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玶忽然就觉得这位薛副将实在是有点啰嗦,他觉得陆乙就够婆婆妈妈的了,不想这个薛峰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遂不做任何回应,径直向大殿门口冲了过去。
第50章 交锋
在进入大殿前,季玶将头上的盔甲和身上的肩甲都卸了下来,只留下一柄佩剑带在身上,因为这样一身重甲,在没有坐骑的情况下并不方便他施展拳脚。
殿堂的门是四敞大开的,他冲进去后快速地扫视了下殿内的情形,正如薛峰所说,双方正处在一种对峙的局面——金銮宝座上的那个人被身旁的一个护卫护着,二人前方的台阶下,二十几丈外的位置,十几名光复军的精锐均是手握兵器做蓄势待发状,虎视眈眈地盯着玉阶上方的的两人,但都不敢向前靠近。
大殿里各处还散落着几具尸体,从衣着上看,有敌方的,也有我方的,可见刚才是有一番激烈的打斗。
季玶的到来,收获了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
进入殿堂后,他便缓下了脚步,随着步伐一步步向前,挡在路前方的几名光复军精锐急忙给他分列开一条路,并都快速地施了个颔首礼。
“赢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就是玶儿吗!”坐于金銮宝座上的老太婆,看到从大殿门外走进来一位穿深色武服的男子,结合周围人的反应,立刻觉出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于是试探性地问了几声,那语气就像是在询问一个久别重逢的亲人。
季玶未有回话,继续朝着肖乾所处的位置走去,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坐于上首位置的女人,但因距离有些远,无法看得十分真切,只大概能辨识出,一个身穿正黄色朝服的人正嵌坐于那个位于大殿中央的、不知天下多少人觊觎,正统和正义总是能站得住脚的,旗号正了,官兵士气自然也大增。
在攻城者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守城者反倒是显得有些做贼心虚,完全是不堪一击——投降的投降,缴械的缴械,还想负隅顽抗一下的就奉上自己的脑袋。
光复军以破竹之势将“畊”字大旗一面接一面地在临安府城内插起。
临安城里各处破防的消息刚送进隆昌宫,消息还没有捂热。隆昌宫的西侧宫门——宣直门便被攻破了。
原来,光复军虽是仿制了所有开宫门用的墨敕鱼符,但要开宫门须得人符合一,所以最初的谋划是,只要想办法能骗开一扇宫门就算成功。
最终,一个光复军暗桩将隆昌宫西面的宣直门成功骗开。宫门被骗开后,埋伏在宣直门外的一支光复军的精锐便攻了进来,随后在宫内暗桩的帮助下,从内部将所有宫门攻开,把埋伏在各个宫门外的光复军精锐全都放了进来。
隆昌宫内瞬时火光冲天,人声四起。
*的金銮宝座之上,朝服的绣制大概是使用了不少金线,面料上竟还反射着明晃晃的光,显得那衣服有些喧宾夺主。
肖乾一生都在追逐至高无上的皇权,凤仪殿的大殿恰是她掌控皇权的象征所在,在这里,这位女皇可以睥睨满朝文武,指点江山。
如果让她离开这去还来——肖乾从那侍奉手中抢过小马刀,直冲至他近前,恶狠狠地将那柄刀的刀刃刺进了他的心窝。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刀尖刺进身体里时的剧痛,似乎早已淡忘,而真正让他一想起就痛到无法呼吸的,是他在“弥留”之际所看到的——母亲对着自己撕心裂肺地哭喊。她那张泪眼婆娑的扭曲面容给他的震慑比用刀子割他的心还难受,所以他一直见不得女人哭。
肖乾问出那句话后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但已确认这个朝自己走过来的年轻人就是赢畊,因为看这人身后还有几个光复军的将士如影随形般地跟着,像是欲意保护他。
“玶儿,你竟是真的还活着呀?这可真是太好了!都长这么大了?快走进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肖乾语气中流露出的惊喜竟是显得十分真诚,恁谁也看不出,她是在跟一个自己曾经想杀却没能杀死的人在说话。
季玶听她这样说,反倒是慢下了脚步,因为打心底里不愿接受这个人虚情假意的召唤。
“玶儿,你难道不想见你的母妃吗?快过来呀,快来认认你的母妃,你若是还能认得出,那哀家才相信是真正的玶儿回来了!”肖后像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于是赶紧换了一种说法,那语气明显就是要钓鱼上钩。
季玶一进门就远远地望见她手里抓着的那颗人头,那颗头颅的头顶上貌似还有一头浓密的长发,老太婆将头颅置于座椅上紧贴在她身侧的位置,一只手还按在那头颅的头顶上。
因为距离太远,季玶看不清那头颅上的五官。听肖乾换了一种说法,原本慢下来的脚步,又不由地快了起来
“主公,慎行!”身后再次响起薛峰压低了嗓音的劝阻声。薛峰说完,紧跟在身后的另外几名将士也都低声地附和了类似“三思、慎行”之类的话。
在听到几人的劝阻后,季玶的脚步不由的再次一顿,正欲回头跟薛峰几人说点什么,忽听肖乾开了口:“玶儿,你的这些手下人可都不太听话啊!哀家刚才明明说过,只许你一个人近前来拜见母妃,其他人须得给我站得远远的,怎么,都当哀家说话是放屁吗!”
季玶快速给薛峰等几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再继续跟着了,随后转身继续朝着肖乾所在的方向走去。
但身后那几人似乎是都不太放心,脚步虽是慢了下来,依旧是继续缓慢地尾随在季玶身后。
肖乾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即刻一改刚才的慈母形象,疯了似的举起手中的一样东西——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动作夸张地在那颗人头的上方挥舞着,比划出欲意往下戳的动作,并冲着季玶身后的几人大吼道:“你们几个若是再继续跟上来,休怪哀家不客气!哀家这就把赢畊母亲这张漂亮的脸戳花,还要戳破她的眼珠子,让玶儿今天见不到他的母妃,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听到没有!”
说完,将手中的尖刀狠狠地戳在了那颗头颅散下来的头发里。
季玶看她疯成那样,不得不再次回头,给身后几人递了个狠厉的眼色,示意他们停步,同时一只手快速地摸了下腰间配剑,那是向几人暗示自己还有后手的意思,以让他们不必太过担心。
几名将士无奈之下只得照办,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季玶看到老太婆那一番挥舞匕首的表演,立刻联想到十八年前的那一幕,莫名感到有些熟悉。
“玶儿,快点过来,别让你母妃等久了。”肖乾一改刚才那凶神恶煞的形象,又换回了慈母模样,脸上的变化就如同夏季里的一场骤雨,前一刻还电闪雷鸣,下一刻便晴空万里。
季玶独自一人向那个金銮宝座上的人走去。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老太婆手边的那颗头颅,但是因那头颅太小,距离又太远,他看不太真切。
随着他越走越近,上首位置的情形便能看得越来越清晰了,他眼睛紧盯着那颗头颅,想看清她的面容,而头颅上一水的长发却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龙座上的肖乾已不似当年的模样,满脸的褶皱,老得面目全非,若不是因为她坐于那金銮宝座上自称哀家,季坪想,若是走在大街上碰到,他大概也会是相见不相识的。
他在看向她的时候,那个老女人也在用一种睥睨的眼光看过来。那是一种容不下一丝异己,只装得下仇恨的眼神,是肖乾这个女人所特有的。
季玶在对视了那样的目光后,立刻找回家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远房亲戚,真是太可笑了!”肖乾讲完这一段故事后,像是为了继续烘托气氛,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范明初参加不了省试,他二人的婚约就取消了?”季玶问道。
“是范明初这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方主动提出取消的,他自恃才学出众,天赋异禀,自小就被家人寄予厚望,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自然是接受不了连省试都参加不了的结局,所以觉得没脸去娶人家金陵府的才女,此事对他打击很大。后来吴允儿被传召入宫,他便托人去打听原委,才知道,原来是当今皇上为了一己私利,拆散了他的好姻缘,还毁了他的理想和前程。”
“所以他就进宫做了太监,欲意对父皇行报复之事?”季玶顺势接了后话。
“对,他当时年纪也不大,又很有才气,改名换姓给自己编造了另外一个身份后,很顺利地就进了宫,你父皇自然不知他是谁,你母妃以为他是因走不了正规仕途,才会出此下策走了另一种仕途,并不知其真正意图,所以没有在你父皇面前揭穿他的真实身份。等后来知道了,为时已晚。”
“难道他所行的报复之事就是要帮助皇后殿下您夺权?”
“既然你父皇毁了他的一切,那他就要报复回去,他要毁掉你父皇的一切,毁掉他的江山,毁掉他和你母妃的花前月下。但他一个底层小太监连见到皇上的机会都微乎其微,何谈去报复皇上,最终还不是得靠哀家。他在看清了各方阵营之后,主动向哀家示好,表了童年记忆里的那个肖皇后。
肖乾的身旁立着个护卫,那护卫着一身暗红色并以黑色镶边的内廷护卫武服,他手执一柄长剑,眼神木讷中透着冰冷,心无旁骛地直视着前方,脸上更是如木胎泥塑般没有任何表情,季玶知道那是一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
“玶儿,你且立于阶下说话吧!把你腰间配剑解下来,扔远一点,扔得越远越好!”
季玶走至通往上首位置的玉阶前时,忽听肖乾发了话,于是停住脚步,但并未有去解腰间佩剑,像是有些迟疑。
肖乾看出他的犹豫,
“是的呢,玶儿也是多年没有见到皇后殿下了,殿下别来无恙啊!”季玶终于是开了口,回话时也学着肖乾那般假惺惺的口吻,并还假惺惺地浅浅施了个拜见之礼。
“哀家很好,玶儿这不是也看到了吗?玶儿快看看,你母妃也是一样的好呢!”说完,肖乾用手将那颗头颅上的秀发向一侧拨了拨,将头颅上的面容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
第51章 叛徒
果然如薛峰所说,那颗死人的头颅上竟然栩栩如生地现出了一张十分有生气的、宛如活人一般的面容。面色虽是苍白,眼帘虽是闭合着的,但却像是一个活着的人在闭目养神,平和而又安详。
和多少年来季玶多么渴求能再见上一面的、总是会出现在梦里的母妃的那张脸别无二致……那竟然真就是母亲的头颅,十八年过去了,竟还被保存得那般完好。
饶是季玶再如何于事前刻意地反复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淡定,当那张栩栩如生的面容呈现在眼前时,仍旧是心头猛地震颤了一下,头脑中闪过片刻的空洞,眼中竟有潮意泛出。
“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是认得出母妃的,果然是玶儿回来了。”肖乾察言观色出了季玶的反应,立刻做出了论断。
“你为何要这般保存母妃的尸首?”里,和要了她的命没什么区别,所以在听说城破之后,她不躲不藏也不逃跑,稳稳地坐在那个能彰显她位置的金銮宝座之上,死也要死在这座大殿里,死在这个座位上。
季玶一步步走向那个“久别重逢”之人,心里的激动竟是大过了忐忑,因为眼见着就能和这个姓肖的女人再次正面交锋了。他记得上一次的正面交锋,还是在十八年前,那时他只有六岁,是那般的弱小,那般的无助,可现在不同了,他长大了,不仅长大了,他还强大了。
十八年前的那一日,父皇刚刚驾崩,肖皇后亲自带人来到母妃的沐芳殿,要将母妃赐死陪葬先皇。
季玶那时虽只有六岁,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听闻肖皇后是要来赐死母妃的,二话不说,手里拿着一柄小马刀,就朝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冲了过去。那小马刀还是他过生辰时父皇送的礼物。
然而毕竟只是个半人高的小孩子,还没冲至近前,便被皇后身边的侍奉给拦住,并把他手中的刀给抢了下来。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就算他刻意地不愿去回想,努力地想要遗忘,但依旧会幻化成一幕一幕的片段,时不时地侵入他的梦乡,使原本平和美好的梦,忽然就翻转成能惊醒他的噩梦,甚至在被惊醒后,脑海中的那些片段依旧挥之不去,挥季玶问道。
“唉!哀家可真是不敢相信啊!当年明明是把那刀子戳进心窝处的!”肖乾答非所问,可能是因为确认了活着的季玶后深有感触,只自顾自地表达着自己的惋惜。
“谢太后高抬贵手,没有戳中玶儿命门,只扎在了胸口处不致命的活穴(注1)上。”季玶顺着肖乾的话,假惺惺地做了个拜谢的姿势,语气中也带上了假惺惺的感激。
“看来哀家这用刀子的功夫还真是不行啊!唉!那也是玶儿你命不该绝罢。”太后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竟是难得的真情流露,且没有一点娇柔造作——一脸的悔不当初,就像是好想再回到那是那刻,把戳进季玶心窝里的那把刀子再用力剜几下。
“太后还没有回答我是谁?”季玶听她这样说,语气更加急切,急于想要知晓答案的意图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怎么?玶儿,你竟不知是谁把你救出宫去的吗?竟然有人做了好事不留名。哈哈哈!”肖乾又是一阵轻蔑的笑。
季玶没有说话,只静等着她揭晓答案。
“玶儿,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得亏哀家知道得及时,可以给你解解惑。”
“那就快点说来听听!”季玶耐着性子催促道。
“玶儿你也是问得巧了,哀家这前脚刚查清楚,玶儿你后脚就来问了。”肖乾继续不紧不慢地卖着关子。
季玶不再催促,继续静等着她的后续。
“当年,你们母子二人的尸体,哀家是交由范明初去处理的,结果,你们中的一个活着回来了,一个竟被他留下了头颅,制成了人头玩物!”肖乾的这样一番话,就如同在季玶耳边炸响的一声惊雷,令他听完后脑子里竟持续不断地嗡嗡作响。
“是不是很是难以置信啊?你们那些人应是都恨死了范明初的,没想到他竟还帮你们做了这么件大好事儿。不仅你们没想到,哀家也是没想到啊,一直还以为他是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就是因为当年对他深信不疑,才会毫无戒心地把玶儿你和苓妃的尸体交由他去全权处置。前些日子,当听闻了玶儿你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后,哀家才开始隐约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头。城破后,光复军到处宣传说你还没有死,你还活着,于是就派侍卫去抓他过来要好好问个清楚,正撞见他对着你母妃的头颅在那里自言自语呢,完全就是不打自招!被抓到我面前后,他二话不说就承认了。”
“什么!那范明初现在人在哪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季玶脑中的雷鸣声依旧没有停歇。
“唉!哀家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信任了这样一个人就是哀家一生最大的败笔,所以在你们赶来之前,就亲手将其制裁了。”
“什么?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一个叛徒,死都是便宜他了。”肖乾说完,朝一侧扭了下脸,目光指向一个位置:“玶儿,你的救命恩人就在那里呢,你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吧,要不要过去看看你这个恩人现在长什么样啊?”
老太婆并不知道季玶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早就混进了隆昌宫见过范明初之事,所以会有此一问。
季玶按照她目光所指的方向,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同时用余光锁定老太婆身边那个护卫的一举一动,以防有诈被趁机偷袭。
肖乾所示意方向的地板上,大概离他们数丈远的位置,一动不动地趴伏着一具尸体,从服饰上看,那是一个宦臣,从配饰上看,那是一具级别很高的宦臣,虽然季玶看不到他的脸,但立刻从服饰和身形上辨识出来,这人应就是范明初无疑……这个令他恨之入骨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一直无解的那个救命恩人,且已经被肖乾亲手制裁了。
季玶辨识出那具尸体后,并没有听从老太婆的建议,上前去“拜见”大恩人,而是立于原地未有挪动分毫,目光回视后再次锁定在肖乾及其护卫身上。
“难道是范明初曾觊觎我的母妃,便借着处理尸体的机会,留下了母妃的头颅作为念想?”季玶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这么一个说法能解释得通,但这种极端的方法,就算他本人能想象得出来,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竟然不让亡者入土为安。
“与其说是他觊觎你的母妃,不如说是当年你父皇夺人所爱在先。”肖乾带着些鄙夷的口吻回道。
季玶未语,脸上略微显露出了一丝吃惊神色,随后用一种愿闻其详的眼光看向说话之人。
“范明初原名黄赋,年少时可是金陵府的才子神童,一心想走科举之路,考取功名入仕途,十五岁就在县试中考了第一名,但不想被人使了绊子,被取消了参加省试的资格,若不是如此,这么有才华和天赋之人说不定能在殿试中考进前三甲,或者是拿个状元什么的也未可知。玶儿,你可知道这个使绊子的小人是何许人也?”肖乾竟是很会讲故事,故事刚讲了个开头便就欲知后事如何地打住了话头。
季玶确实被这故事吸引了,摇头表示不知,静待后续。
“就是你爹景宣皇帝啊!”肖乾揭晓了答案后,再次顿住了,可能是觉得这是一个故事的反转或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需要一点讲述的技巧来烘托下气氛。
季玶继续保持专注的聆听状。
“你母妃吴允儿,也算是金陵府一个小有名气的才女,吴家和黄家曾是世交,吴允儿和黄赋自小就定下了婚约,且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你母妃比黄赋大两岁,所以两家便就约定,也不用等什么殿试了,省试结束后便就完婚。”肖乾在提到季玶母妃时,目光竟随心而动地看向身侧的那颗头颅,扶着头颅的那只手还轻轻捋了下那头上的一缕发丝。
她这样一番举动,把季玶看得心肝肺都不由地震颤了一下,生怕她对那头颅做出什么毁灭之举。
“你父皇天生就是个爱舞文弄墨、喜风月之人,所以很是爱才,只要是有才之人,男的他会很欣赏,女的自然是会很喜爱。金陵府是个书香气很浓的地界,你父皇经常会微服私访去那里,参加晦日(注2)举办的彩楼诗赛,一次诗会中,他被来参加诗赛的吴允儿的惊才绝艳给吸引,便动了把她纳入后宫的心思,后来打听到这位才女已是有了婚约,便决定使个绊子去破坏一下。因听说男方参加完省试,二人便要完婚,于是就使人授意给省试资格审查的官员,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取消掉黄赋的省试资格,若省试都参加不了,还完什么婚。至于是什么理由,竟然跟哀家还扯上了点边儿,说黄赋这童生是哀家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要避外戚的嫌,哈哈哈,连哀明要为哀家做事,他所想要的正好和哀家不谋而合,且他又是个可用之才,哀家便就收了他,给他制造机会在景宣皇帝面前展示才华,以博得好感和信任。”
季玶进宫后,见范明初那一副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模样,一直就心存疑惑,当年父皇对他不薄,他为何就要反目成仇,转投肖后阵营?今天总算是被解了惑:“范明初为了报复父皇,竟要毁他一座江山,这也太狠了点吧!”
“于他而言,考取功名不就是他的江山吗,一个莫须有的原因就让他一辈子都参加不了科举考试,全部江山都被人毁了,那还不就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去?活该你父皇咎由自取,破坏人家姻缘,毁人前程,遭报应是必然的。”肖乾像是十分不以为然,虽是已经恨之入骨地将那叛徒制裁,竟还愤愤地替他说起了公道话。
“范明初既然那么恨父皇和母妃,为何还要救我?”
“哀家收了范明初后,一
通过这种以商养匪的方式,光复军规模逐渐壮大。光复军的核心层还有意识地去暗中结交一些不满肖后政权的江湖人士,将他们吸纳进光复军中。
后来,光复军又在全国各地建立起了自己的秘密据点。
随着各地反叛军的风起云涌,光复军要员又开始游走于各路反叛势力之间,欲意合纵连横各路起义军,将其收编为光复军,且进展得非常顺利。
光复大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总攻之日前夕,被收编的各路起义军才按照计划突然地挂起了赢畊皇子的大旗,以此举来给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赢畊皇子是先帝立诏过的储君,打着他的旗号胜过无数大义的口号,那是正统江山的光复,必得民心。
季玶曾觉得,没有他在,大计依旧可以在,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实在是太偏颇。而事实是,赢畊皇子必须在,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但只要他在,光复军复国的口号就不再是虚无的,光复军打起的大义旗号便是底气十足的。直有个顾虑,就是担心他对你母妃余情未了,因为心里带着情根的人做起事情来总是容易心慈手软。他为了向哀家证明,他净了身后已是个不近女色之人,曾几次公开举报向他示好的嫔妃和宫人。他还告诉哀家,自从知道是因为你母妃的缘故导致他前程尽毁,便对你母妃恨之入骨,心里已是不存一丝念想了,毁他前程之人都是他的仇人。哀家竟还真信了他。”
“太后的意思是,他因对母妃余情未了,才一时心软救了我?”
“范明初对你父皇是真的恨,但对你母妃应只是因爱生恨,亦或是他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爱是恨,否则也不会留下那头颅了,所以哀家才会说,心里有情根断不了的人绝对用不得。”老太婆说这话时,又是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季玶听肖乾这样说,再次快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恩人的尸体,他真希望他还活着,有些事他要好好问问他。
第52章 王之飞
季玶当年胸口处挨了一刀,却幸运地活了下来,大概真的是老天要留他一命。那柄小马刀本就是专门给小孩子打造的,刀尖非常尖细,虽是被肖乾戳进了心窝,却不知怎么那么寸,细小的刀尖刺中的位置恰恰是他胸口处不致命的活穴。
被刺中后,赢畊小皇子便处于一种假死状态,但在场之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送出了隆昌宫,躺在临安府的一个农户家,被那农户一家人悉心地照料着。
那农户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且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家主告诉他,他昏迷的时候,是被一位年轻的行脚商送过来的。那行脚商是他的救命恩人——行脚商在附近的商路上遇到了个遭遇劫匪的商队,商队的人都被匪徒杀光了,只剩他这个小孩子还留着一口气,就把他给救了下来。但看他伤势太重,不方便带走,便把他留在这里养伤,并给足了银两,请求家主收留。
季玶虽然年纪小,但心眼子可不小,听农户这样说,就顺势承认下了这个说法,把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了下来,还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叫“王小五”。他想着自己被皇后扎“死”后,不知怎么就辗转到了宫外的一个农户家里,定是被什么好心人给救了。后来,为何要保存母妃的头颅?”
“哈哈哈。”肖乾闻言,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些狂妄和轻蔑,“保存你母妃的头颅?活着时都恨不得不见,总算是能阴阳相隔不用再见,哀家有什么必要如此行事呢?保存你母妃头颅的自然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季玶顿生满心的好奇,急切追问道。
“自然是玶儿你的那位救命恩人了。”
“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指哪个救命恩人?”
“就是把玶儿你救出宫去的那个救命恩人啊!”
“什么?把我救出宫去的人?那人到底临安府里传遍了赢畊皇子被太后处决的消息,他知道自己这是以诈死的方式死里逃生了。
月余后。季玶在农户家里养好了伤。那家主是个厚道之人,一直记挂着那个行脚商的委托,他自家是不缺儿不缺女的,但正好有个无儿无女的远房亲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鳏夫,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一直很想收养个一儿半女来给自己养老送终。
于是在农户家主的撮合下,那个老鳏夫便把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小年纪竟还识不少字的行商遗孤收作了养子。
老鳏夫为了营生常年跟着商队跑边境做贸易,收了季玶这个养子后,跑边境时便就把他也带在身边。
景宣皇帝在位时,钱塘国与新梁国之间一直交好,边境上少有冲突,反倒是边境贸易十分繁盛,所以吸引了不少行脚商在边境上跑货,把钱塘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贩卖去新梁国,再把新梁国的香料种子皮衣等物带回钱塘国贩卖。
季玶跟着养父跑边境时,看到四处都张贴着王之飞等人的通缉告示,这才知道王之飞大人在逃,且很有可能就藏身在两国边境附近。
王之飞是六忠臣中左相王起的亲弟弟,是钱塘国的柱国大将军,常年在钱塘国临界新梁国的边关驻守。
他之所以能够成功遁逃,是因为太平门事件后,及时收到了左相府发出来的预警消息。
因本就身处边境之地,远离都城,等一级级的官府军报传到边关时,他早就卷着铺盖卷儿跑了。
景宣帝在位时
既然王之飞大人是在逃的逃犯,肯定是会改头换面的,不可能再以原来的面貌示人。于是季玶寻了几次机会,偷偷地对此人察言观色了一番,最终,从其身形举止和说话的语气口音判定,此人很有可能就是王之飞,遂寻了个只有二人在场的时机上前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