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飞本就是认识赢畊皇子季玶的,但以前见时小皇子都是一身的锦缎华服,从头到脚拾掇得干干净净,而眼前这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子,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头发被一根破布条随便扎着,散乱出来的发丝跟杂草似的,小脸儿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洗脸了,他就算是看着这孩子眼熟也不敢相认,毕竟临安府那边的消息是,赢畊皇子去年就被肖乾处决了。
随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试探中,总算是确认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最终,君臣二人涕泪相认。
王之飞没有想到赢畊皇子竟然还活着,真可谓是又惊又喜。
季玶告诉养父自己寻到了失散两年的大叔伯,且大叔伯在边疆这边混得还不错,便想留下来跟着他一起讨生活,老鳏夫本来就是个孤苦无依之人,便答应季玶跟着一起留在王之飞身边。后来,养父花甲之年离世,离世前季玶为他尽孝送终。
跟王之飞一起出逃的还有另外几人,都是些戍边的忠臣亲眷,因担心被肖后清理,便就随他一起逃了,他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在边境附近躲藏,躲藏期间,还得到了新梁国国王呼延烈的暗中庇护,因景宣皇帝生前曾与呼延烈交好,王之飞在边关驻守,得君王授意,与其之间常有走动,亦是建立了不小的交情。
呼延烈虽然收到了肖乾执政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当局的通告,要求新梁国协助缉拿王之飞等人,但这位新梁国的国王表面上对肖乾唯命是从,私下里却对逃犯们的暗度陈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肖乾因忙于摆平临安府内混乱的局面,根本顾及不到那么远的边境之地。最终,王之飞几人的小团体十分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既然赢畊皇子还活着,那么王之飞几人自然就开始谋划起光复大计了。
要实现光复大计,必得要有足够的银两,才能招兵买马、储备军饷。
于是光复大计的初始阶段,就是要先储备银两。
王之飞几人出逃时,虽是带了些银两,但只够吃穿,好在边境之地贸易繁盛,有很多赚钱的机会。
王之飞就带着他的小团体,一边跑镖,一边做起了边境贸易。
他因曾担任过戍边大将军,管辖过边境的商贸流通,对边境的地形风貌、风土人情以及贸易政策等都十分熟悉,
虽是个武将,却非常有头脑,把他那些用兵打仗的本事潜移默化进了做生意里,几年下来,竟把手头上的营生做得风生水起,且越做越大,在积累了一定财富之后,便开始暗中储备兵力。
因边境处商贸流通比较繁荣之故,当地还存在着一股特殊的势力——专门抢劫商队的劫匪。
王之飞做戍边将军的时候,治匪很有一套,而肖后政权下的戍边,却是匪祸不断,个中原因,他这个治过匪的将军最清楚——并非是治不了,而是根本就不想治,官匪勾结,沆瀣一气,中饱私囊罢了。
边境中治不掉的匪患,正好可以为光复军暗中集结兵力打掩护。
于是,王之飞明着做生意,暗地里开始养匪。所以最初组建的光复军是以劫匪的名义聚集的。虽是披着劫匪的外衣,但并不做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营生,反倒是收编了不少当地的土匪,令边境地区的商贸治安好了许多,远胜过那些戍边官兵的治匪效果。
赢畊皇子不仅是一个人,更是一个象征,是光复军所有军心的指向。
季玶从小就跟着王之飞跑镖做贸易当土匪,摸爬滚打出了一身本事,比在宫里太傅教的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实用多了,且一有时间就勤学苦练各种功夫,有王之飞教给他的正统功夫,也有从三教九流那里学来的邪门功夫。
十几年来,他每天都攒足一口诈尸这事抛在一边,他推开身上的尸体,快速地坐起身,趁着那刺客需得将剑从皮肉中拔出来的半分滞后以及这突发情况给那人带来的片刻恍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靴筒中抽出一柄匕首,对方虽是反应过来他的企图,但拔出剑后的出招已是被动了许多,不得不采用剑锋横扫的方式扫向季玶,但长剑在这种近距离下非常没有攻击的优势,随即被季玶轻松化解掉——矮身低头躲过了那横扫过来的剑锋。
随后,赢畊皇子快速做了个向前扑的动作,同时猛地扬起手臂,稳准狠地将刀刃刺进了那个刺客的大腿根处,紧接着又快速地拔.出,殷红的鲜血瞬时从那刀口处喷涌而出。季玶拔出刀后,很有预见性地贴地向一旁翻滚开,闪电般躲开了喷涌而出的鲜血,并也躲开了那刺客在中刀的同时袭出的一剑……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这扎人大腿根的手法正是季玶教给乔婉儿如何用剪刀将人一刀致命的方法,只不过这一次他扎的不是脖颈根处,而是大腿根处的脉门,因为他此时所处的“地势”比较低。
那个刺客见季玶出招,虽是做了个躲闪的动作,但还是慢了半拍,被刺中后,低低地咆哮了一声,下半身很快就失了力气,双腿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因练功之人都有稳住下盘的习惯,所以他勉力地用手中剑支地强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缓缓躺倒于地板上,没了一丝生气。
与此同时,王之飞领着几名光复军将士跨过那个“一夫当关”护卫的尸体快速地冲向季玶这边。气,希望能有朝一日杀回临安府,找肖太后报仇。
季玶一直很想知道是谁把他从宫里救出来的,是不是就是那个装扮成行脚商,把他送去农户家里的年轻人?不知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王之飞大人说很有可能是一位忠于先皇的宫里面的人,如此时局下,自然是不敢留名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查找此人。
所以寻找救命恩人一直是季玶的一桩心头事儿。他混入宫前曾去找过那个农户一家,但听说两年前,因为一场大雨,那个村子里的人都被埋在了山石之下。
后来混进宫里,也时刻想着,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查查谁是他的救命恩人。
季玶曾经把他能想到的宫里面有可能的人,全都想了个遍,从宫里的侍奉太监到做洒扫的杂役,亦或是他曾认识的宦官大臣,但从来就没有往肖乾的那条忠犬范明初身上想。
所以当听肖乾说是范明初把他从宫里救出来时,季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53章 中计
凤仪殿的大殿内,肖后刚刚讲完范明初的故事,忽然,便听大殿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还伴随着一个小孩子哇哇的哭喊声。
随后,是一个人嘹亮的说话声:“肖乾老贼婆,你可还认得洒家!快把苓妃娘娘的头颅完好地交出来,否则洒家现在就一刀把你孙子的头给砍下来!”
那人说完后,小孩子的哇哇哭泣声突地就高亢起来,很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季玶听到身后来人的声音,心情复杂地狠狠皱了下眉——那是王之飞的声音,他好久都没有见到王大人了,本来见到他应该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可这番情形下,他完全喜悦不起来,且既不能回头朝他看,也不能跟他讲话。
他大概是赶来隆昌宫与自己会合,边关战事缓和,王之飞这个戍边将军日子就过得比较清闲,所辖职责也跟以往大有不同,都是些边境商贸或外交的管理。
所以,每逢边境商贸交易的淡季,时常会告个休沐假,从边关回到临安府的府邸休养些时日。
王之飞骑术射术了得,每次回到临安府休沐时,都会被景宣帝召入隆昌宫,钦点他做小皇子季玶的教头,在皇宫里的教场教习小皇子骑马射箭。
因曾亲自受教于骑射之术,季玶是认识王之飞的,所以他在边境跟着养父做贸易的时候,就时刻都留着个心眼儿,总是会特别留意和王之飞大人身形和长相有些相似的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寻到王之飞大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给老鳏夫当养子的第二个年头,季玶终于是在一个商队里“抓”住了那个逃犯——王之飞。
彼时,王之飞化名王志,是护送一个商队的镖师首领,季玶和养父这种零散的行脚商,为了行路安全,一直跟着那个大商队一起行路。
季玶看到那个一脸络腮胡子的跑镖人的首领时,虽然他从头到脚都跟王之飞大人没有一点相似——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的皮肤是黝黑黝黑的,王之飞大人原本是张不留胡须的白面书生脸。但这位首领的说话声音却莫名让季玶觉得耳熟。时,听闻了大殿内的局面,便就直接去挟了小皇上来这里,要在肖乾面前做要挟。
季宁的出现,令季玶忽然感到有些心神不稳,因为,季宁让他想到了乔婉儿。
他答应过乔婉儿,不杀小皇上的,为此,还特意下了一道务必活捉小皇上的军令,其真正目的是为了保全他性命。
他来此处之前,陆乙已经给他传了话过来,说是小皇上及其“身边人”已经被“活捉”,让主公放心。
而此时王之飞出人意料地把小皇上挟来当人质,立刻令他生出不小的担忧,乔婉儿应是一直在季宁身边,季宁被抓走时,她有没有被吓到?毕竟季宁曾救过她,他二人关系也十分亲厚。
不安全,若老太婆想要毁那头颅,他却是根本来不及上前阻止,且不说,那持剑的护卫还有可能会阻挡他。
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办时,忽见肖乾恶狠狠地开了口:“好你个王之飞,跟哀家学手段,你还是嫩了点,哀家既然敢用这种法子,自然就不怕被“还治其人之身”,哀家江山都要没了,还留个傀儡皇帝何用,随你们处置罢!”
在老太婆心里,果然只有江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说完,便快速地给身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会意后,迅速俯身抓起她手边的人头,向高处使劲儿地一抛,头颅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眼看就要落进不远处的一个火盆里……大殿里为了取暖,中央玉阶的两侧正燃着两个大火盆……忽然,一个褐色的身影如鹞子翻身般从那火盆之上“飞掠”而过,身影的主人“飞”过火盆时,用一个“海底捞月”的手法伸手抓住了那颗即将落进火盆的头颅,随后,他整个人险险地从火盆一侧滚落至地面上。
紧接着,大殿内瞬时惊呼声和脚步声四起:“快,保护主公!”“保护主公!”“杀掉那老太婆!”
季玶抱住母妃的头颅落地后便就着惯力贴地翻滚了起来,翻滚时,用余光瞥见肖乾身边那个暗红色的身影像是有所动,于是一边翻滚,一边做了个抬臂的姿势,将袖口中暗藏的几枚袖箭朝那个红色身影的方向发射了出去。
然而袖箭刚刚射出,他竟然发现头顶上那个暗红色的身影挟着一道森寒的剑气直冲下来。
脑子里瞬时懵了一下——肖乾身边那个护卫刚刚还在几丈外,怎么忽然就飞到了自己头顶上那么高的位置,此人难道有什么非人之功?
无暇细想,季玶借势向一旁翻滚,堪堪躲开了头顶上那护卫袭来的一剑,一声刺耳的金石碰撞之声差点震聋了他的耳朵,是那护卫将利剑刺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那剑尖恰恰就落在他的耳边,只差寸余就要扎在他脑袋上了。
大殿里顿时人声鼎沸,响起各种大喊声:“主公小心!屋顶上还藏着个人!”“刺客!有刺客!”“有刺客藏在屋顶上!”“快快快……快点救驾!”
随后是杂乱的兵器交接之声。
季玶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从头顶上袭击他的护卫根本就不是肖乾身边的那个,而是从屋顶上冲下来的另一人……大殿的房梁上竟然还躲藏着肖乾的另外一名护卫,此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躲上去的,竟一直没被光复军的人察觉,否则薛峰也不会误导自己说肖乾只剩下身边一个护卫。原来这老太婆死到临头还使出一招马后炮,季玶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轻敌了。
这确实是肖乾的瓮中捉鳖之计,那个躲于梁上的“君子”其实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就是赢畊皇子在他正下方位置的时机,他在这样一个时机出手,行刺成功的可能性最大。所以肖乾示意身旁那个护卫把苓妃的头颅往火盆里扔,其真正目的是要把季玶引至火盆边上的位置,方便那个护卫行刺,因猜到季玶一定会去救那头颅,就一定会在火盆边停留。
好在季玶是个有功底之人,反应迅疾,险临临地躲开了从上方刺下来的一剑,这若是换作一般人早就命中了。
此时大殿内的其他光复军将士包括王之飞也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边大喊着救驾,一边齐刷刷地冲向季玶。
但是,因相隔一段距离,冲上前去需要时间,且原本在肖乾身边的那个护卫竟悍不畏死地挡在了十几名光复军将士面前,他借着玉阶和廊柱之间窄门一样的地势竟以一己之力阻住了十几人的前行……他只要能做到片刻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营救季玶的人拖住须臾,就能给那个行刺中的护卫争取到时间,以助其功成。
季玶被一道道剑锋逼得无法起身,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地贴地翻滚,以躲避开那刺客一次次闪电般的袭击。
期间,他已经顾不得怀里的那颗人头了,因为自己的项上人头已快不保。
且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处剑伤,虽都不是要害,但在这样一种被动的局面下,他知道自己早晚会被刺穿心脏或戳穿脑壳。
眼见着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翻滚和躲闪越来越力不从心,脑中不由地闪过一丝绝望,忽然,眼前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那身影遮住了朝他刺过来的森寒剑光,随后便感到有人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身上,紧接着听到“扑哧”一声响,那是利器刺进皮肉的声音——竟然有个人忽然地扑到了他的身上,帮他挡住了刺客狠狠刺下来的一剑。
季玶用余光迅速辨识出挡剑之人——竟然是范明初!他原本是陈尸在距自己三尺外的地方!这个死人竟然活了过来!
范明初挡完剑后又变回了“尸体”,趴
范明初说完这么多话后,大概是有些不堪重负,随后嘴巴里重重地吐出了一口血,吐完血后,气息开始变得不稳,明显的进气少出气多。
季玶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范明初——其实自己最初听闻乔婉儿的名字时,亦是有那么一丝亲切感,大概应是和范明初一样,生出了同样的联想。
“允儿活着的时候,我没有答应她的苦苦哀求,但当我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便就后悔了,万分的后悔……”范明初终于是在最后一刻,决定不再嘴硬了。
“所以当你发现我还活着,便救了我。”季玶立刻被解了惑,不再有任何疑问了。
“你还活着,应是上天要给我一个可以重新反悔的机会……因为允儿……来求我那天……曾说……来世……一定……不会错过我……”范明初说完这句话后,呼吸更加的急促,本来还能聚焦的眼神渐渐开始迷离。
季玶迅速握住他的一只手:“范大人,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允儿了,见到她后……就去告诉她,你已帮她完成了心愿吧。”
范明初在最终闭上眼的一刹那,竟还微微地点了下头,像是对季玶所说以示回应,同时牙缝中挤出了最后的遗言:“下辈子……我也……好想不再错过她……”
季玶听他说出这样一句提及来世的话,竟不免微微有些动容,母妃的那句承诺,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季玶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知道,范明初应是深信不疑的。
伏在原地不动了,他的舍身挡剑帮季玶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有时候,局面的翻转只在须臾间,变被动为主动,其实就只差那么一口气。
季玶暂且把范明初
而另外一边,薛峰带着几人冲至肖后身边,随后,便听那几人中有人大喊道:“老太婆她割了自己的颈脉了。”“流了好多血!”“她……她好像是快不行了!”
听闻临安城失守,到处都在传赢畊皇子没有死,肖乾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和范明初有关,遂命护卫将他抓来大殿审讯,不想护卫还一带一地“抓”来了个女子的头颅。
后来,宫门已破的消息传来,肖乾便垂死挣扎地设计了这样一个鱼死网破的局——用苓妃的头颅做诱饵,命一死士一直隐于房梁之上伺机行刺杀之事。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亲手杀掉的范明初躺尸的地方正好离行刺的位置最近,竟不知何故地诈了尸,帮季玶挡了一剑,最终扭转了局面。
一心想要拉着季玶陪葬的肖乾,当看到谋划败落后,知大势已去,便用手中匕首自戕于金銮宝座之上,死都不肯离开那个位置。
第54章 嘴硬
季玶杀倒那刺客后,余悸未消地坐在原地缓了片刻神,随后快速起身走至范明初的“尸体”旁,蹲下身后将范明初的上半身扶了起来,见他眼睛微微睁着,像是还有一丝气息,赶紧让其靠于自己的一侧肩头,
并检查了下他身上的伤口——胸前的一处剑伤是致命的,后背的剑伤也很靠近心脏,虽然没有一刀致命,但伤口处还在往外冒着血,他唇色已苍白到和面色融为一体,可见已是失血过多,性命岌岌可危。
此时王之飞带着几人已走至近前,他们刚才都已远远地看到了范明初挡刀的一幕……如果不是因为来不及赶至近前,他们每个人都会愿意做那个为赢畊皇子挡刀的人。
但此时,王之飞看到是范明初“两肋插刀”,一脸的难以置信,于是忍不住地就想询问缘由:“殿下,这是何故?”
因为他并没有听到肖乾给季玶讲范明初的故事——
还有,万一王之飞真的一气之下把季宁的脑袋砍了,那自己要如何跟乔婉儿交代?
季玶刚才无论是看清了母妃的头颅时,还是肖乾告诉他救命恩人是范明初时,就算是再伤感,再吃惊,都没有失了定力,而此时一想到可能会吓到乔婉儿,或在乔婉儿面前失言,他原本十足的定力忽然就大打折扣了。
乔婉儿这样一个女子,可真是个特别的存在,有时会令他心生欢喜,但有时也会令他心乱如麻,就比如现在。
季玶努力地绷住表情,尽量不让自己在肖乾和其侍卫面前露了怯。
且此时,他必须全神贯注于肖乾及其护卫的一举一动。他适才听到王之飞那样说,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肖乾会被刺激到,做出什么他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果然,老太婆在听到王之飞所言和季宁的哭声之后,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一侧嘴角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季玶此时所处的位置,于他自己而言,可以说还算是安全的,因为这样一个和肖乾之间的距离,就算是那个持剑的护卫,想要对他进行攻击,以他的身手是能够来得及做出反应的。
而这样一个距离对于母妃的头颅而言,却并他带兵刚一进宫,便就被薛峰派来的信使给拦住,那信使向他汇报了凤仪殿内的对峙局面,他听闻后就着急忙慌地去抓小皇上了,赶到此处时,故事已收尾。
季玶未有回答王之飞的询问,只对王之飞等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在一旁稍等片刻。因他有话想跟弥留之际的范明初说。
是开了口:“唔……那个人驾崩后,允……知你们母子二人必定凶多吉少,便偷偷跑来找我,还跪下来求我,求我一定要救救她的儿子……”
“然后你就答应了母妃?”
“我没有答应她,我这么恨她,我为什么要答应她?”范明初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恨还是读书人的清高。
季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番回答,但一听就是前后矛盾的,就是那种本来想说,但貌似说完又有些后悔,转又开始极力掩饰的矛盾。
“那你最终还是救了我?”
“那是因为发现你还有一口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气,我只是不想杀人而已……”
“范大人,你既然这么恨我的母妃,留她头颅做甚?”
“我就是想每天对着她的脸骂她是个负心的女子……”
“那范大人你刚才又为何要帮我挡剑救我?”
“因为想要留着你为我报一剑穿心之仇,杀了肖乾那老太婆。”范明初说得跟真的似的。
季玶见范明初死到临头了,嘴巴还硬的很,明明做了好事却死不承认——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读书人的清高吗?这难道不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吗?
此人所作所为和其所言所语完全是南辕北辙、相去甚远,可见其内心确实是矛盾不堪的。
“范大人,我混进宫里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范明初听季玶这样问,没有回话,只用一种平淡如水的眼光扫了下季玶的脸……季玶感觉他这是默认了。
“那范大人,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季玶对这个问题有些好奇,便追问道。
“在宫里见到你第一面时就认出来了。”范明初可能是想让人佩服他眼力非人,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很痛快。
“什么?是如何认出来的?”果然,范明初的回答确令季玶有不小的吃惊。
“我搬运过你的尸体,知你左边眉毛里隐着一颗很小的粉红色的痣,那红痣的颜色本就很是特别,形状还有些像个三角,也十分的特别,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人了……还有……你的面相,鼻子眉毛眼睛,和她太像了,从小就很像,长大了依旧像。”范明初继续证明着自己眼力非人。
“所以那日在听潮湖边,你第一眼见我就觉得我有些眼熟,凑近后,发现了我眉毛里的那颗红痣,就认出了是我?”季玶回想起那日的情形,瞬时明白,那日范明初凑近后,向他看过来的那般奇怪的眼神,并非是因为他叫了范公公后而恼怒,而是因为看到了他眉毛中的那颗红痣后显露出的吃惊。
“不仅认出来了,我那时还十分后悔当初救了你。”范明初继续说着大实话。
“范大人你赏我荆条抽背,就是为了看我褪去上衣后,胸口上有没有那个细小的刀疤,以最终确认我的身份对吗?”
范明初没有回话,看向季玶的眼神有些空洞。
季玶根本不需要他回答,只需要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是对是否了。
“为何要将我驱逐出宫?”
“自然是因为讨厌你叫我范公公?”
“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何不去肖乾那里告发我?”
“告发你岂不就是告发我自己当年做的错事,我有这么傻吗?”
“难道范大人不是因为担心我在宫里太危险,才要把我驱逐出去吗?”
“我只是担心,你若是被肖乾发现,我自己太危险罢了!”范明初冷笑着回道。
“那乔婉儿的那条鸳鸯帕子呢,你为何要承认?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季玶本是想说,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乔婉儿,才承认自己是奸夫的,但话说到一半还是打住了,他想听听范明初自己怎么说。
范明初没有说话,在这样一个问题上,他似乎是不太想口是心非,虽然他曾经在肖乾面前口是心非过。但此时,在这个人面前,他可以承认自己不爱吴允儿,但却不愿承认自己爱别的女人,且还是这个男子喜欢的女人。
“范大人其实是为了保护我,怕她熬不过严刑逼供,最终把我这个奸……对食交代出来对吧?”季玶感到还是对食这个词更好听些,遂改了口。
范明初继续保持沉默,若是承认了季玶所说,那就等于是承认了他是在保护他;若是不承认,那就等于承认他喜欢乔婉儿……他两边都不想承认。
“范大人,那你知道是我杀了徐世新吗?”
“当时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并非乔婉儿一人所为,一定还有帮凶,后来……自然就知道是你了。”范明初脸上又流露出那种欲意显示自己眼力非人的神色,这一回大概是想表明自己是个能洞察秋毫之人,在断案上并非是个废物。
“既然范大人你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帮凶是我,为何还要让慎刑司快速结案,不去深挖真凶?难道是对乔婉儿……”季玶之所以要在他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保护乔婉儿这件事儿上刨根问底,就是想要弄清楚,范明初对乔婉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这也许就是陆乙所说的男人的嫉妒心吧!
“我那时虽然不知你是谁,但却知你杀徐世新,定是为了情,她替你顶罪,应也是为了情。我只是想成全你二人这般至死靡它的情罢了。”果然,要让范明初违心地承认他是为了保护乔婉儿,比让他真心地承认他是为了保护季玶还要难,范明初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季玶,说出了真心话,“还有……就是……她的名字跟……允儿有点像,这让我想到了允儿,我……不忍她受酷刑之苦……”
范明初闭上眼后,周围几人都不知何故地静默了数息。
半晌后,只听近前一人用洪钟般的嗓音开了口:“唔,既然是这样,那洒家改主意了,给范明初这个混蛋留个全尸吧!”
那个大嗓门正是王之飞,他一直在一旁“听墙角”,且已听明白了个大概,应是在心里做了十二分的挣扎后,最终决定放过范明初的尸体。
这世间很多人都是在为了一个理想或执念而活,若是这个理想或执念在某些原因下忽然就没了出路,有些人就不活了,有些人就换一条路重新活,有些人就疯魔了。
范明初大概就属于最后这一种——纵使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一生都在背叛,他走不出头脑中的怨念,活得矛盾又纠结。
第55章 娶老婆
凤仪殿的大殿内,光复军的将士打扫战场时,寻到了苓妃娘娘的头颅,那颗头颅仍旧是完好无损的。季玶从火盆上救起头颅后,为了自保,不得不将怀里的头颅松了手,松手时故意给了个力道,让头颅尽量滚得远远的,远离大殿里打斗的战场。头颅好像是也很听话,就真的自己滚得远远的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