长达一年的化疗和手术,在病情和经济的压力下,率先崩溃的人不是陈心岚,而是盛江。
原本温和俊雅、疼惜妻子的盛江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他在一家人吃饭时掀翻餐桌,将餐具砸的稀碎,只因为妻子赶着上夜班,没有做他想要吃的菜。会指着晚归的陈心岚,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大骂她不检点,用已婚的身份和学校主任不清不楚。
曾经关系那样好的夫妻,在一次次争吵中变得面目全非。
在那个家待了近八年的许况,见过父母感情最好的样子,也见过他们感情破裂后最不堪的样子。
最开始,在听到父母争吵的时候,许况会跑出去阻止,劝说盛怒的爸爸,或者安慰不断哭泣的母亲。
可这种局面并没有因为孩子的恐惧而休止,反而愈演愈烈。
慢慢的,听惯了这些声音,也见惯了父母不留情面的样子,许况渐渐麻木了。每次吵架的时候,他都会带着妹妹躲在卧室的一个衣柜里,伸手捂住妹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指责怒骂。
门被大力甩上的声音,就是父母休战的信号。
拉开房门出来的时候,许况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妈妈还在不在。
他希望她还在,哪怕是坐在客厅的哪个角落暗自哭泣,他会松一口气,跑过去默默为她递上纸巾。
无声的举动都在祈求她留下来。
时间长了,他又希望房门打开后她不在。心狠一点儿,远走吧,才能让这种争吵结束,才能摆脱令人窒息的家庭和婚姻。
曾经相爱过那么多年,陈心岚最开始有和盛江共患难的勇气,所以她才会拼尽一切去工作筹钱,陪着他一次次去化疗手术。
可时间久了,这点勇气慢慢被消磨没了,成了怨恨责难。
陈心岚承认,她不是圣人,没有心血去陪伴病重的丈夫,也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受不了的时候想要逃离。
盛江的愤怒和责骂源于生病后他内心的不安,陈心岚长相出众,哪怕结婚了,也不缺乏献殷勤的人,学校主任就是其中之一。
他害怕妻子抛下一切离开,他宣泄愤怒,与陈心岚无数次争吵,感情在争吵中逐渐变质。
可陈心岚到底不够心狠,哪怕在无法忍受的时候踏出了家门,可是在不久后又会回来,抱着两个孩子失声痛哭。
或许无人懂她那时候的绝望,原本幸福的婚姻变成了她逃脱不开的牢笼,孩子也成了她无法割舍的牵绊。
她曾经对许况说,“一想到我还要和你爸爸一起生活,我就想马上死掉。”
可是不顾一切逃离,别人会说她薄情寡义,丢弃病重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
她数次挣扎,却一直做不出决定。
一直到盛江生病的第三年春天,那天是三月十七。
住在姥姥家的许况,晚上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盛瑶颤抖的哭声。
“哥哥,爸爸妈妈又在吵架,我害怕。”
低低的哭声之外,还有熟悉的吵闹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盛瑶是个胆子很小的小孩儿,爸妈吵架她躲在许况的身边才不会害怕,许况不在,她独自一人面对那种场面,被吓的直哭。
“哥哥,我害怕。”
在妹妹无措的哭声里,许况慌忙说:“我们经常待的地方记得吗?你先去那里待着,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通过电话,听到了衣柜打开的动静。
半晌,传来低低的声音:“……在打架,我还是害怕。哥哥,我来找你好不好?”
许况叫醒了姥姥,说他要回家一趟。
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姥姥陪着他一起。
虽然在一个岛上,可两家之间有一些距离,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许况安慰慌乱的妹妹:“我很快回来,和姥姥一起来接你,你先来外面等着我们。”
女孩儿的声音带了一些欢快,“我已经出来啦。”
许况说“好”,让她在离家门口几百米的一个小广场等着。
过了一会儿,电话突然中断了。
那天,许况和姥姥去了那个小广场,没有见到盛瑶。
他们回了家,盛江和陈心岚,在听说女儿不见了之后,才停止了争吵。
他们找了一晚,第二天在离盛家不远的池塘里,打捞起了盛瑶被泡的发胀的尸体,盛瑶的手里还紧握着从家里拿出来的手机。
警方调查显示,小孩儿在晚上失足落进了水里。
陈心岚抱着已经没有呼吸的盛瑶,情绪崩溃,对着许况哭喊:“为什么要叫你妹妹出门?”
“你明知道去小广场要经过池塘,你为什么要瑶瑶去?!”
“远洲”总部,会议室内,魏濛翻动屏幕页面,展示软件改进的最新成果。
姗姗来迟的许况坐在会议桌的另一侧,身上带着深冬的清寒,进入工作状态的人神情带着几分锐利和严肃。
同学多年,又搭档了一段时间,魏濛了解许况的工作状态,一向严谨又认真。可今天,在听她汇报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两次手机。
软件测试顺利完成,产品性能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组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人提议:“魏组长,今晚有没有庆功宴?”
魏濛闻言挑眉,看了组员一眼,将话题抛给许况:“有没有庆功宴,你得问大老板啊。”
许况靠在座椅里,翻动桌上的策划书,“你们选地方。”
会议室瞬间爆发了一阵欢呼,又碍于许况的身份,尽力压了下去。
许况交待齐思哲跟去庆功宴付账,看了一眼没有电话进来的手机,拿过放在椅子上的外套,起身往外走。
会议室的门关上了,一个组员压低声音问:“许总不去吗?”
魏濛笑笑,“你希望他去啊?”
组员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聚餐吃饭最害怕老板在场,哪怕这个老板是许况也不行,“他要去了,我肯定一句话也不敢说。”
有人附和:“我也是。”
齐思哲白了他们一眼,“许总哪有时间参加庆功宴。”
组员压低声音开玩笑:“没时间?着急回家带孩子吗?”
齐思哲笑了几声,心里想,还真是。
几场大雪接连而至,路边的绿化带积了厚厚一层。
车流缓慢移动一小会儿,又会被堵住。许况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挡风玻璃外是带着雾气的天色,放眼望去只能看到接连不断的车尾。
从“远洲”到医院,平时三四十分钟的路程,今天格外久,耗费一个多小时。
从电梯出来,许况没有立即去病房,在医院露台的冰天雪地里抽了好几支烟。
黄昏时候天色又阴沉了几分,大雪落的稀疏又缓慢。
捻灭烟头,他拂去了肩膀的落雪,去了病房。
保镖还站在病房门口,在看到许况时神色有些异样,迅速低下了头。
许况推门进去,温热的室内空气也让他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
绕过会客厅,放置了病床的内室只有阿姨在整理东西。
许况堪堪停住步子,目光落在已经收拾整齐的床铺上,“书妤呢?”
阿姨回头,看了眼神色冰冷的许况,欲言又止。
许况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人呢?”
阿姨手里拿着叠到一半的衣服,“小书······她被她朋友接走了。”
阿姨说完,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阿姨也不懂具体发生了什么,李书妤要离开,被保镖阻拦之后,给陈心岚打了一个电话,陈心岚很快来了医院。
他们单独在病房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几分钟的时间,陈心岚亲自将李书妤送了出去。
许况交待了阿姨和保镖,得看着李书妤,不让她离开。所以他们追了出去,向陈心岚说明了情况,可陈心岚不为所动。
“太太来了医院,现在去看孩子了。”阿姨说。
许况“嗯”了一声,拨打李书妤的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低头时,他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封面上的“离婚协议”几个字,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很刺眼。
然而更刺眼的,是文件上方的那枚婚戒。
他曾亲手戴到李书妤的手上,可她现在又把它丢在了这里。
许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过去拿起了戒指,没有理会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看完孩子的陈心岚进来,和许况迎面碰上。
在许况错身出去的时候,陈心岚开口叫住了他:“去哪里?”
他脚步没有停顿,也像是没有听见陈心岚的话。
“她一心要走,你再去找还有什么意义?”陈心岚再度开口。
许况身形微顿,近乎有些缓慢的转身,“你和她说了什么?”
“许况,你现在是在质问我?”
“不。”他向内走了几步,“我只是不理解您。”
陈心岚打发阿姨出去。
她皱着眉,看着一向和自己关系疏远的儿子,有些无奈询问:“我也不理解你。”
她坐了下来,忍着情绪,尽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我现在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突然和小书结婚,你说你有自己的打算,既然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股权,小书也愿意把股权让出来……”
陈心岚带了几分疲惫:“快到年底了,董事大会召开在即,老先生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立即签了离婚协议,拿到股权,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你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和她不会离婚。”许况眸色微敛,“我很早就提醒过您,不要插手我的事,更不要干涉我和她之间的事。”
声色带了几分清冷,浑身都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陈心岚被他不含感情的神情刺痛,她有些疲惫的坐了回去,“你这是在怪我?”
他略略抬眸,并没有说话。
陈心岚缓声道:“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在怪,怪我一直规制你,让你做一些你不那么愿意做的事。可是许况,和你爸分开,我极力争夺你的抚养权,把你带在身边,做错了吗?”
“你爸爸病的那么严重,要是我不离婚,我们怎么活?我不撕破脸争夺你的抚养权,你跟着你爸怎么活?”
柔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哽咽,陈心岚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十几年来精心培养的儿子,“我费尽千辛万苦培养你,做错了吗?”
许况闻言沉默。
他近乎自嘲的想,又是这样,无数的道德恩情绑架。
从小到大,他已经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无数这样的话。他们都说,你母亲很不容易,她为了你受了很多委屈,很辛苦。
可是,不是他导致父母的感情破裂,也不是他致使许文滨去世。
为什么要他为她不幸的婚姻买单,要他放弃那么多东西去保住许文滨的心血?
“您没做错,唯一的错误就是生了我。”他带了几分嘲意。
陈心岚安静的看着许况,“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李书妤。”
几秒钟的沉默,他神情冷漠,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李书妤。”
陈心岚脸上闪过诧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七岁的时候,那个玩具汽车我并不想让给许延。九岁那年,我想要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十岁的时候,书妤养的小狗,我也不想送走。”
他声音低缓随意,像是在谈论着无关重要的话题,言语间却都是曾经压抑的真实渴求。
然而陈心岚并没有在意他的表露和诉求,她几乎自顾自道:“你叔叔那样走了,你甘心远洲落到许文程的手里?你现在是要放弃已经到手的股份?!”
陈心岚眼底的难过浓稠又伤人,“许况,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难做?你是不是每次都想着远走高飞,瑶瑶永远离开了,连你也要远离我?”
柔声的质问就像是一道魔咒,解不掉逃不开。
透过窗户,许况看着病房外的晦暗天色。
“妈,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没有再理会情绪激动的陈心岚,许况转身出了病房。
问等在门口的阿姨:“哪个朋友接走的?”
阿姨听了李书妤吩咐,原本不想说的,可触及到许况冰冷、带着几分威逼的视线,只得说了:“……好像是小书的老板。”
话音刚落,许况大步离开。
热车的时候,许况打电话让下属去查陆堰森的踪迹。
几分钟的时间,手机传来了一份陆堰森的资料,包括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
车内暖气打的很高,李书妤穿着很厚的衣服,从医院离开的时候,阿姨追出来,又给她围了很厚的围巾。
陆堰森侧头,看到李书妤整个人被厚重的衣服包裹,大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陆堰森主动打破车内的安静,“今天绝对是我三十三来年来最刺激的一天。”
李书妤安安静静,过了一会儿才应声:“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现在去安城,还来得及吗?”
陆堰森说:“刘波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可以改天再去。”
“筑野”的设计团队原本就在今天出发,李书妤也做好了去安城的准备,机票都订好了,却因为和许况交涉耽误了时间。
“抱歉,让你等了很久。”
陆堰森温和道:“这有什么。”
车子在一个路口转弯,他又看了一眼将自己裹的很严实的李书妤,“项目不着急,你现在应该先养好身体。要我说,你就不应该这么早出院······”
来电显示打断了陆堰森的话,他正在开车,结冰的路面不好走,见是陌生号码,让李书妤帮他按下接听。
“哪位?”
不清楚是不是信号不好,对方半晌没有回音。
“是不是打错了?”陆堰森说:“书妤,帮忙挂掉。”
李书妤伸手去按,指尖在快要碰到手机屏幕时,眼熟的号码让她挂断的动作停住了。
“你在哪里?”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书妤抿了下唇,将手机拿到耳边,开口道:“东西我已经放在桌上了。”
“离婚协议还有戒指?”
“嗯。”
他问:“就这么走了,你的东西不带走吗?”
李书妤说:“我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他提醒:“揽星湾,你的衣服鞋子······”
“不带。”
“那条狗呢?”
“那是你买的,留给你。”
沉默了一会,他继续问:“孩子也不带走吗?他明天就会从保温箱出来。”
声音透着一些低缓疏离,“你还没去看过他,几天时间他就长大了很多,也很可爱,已经会笑了。”
李书妤握紧了手机,一瞬间红了眼眶,车内外巨大的温差,挡风玻璃起了水雾。
李书妤看着前方,景物模糊一片,她听到自己说:“不带走。”
在极度的安静之中,李书妤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老先生取得名字不好,任骞,一听就会很累。叫他‘清觉’吧,永远清醒洒脱,活得随性自在。不要像我······”她顿了下,“不要像我们······”
“哪两个字?”
李书妤说了。
话音落了,又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李书妤听到了一声浅淡的笑。
“你都要走了,还在意孩子叫什么名字?”低冷的声音带了一些残忍,“或许再过几年,我会给他找个后妈。”
心脏忽然一滞。
车子在高架桥上行驶,陆堰森从后视镜里瞥见了一直跟在后面的迈巴赫,他加快了一点儿速度,那辆车也快了一些。
陆堰森想提醒李书妤,但扭头看到了她满脸眼泪。
她抬手擦掉,声音带着一些果决:“随你。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个不停。
跟在后面的那辆迈巴赫追赶的速度减了下来,踩了刹车,车子突兀的在路边停下。
许况靠在座椅里,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太过用力,骨节泛白。
看着陆堰森的车子越来越远,消失在一片白茫里,在拽下耳机挂断电话前,他说:“书妤,最好永远不要见面。要是再见,我不会再让你有离开的机会。”
李书妤控制不住的流泪,将头埋进臂弯里,几乎痛哭出声。
陆堰森停下了车子,将纸巾递了过去,想要安慰一两句,在她巨大的难过和悲伤面前,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默默看着他好一会儿,等她情绪平复了一些,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分开?”
“不分开更加痛苦。”
相处了那么多年,牵绊和纠缠早就已经刻骨,可是她不能和许况和解,也不能和自己和解。
在这段感情里,她的不安和痛苦都被无限放大,体会到的疼痛也多过幸福。
张挽俪留给她的阴影太深,李书妤很早就从母亲的身上体会过,在不适合的感情里深陷,只会自苦。
陆堰森知道一点儿李书妤的事情,刚才也听见了李书妤和许况的对话,“其实你做的挺对的。”
李书妤并没有交谈的心思,更不习惯让认识只有几个月的上司来评价她的感情生活,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只说:“陆总,我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
陆堰森熟悉路况,前面是家酒店。
“你可以去我家。”
陆堰森刚说完,对上了李书妤的视线,反应过来得自己说得不太妥当,解释道:“我有一处公寓,闲置的,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你生了小孩儿才几天?现在需要好好养身体的,可以去那里。”
李书妤说:“谢谢,我已经订好了住的地方。”
陆堰森没有再说什么,启动车子去了李书妤订好的酒店。
离开之前又向身体虚弱的李书妤确定了一遍,“你一个人行吗?”
李书妤点头。
送李书妤去了房间,离开的时候,陆堰森路过大厅,特意交待了酒店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多照看1208套房的住户。
从酒店出来,和团队确定自己抵达安城的时间。
刘波说:“竞标下周二就开始了,可能得在周一之前过来,这次的项目不好弄啊。”
陆堰森答应下来。
刘波又问:“李助理和你一起来吗?”
陆堰森原本想说“是”,可又忽然想到李书妤的状态,她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可刚才的崩溃哭泣又表明她的情绪并不好。
这么快参与到工作中,陆堰森不确定她能不能适应。
思忖片刻,陆堰森说:“她产假都没休完,上什么班?”
刘波笑了两声,“我差点忘记她怀孕了,也是一个狠人,孕晚期还跑去施工现场。‘和湖壹号’那个项目,还真让她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了。”
说到这里,刘波停顿了一会儿,有些神秘的对陆堰森说:“我最近知道了一个李助理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
“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陆堰森转弯倒车,随意道:“说。”
刘波谈论起几天前自己意外的发现,“我前几天去参加小周总举办的酒会,你猜我碰见谁了?‘远洲’的许总。他们说着话呢,我无意中听见了李助理的名字,你猜怎么着?”
刘波刻意停顿,留足了悬念之后才说:“我听他们的意思,你的这个助理身份不一般啊,她可能是‘远洲’老板的女朋友。”
陆堰森“哦”了一声:“还有事儿吗?没事挂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陆堰森已经完全没耐心听下去了,见刘波已经没有正事,挂了电话。
心里突觉好笑,李书妤又何止是‘远洲’老板的女朋友,那是正儿八经的老婆。
也不对,现在已经成了前妻。
对许况,陆堰森不陌生,圈子就那么大,他们在各种名利场所也打过照面,但也就是见面举杯示意的交情,私下没有太多交情。
唯一的私人交集,可能就是几个月前,陆堰森带李书妤去吃饭,在餐厅门口碰到了那个年轻男人。
他记得自己只是扶了一下李书妤的手腕,就收到了一道带着审视和打量的目光,目光里满是对李书妤的占有欲,或许连李书妤自己都没有发觉。
在陆堰森的认知里,‘远洲’的这个年轻老板足够优秀,可待人处事又太过冰冷,他的内心远远没有表现出得那么谦和俊雅。
不过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表里如一的人又有几个?
李书妤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追求纯粹的人,她的丈夫必然给不了她这份坦诚和纯粹。
陆堰森从车里下来,推开家门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一阵喧闹。
一个皮球滚在脚边,陆堰森弯腰拿起来。
陆子琳正在客厅和阿姨准备奶粉,放在婴儿车里的宝宝已经开始嚎叫。
陆子琳喂孩子喝奶,扭头看了一眼进门的人,“不是要去安城吗?”
陆堰森说:“临时取消了。”
他走到客厅,摸了摸小婴儿的脸,“你怎么也没走?”
陆子琳瞥了他一眼,“你赶我啊?”
陆堰森半蹲在沙发边,逗了一下正在喝奶的婴儿,“真打算在我这里常住?”
陆子琳将奶瓶递给一旁的阿姨,“你可是我亲哥,我在你这里住几天都不行吗?”
“行。”陆堰森说:“住多久都行,需不需要再给你找个月嫂?”
“算了吧,我指不定明天就回去了。”
陆子琳想一出是一出,生完孩子都还没出月,带着保姆到了陆堰森家,已经住了十几天。
陆堰森问:“这次住这么久,真的不是有人欺负你吗?”
陆子琳有些好笑道:“谁敢欺负我啊,就是想念您了。二哥你不懂,有了小孩儿之后吧,就会特别想念家人。”
陆堰森轻拍了下妹妹的头,心里忽然想起李书妤。
吃晚饭的时候,家里的阿姨炖了补身体的汤。
陆堰森交待阿姨:“打包一份。”
正在吃饭的陆子琳抬头,上下打量一番,“哥,你也刚生完小孩儿,需要补身体?”
陆堰森无语片刻,“给别人的。”
陆子琳咬着筷子,眼底带了一些兴奋和探究,拉长语调“别人——”
“行啊,陆堰森,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有个小孩儿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陆堰森已经懒得理会妹妹。
“我等会儿就打电话告诉爸妈。他们还不得高兴疯了?”
“别乱来。”怕小妹生事,陆堰森还是解释了一句,“公司的一个同事刚生完小孩儿。”
“同事啊。”陆子琳有些失望,可随即又反应过来,“同事生完小孩儿,你为什么要送汤?陆堰森,没想到你是喜欢······”
“吃饭。”陆堰森有些无奈的打断了喜欢胡乱推理的妹妹,“我的一个助理,她和你一样,生完小孩儿没多久,但身边没人照顾。”
“助理?”陆子琳反应过来了,“我去医院看你的时候,送东西的那个?挺漂亮的。”
“嗯。”
“我哥好善良哦。”
“嗯。”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陆子琳也不再问了。
阿姨打包好了汤,陆堰森饭吃了一半,拎着东西出发去了酒店。
在路上的时候发信息给李书妤。
李书妤住进酒店没多久,接到了周玲打来的电话。
周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她的事情,电话里语气很急,知道她住的地方,没一会儿就赶来。
进了房间,周玲还没说一句话,眼眶先红了。
“我知道周樾宁不是好东西,怎么也没想到,许况也不是好东西!”
李书妤给愤慨的周玲倒了一杯水了,“你不是在临市吗?”
“我昨天刚回这边,下午时候正窝在沙发里画画,突然就接到了许况的电话。”周玲气不打一处来,“他说你们离婚了,你现在住在这家酒店。”
周玲匆匆来了酒店,下了车还跑了几步,早就口干舌燥,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一些,等缓过来一些劲儿,“许况怎么能这样呢。孩子刚出生,他就要和你离婚?他是疯了吗。”
“是我要离。”
“我就说呢,他就是渣男,你说得真挺对的,他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人品德······”
对上李书妤的视线,周玲顿了一会儿,“你要离婚?”
李书妤点头。
“不是······为什么啊?”
李书妤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简单说:“相爱好难,婚姻生活一点儿都不开心。”
或许也有开心的时候,在她不知道股份的事情之前,她喜欢和许况待在一起,也期待过小孩儿降生。
李书妤没说具体原因,周玲已经无条件站在她的这边,“不开心咱就不要了。他许况也没有多好,也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有几个臭钱、智商高了一点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肯定值得更好的。”
周玲问:“你一个人从医院出来了,宝宝呢?”
“留给他们了。”
周玲没有理解李书妤口中“他们”的意思,“许况不愿意把宝宝给你吗?”
李书妤沉默了一会儿,“我自己都是一直飘荡的状态,给不了小孩稳定的生活。”
李书妤语气挺平静的,周玲却没忍住掉了眼泪,“你要是担心一个人带不好小孩,我可以帮忙的,反正我工作很自由。我们之前照顾CC,就照顾的挺好的。”
“不了。”李书妤说。
这一次,她不想妥协,也不想为了谁而做出让步。
她宁可一直孤独。
李书妤在此刻体会到了张挽俪的心境,她一直觉得妈妈不够爱她。可是,张挽俪如果在离婚的时候放弃她的抚养权,或许也就不会和李修鸣在离婚后还纠缠十年之久。
她不想步母亲的后尘,可是偶尔也会想,要是有可能,她也会带着自己的宝宝一起离开。
可就算她想,也带不走。许况不会放手,许从霖也不会容许自己的辛苦筹划付之一炬。
周玲看着李书妤,有些担忧,“住在酒店怎么行呢,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妈也在这边,她做的饭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