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茸兔  发于:2024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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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仪不敢说丹昭容是陛下的心上人,也不敢揣度陛下为何会宠爱丹昭容,更不知道陛下心里究竟如何看待丹昭容。
可纵使丹昭容的姿容远不胜姜雪漪这般貌似天仙,才情无双,甚至目光短浅,如今身上也带着挥不去的市井气,她却是跟着陛下从最黑暗的日子里走出来的。
仅凭这一点,她的地位就是特殊的,旁人比不了。
当初皇子夺嫡的几年长安是如何腥风血雨,她光听着都觉得让人害怕。能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爬出来,站到日头下面,统管万里山河,江山社稷的男人,心思是如何的重。
陛下既然宠着丹昭容,她身上自有她的长处,只有后宫里的女人们不在乎,不喜欢罢了。
若真说起来,如今后宫的贵女们,哪个不是知道了陛下前途无量才跟来的,雪中送炭不离不弃的情谊,即便是杨贵仪自己,那也是做不到的。
她只寥寥说了几句,并未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可姜雪漪何等冰雪聪明,又有入宫前父亲的一番交代叮嘱,两相结合起来,这下就已经听出来杨贵仪的言外之意了。
她点点头,感激一笑:“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丹昭容如此得宠,真是多亏姐姐的提点了。不过如今在宫里,我瞧着不喜欢她的人实在是多,几个娘娘们也是各怀心思,恐怕日后艰难了。”
杨贵仪垂眸笑笑,喟叹着:“妹妹说的是啊。不过各人有各命,宫里失了孩子的女人也不少,能不能保住全凭自己的本事罢了。”
丹昭容能不能生下孩子,姜雪漪不好说。
宫里虎狼环伺,她又树敌颇多,且自己也不是个心思周全的性子,恐怕是险之又险。
不过她生不生,和姜雪漪本身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入宫的是为了得宠,为了权势,更为了姜氏家族兴盛,亲人安康。只要挡不住她往上升的路,不曾得罪过她,姜雪漪都觉得不打紧。
但丹昭容有孕,对姜雪漪却有一桩好处。
韶妃和陶贵人厌恶丹昭容已久,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春风得意,诞下皇嗣。只要她们想动手,动了手,亦或是打算动手。
姜雪漪都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过。
她说过,人与人之间,好与坏都是要还的。
说完丹昭容的事,杨贵仪和姜雪漪又闲聊了些别的话题,等皇后身边的宫女将贡瓜送来,两人分食后,姜雪漪才让段殷凝好生带着送冰的宫人,亲自送杨贵仪回了自己的院子。
与此同时,甘泉宫内。
所有殿内侍奉的宫女均被赶到了殿外候着,个个低头耷眼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
丹昭容有孕的张扬,才从凤仪宫出来就阖宫皆知了。韶妃平素最厌恶丹昭容,底下的宫人们都是清楚的,如今知道她有孕了娘娘岂能不气不急。
打从凤仪宫出来就已经不知摔了多少名贵瓷器,杯盏琉璃,碎瓷片散落了一地,硬是没人敢进去收拾。
谁敢在这时候寻娘娘的晦气,幸好贤妃娘娘和韶妃交好,一直在宫里劝着,若不然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韶妃气到几乎失去理智,双手捧起一个玉摆件便狠狠地摔到地上,“砰”的一声巨响,摆件碎成无数碎片四炸开来:“贱人!凭什么那贱人都能有身孕!”
连贤妃都被吓了一跳,捏着帕子往椅子后瑟缩了下,婉声劝着:“妹妹,你快冷静些吧,小心隔墙有耳被人听去,再传到陛下和皇后耳朵里就不好了。”
“我现在还怕被人听到吗?”韶妃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满眼不甘,哗哗流眼泪,“陛下本就许久不曾来我这了,想必是还恼着我,既如此,我还怕他更恼我吗?”
韶妃孩子心性,嬉笑怒骂都表现在脸上,往往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贤妃平时虽然也总是见她骂丹昭容和兰昭媛那些人,可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动怒,哭成这个样子,像天塌下来似的。
其实贤妃也不是不明白韶妃心里的难过。年岁渐长,新人辈出,又没有孩子,还被自己瞧不上的人在宠爱上一直压着一头,心里难免憋屈。
可以前再不开心,她顶多是闷闷的,哄几句吃点好吃的点心就能好,心里对陛下总还抱有少女的期望,但这回丹昭容有孕的事实在是大大的打击了她,让她愈发觉得自己不如人了。
堂堂副都护的掌上明珠,自小千娇百宠,这辈子吃的苦都是在宫里受的。
贤妃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可再难过,咱们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她终于是从一开始就跟着陛下过来的,没家世却有情分,孩子揣在她肚子里,你该想的是如何争气才对。”
韶妃哭着起身扑到贤妃怀里,泪流满面:“姐姐,我也想让陛下喜欢我,可陛下的心思不在我身上,我能怎么办?即便是生孩子,凭我一个人也是生不了的……”
陛下的心思多变,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宫里这么多女人,今日谁得宠,明日谁失宠,不过都在陛下心思一转里头,韶妃性子稚气,人又情绪化,做妹妹尚且惹人头疼,如何讨得了陛下欢心?恐怕连察言观色都是难事。
贤妃轻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她:“陛下不喜欢你,那你就想法子让陛下喜欢,男人喜欢的模样无非是容色和性子两种,以前不也有失宠嫔妃跳了支舞就重新获宠的吗?”
“你总得让陛下先来你这,才能有机会怀嗣。”
韶妃一搭一搭地抽泣着:“就算我这么做了,也未必有好的结果,还极可能让丹昭容那贱人嘲笑,我一想到她现在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贤妃姐姐,你如今是大公主的生母,陛下无论如何都会来看你的,可我就不一样了,一旦丹昭容生下孩子,不论皇子还是公主,陛下定然会抬举她,届时最低也是妃位,还有可能和姐姐你平起平坐,岂不是稳稳压着我?!”
贤妃怔了一瞬,在韶妃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抿了抿唇:“她……”
韶妃哭着抬起头和她对视:“姐姐你也担心,是不是?”
“她如此得宠,若是生下个皇子,还不知得意到哪儿去呢,日后做了太子也不一定……我真的越想越觉得没指望了!”
贤妃的瞳孔渐渐幽深起来,她温声问:“那妹妹你打算怎么做?除了让你想办法讨陛下欢心,我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韶妃猛然抬起头,眼中的疯狂像火一样熊熊燃烧:“姐姐,不如我们联手把她的孩子做掉吧?她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怀上这个孩子,若是这个没了,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怀孕了。一个不会生的女人,再得宠又能如何?”
贤妃被她惊着,忙推开她站起来:“妹妹,你是疯了吗?谋害皇嗣是大罪,轻则冷宫重责赐死,你快快打消这个念头,我今日权当没听见过。”
“不会的!”韶妃紧紧抓住贤妃的衣袖,颤着声音摇头,决绝道,“姐姐,我是副都护的嫡幺女,我父亲手握重兵,就算陛下再不悦,也绝不会这么对我!就算东窗事发,陛下震怒,那顶多……顶多将我降位,冷落个一两年,到时候就会什么事都没有的!”
刘贤妃使力挣脱衣袖却没挣开,苦口婆心的劝她:“她若失子,必然要找仇家复仇,陛下也会厌弃你,到时候你还是不如丹昭容,又是何苦呢?”
“允黛!”贤妃高声唤着,等允黛推开门进来,连连将韶妃推到她身上,焦急道,“你家娘娘气急了,快扶她好好歇息,待她冷静些本宫再来。让你们宫里的人都把嘴闭严实了,不许传出去一个字,不然本宫决不轻饶!”
允黛赶紧扶好自家娘娘,屈膝道:“奴婢明白,多谢贤妃娘娘了。”
看着贤妃避如蛇蝎般离开的模样,韶妃自知无人站在自己这边,哭倒在允黛身上,抽噎得连气都险些上不来。
可她纵然再不甘,心底也知道贤妃说的那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她再恨,说得再疯狂,哭累了冷静下来,到底是从未害过人的小姑娘,下不了决心的。
贤妃急匆匆走出甘泉宫坐上步辇,分明是正午日光毒辣的时候,却让她平白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回眸看着里头的方向,不由得紧紧攥住了扶手。
她坐定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想起方才韶妃的话,眼底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回宫去,今日之事本宫不管你们听见了什么,统统都要当没听见,若有出去胡说的,拔了舌头扔进乱葬岗,别怪本宫不客气!”
正午时分,外头热得惊人,马上要到午膳时间了。
掌事太监杨夷带着几个宫人前去取膳食,宫女们则早早就让她们去阴凉地方歇着了,姜雪漪歪在贵妃榻上看一本诗集,扶霜给她摇扇,一阵阵凉风扇过来,十分舒适悠闲。
旎春快步从灵犀宫外头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小主,方才奴婢听你的派人去甘泉宫和棠梨宫附近晃悠,果然听见了些消息。”
“棠梨宫倒是听不出动静,甘泉宫那边可是发了大火了,听派去的人说,贤妃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急匆匆便走了。”
姜雪漪搁下书,柔声笑:“果然是有人坐不住的。”她掏出帕子替旎春擦汗:“快歇歇吧,外头热的很。”
旎春皱皱鼻子,蹭上前让小主替她擦额头,笑着说:“丹昭容这一胎啊,宫里且得不安生一阵呢,小主便能趁乱出头了。”
姜雪漪点点她的鼻尖,示意她别说出来,从榻上起身坐到桌边,顺手捏了一颗冰凉的紫葡萄。
葡萄酸甜冰凉,夏天吃了最开胃解暑,姜雪漪将一整盘都镇到了冰鉴里,没事就拿出来剥一颗。
马上午膳的时间,肚子正好饿了,她下意识就拿起了一颗,两只手撑在梨花木的桌面上,细白的手指头抵着葡萄慢条斯理的剥。
姜雪漪的动作十分优雅,人也坐得挺直。乌云一般的发髻下接着一截好看的脖颈,葡萄洇出的紫色汁液染到她白皙的指尖,在照进来的光线下恍若透明,平白添了几分清冷又勾人的媚气。
沈璋寒从外头不声不响的走进来,正巧见她这副模样。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瞧见她那一瞬间便觉得口渴,他下意识喉头轻滚,若无其事的问出一句:“潋潋偷吃什么呢?”

陛下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门口, 姜雪漪剥葡萄的动作一顿。
这些日子,陛下隔三岔五就会这般不通传就进来,她虽然意外, 却也不算毫无准备。
她搁下葡萄, 十分自然的先抽出锦帕将指头尖上的汁水擦掉,这才袅袅起身向他行礼:“妾身给陛下请安。”
沈璋寒抬手虚扶了一把, 姜雪漪顺势起身,笑意柔柔地掀开珠帘,请君入内:“陛下的太极殿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 怎么这么热的天儿来和妾身抢葡萄吃?”
她嘴上虽然在调侃帝王, 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接着那颗葡萄仔仔细细地剥开,递到了陛下嘴边。
沈璋寒慢条斯理地将汁水丰盈的葡萄咽下, 不羞不臊地嗯了声:“自然是潋潋剥的好吃, 叫朕总想着。”
捏着葡萄送来的指尖又细又白,染着淡淡薄透的紫,汁水将肌肤瞧着晶莹, 凑近看,妖气锐减,反增媚气。
姜雪漪是长安最柔婉端雅的贵女了,往日里一幅仙姿佚貌出尘无暇,泠泠清音动人心弦, 向来同娇媚之色不相干。
可滟滟一抹白被凡间俗物沾染的模样, 总叫人有冲动狠狠的去将她变得污浊,直让仙子坠尘, 陷为泥沼。
剧烈的征服欲和摧毁欲在心头徘徊,只这般想想便有些难耐。
但沈璋寒并未表露出分毫, 略显暗潮的眸暗幽幽的,抬手裹住了她的指尖。
“你的手倒好看。”
说完,便将手松开,若无其事的搁在了椅子扶手上。
“多谢陛下夸赞,虽夸的是手,可连绛雪阁都要蓬荜生辉了。”
姜雪漪的手柔软微香,从不做粗活的闺阁千金自然养得十分细嫩。她将手搁在段殷凝端来的铜水盆里,用清水细细将手洗净,又用干巾擦拭好,轻笑说道:“马上就是午膳时间了,陛下想必是来陪潋潋用午膳的吧。”
她转身坐在陛下身侧,抬手一截藕臂托着腮,模样难得的娇慵动人,就那么目光盈盈地看过去:“尚食局知道陛下要来,还不知要送什么好吃的来,陛下平时可有喜欢用的?”
沈璋寒挑眉看过去:“朕看是皇后赏的贡果太好,将你胆子都喂肥了,今日都敢打趣朕了。”
他敲敲桌面,一本正经道:“醉人欲之欢则易意志消沉,朕为一国之君,岂会贪嘴?”
姜雪漪才不在意他假正经,温温柔柔往他肩上一靠,指尖便落在了掌中轻轻描摹:“一国之君当克己寡欲,勤勤恳恳为国为民,方当能做好君主。”
她弯眸笑,眼中似有春水荡漾:“可潋潋的夫君不用。”
“您既然来了绛雪阁,那便是不谈国事,不理朝政的。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人间幸事。”
旎春从外面挑了帘子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点心,姜雪漪微微扬起脸撞入他眼眸:“陛下,荷花酥喜欢不喜欢?”
美人在侧开怀解意,声声吴侬软语,在这凉爽的绛雪阁内自然是一件美事。
夏日灼气重,他顶着暑热来这儿,不正是为此。
她口口声声言及夫君,听着温柔小意,却是讨巧之语,沈璋寒淡笑,却并不抽身:“绛雪阁没有小厨房,午膳又未送来,你这荷花酥哪儿来的?”
荷花酥被轻轻搁在桌上,姜雪漪捏起一小块送到陛下嘴边:“妾身的厢房是没有小厨房的,可西偏殿的杨贵仪姐姐却是性子很好的,知道妾身要做点心,便将小厨房借给妾身用了。这荷花酥是妾身仍在闺中时常做的点心,还算拿手,陛下尝尝。”
“朕来你这用膳,饭尚未吃几口,便喂东喂西给朕。怕是想提前将朕的肚子塞满,就吃不下你这的饭了。”
嘴上说着,却很不客气的将酥糕咽了下去:“是做的好。”
说罢,他淡淡瞧了眼外头的方向:“朕都忘了,你这宫里还住着杨贵仪。朕倒是许久没见过她了。”
姜雪漪面色如常的笑着说:“姐姐知道陛下常来,自然体贴从不打扰,宫里的人若都同姐姐一般好性子,可就真是后宫和睦了。”
沈璋寒嗯了一声,没应腔。
等扶霜领着宫人从外头取了膳食回来,两人相安无事的用完膳后,他才淡淡说道:“今年长安热得早,也是该去行宫避暑了,内侍省已经在整备,你也该让下面人替你收拾着。”
姜雪漪掀眸问:“行宫?”
沈璋寒颇有耐性地同她解释:“长安夏天不短,若无意外,每年到七八两月最热的时候都会去行宫避暑。行宫虽不比皇宫富丽堂皇,占地颇广,却也是精致秀美,别有韵味的。”
她眼睛微亮,柔声问:“那若是行宫不大,能容得下宫里的姐妹们吗?”
沈璋寒沉吟片刻,淡声说:“往年是都带着,可今年入宫的新人不少,恐怕安置不下。”
又瞧她一眼,似乎猜到她在担心什么,不紧不慢添了句:“既然杨贵仪跟你交好,朕便让她去陪你,也免得你一人路上无趣。”
姜雪漪果真笑起来:“潋潋多谢陛下体恤。”
“不过——既是能避暑的好地方,想必离长安不近,恐怕路上车马劳顿,”她搁下银箸,有些担忧:“今晨丹昭容娘娘说才有了不到两个月的身孕,可还去得了吗?”
沈璋寒淡淡看她一眼:“太医同朕说,丹昭容这一胎坐得很稳,去行宫不成问题。”
“长安太热,让她独自留在宫里养胎也是受罪,免不了要闹腾。”
话音一落,他定定看着姜雪漪,漆黑的眸底透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怎么,你很关心她的胎么?”
姜雪漪神色如常的轻笑,摇头道:“女子怀妊是要从鬼门关里走一遭的。妾身虽未怀过,却也知道怀胎不易,所以才多关心了几句。宫里的子嗣不多,妾身也为陛下欢喜。”
她就是这点聪明。
不管打着什么主意说出来的话总是面不改色的,让他也摸不准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单是看着,便觉得真心极了。
沈璋寒抬手去抚她鬓角的细绒绒的发丝,眉眼缱绻,嗓音却又淡又沉:“宫里皇嗣稀少,丹昭容有孕的确是件喜事。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朕的血脉,就连太后知道了也说要赏她。”
“有孕了就是宫里的香饽饽,不光太后,恐怕陛下也要重重的赏吧?”姜雪漪笑意盈盈,“这份福气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怎么羡慕不来?”
沈璋寒垂眼看着她:“等你也怀了朕的孩子,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姜雪漪的脸顿时泛起微微的红晕,偏头羞道:“陛下怎么在大白天的就说这种话,羞臊人了。”
沈璋寒淡笑不语,慢条斯理地喝下半盏清茶后起身说道:“朕去看看丹昭容,改日再来瞧你。”
“六月二十五就要出发去行宫,距今还有几日,你好好整理吧。”
“是,妾身恭送陛下。”姜雪漪起身屈膝,目送着陛下走出绛雪阁的院子,又坐上肩輿离开,这才重新回到屋内。
扶霜和旎春正在整理膳后的餐桌,归纳未用完的汤菜点心,姜雪漪进到屋内,瞧见那道并未怎么动的鸡汤,若有所思地问:“你们记不记得上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旎春手上的动作没停,快言快语道:“小主真是贵人易忘,今日皇后娘娘才说了二公主染了风寒呢。前几日就在断断续续的下了,昨儿个晚上见小些,今日是突然放晴的。”
“今天太阳这么大,想必是要晴上好一阵子不会再下雨了。正好咱们要去行宫,若是路上一直下个不停可要受罪了。”
扶霜将要倒的膳食和几乎完好的分开来,平声说着:“那也未必,六月的雨跟孩子的脸似的说变就变,谁知道什么时候雨就下来了?从前还见过几回太阳雨不是?”
姜雪漪看向扶霜,温声道:“是啊。”
她缓缓点着桌面,声音柔和的过分:“久雨忽见晴,大雨将来临,恐怕这几日还有更大的雨要下。”
“旎春,你来。你在宫里广交朋友,认识的人不少,我有事情交代你。”
翠微宫内。
丹昭容坐在软塌上,正看着桌面上一盒珠宝首饰合不拢嘴,她一个个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又依依不舍地放回去,再换别的看,只觉得每个都是喜欢的。
这些都是太后和陛下得知她有孕的消息后派人上来的,一整盒的华丽珠钗,价值不止几何,她看了就高兴。
虽说跟了陛下以后这几年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舒坦了,可这些东西她是刻在骨子里的喜欢,怎么也是不嫌多的。
以前穷的时候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整日灰头土脸,穿一身略好些的衣衫都是奢侈,如今却是什么好东西都有了。
她拿起一根碧玉簪子喜滋滋的看了半晌,刚想戴到头上去,可想了想还是觉得太素净,眼睛又挪到了锦盒里一根纯金打造的步摇上。
纯金的步摇,光是拿到外头随便掰着花都够她活上一辈子了……玉的还得看行家识货不识货呢……
丹昭容拿起来就不舍得放下,问着:“红萤,你说是不是这只金步摇更好看些?”
红萤站在一边收拾瓷瓶,转过来无奈的说:“娘娘,您头上已经戴了很多金首饰了,梳妆也是讲究搭配的,若都是纯金的难免显得俗气。”
丹昭容虽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怎么都不舍得放。
只有没钱人家的才穿那么素净,长安城里哪个尊贵门户不是要多奢华有多奢华的。她既然做了陛下的妃子,又有这些条件,何必为难自己呢,就是要珠光宝气才好看。
她摸着自己还十分平坦的肚子,噘噘嘴,一声不吭的把金步摇插在了头上。
现在可是有孩子傍身了,还怕她们怎么说吗!
有孕的女子屋内不宜过冷,甘泉宫主殿内只供了一小盆冰去去闷气,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模糊的影子,她看着对面墙上的人影,头部一晃步摇就一摆,让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好。
红萤一转头,正好看见娘娘带着金步摇陶醉,一时无言。
本欲开口劝劝,可想想左右是在自己宫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也劝不了什么。
丹昭容正对着满盒的首饰洋洋得意的时候,殿外扬声传道:“陛下驾到——”
她骤然一惊,猛然将锦盒扣上,忙说着:“快放起来!”
红萤即刻会意,连忙将一盒首饰放回了妆奁上。
丹昭容起身带着红萤一起去院内接驾,陛下正迈进翠微宫的门槛朝她走过来。
她笑的讨好,娇声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怎么正午时候过来了?外头可是热呢。”
“太极殿的那群奴才也不知道劝劝您,怎么让您大中午还来看臣妾。”
沈璋寒同丹昭容一并往宫里走,淡声道:“朕来瞧你,你还不乐意了?”
丹昭容有些畏惧,不敢叫陛下恼了她,赶紧解释:“怎么会,臣妾巴不得陛下常来翠微宫来陪臣妾才是。”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笑着说:“您能来,肚子里的孩子才是真的高兴。”
沈璋寒垂眸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温声道:“孩子还小,知道什么是高兴。”
进到殿内后,红萤放下门帘,示意宫人们都在殿外伺候,里头就只剩下陛下和丹昭容两个人。
待落座后,沈璋寒说着:“过几日就要去行宫避暑了,朕会安排随侍的太医跟在有子嗣的妃嫔马车周围,也能一并照应着你。”
丹昭容怔了一下,眼底立刻涌上欣喜:“陛下实在是最疼臣妾和孩子的,臣妾起先还以为……”
沈璋寒瞧她:“以为什么?”
他语气平静到近乎漠然:“以为朕不会喜欢与你的孩子?”
“臣妾不敢这么想……”原本瞧着神色还算温和的人转瞬就换了副神情,丹昭容心底的那一点庆幸霎时被冲散了,她有些委屈,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敢小心翼翼的迎合,“臣妾和陛下多年没有子嗣,陛下也从未表现出想要的样子,臣妾担心……”
“担心什么?”他看过去。
她低下头,紧张得抓紧了帕子,“担心陛下并不想要臣妾生下子嗣。”
沈璋寒并不吝啬向她解释,姿态却仍然高高在上:“没有便没有,有也无妨。”
“你既然已经是朕的昭容,这孩子便是朕的皇嗣。既是皇嗣,他该有的待遇便都会有。”
虽然没有听到自己期待的话,可这个孩子没有被陛下不喜,这已经让丹昭容感到安慰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勉强扬起笑脸:“多谢陛下,都是臣妾想多了。”
沈璋寒抬手捏住丹昭容的下巴,并未用力,只是迫使她看向自己,嗓音淡沉:“朕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也知道你这些年怀嗣艰难,心中苦楚。”
“朕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平安生下皇嗣,朕就晋封你为妃位。”
“真的?”陛下允诺,丹昭容喜上心头,“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见她喜不自胜,沈璋寒淡淡一笑:“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
丹昭容心中喜悦,娇媚地往陛下身边靠过去,想要同陛下稍作温存。
可她刚一靠近,就见陛下眉头不悦地蹙起,将她头上的步摇摘了下来,声音也生硬冰冷:“朕跟你说过多次。”
“不要总是如此艳俗,朕最厌恶粗鄙陋俗的平民做派。”
沉重珍贵的纯金步摇被陛下重重地撂到桌上,丹昭容才浑身微颤,忙说着:“臣妾方才只是在试戴首饰,不小心忘了摘下来,并非是臣妾真心喜欢这么戴的!”
她吓得眼眶几乎盈满泪水,忙不迭的起身跪下向他请罪,颤声道:“您说的臣妾时刻记得,半点不敢忘的,还请陛下饶恕臣妾无心之失吧!”
沈璋寒看着她被吓坏的模样,冰冷的神情才渐渐缓和起来,片刻后,他甚至伸出一只手将她亲自扶了起来:“怀着身子的人,何必还动不动就跪,朕也不是真的生你的气。”
“你在朕心里始终和旁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心里清楚,对吗?”
丹昭容定定的看着陛下,泪水终于绷不住从眼眶滑落:“是……陛下待臣妾是与旁人都不同的……”
沈璋寒轻轻摩挲着她如今养的乌黑顺滑的头发,动作乍一看亲密,却让丹昭容忍不住的脊背发寒,幽幽道:“朕可以不计较你的出身,你只要好好陪在朕身边,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的。”
说罢,他收回手站起身,玄色龙袍将他那张人前温润如玉的脸映照得的格外阴冷漠然,好似灼夏也不能为他添上一分暖意。
“二公主病了,朕去瞧瞧皇后和公主,你好生歇着吧。”
沈璋寒大踏步离开翠微宫,丹昭容才脱力一般软倒在了殿内,心中止不住的心悸。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即便她怀着他的孩子,情况也不见得好上半分。
小心讨好,卑微赔笑才能换取他给的荣华富贵和些许恩宠,那种被他打骨子里瞧不上的卑贱感,永远都在她身边挥之不去。
人人皆旨她丹昭容荣冠六宫,宠眷不衰,出身低贱却是陪在陛下最久的人,情分不同与众人,所以张扬刻薄,后宫里的嫔妃哪个都敢不敬几分。
然而又有谁想得到,她和陛下之间是这般相处。她求不来真正的宠爱,所以只能拼死抓住陛下,抓住陛下给的一切荣华富贵来装点可悲的自尊心。
丹昭容的眼睛空洞洞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吓坏了进殿侍奉的秋叶和红萤。
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其实她只是想有尊严的活着,体面的活着,和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
可她永远都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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