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久了的始终不一样,姜雪漪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柔声道:“姑姑说的是,今日的主角是韶妃娘娘,我何苦出头?这些太过华丽的都不要,只管合身份就好。”
“姑姑在宫里多年,许多事眼明心透,旎春和扶霜这两个是绝顶聪明的,姑姑只管教她们,也叫她们多跟你学学,好省去你操心的功夫。”
段殷凝屈膝福身:“ 小主看重奴婢,奴婢心里都明白。”
今日天气好,姜雪漪特意选了东边的一条路,这条路经过御花园、梨林,又到万莲池,一路上的风景都不错。
去琼花台的路不算近,若有宜人风光,便也不觉得路途遥远了。
从五品以下的嫔妃只有特殊情况才能乘素轿,若在后宫范围内,则都要步行,所以她婉拒了杨贵仪跟着她走路受罪的想法,让她先坐步辇走了。
姜雪漪选这条路的本意除了风景好以外,还有一条不愿意看见陶贵人以免生事的打算。谁知人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万莲池,就看见陶贵人在池边上站着,身边跟着静书和两个带着贺礼的宫女。
陶贵人自那日后一扫从前的阴霾,再度恢复了以往的风光,手腕上明晃晃带着的新镯子,也是陛下赏的。
她在宫中养病了两日,今日盛装出席,明艳一如往昔,若是两人对上,免不了又是唇枪舌剑,没完没了。
姜雪漪站定在假山后没继续靠近,扶霜冷冷啐了句:“真是晦气。”
她正要换条路走,谁知一顶华丽的步辇从小道上不紧不慢的出现,径直走到了陶贵人身边去。
正是同样盛装打扮的丹昭容。
姜雪漪避无可避,只能暂时在原地稍等,看向了她们的方向。
丹昭容手上涂着鲜艳的寇甲,高高在上的看着陶贵人,勾唇哟了声:“这不是陶贵人吗?本宫听说你病了,还大张旗鼓的将陛下请去,像是病得见不得人了,怎么陛下一去,两天就好了?今日韶妃宴请,你不好好养身子,巴巴的跑来还不是招人嫌。”
看见丹昭容后,陶贵人翘起的唇角顿时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也冷下来。
但丹昭容毕竟是主位,陶贵人再不喜欢也得向她屈膝请安,草草的行了礼。
谁知丹昭容见她这敷衍的样子十分不悦,当即发了难:“你入宫时宫里的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这是给本宫行礼该有的礼制?”
陶贵人本就和丹昭容相看两厌,彼此不对付,虽说丹昭容是一宫主位,两人的位份颇为悬殊,可她骨子从来瞧不上丹昭容,想让她毕恭毕敬那是做白日梦。
但今日毕竟是韶妃生辰,时间赶得紧,陶贵人也自知自己才重新回到陛下的视线里,眼下不该再起风波。她懒得和丹昭容多说,转身就要带着宫女离开。
“贱蹄子!岂有此理!”
就算她出身高贵,可入了宫,那就都是陛下的嫔妃!区区一个贵人也敢如此不把自己放眼里,丹昭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本宫看你是忘了自己是谁了!”
这时候,丹昭容身边的红萤环视四周,皱着眉头朝着身后招了手。
四五个宫女太监径直上前抢走了陶贵人身后宫女手上端着的锦盒,然后统统打开倒进了万莲池里。
丹昭容冷笑了声,高坐在步辇上摆手:“走,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给韶妃送什么礼!”
见到这一幕,就连姜雪漪身边的段殷凝和扶霜都惊讶了。
虽然早就知道丹昭容得宠,也早就知道宫里明争暗斗不穷,可在韶妃生辰宴的节骨眼上,丹昭容径直将陶贵人的贺礼扔进水里,这样明晃晃的陷害,她竟也做的出来。
这会儿的万莲池周遭无人,谁也不知道她们主仆三人躲在假山后面,所以如此行事虽然嚣张,却也是有底气的。
丹昭容的仪仗前呼后拥,自然众口铄金帮着自家娘娘说话,陶贵人本就风评不好,又好不容易重新回到陛下视线里,就算此事闹起来,她也落不到半点好。
那红萤就是算准了这点,才敢这样替丹昭容出主意。
姜雪漪神色倒平静,纤指抵唇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悄悄从假山后抄小路回梨林,绕远走另一个方向去琼花台了。
琼花台临水,靠近太液池的地方栽满了芙蓉花。
四月中旬的艳阳天,凭栏临水而立,入眼便是满满一片芙蓉花盛开,湖水波光粼粼,自是盛景。
姜雪漪带着段殷凝和扶霜走进去,正见两侧来来往往的宫娥太监端着点心茶水一趟趟的输送,排场颇大。
她来得稍晚些,里头到的嫔妃已经不少了。等给位高的几位请了安后,同宫的杨贵仪便笑着同她聊起来:“怎么觉得妹妹来得这样迟,路上可是出事耽搁了?”
这么一问,姜雪漪立刻就想到了方才丹昭容和陶贵人的事。
但贸贸然卷进风波里于她没有好处,干脆隐下不提,展颜笑起来:“路上风光正好,妹妹贪看,一时走得慢了些。”
杨贵仪点点头,瞧她今日打扮,啧啧笑道:“妹妹今日打扮的好生素净,不过你瞧——”
她指头尖掠过琼花台里头的华贵装潢:“韶妃生辰的派头,险些都要越过去年皇后娘娘的阵仗了。虽说逢十兴大办,可这也太隆重。”
姜雪漪掀起眸。
韶妃位列妃位,膝下却没有子嗣,平时恩宠虽不少,但和得宠的丹昭容还有一段距离。
她原本以为今年韶妃的生辰大办是因为她年满二十的缘故,如今细想,原来还有别的考量。
当初先帝仍在时,诸皇子夺嫡十分惨烈。陛下一无可靠的母家,二在朝中并不受重视,然而能从夺嫡惨状中走到最后,登基为帝,其中颇多手段,想来不足为外人道。
恐怕韶妃也是权衡的一环。
当初父亲曾同她讲过,说皇后娘娘的父亲赵老将军当初手握兵权,朝中威仪颇高,而刘贤妃的父亲则是中州刺史,有地方财力做支持。
至于韶妃亦是不得了,她父亲是从三品的副都护,都护被架空无实权,副都护统领兵权,镇守边疆防线,是重中之重。
陛下这帝王之位来得十分艰难。
况且陛下登基后下旨废除民间采选,只从官家贵女中礼聘和选秀,这也是一重深意。
她们的这位陛下,心中爱江山胜过美人万千。
什么得宠不得宠的,遇到大事,在江山面前都要让步。
姜雪漪若想在虎狼环伺的后宫走出一条路,除了家族为她撑腰,她就必须要让自己在陛下的心里足够不同。
不同到能为她稍稍放低底线,能在将来二选一需要偏向时,即便自己不占优势也能保全自己。
姜雪漪垂眸敛下心绪,抿了一口茶,淡笑道:“那皇后娘娘心中不会因此不悦吗?”
杨贵仪怔了瞬,含糊道:“皇后娘娘的心思,谁又能猜的到呢。”
见她言辞闪烁,姜雪漪就知道这些高位里头定是有旁的纠葛在,也就不多问了。
一炷香后,前来赴宴的嫔妃们接二连三的到了。
虽说是韶妃生辰,不想来的实在找个借口不来也没人说什么,但今日陛下会来,就算是为了在陛下跟前多个露脸的机会,这些人也不会含糊的。
姜雪漪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殿内的人数,正见丹昭容逶迤着华丽的宫裙从外头款款而入,身后却未见陶贵人。
陶贵人家境殷实,给韶妃的贺礼定然是万里挑一的珍品,如今被丹昭容的人丢到了万莲池里,恐怕想捞也是捞不出了。
这会儿要么回宫临时更换贺礼迟到,要么空手而来得罪韶妃,陶贵人今日都落不到好。
这时候,琼花台门口的小太监吊着嗓子唱礼:“贤妃娘娘到——韶妃娘娘到——”
屋内的一众嫔妃起身向两位娘娘请安,这才听韶妃笑道:“都坐吧,今日是本宫生辰,大家不必拘束。”
今日是韶妃的好日子,她自然盛装出席。石榴红织锦宫装华贵美丽,满绣精巧的芙蓉花,连一套头面步摇也是金光华灿,美不胜收。
韶妃在这群陛下登基前的高位中是年纪最小的,人也生得娇俏可爱,这般一打扮更是明艳逼人。而身侧的刘贤妃则一贯的温和沉静,一身湖蓝色云锦宫装,黑发玉簪,温婉又不惹眼。
听说韶妃在宫里最喜欢的就是刘贤妃,二人尚在府中时就时常在一起处,一向姐妹相称,今日韶妃生辰,也是刘贤妃陪着来的。
落座以后,韶妃噙着笑扫视了一周,在看见丹昭容时笑意稍凝,嫌恶地转过了头:“什么东西,也来参加本宫的生辰。”
她声音不大,刘贤妃却是听见了,温声笑着说:“等会儿陛下就来了,你可要小心,别让陛下听见。”
韶妃知道这时候跟她较劲不值当,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犯恶心:“贤妃姐姐瞧瞧她那身打扮,是来给我祝寿的吗?恐怕是来抢陛下的才是吧!再说了,今日我生辰,陛下特意给我祝寿,难不成还会向着她?”
刘贤妃无奈笑笑,安抚道:“好了,到底也是妃位的人了,还这样小心眼。”
“姐姐——”韶妃不依了,撒娇道:“要是连你也不帮着我说话,我在这宫里可要被那群狐媚子气死了。”
刘贤妃笑着哄她:“我自然是最向着你的。”
宴席上的茶水瓜果点子已经齐备,乐师也奏起了欢快的宫乐,从蜿蜒的石子路上一路走来,远远便察觉的到热闹。
沈璋寒和皇后一同到了琼花台,让诸人免礼后,坐到了主位上。
皇后扫视了一周琼花台,淡笑道:“陛下果真是疼韶妃的,琼花台的布置很是不错。”
韶妃低头羞涩一笑:“怎及的上去年皇后娘娘的寿宴,陛下不过是看臣妾年满二十,这才小小犒劳罢了。”
说罢,她扬起明媚的笑脸:“今日臣妾生辰,陛下可给臣妾带了什么稀罕的礼物?若是寻常俗物,臣妾可是不依的。”
闻言,沈璋寒淡笑起来,抚掌道:“朕还能亏了你不成?”
林威拂尘高甩,立刻从门口进来四个小太监。一人抬着一角,上盖红绸,足有半人高。
这么大的贺礼十分罕见,诸人一边好奇里头是什么,一边也暗暗艳羡韶妃能得陛下如此重视。
韶妃是最喜欢新鲜玩意的,当下看见便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问陛下这是什么。
沈璋寒慵懒地往后一靠,指尖敲敲扶手,笑道:“既这么好奇,不如亲自去掀开。”
得了允,韶妃立刻欢天喜地的起身,准备走到殿中去亲自掀开红绸,好让大家都看看陛下给她的荣宠。
谁知刚走出位置,陶贵人便急匆匆走进殿内,行礼道:“妾身来迟了,还请陛下娘娘恕罪。”
插曲一出,殿内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陶贵人身上。
好好的气氛都被打断了,这怎能让她不生气。
韶妃的脸色当时就冷了下去:“你是真心来给本宫祝寿的?”
“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来了,你还敢迟来,可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韶妃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觉得她就是故意这时候来抢风头的。
要是真心不想来不来便是,那荣修仪和兰昭媛不都没来吗!她也不稀罕区区一个陶氏过来。
谁知她偏偏在这时候出来找存在感,还穿这样一身花哨的衣裳,不是别有用心想来勾搭陛下,谁信呢!
韶妃怒道:“出去!本宫不想在今日瞧见你。”
龙椅之上,沈璋寒看着这一出闹剧,漫不经心的喝下一口酒。
皇后扭头瞧了一眼陛下的态度,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谁知陶贵人伏地不肯走,连连叫屈:“还请娘娘明鉴,妾身绝不是有意迟来,而是丹昭容将妾身精心备下的贺礼扔进了万莲池,妾身不得已折返回宫重新准备,这才耽误了时间。”
听见丹昭容的名字,韶妃倏然转头看向此时正洋洋得意的丹昭容,脸色更冷了几分。
事还能扯到丹昭容,便是沈璋寒也淡淡地瞧过去一眼,搁下了手里的酒杯。
“可有此事?”
丹昭容没想到这陶贵人竟然莽撞到不惜得罪韶妃也要揭穿自己的地步,忙起身辩解道:“陛下明鉴,臣妾虽不喜欢陶贵人,可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分明是陶贵人对臣妾记恨在心,这才借韶妃生辰陷害臣妾!”
“当时万莲池的宫人们都能作证,臣妾绝对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话音甫落,殿内诡异的安静了几个呼吸。
好好的生辰宴撞上一出大戏,韶妃的心情恐怕怎么也好不起来了。
姜雪漪面色如常,慢吞吞喝进两口上好的雨前龙井,杯盏与桌案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秒,便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分明是韶妃、丹昭容和陶贵人之间的事,她如此安静乖巧,陛下这会儿看她做什么。
姜雪漪心里不解,却还是缓缓抬起头,对视上陛下的眼睛。
沈璋寒垂眼瞧着姜雪漪,见她衣着简单,神色安静,浑然不似旁人浓妆艳抹,越发觉得在这群女人中她格外的合人心意。
她实在很聪明。
懂得藏拙,也懂得审时度势。
给的情绪皆是刚刚好,不多也不少,恰好让他心里舒坦。
他是帝王,不是来听女人吵架断案的,这几个每逢十天半个月就要闹上一回,实在是让人头疼。
可不管又不像样子,总不能让她们一直吵下去。
沈璋寒神色自若地收回视线,转而淡声开了口:“韶妃。”
韶妃委屈地转身看向陛下,不满道:“陛下……臣妾的生辰,岂能被这样的事打断了?臣妾实在委屈。”
“朕知道你委屈。”
他面色未改,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下了命令:“区区一件贺礼,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都坐下,此事不必再提了。”
陛下的决断一出,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许变化。
倒是皇后脸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陛下会这样处置。
韶妃的二十寿宴本就是陛下给她的体面,加上陶贵人眼下也需安抚。此事若是闹到底,除了撕破脸,让所有人都难堪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陛下出面,将此事轻轻带过,面子上就都过得去了。
至于她们心里到底怎么想,陛下根本不会在意。
除了皇后,姜雪漪也是这样猜测,才更觉得陛下深沉薄情。
陶贵人迟到一事虽被陛下中止,可如此处置,在韶妃眼里是明晃晃的偏心丹昭容。
分明是她的寿辰,最得意的却是那个贱人,这让她还怎么高兴的起来,当下匆匆揭开红绸向陛下谢了恩,一整场宴席下来都没有一个笑脸。
宴席结束后,韶妃回到甘泉宫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直愣愣的盯着陛下赏的贺礼发呆出神。
陛下送的半人高的贺礼乃是一尊白玉菩萨相,雕得栩栩如生,精美非常。这样贵重的礼物,就算是给太后的圣寿节做贺礼也是绰绰有余,足可见对她的重视。
然而她现在越看越觉得委屈,心里好似哽住了一般,怎么都不通畅。
陛下让人用心筹备她的诞辰,给她筹备贵重的礼物,她应该再没什么不满足的了,但她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这一切都像是踩在云端那般虚无缥缈,实际上陛下的心底待她还不如对丹昭容上心。
这么多年,她就是想不明白,丹昭容那个贱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陛下这样宠爱她。
她长相仅是小有姿色罢了,年纪也不甚年轻,甚至比陛下还大上一岁。又出身低微,大字不识几个,同她们这些贵女根本就是没得比。
除了是跟在陛下身边最久的那个,甚至比皇后还要久,韶妃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长处。
细想想,今日就没有一件高兴的事。
莫说是丹昭容了,那陶贵人也是个不识好歹没有眼力见的货色。
她当时正在兴头上,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在那个节骨眼儿打断,私下说给她听不就行了?
宫中谁不知道她厌恶丹昭容,难不成她还不相信陶贵人说的话,反而信丹昭容那个贱人。
韶妃独自生着闷气不说话,甘泉宫的掌事女官允黛领着几个内侍宫女清点堆成小山的贺礼,一件件登记在册再分类入库。
清点到一半时,允黛瞧见其中一样,笑着打开递到了韶妃跟前:“娘娘瞧瞧,这一套簪做得可真好,每一只都华贵非常呢。”
韶妃本在气头上,敷衍的耷拉着眼皮瞧了一眼,什么样的好首饰她没有,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等视线落上去的时候,韶妃就立刻不这么想了,甚至伸手取出了一支,搁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这一套簪还真是好看,也不知是宫外哪个匠人做的。”
韶妃细细看着每一只簪,只觉得哪个都好看,心情也不知不觉好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她依稀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不知在哪儿见过。
"这样贵重的礼拿出来送本宫,想必送礼之人自己都肉疼吧,"韶妃满意地笑起来,眼底很有些傲气,"她既舍得拿这样好的礼,想必是有意讨好本宫,本宫也不是小气的人。"
“允黛,这是哪个嫔妃送的?”
允黛笑着说:“娘娘,这是姜贵人孝敬您的。”
听见是姜贵人,韶妃嘴角的笑容顿时瘪了下去,连手里的簪子都不那么好看了。
她可是还记得姜贵人。
刚一承幸就能叫陛下念着不忘,甚至不来甘泉宫也要提前定好何时去她宫里,颇有宠妃的潜质。
姜贵人出身高贵,本就是姜尚书的嫡女,就算不讨好任何人,日子久了也一样能登至高位,何须巴巴给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再说了,连皇后都十分欣赏她,若有皇后帮衬,还需要来求她庇护不成。
韶妃的脸色顿时冷淡下来:“收进库房里。”
允黛有些不理解:“这套簪娘娘刚刚不是还十分喜欢吗?怎么不留着用,反而要收起来?”
韶妃冷笑了声:“姜贵人是什么出身,需要给本宫送礼讨门路?既不是有求于人,送这样的厚礼于她而言不过是稀松平常,她一个贵人都觉得寻常的东西,本宫却巴巴拿来戴,还不够丢人吗?”
“娘娘许是多虑了,”允黛思衬片刻,轻声开口劝道,“姜贵人平时最是柔顺温和,在新人中是有口皆碑的,想来不会故意做出轻贱娘娘的事,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她虽然出身高,可对娘娘们一向毕恭毕敬,从无悖逆,想来是知道娘娘二十寿诞,才特意选了份厚礼,这是尊敬您呢。”
韶妃不满地瞪她一眼,娇喝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小心眼了?”
允黛忙低下头,无奈道:“奴婢不敢。”说着就要把那套十二花神簪收起来。
就在锦盒合上的一瞬间,韶妃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重重地拍向了桌子。
“这套簪,本宫在陛下的库房里见过一次。”
她顿时明白过来,面色也沉下去:“原是央着陛下借花献佛呢。”
“亏本宫还以为她真是个安分守己的人,骨子里是一样狐媚!”
允黛闻言一怔,再也不说话了。
时至傍晚,晚膳后。
薄暮已至,月明风清,傍晚的微弱华光洒落在绛雪阁里,给雅致的院子添上了几分清冷之色。
姜雪漪坐在楹窗前,很有闲情雅致的插一瓶花,手头的银剪子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花枝便被裁剪的长短不一,放到瓶中不同的位置上去。
这薄釉瓷瓶是陛下送来韶妃贺礼那日一同赏下来的,说叫她思量思量怎么才插的好看,下次来是要考的。
鲜花的花期不过寥寥数日,陛下又怎么有空时时来绛雪阁,这话姜雪漪听了就只当是解闷儿浑说的,并未放进心里。
只是今日夜色好,月色也好,她正有心情做这些。
段殷凝从外面撩了帘子进来,笑着说:“小主这花插得真雅,可谓花如其人。”
姜雪漪弯眸笑笑:“姑姑就抬举我罢,我不过是凭感觉罢了。”
旎春从里头铺完床走出来,也加入了闲聊,手里还很自觉的替小主摘多余的叶子,脆声:“姑姑有所不知,咱们小主从前在闺中也是名满长安的,若不是要进宫,提亲的人恐怕踏破门槛。”
段殷凝抿唇轻笑:“虽说和小主相处不久,小主的品貌如何我却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旎春姑娘日后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小主既然已经进宫便是陛下的人,再提及议亲这样的字眼,总是忌讳。”
旎春连忙点了点头。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时间不觉过去了许久,旎春瞧了眼外头,嘀咕道:“估摸着是陛下点寝的时间了,不过今日是韶妃的二十诞辰,陛下又办得这样隆重,今夜想必是要去甘泉宫陪韶妃了吧?”
“也许吧,”姜雪漪好看的眉睫微垂,专注的看手里的花,心思却落到了今日在琼花台里的一幕幕,轻声道,“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呢。”
等将一瓶花都插好放到月下窗沿上时,晚风正好,月华如银,姜雪漪就坐在窗前懒懒撑着头看月亮,一时静谧无言。
沈璋寒从外头迈进门槛,一眼就看见这一幕。
美人、繁花、皎月。
夜色如墨。
好一副清婉旖旎的画卷。
他抬手示意所有人下去不得声张,独自驻足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姜雪漪收回出神的视线,发现了站在游廊尽头的陛下,四目相对时,笑意无限温柔。
第22章
韶妃生辰当夜陛下没去甘泉宫反而来了绛雪阁这件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会满腹疑惑,但一夜过去,姜雪漪甚至连问都没问。
只因她很清楚,她们这位陛下骨子里是个极为随着性子来的人。
表面温润体贴,风流多情,实则绝不受人拘束,更不喜被人置喙,女人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性致起时风花雪月,冷淡时视若无睹,对韶妃这般重臣之女,体面宽容有之,却未必会事事周全,真的将她放在心上。
昨日琼花台,陛下原本心情还算不错。
其实要姜雪漪来说,即便是出了陶贵人那档子事又如何?陛下说不算大事,那就是不算大事,韶妃私下寻丹昭容的麻烦亦或是责骂陶贵人都不打紧,总能寻个办法出一口气,可她偏偏觉得陛下偏袒了丹昭容,硬是挂了一天的脸色。
陛下是什么人?
寿宴办了,贺礼送了,岂会由着一个女人不依不饶的使性子甩脸子?
所以他会来绛雪阁,姜雪漪意外,也不意外。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沈璋寒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晨起陛下去上朝以后,她又赖在床上眯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盥洗更衣。
不知是不是这两日朝政不忙,陛下颇有些闲情逸致,昨儿夜里来过一次,夸她的花插得好,临上朝又说叫她今日去勤政殿伺候笔墨。
姜雪漪虽然早知伺候陛下不是件轻松事,不成想做宠妃也是十分累人的。
梳妆台上的菱花镜才打磨过,说是用的新法子,照人影不似铜镜模糊,如照水般光彩动人,是尚功局新孝敬的。
她坐在镜前由着段殷凝她们为她梳妆打扮,想起昨夜,不由抿唇笑了声:“今日去凤仪宫请安,恐怕不能善了了。”
闻言,段殷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温声宽慰道:“在宫里,得宠之人不论如何总是众矢之的,小主小心行事吧。”
“不过好在皇后娘娘看重您,就算是口角几句,应当不会让您太为难的。”
姜雪漪垂眸轻笑:“希望如此吧。”
收拾完毕后,她同杨贵仪一道去了凤仪宫向皇后请安,果然同料想的一样,一进去就听了好几句酸话。
姜雪漪低眉顺眼的喝茶,权当没听见。
虽然明里暗里是说她如何得宠的,可这些话也不稀罕,向来是谁得宠就说到谁身上,听多了也就不疼不痒的。
高位到齐以后,丹昭容和韶妃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韶妃,冷脸瞧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但不知是不是皇后娘娘坐镇着,韶妃并未在请安时朝她发难,反而是丹昭容酸溜溜的讥讽了几句。
只是不论旁人说什么,姜雪漪都不争执也不顶嘴,一贯的温婉恭顺,落落大方。
那些有心吐酸水的见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都懒得说了。
说到底她们也不是不知道姜贵人性子温柔,一向与人为善,不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请安散后,姜雪漪打算回宫稍微换件衣服再去勤政殿,谁知刚走到御花园的宫道口就被人拦住。
“姜贵人请留步,我们娘娘想请您过去说两句话。”
姜雪漪掀眸一看,是韶妃身边的掌事女官允黛。
跟在身边的扶霜一眼看出来者不善,蹙眉低声道:“小主,咱们还得去——”
若搬出陛下,说不定能逃过这一场磋磨。
但姜雪漪皓腕轻抬,示意她不要说下去,柔声问:“姑姑可知娘娘找我何事?”
允黛摇头笑笑,客气道:“娘娘的心意岂是奴婢猜得到的,小主,请吧。”
既然已经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姜雪漪微微颔首,跟着允黛走到了御花园一角凉亭内,见到了在此等候的韶妃。
韶妃正站在檐下,一身绯色宫裙明艳如火,背对着她。
她福身行礼,嗓音温婉清泠:“妾身给韶妃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闻言,韶妃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娇艳的面孔上满是冷意,嗤笑了声:“姜贵人,你好手段啊。”
姜雪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未动,眉眼微垂:“娘娘,妾身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韶妃冷哼了一声,甩手将桌上的锦盒掀翻,里头华贵的簪子哗啦啦落了一地,“你若真不明白,又是怎么狐媚着陛下将这套簪拿出来给你做贺礼用?你们姜氏好歹也是高门大户,怎么连贺礼都出不起,还要拿陛下作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