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口,又觉得好像有点阴阳怪气,落井下石,又找补:“我的意思是,你刚才给钱的样子,看着很豪爽。”
那警察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来龙去脉,叹气:“是人傻钱多吧?”
“哎,看你们都还是学生,”周警官皱着眉,“要不要联系父母?或者来这里报个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们协商下,退掉这个书。”
拎着豆腐脑出来的老太听见了:“退什么?那是我的祖传秘书,就是值这个价!”
周警官叹气,又耐心地劝说:“他们都还是小孩子,老板啊……”
老太用拐杖打周警官。
亓越阳说:“谢谢你周叔叔。不用退的。”
周警官最后说:“哎。那我送你们回去?城北这里不好打车。你们哪个学校的?”
林一岚说:“明德高中。”
周警官说:“哦!我儿子是你们高中的老师。你们高几了啊?”
林一岚说:“高二了。”
周警官开车送他们回学校,“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越长越高!”
回家以后,亓越阳飞快翻了一遍那本书。
它确实是本三流,甚至还应该是盗版。里头的故事前言不搭后语,还有很多错页漏页。
泛黄的纸张松松垮垮的,一用力就会掉出来。
亓越阳找到几页画了图的,他对着光看了看,觉得不像印刷出的插图。
图上画着的黄符,和阅览室里的是一样的。
牧时来找亓越阳,两个人一起在客厅里画了几十张黄符。
牧时说:“封建迷信,真的要不得。”他画符画得眼睛花。
朱砂墨干透以后,亓越阳拿起符纸。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居家旅行捉鬼装叉必备,但其实是假道士涂的嘻嘻~】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居家旅行捉鬼装叉必备……编不下去了呕,自己用了试试~】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没有用的东西。】
【不知道谁画的黄符-没有用的东西。】
亓越阳对比了一下:“这几张画错了,没有用。”
“其他几张,有些有用,但估计效果不太行。”亓越阳说,“一只鬼要用多张符来压制。”
牧时甩了甩发酸的手腕:“那我们多整几张,以量取胜!”
“捉鬼这边弄清楚了,”牧时说,“还有成为优秀学子呢,怎么才算优秀学子?”
亓越阳说:“得让学校把你们的照片也贴在走廊上。”
他们把所有的黄纸都画上了符咒,大部分让牧时带走了。
周日晚上要去上晚自习,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周六小测的答题卡也发下来了,林一岚开始订正错题。
晚自习课间,亓越阳去六层跟牧时,岑明几人讲了些话。
他找到了旧报纸,上面报道了上学期,明德高中跳楼女生的事情。警方已经确定是自杀,初步判断是因为学业压力。
他们躲在水房,整个六层即使是下课时间也很少有人会出来。
但是亓越阳忽然回头。
他放轻脚步,几步出了水房,在水房外抓到一个偷听的男生。
他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岑明看见他,勉强想起他的名字:“曹航?”
岑明插着口袋,阴沉沉看人的时候,气质很唬人:“你在这里干嘛?”
曹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岑明往前走了一步,曹航立刻蹲坐在墙角,手挡住头,瑟瑟发抖。
“……你有病?”岑明皱起眉,“起来,我又不打你。”
曹航的怯懦几乎要写在脸上。
他哆哆嗦嗦的,鼓起勇气说:“我,我刚才听见了,你们在说李倩倩的事情。”
报纸上只提过死者姓李,学校里的人又口风很紧,他们问过,没问出来名字。
但是曹航接着说:“李倩倩不是自杀的。她真的不是。”
他脸色惨白,但还是鼓起勇气:“她是被害死的!”
“你们在这做什么?”
十六班班主任不知何时出现。
他冷冰冰的眼睛扫过几人,最后定在亓越阳身上:“滚下去。”
“我说过,不要串班。”
“而你,”曹航在班主任的注视下,腿打着颤,班主任顿了一下,“你又违反班规了。”
班主任抓起曹航的后领,要带他去办公室。
曹航挣扎着,又惊又恐,却还是竭力喊着:“为什么不让我说!你们都不敢是吗,你们都不敢!”
“她会回来找你们!”
“她要报复每一个人!”
办公室里,曹航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走廊里,很安静。亓越阳确信,曹航的声音能传到这一层的每一个班级中。
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在最爱凑热闹的年纪,这一层的学生却永远表现得死气沉沉。
“他们在害怕?”
岑明站在后门,看着班级的学生。
一个玩家说:“那之前,音乐书上,被骂的那个人就是李倩倩了?”
另一个人说:“除了骂人,他们应该还干过别的事情吧。”
她接着说:“女厕所的门,坏了一扇,听说也是上个学期坏的。”
“我看那个痕迹,是人为暴力破坏。”
她没有说太深,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岑明慢慢说:“那么,如果要消除她的怨恨……”
他扫了一眼教室里各自低头的学生:“是要,把他们全部……?”
牧时摇头:“我觉得直接杀人不能解决问题。起码,要先把她经历过的事情还原,剧情线补齐,该怎么处理,才有头绪。”
岑明短暂地思考后,点头:“现在线索又在那个曹航身上了。希望他明天还活着,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岑明又对亓越阳说:“谢谢你的黄符。”
他又问:“你的任务,跟我们的不一样吧?你要做什么?”
岑明盯着亓越阳的眼睛:“也许我们能,帮点忙。”
亓越阳说:“我的任务不会影响到你们。”
岑明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微微一笑。
上课铃响了,亓越阳回到座位。
自习上到一半,生物老师把他叫出去。
“你怎么天天往六层跑?”他说,“哎,十六班班主任让我好好教育你一下。”
生物老师说话总是拖着声音。
生物老师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班里头的谁了?”
林一岚正好抱着笔记本,来办公室问题目。
数学老师在那头给她讲题,亓越阳在这边听教育。
生物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早恋。你们这个年纪啊,读书还是最重要的……”
化学老师笑了:“亓越阳跟谁早恋啊?”
亓越阳说:“我没有早恋。我是去十六班找朋友。”
“什么朋友能让你天天跑上去?”化学老师不信。
生物老师又开始讲故事。
陈帆来办公室里抱书,他是班委,跟老师们的关系很好。
他听到生物老师的大道理又笑了:“老师,你前两天还跟我们说你有一个早恋的朋友。”
生物老师说:“哎,一码归一码。我那个时候是想跟你们举例子。”
陈帆说:“其实我觉得谈恋爱没什么,喜欢一个人,不是可以两个人一起进步的吗?”
生物老师摇头:“年轻人的喜欢能值几个钱?像我那个朋友,当时说的多好听,后来还不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生物老师回神,继续教育亓越阳,让他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从头到尾,林一岚什么话也没说。她好像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事情,只在专注地听着数学老师讲题。
晚自习结束后,亓越阳回到班里,已经走了很多人。
林一岚背着包,站在座位上,手里有一封信。
她似乎刚把信拆开,还捏着粉色的信纸。匆匆扫两眼后,她就把信放回了抽屉。
回去路上,亓越阳忍不住问:“那封信……写了什么?”
林一岚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表白。”
亓越阳说:“你接受了吗?”
林一岚立刻说:“没有啊。”
亓越阳松了口气:“嗯。”
林一岚踢着路边的石子,“老师说的对,我也觉得早恋不好。”
她甚至还想劝亓越阳:“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学习成绩才是真的!”
亓越阳忽然停下,林一岚一下撞到他的书包。
亓越阳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
林一岚很认真:“我只喜欢学习。”
亓越阳不好说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他们回了家,像普通朋友一样告别。
亓越阳发现家里没水了,他去楼下买水。
在二楼,他看见一个人。是岑明。
岑明靠在墙上,声控灯没有亮,只有外头泻进的路灯照着他的身影。
岑明听到声音:“是你啊。”
他揉了揉额角:“你就住在这栋楼?”
“你还不回宿舍吗,”亓越阳说,“马上就要讲鬼故事了。”
岑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这屋有住人吗?”
他问的是二楼,五号。
亓越阳抬眼:“你认识?”
岑明沉默了会,才说:“怎么可能。我第一次进这个游戏。”
他慢慢起身,离开走廊,要回宿舍。
亓越阳和岑明一起下楼。
他买水的时候,看见岑明插着口袋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路上。
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他看上去实在很老,微微佝偻,但精气神还很好。
李校长说:“去年,我们的一本率升到了62%!这是每一个老师和同学努力的结果!今年的高三生们!你们!也要努力!”
李老师的声音通过话筒在校园内回荡:“我们即将创造一个,了不起的明德高中!”
升旗仪式结束后,学生们慢吞吞走回教室上早读。
亓越阳和林一岚被叫住。
生物老师只是随手抓了两个人,嘱咐他们:“去档案室那边找李老师,告诉他们是我要你们过去的,然后他会把资料书给你们。”
他又说:“要不亓越阳再找个男生过去?一岚抱得动书吗?”
林一岚说:“抱得动的!”
他们去了文楼,档案室就在一楼。说是档案室,但乍一看这里更像个普通的文职办公室。
李老师在屋里接水,听到声音,扬声问:“谁啊?”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看上去很儒雅。
李老师也认识林一岚,见到她就笑了:“一岚,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一岚说:“周老师要我们来拿资料书。”
李老师说:“跟我来,都在里头。”
更里面的小房间里,有很多柜子,里头装着学生们的档案和一些别的资料。
桌上胡乱散着许多照片,有旧有新。
李老师笑着说:“刚才在整理东西。”
“拍得好好看啊。”林一岚说。
李老师看上去很谦虚,但话语间又充斥着得意:“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拍照片,那么多年下来,还是有点小成就的。”
李老师抽出一张老照片:“看,这是十年前的学校,我拍的。”
又找出几张剪下来的报纸:“你看,前几年的摄影比赛,我还得了奖。”
亓越阳刚才一直觉得他有些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李老师,你以前是学校的优秀学子,对吧?”
李老师很高兴:“哎,你认出来了啊!”
“我那个优秀学子的照片,现在还贴在你们教学楼里呢,”李老师说,“这位同学,你眼神不错。”
李老师去把资料书整理出来给他们,让他们先看会照片。
十年前的明德高中,与现在有许多的不同,但总体的地形没怎么变。
林一岚小声说:“这个老师好漂亮呀。”
照片里,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正在弹钢琴,微微偏头,看向镜头。
她旁边挤满了围观的学生,老师。
亓越阳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握着拖把,偷偷瞥过来的男人。
亓越阳忽然想到一件事。
明德高中出现的奇怪传闻,徘徊在校园里的鬼影,是源于他们晚上在宿舍时,不得不讲的鬼故事。
但是,钢琴房里的传闻……
那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出现了的。
源于鬼故事的鬼怪可以被黄符制住,而教学楼里那个红衣女鬼不行。
那么,钢琴房的传闻,也需要别的破解方法。
李老师说:“就是这些了,你们来拿吧。抱得完吗?要不要再去叫两个人?”
亓越阳回过神:“不用了,我们可以的。”
看着他们,李老师忽然有些感慨:“学生时代的感情多美好啊。大家互相帮助,一起努力。”
“怎么会有人……”
他话音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资料书被送到班里,陈帆叫几个人发了,又凑到林一岚那问她累不累手酸不酸。
陈帆神情如常,倒是前头的男生很反常地一直没转过来跟他们说话。
亓越阳垂眼写着字,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他还以为那封情书是陈帆写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前面那个男生。
林一岚说:“不辛苦不辛苦,亓越阳抱得多。”
陈帆拍了拍亓越阳的肩:“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几次小测,亓越阳的成绩都在进步,被老师提出来表扬了一下。
有学生羡慕嫉妒地望过来,亓越阳按着额角,心想我一个成年人在这跟他们比什么。
课间,他又去找牧时他们,这次几人约在了五楼楼梯间说话。
岑明皱着眉,说:“曹航给了我们一个东西。”
是一个皱巴巴的荷包,里头装着李倩倩的名字和生日,上面扎着针。
“他说,这是他从置物柜里偷出来的。”岑明说,“班里有人咒李倩倩死,他觉得李倩倩跳楼就是受到这个影响。”
那本价值一百八,疑似地摊的读物里,也提到过针扎名字的咒人方式。
另一个玩家说:“曹航显然还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敢再说了。”
“李倩倩的名字像一种禁忌,”她说,“六层的几个班,都不敢提到她的名字。”
“其他班的,又不太清楚。”
牧时眼下有乌青,正靠着墙打盹。
明德高中的课程排得又密又紧,还要从午休和晚上的睡觉时间里抽出精力来找线索,实在是很折磨人。
岑明推了推他:“别睡。你忘了昨晚上的故事了?”
“有个学生在课堂上睡着了,然后就再也没醒来。”
牧时叹气:“现在又不是在上课。”
亓越阳问:“你们黄符还够吗?有了黄符,鬼故事这边就好应付了。”
“你说这个,我就生气。”岑明说,“我们那个班主任,发现有人带了黄符来教室,就直接搜了每个人的抽屉,把找到的符都拿走烧了。”
一个玩家说:“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大部分都藏在了别的地方。”
岑明接着道:“又有两个学生在那个办公室里疯了,会不会这个班主任也是个恶鬼?”
牧时点头:“违背班规就会被逼疯,他还不如那个红衣女鬼呢。她现在好像只吓过人,还没弄死过谁。”
但是给整个六层的班级都带来了深深的阴影。
亓越阳却说:“会不会,你们班主任,实际是在保护你们?”
几人一起看过来。
“你们的班规一直在变,有点像是在根据女鬼的怨气加深,而变换的生存规则。”
亓越阳说:“目前十六班,是玩家死亡率最低的一个班。”
“我觉得,如果你们班主任实际是想害你们,那他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但他一直在行动。制定新的班规,警告犯错的同学,驱逐与这毫无关系的亓越阳。
几人若有所思。
他们又商量了一些别的事情。说着说着,有人叹气:“李倩倩真可怜啊。”
“读个书都有人咒她死,死了也不得安宁。”他说。
牧时问亓越阳:“你们班有什么传闻吗?我们这边没有人敢说,是谁对李倩倩发起了校园暴力。”
“我们在厕所找到一些痕迹,还有教室,”牧时说,“她被剪过头发,泼过脏水。”
“还……被关在厕所隔间。”
亓越阳说:“四层的学生对六层不太了解,五层可能有什么线索。”
“下午有篮球赛,”亓越阳说,“可以趁这个时间,问问其他班的同学。”
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个知道。
岑明点头:“行,就这么办。”
他们决定找到那场悲剧的源头,再设法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这样也许就能平息李倩倩的怨气。
但比起红衣女鬼,亓越阳觉得自己更在意别的传闻。
上午有体育课,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
亓越阳看到林一岚坐在单杠那边跟几个女生说话,又被陈帆叫走。
陈帆教林一岚爬上单杠,他们在上面坐好,一起看场上活动的同学。
在陈帆疯狂地摇头摆手里,亓越阳加入了他们。
林一岚觉得有点渴了,问亓越阳:“你有没有带钱呀?”
“借我一点好不好?回教室还你。”
陈帆摸自己兜,别说钱,他连张纸都没带。
林一岚乐滋滋地从亓越阳手里接过二十块钱,又问了朋友,几个女孩子高高兴兴地跑去小卖部买冰激凌。
陈帆说:“一岚真可爱。”
“说话的样子可爱,写作业的样子也可爱。”他捧着头,看着小卖部那边叽叽喳喳的女生们,“哭也可爱,笑也可爱。”
“她哭过?”亓越阳说。
陈帆点头:“就上个学期啊,好像是考试考砸了,一个人猫在天台那里抹眼泪……”
“哎。”
陈帆陷入回忆:“大晚上的,我还被吓了一跳,问谁在哪里。”
“然后就看见,她红着眼睛抬头看我。”陈帆失去五官管理,“哎,哎,这,怎么说呢,哎!”
“乱我道心!”
亓越阳说:“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吗?”
陈帆左顾右盼:“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害臊。”
林一岚她们在付钱了。她一个人拿着三袋冰棍,应该是帮亓越阳和陈帆也买了。
“你不问问我吗?”
陈帆说:“问你啥?”
亓越阳安静地坐在单杠上。几秒钟后,陈帆猛地咂出味来了。
“你?”陈帆震惊,“你也也也……?”
“我把你当兄弟!”
陈帆甚至想把亓越阳推下去:“你?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你害不害臊啊!”
林一岚小跑回来:“什么害臊?”
陈帆不说话了。
亓越阳从单杠上跳下来,接过林一岚递过来的冰棍,轻声道谢。
她弯着眼睛说:“用的是你的钱,但是,是我请你的啦。”
穿过枝桠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蔚蓝的天,树荫下的凉风,篮球撞在板上。手里的冰棍又冰又甜,并肩的人一直在笑。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
班级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整个六层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对普通学生来说,没有任务和黄符,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生活里出现的灵异现象,表现出恐惧和麻木,并且大部分时候无能为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外头艳阳高照,屋子里却冷飕飕的。
大白天的……不至于吧?
班主任忽然起身,走到一个趴在桌上的学生旁边。
“醒醒。”
他敲了敲桌子,但好一会,那个学生都没有起来。
岑明和牧时看过去。
班主任轻轻一推,学生倒在了地上。
牧时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双手,青白,带着破裂的血痕。是那双手将他拽到地上的。
“你看到了吗?”
岑明点头:“看到了。”
附近的学生,显然也看到了。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咬着牙,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班主任沉默片刻,说:“你们自习,我带他去医务室。”
话虽如此,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死了。
班主任拖着那个学生往外走,他的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拖到了一张桌子。
那个学生也因此,大半个身体歪到了书桌上。
书桌的主人尖叫着连连后退,撞到后头的人。
“曹航,”班主任冷静地说,“帮我把他扶起来。”
“扶?”
“扶什么啊!”
曹航大口喘着气,因为恐惧声线剧烈地起伏着,忽高忽低:“他死了啊!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已经死了啊!”
“没有用的,我们都逃不掉,没有用的……”
班主任皱眉,警告他:“曹航。”
“骗子!你这个骗子!”
曹航边哭边喊:“你根本保护不了我们!没有用的,已经开始了,没有人能逃得掉!”
他的质问和崩溃,像刺在每个人心上的一把尖刀。
岑明观察着别人的表情,他从这些npc脸上看到了恐惧,不甘,挣扎。
除了……
牧时也注意到了:“她是……王安?”
王安很冷漠。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具尸体,好像世界上不会有什么能吓到她。
她的冷漠刺到了曹航。
曹航忽然把尸体推开,撞在王安桌子上:“都是你的错!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班主任冷声道:“曹航,你犯了班规。自己去办公室。”
岑明忽然低声道:“你说,那个荷包……会不会是她弄的?”
在曹航走出教室之前,王安忽然开口了。
“她活该。”
整个班,因为这一句话,气氛更加阴沉。
牧时他们作为转校生,班规都是在自己观察,和班主任的话语里,一条条摸索出来了。
他们最近已经发现上学期,跳楼的李倩倩是个被禁止的话题,似乎说出口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整个十六班对此战战兢兢。
但王安把这表面的平静打破了——虽然,已经不能再假装平静下去。
天气变化得很快,有乌云慢慢遮住太阳。
十六班中更加阴冷。
牧时分明看到,门上的玻璃里,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偷窥着班中的景象。
但他给自己贴了一张黄符后,只看到那个方向,恰好对着墙上的照片。仅仅是照片而已。
“……要下雨了吗?”
林一岚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体育委员得到老师的指示,对众人喊:“快回教室啦!”
细细的雨珠落了下来。
大家开始往教室跑,下课铃也响了起来。
下一节课又是生物。刚上完体育课,并且马上要放学,每周的这节课上课效果都很不好,所以生物老师会叫他们写卷子。
雨渐渐大了,雨水淋在窗上,有雨丝顺着风落到教室里,凉丝丝的。
教室沉浸在一种湿湿的草木混着泥土的气息中。
林一岚把窗户关了,又贴近玻璃,看外头被雨水洗得发绿的叶子。
老师不在,学生们又渐渐说起小话来。
这个年纪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是有趣的。亓越阳看见前头的四五个人,正围在一起下五子棋。
亓越阳问林一岚:“怎么了?”
林一岚回身,小声说:“外头有飞蚂蚁。”
窗户下落了好几只长着翅膀的大黑蚂蚁,每次下雨它们就会落下来。
林一岚忽然起了兴致:“看我捉一只给你玩。”
她真的从窗户上捉了一只下来,黑蚂蚁的翅膀被雨水打湿后,只能任人宰割。
亓越阳用笔尖戳那只蚂蚁,林一岚就开始埋头写卷子。
等她差不多要写完时,又来跟亓越阳对答案。亓越阳才发现自己玩蚂蚁玩了十多分钟。
飞蚂蚁扑棱了两下翅膀,忽然飞了起来,先是撞在亓越阳手上,他一甩手,又落在他肩上。
后头的女生有些怕,发出小小的惊呼。
林一岚赶忙去捉它:“别怕别怕我来了……”
正好亓越阳也伸出手。
他捉到了蚂蚁,林一岚则捉到了他。
“咦——”
“咦~”
在附近几人的起哄声里,林一岚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不好意思呀。”
陈帆撇嘴:“哪里来的虫子?”
林一岚更不好意思了:“我捉的。”
“一岚,我也想要。”有女生戳林一岚的背。
“那好,我再看看……”
“咳咳咳咳咳!”
“咳咳!”
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坐得笔直,埋头学习。
生物老师站在后门,面无表情地背着手:“刚才,怎么我在办公室里都听到你们讲话?”
“整个年级,只有你们班最吵!”
雨真的太大了,到处都是飞蚂蚁。
生物老师还要说什么,忽然,有个男生被飞进来的虫子吓了一大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直直踩在生物老师脚上。
男生很紧张:“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生物老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再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整个班都笑了起来,生物老师乐得停不住,又说:“去年你不还到处捉虫子,撕了翅膀放瓶子里收藏吗?”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头:“那是去年嘛。”
见亓越阳没跟着笑,林一岚把去年发生的趣事跟他讲了。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教室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后门,生物老师那边。亓越阳听着看着也忍不住一乐。
他抬眼,又正正对上陈帆的目光。陈帆别过脸,从刚才起,他脸上就没有一点笑。
午休时间,亓越阳去了钢琴房。他找了好一会,才在文楼后头发现这个小房间。
这一片有很多树和花花草草,靠近后山,印象里很多小情侣喜欢来这边散步。
屋子里暗暗的,窗户上都是灰。亓越阳一推,门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