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茸兔  发于:2024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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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内万人齐哭,所有人哀恸跪成一片,就在所有人高声喊着节哀顺变时,芷仪终于带着陛下踏进了凤仪宫的殿门。
可一进殿,就看到三公主已薨的事实。
在这一刻,惨痛的事实就摆在面前的时候,抢走李太医的事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小儿冬日高热不是罕事,沈璋寒从来没想过灵琋会真的熬不过去。
如今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再也不会动弹,看着悲痛欲绝的皇后。
即使他再不满,再对今日之事有任何不悦,终究在这一刻化为了浓浓的五味杂陈。
灵琋始终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可能不悲痛,不可能无动于衷。
“皇后,是朕来迟了。”
可皇后动也不动。
另一侧,二公主原本被勒令在屋内练字不许出来,可听说三妹薨了的消息,哭得怎么也止不住,抬脚就要往母后那里跑,嬷嬷们怎么都拦不住。
终究是亲姐妹,又怎么好真的阻拦,嬷嬷们没办法,只好放任二公主去了。
二公主跑出去后,大公主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灵安哭着跑远,一向娴静文雅的她却出奇的漠然,不曾为了皇后和三公主有丝毫的伤感。
她足足在原地驻留了片刻,这才摆出一副悲伤的模样,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三公主高热不退于夜间薨逝,凤仪宫上下哭成一团,陛下和皇后守在公主尸身边,这个夜注定是不得宁静了。
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如一只恶兽张开了血腥的巨口,似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未央宫内,寝殿的宫灯安谧的长亮,姜雪漪刚刚放下手中的绣活,正准备更衣盥洗好好歇息。
谁知旎春一路急喘跑进殿内,面色凝重道:“娘娘,出事了。”
“三公主高热不退,刚刚薨了。”

第192章
宫里的孩子难养活, 陛下这么多孩子里头,身子健壮的原本也没几个,子嗣多病多灾早就成了所有人共同的认知。
可再怎么也不比先帝在时后宫充盈、子嗣众多, 嫔妃皇嗣之间争斗的那般惨烈, 就算是皇子公主生下来身子虚弱,可好好养着, 迄今为止陛下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是早夭的。
三公主是陛下第一个早夭的孩子。
因此这个消息传到各宫的时候,虽说众人早就知道三公主身子不好,可还是十分震惊。
就连姜雪漪也没想到, 连李太医都被请走的情况下, 公主今日还会撑不过去。
可见她病得的确厉害。
许是宫中的争斗几乎不会牵连到活着的孩子身上,她们总觉得孩子每次都能熬过去,虽然艰难, 可终究会拉扯着一天天长大。
却没想过, 生命远比人想象中更脆弱,一场风寒,一次高热都能夺走她的性命。
公主薨逝, 皇后必然悲痛欲绝,在这样的情形下,大皇子白日里所受的委屈便烟消云散,就连荣妃的晋位都显得是陛下有失偏颇,冷漠无情起来。
公主病得快死了, 身为中宫皇后, 公主的生母,为了孩子的安危将李太医抢走又如何?现在的结果是大皇子退热, 公主薨了,谁也不能再责怪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就连陛下也不能, 事到如今只能安抚。
只是谁又能料到,事态瞬息万变。
姜雪漪听到这消息沉默许久,最终长叹了口气。
她是和皇后立场不同,注定只能争斗,可大人之间的争斗再多,孩子始终是最无辜的。三公主还那么小,就这样受尽病痛的折磨早早离世,姜雪漪的心里也不好受。
但今日之事抛去结果不谈,其实荣妃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往后她再提一个字,都会被人认为是不懂事。
姜雪漪甚至忍不住想,她今日这般帮着荣妃说话,让陛下不喜皇后所为究竟做得对不对。
对与错,得与失,在这样惨痛的结果下,种种因由纠缠在一起,一时甚至分不清谁是谁非了。
她停下准备卸去钗环的手,轻声道:“备轿吧,今晚所有人都得去凤仪宫。”
冬日的晚风格外冰冷刺骨。
姜雪漪整理好仪容,搭着段殷凝的手走出宫门的时候,冷风自宫道上刮过,刺骨的凉。
扶霜连忙将一个暖和的手炉递到她手里,可不知怎么,温暖的炭火却好像怎么也暖不透她的肌肤。
长街上灯火通明,四处宫门陆陆续续地打开,她站在轿子前往凤仪宫的方向望,正看到宁婉仪缓缓离开的背影。
论亲缘,三公主算是宁婉仪的外甥女,虽说宁婉仪和皇后这对姐妹不怎么来往,也算不上姐妹情深,可孩子没了,不知宁婉仪会是什么心情。
皇后此时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姜雪漪她一定不愿意看见,可自己的堂妹,会不会从此亲厚起来也未可知。
到凤仪宫的时候,几个腿脚快的嫔妃已经到了,正跪在陛下跟前行礼。
但陛下并未让人起身,也不曾理会她们,只是看着床上三公主的尸身不说话,愈发吓得她们不敢多嘴。
直到她扶着肚子上前去柔声说:“臣妾给陛下请安。”
陛下听到是她来了,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亲自伸手去扶她起来,缓了脸色道:“天色已晚,你还怀着身子,即使不来也无妨,派人知会一声即可。”
“朕没了灵琋,越发觉得孩子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尤其胎里带来的不足最难养。你原本怀着这个孩子就不容易,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朕岂能承受。”
姜雪漪微微垂头,恭敬道:“臣妾知道自己的身子,不会强行损耗自己伤了孩子,还请陛下放心。”
“只是今日到底不同,臣妾听闻后也心中悲痛。三公主乖巧可爱,还如此年幼,臣妾说起来也是这孩子的庶母,若今晚都不来,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再者说,今晚是皇后娘娘和您最难熬的时候,臣妾想尽一尽绵薄之力,好陪在您和皇后身边略表宽慰,就算是臣妾送这孩子最后一程。”
沈璋寒轻叹一口气:“你总是能让朕心中好受一些。”
说罢,他转过身淡淡道:“淑妃身子不便,搬软椅来好让她坐的舒服些,你们也都起来吧。”
姜雪漪谢恩后被扶着坐到了一侧的软椅上,旁边起身的嫔妃们也陆陆续续坐在一旁,凤仪宫的宫人们跪在地上哭,谁也不敢会在这个节骨眼多说什么。
就在嫔妃们一个接一个的为表伤心赶来看望公主最后一面的时候,荣妃也来了。
皇后原本揽着二公主在三公主的床边泪流满面,二公主也哭得双眼通红,伤心极了。可听见荣妃过来的消息后,皇后猛然扭头看向了荣妃,然后又看向姜雪漪,神色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身为皇后,她在人前一直将自己的体面维持到了最好。端庄雍容,威仪万千,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自己的情绪有太大的起伏。
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看到她如此痛恨和凌厉的表情。
姜雪漪和荣妃将这一幕看在眼底,便知道皇后此时已经将三公主薨逝的悲痛悉数转接到她们二人身上了。
皇后失女悲痛欲绝,□□妃却才在姜雪漪的帮助下升了妃位,两相比较之下,她不可能不恨。
何况皇后本就不喜姜雪漪,从前又诸多针锋相对,如今巨大打击之下,恐怕更是要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三公主薨逝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悲惨结果,可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姜雪漪只能坦然接受。
她腹中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平安降生,自今夜起,未央宫上下要严阵以待,时刻小心。
凛冬的风呼啸而来,将凤仪宫才挂上的白色灯笼吹得左摇右晃,如同呜咽的哭声。身披白衣的宫人们整整齐齐跪在庭院内,从屋内看过去,这一幕只觉得让人浑身冰冷。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
宫中出了皇嗣早夭的丧事,底下的人已经开始筹备着为公主准备棺椁,预备丧仪。看眼下这样子,陛下和皇后今夜恐怕是不准备歇息了。
不过姜雪漪只是公主的庶母,和其余的嫔妃们一样,略守守以表心意就可以回宫去。
算算时辰,再过一会儿就能走了。
她月份已大,今天来回奔波数次,这会儿已经十分疲倦,段殷凝去倒了杯醒神的茶过来,温声说:“娘娘,稍微喝点热茶缓缓吧,还没到时辰。”
姜雪漪点点头,接过茶正准备喝下,谁知大公主缓缓走到了她身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平静的说道:“看着母后因为三妹这样伤心,我就总是想起我的母妃,想起我每次生病的时候,母妃也是这样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可我再也看不见我的母妃了。”
她转过头看向姜雪漪:“有人和我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回到天上,今夜风大,外面的星辰这样亮,也不知母妃在天之灵,有没有看到今日这一幕。”
姜雪漪微微蹙眉看着身侧的大公主,总觉得这孩子实实在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她安静温柔,乖巧懂事,并不是很爱说话,可现在她分明才十二三岁,可周身的气息却比同龄人要成熟上许多,看起来满腹心事。
她本是内敛的孩子,虽占个嫡出公主的名头,可到底生母已故,寄人篱下,没道理无缘无故和姜雪漪说这些。
再说了,刘贵嫔生前并不喜欢她,甚至欲将她除之而后快,大公主是她的亲生女儿,就算这些阴谋诡计人都不会教给自己的孩子,可日夜相处,耳濡目染,大公主多多少少能感觉的出来。
对于这样一个存在,大公主何必在今日主动过来说这些?难道只是因为一时感慨,想找人说说心里话吗?
虽然刘贵嫔的死是因为韶皇贵妃动的手,牵扯不到姜雪漪身上,她也从未主动害过刘贵嫔,可就算大公主想找人说话,她也不是最佳人选。
何况大公主说的话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细想想,孩子思念母亲是常事,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思及此,姜雪漪还是温柔的安抚了她:“这世上没有不疼爱孩子的母亲,刘贵嫔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保佑你,看着你的。”
大公主转头看着夜幕,自顾自轻声说:“也不知母亲若看到我此时此刻,是会开心还是担心。”
听到这话,那种异样的感觉更深了。
从前听说皇后待大公主十分好,她原本想安慰大公主几句的,可听了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姜雪漪才猛然想起刘贵嫔死前说的那些来。
她作为外人,旎春只打听来了枝叶末梢,可大公主那晚守在刘贵嫔身边究竟听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大公主还是一个孩子,她听了那些话以后会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她如今虽说是从庶出成了嫡出,身份会更加尊贵,可说难听些,也算是认贼作母。
整日在母亲仇人的屋檐下生活,个中滋味不是寻常孩子可以体会的。
那今日说这些,难道也是如荣妃一样,为了试探她么。
姜雪漪的心思千回百转,最终温声落了句:“许是会开心吧。”
“灵宁长大了。”

第193章
自三公主去后, 宫中原本欢庆年节所饰的添红挂彩尽数被取了下来,转而换上了白色布条和花朵。
从凤仪宫开始一路到送灵出宫的路上,入目可见都是悲戚的白。天上大雪纷飞, 宫人跪哭灵柩, 皇后一路目送公主的棺椁离宫,四处都是哀哀哭泣声。
陛下头次失去自己的孩子, 又心中愧疚,因此三公主的丧仪办得格外隆重,一连七日在宫内都能听得外面讲经做法, 哀乐吟唱。
年节内里出丧事还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 陛下心中难过,连带着底下的人也不敢露出笑颜,好好的一个年就这么在公主的丧仪下度过去了。
陛下心中愧疚于三公主和皇后, 这些时日多去凤仪宫陪伴皇后和大公主二公主, 帝后关系转圜。
转眼时到元宵,朝中变故突生。
魏国特意于团圆节命人送上陶尚书项上人头以示挑衅,帝王震怒, 两国关系再次紧张,战争一触即发。
边疆备战,北方又生雪灾,听闻不少百姓的房屋被大雪压塌,大雪封路, 水源结冰, 无粮可活。
两国交战之初最忌民心涣散,士气低落, 陛下有意亲去安抚救灾,下挞地方官员, 以镇民心。
陛下出行的日子就定在元月十八。
这一去少说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不止。这些日子陛下不在长安,太后病重管不了事,后宫唯有皇后最大。
这段日子注定是要不好过了。
承祚九年元月十七日晚,陛下临行前,姜雪漪正在寝殿内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绣贴身的小衣。
她现在孕期已经七个月,再有三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皮肤最娇嫩,贴身用得最马虎不得。
虽说那些东西底下的人也都会准备,可旁人做的哪儿有姜雪漪自己做得好?只有身为人母才会一针一线无不仔细,用得也是最好的料子,这些是旁人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
将手中的这只袖子缝好后,她仔细收好线头,将绣框搁在了旁边,这时候门外正好传来唱礼声,说陛下来了。
她没起身,只是坐在原位看着陛下走进来,眉眼弯弯笑起来:“陛下来了。”
“潋潋就知道您一定会来的。”
沈璋寒多日来紧绷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他抬步坐到姜雪漪身边去,牵着她的手温声道:“朕明日就要起身离宫,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又怎能不来看你?”
“绣活最伤眼睛,以后晚上少做,凡有什么缺的都让底下的人去做就是了。”
姜雪漪没应腔,反而将那小衣展开给陛下看,柔声说:“您瞧,已经快缝好了,这儿就剩一只袖子。这布料给孩子穿最好,既柔软又暖和,不会伤着孩子柔嫩的肌肤。”
“颜色潋潋也精心选了紫色,男孩女孩都会喜欢。”
看着她满含期待的温柔脸庞,沈璋寒也情不自禁地握住这件小小的衣裳。
婴儿穿的衣服小巧可爱,最为软和,一拿到手里,那种软绵绵的触感就像从掌心传到了心口似的,将他多日来悲痛又焦灼的内心抚平了些许,只剩下期盼来日的安宁。
不论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能这般温柔又从容,对将来的一切都抱有希望。
其实沈璋寒知道自己骨子是个极为多疑敏感的人,可在姜雪漪这里,她的能量潜移默化改变了他太多。
让他平静,让他宽容,让他比从前更像一个真正的帝王。
以前令他恨之欲死的人和物,事到如今也能冷眼面对。就连魏国国军以陶氏项上人头来挑衅,他也不再如从前般震怒,只有极端的冷静。
从去年开始的很长一段日子以来,前朝和后宫发生了太多事,流年不利,人心不安。
他在政务上焦头烂额,时常难以安枕,偶尔也会觉得疲倦至极。
可现在看着这件即将完成的小衣,他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实感,他们的孩子快要降生了。
而他也会将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重获新生。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孩子睁开眼到这世间的时候,他已经开创了新的太平盛世。
沈璋寒的语气难得的温柔缱绻,慈爱温暖:“做的真好。有潋潋这样好的生母,咱们的孩子都会是人中龙凤的。”
姜雪漪将那件未完成的小衣放回绣框中,轻笑着说:“陛下心有大志,潋潋却要的很简单。”
“且看三公主早夭,臣妾便觉得人活一世殊为不易,只要咱们的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就好。至于人中龙凤,国之栋梁,若做得到自然是好,可若天生不是那块材料,便是强求也强求不来。”
提起三公主,沈璋寒的神色有几分黯淡:“人人皆希望孩子聪慧伶俐,好学上进,可殊不知健康活着才是根本。自从灵琋离世,朕心中感慨颇多,总觉得对这些孩子都不够关爱,生前亏欠也那孩子太多。”
“可逝者已矣,即使朕是皇帝,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可吃。正因如此,朕才格外紧张你,紧张你腹中的孩子。”
他抬手去将姜雪漪鬓旁碎发捋到而后,垂眸深深地看着她:“就是因为朕知道你怀着一胎不容易,才不想让你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闪失。”
“中秋那夜你晕倒在宫里,可知朕的心里有多害怕?朕这一生鲜少有感到恐惧的时候,但那一刻的体会尤为明显。”
“朕绝不能失去你。”
姜雪漪顺势将脸颊靠在了陛下掌心,依偎着蹭了蹭:“潋潋知道陛下心疼,也知道陛下在意。”
“您不在宫里的时候,潋潋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也照顾好宸儿。”
“可就算如此,朕还是不放心你。”沈璋寒将她小心的揽入怀中,低声道:“这一去虽说是为了雪灾而稳定民心,可局势不清,朕也不好说究竟要去多久。”
“边疆战事一触即发,恐怕这几日就要开打。”
他揽着姜雪漪的手下意识重了几分,透露出他的决心:“如有必要,朕会御驾出征,亲自上战场杀敌。”
姜雪漪身躯一震。
许是猜出了她的想法,沈璋寒抱紧了她:“朕知道你会觉得朕的这个想法过分冒险,可将来如真有这个必要,朕身为天下之主,理应为了江山社稷而战,而非龟缩在后。”
事关江山社稷,天下大义,姜雪漪无话可说。
若说为了百姓和国家安定献身,她姜氏满门哪个又不是忠臣良将?人固有一死,只要死得其所,便不算白活一遭。
她温柔道:“您既然已经想好了,臣妾不会阻拦,您想做什么便尽管去做。臣妾会带着孩子们为您日夜祈福,盼望您平安归来,将士们得胜而归。”
深宫风雪夜,今夜一别竟不知何时再见了。
面对未知的未来,姜雪漪和沈璋寒的心中都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可一切都只能往前看。
两个就这么静静地抱了许久,沈璋寒方轻声说:“朕会替你和孩子们安排好以后的一切,绝不会让你在宫中遭遇意外时孤立无援。”
闻言,姜雪漪有些诧异的转眸。
陛下若长久离宫,那后宫就是绝对的皇后掌权,她和杨修媛的协理后宫之权在大事上一定会被皇后架空。
将来如果真的出事,姜雪漪只能与荣妃和杨修媛等人合力自保,难以指望宫外的助力。
皇后已经恨极了她,陛下一走,她一定会对自己下手。届时天高皇帝远,再无人能在后宫为姜雪漪做主,这也是陛下离宫后,姜雪漪最担心的事。
可陛下分明这些日子多去皇后宫里,怎么还能猜中她心中所忧的话?
沈璋寒并未直接回应她,只是抱着她缓缓道:“先帝在时,曾十分宠爱一位从宫外带回来的孙美人。那孙美人宠极一时又为人张扬,为后宫众人所不容,奈何先帝宠极了她,还为她处置了多位与她不和的嫔妃。后宫人心惶惶,再无人敢轻易与孙美人作对,后来孙美人有孕,更是在后宫横行霸道。可后来先帝南下,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孙美人便在后宫不慎落水,一尸两命,往后再也没这个人的消息了。”
“父皇虽宠爱孙美人,可人都不在,难以及时窥得全貌,又如何为孙美人做主?”
“你虽和孙美人性情截然不同,可同样得帝王偏宠,又怀有身孕,朕不得不引以为戒。”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龙形玉佩,缓缓放入了姜雪漪掌心:“此物是朕贴身物件,见玉如朕亲临。”
“有此玉在手,你手中的权力便可在后宫凌驾于众人之上,甚至是太后。你好好使用它,别轻易声张,朕会将林威留在宫中为此物证明,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为主。”
姜雪漪完全没想过,陛下竟会为了她做到今日这一步。
见玉如见人,这不是给了她一块玉,是给了她一道保命符。
只要姜雪漪不是被人直接害死,那么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皇后、太后使什么阴谋诡计,她都能有依仗的活到陛下平安回来。

第194章
次日一早, 后宫嫔妃们一起在昌裕门前送陛下出发,一路随行的仪仗也于百官相送中从皇宫正门缓缓离去。
陛下离,正门关, 宫中的大门也相当于从此封闭了。
自从去年梧州一行回来后, 姜氏和姜雪漪如日中天,极为鼎盛, 宫中亲近姜雪漪的人为大多数,少部分中立,只有极少数人如李贵嫔一般亲近皇后。
可此次陛下一走, 宫中便是皇后最大, 姜雪漪的肚子大了不好管事,杨修媛手中权力渐渐变少,后宫里亲近皇后的人反而越来越多起来。
宫里向来拜高踩低, 人人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主, 风往哪儿吹便往哪儿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好在杨修媛、荣妃、和嫔还有魏贵人、赵才人甚至是钱常在都待她一如往常,有这么些人坚定地跟在身边,其余人如何摇摆都不要紧, 不值当她挂心。
只是宫中人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就罢了,左右是不相干的人,可唯有宁婉仪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既不因为三公主的逝世与皇后亲近,也不因陛下离宫归期未定而忙于站队,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样子。
如此从容, 倒让人高看一眼。
姜雪漪的预产期在四月中旬, 若有人想对她动手,其实最好也最稳妥的机会就是让她在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
因着平时未央宫防范颇严, 外人若想从姜雪漪身边下手并不容易,可若是等她生产之时做手脚, 那姜雪漪在产房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无力反击的。
三个月,如果真的天有不测陛下要御驾亲征,那她便只能指望自己的筹划,不能指望陛下在身边护着她了。
不过此事陛下只告诉了她一人,对外只说是去北方巡视雪灾。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那些在背后虎视眈眈的人能不能等三个月还是两说,毕竟夜长梦多——
姜雪漪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那枚龙佩,这些天来她已经反复摩挲了数次,因为只有紧握着它,她才有护自己和孩子周全的能力。
一转眼二月花开,陛下已经离开长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她偶尔会收到陛下给她单独寄回来的书信,信中问及她是否安好,也问腹中孩子和宸儿的情况,一整页的篇幅里,对朝政之事也会略略提上几句。
从陛下的话语中,姜雪漪能隐隐感觉到这次雪灾十分棘手,边疆战事也已经开打,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这些天陛下不在宫中,后宫的气氛实在算不上好,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可总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心惊肉跳之感。
如此又过去了几天,一直到二月底,长安的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未央宫的庭院内繁花盛开,宫殿的楹窗大敞,哪怕坐在殿内不动,春风一吹便可闻花香怡人。
姜雪漪的肚子越发大,晨起稍微活动一会儿就觉得腰酸,再加上时局艰辛,现在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幸好宸儿还未到去国子监开蒙的时候,他乖巧可爱,在宫里玩也不会觉得急躁,这么陪着他在殿里认认字,玩玩具,倒也乐得自在。
这会儿外头阳光正好,姜雪漪趁着光线亮给腹中的孩子绣一顶小帽,宸儿就趴在旁边的软榻上,拿着一支没蘸墨水的狼毫玩,软糯的指尖翻开一页识字书,脆生生问:"母妃,这个字,念什么?"
正在这时候,旎春从殿外快步跑进来,笑着说:“娘娘,大人给您送的书信到了,您快瞧瞧吧。”
姜雪漪闻言立刻抬起头,笑颜明媚地将家书接了过来。
这些天她总是心神不宁,唯有每次接到家中来信才能宽慰一点。
好在母亲这几日收拾了行李就能入宫来照顾她了,有母亲在身边陪着,不管怎样她都更放心些。
自从陛下离宫,家中的书信来得格外频繁,许是知道她得宠势盛难免遭人嫉恨,家中人总是替她操心。
有时候问她安好,有时候没什么说的便多说些兄弟姊妹们的情况,甚至有时候父亲也会与她谈谈心,说起他从前没让姜雪漪详细知道的事。
也是最近,她才彻底知道了父亲和陶尚书的旧怨,归根到底竟然因爱生恨四个字。
陶尚书年轻时性子孤僻不合群,不善交际,只在念书上天赋异禀。他心志高远,与父亲一见如故,将父亲引为唯一至交,甚至与父亲同吃同住,一道研学。
可随着时日渐久,父亲却发现他虽有大才,却性情偏激极端,不懂圆融之道,所抒高见每每不顾百姓死活,只看利益。
父亲深觉他并非做官的大好人选,所以在父亲率先入仕后,并未向先帝推荐陶尚书,反而推荐了另外一个学不如他,却更加心怀百姓之人。
也正是这一举措让陶尚书深深感受到了背叛之感,无法接受父亲的所作所为,后来两人又因此事争执多次无果,父亲实在忍无可忍,最终二人割席。
与父亲决裂之后,陶尚书的性情变得更加极端,也开始学着曲意逢迎,在官场周旋。再后来陶尚书成功入仕,又凭借才气一路风生水起,可两家的仇怨已经彻底结下,甚至牵连到了子嗣身上,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
为了父辈的恩怨,陶家先后葬送了陶姝薇,陶姝妍,后来又一错再错,将整个家族都倾覆了。
只是得知以后姜雪漪也会觉得感慨,如陶尚书那样阴险毒辣,心机深沉之人,谁又能想到他曾经竟会那么在意与父亲的友情,在意到甚至不惜用一辈子去恨他、刺激他,又在这个过程中迷失自我,最终走向绝境。
若要姜雪漪来说,为了任何人伤心难过去较劲都是不值得的,可见每个人心中所思所想都不一样,谁也不知道意外何时会来。
人总要与自己和解,偏激与疯狂只会产生悲剧。
看罢家书后,她将手中的信纸好生叠起来放回抽屉里,抬头看向了窗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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