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朕没记错,朕给你的协理后宫之权并未收回。后宫若有不当之处,自该有赏有罚,你自己定夺便是,何须抱着宸儿废这么多口舌。”
“心善被人欺,朕都瞧不过眼。”
他一手牵着姜雪漪往前走,一手抱着三皇子:“丽贵人不服管教,冒犯棠妃,降为美人。”
“若日后再犯,朕就将你送回陶家,让你父亲亲自管教你。”
“陛下……妾身……!”
丽美人起先还以为陛下来了情况会有所好转, 毕竟她如今也是侍奉过圣驾几回的嫔妃,并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不曾想陛下过来后甚至未曾施舍给她一眼, 径直就走到了棠妃身边。
那么高高在上、令人只能仰望的陛下, 竟然会主动牵棠妃的手,还替她将三皇子抱在怀里, 俨然一对璧人一般。
棠妃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侍寝过了,她们这些新人年轻貌美,悉心侍奉, 陛下怎么会如此薄情……!?
早知道棠妃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 她还曾嗤之以鼻,觉得不过如此。心想得宠能有多得宠,陛下是何许人也?棠妃再得意, 不过是位份高些, 赏赐多些。
可如今当着她的面带来的冲击太大,丽美人才意识到,棠妃的得宠之处在于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同, 和侍寝多少、是否年轻没有关系,这份认知远比想象中让她难以接受。
她膝盖倏然一软跪在地上,无力地张了张嘴,睁圆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入宫两个月来,丽美人还是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原来她和棠妃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 这种差距是想象中的千百倍, 远不是位份高低和时间能够弥补的。
当初姐姐和棠妃一同入宫,本是最好的时机, 可不过几个月就惨死在她手中,如今三年过去, 她再入宫已经错失先机。
有这么一个心机深沉又得宠的敌人横在跟前,她还能做到自己当初所想,为姐姐复仇,成为宠妃,让父亲骄傲吗?
丽美人自小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可不过仅仅一个照面,心中的挫败感就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甚至能听到陛下用她从未听过的温和语气对棠妃说:“还想放风筝吗?朕今儿个有空,多陪陪你和宸儿。”
陛下牵着棠妃的手逐渐走远,三人的笑声也渐渐听不清楚,只有丽美人瘫软在地上,独自泪流。
扶霜被留下看着丽美人受罚,眼看着丽美人情绪激动,干脆往右一步挡住了她不甘窥伺的眼睛,淡淡道:“丽美人,陛下和娘娘的命令已下,奴婢得替娘娘看着,等处罚结束,您自然就能回丽华堂去了。”
“静钗,还不将你家主子扶好,这掌掴二十可不轻呢。”
说罢,从她身后一左一右走出来两个宫女,推开静钗就将丽美人摁在了地上,未央宫最强壮的太监立刻走上前,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直将她娇嫩的面容打得啪啪作响,不知扇得多清脆,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十九……二十……”
扶霜漠然着念着数,等到了二十下才说着:“掌掴完毕,还请丽美人跪足了时辰,等回宫后尽快将宫规抄录出来送到未央宫,别辜负了陛下和娘娘训导之心。”
话音一落,扶霜带着剩下的人离开,只剩下行刑的太监侯在原地等时辰即可。
丽美人的脸被扇得肿如猪头,口齿溢血,火辣辣的疼,可她不敢挣扎,更没那个能耐。
她毫不怀疑,若她再生事,陛下一定会将她送回陶家。
侍寝过的妃嫔被遣返回母家是前所未有的事,一旦她做了第一人,届时她就是宫里宫外所有人的笑话,陶家的脸面往哪儿搁?父亲的颜面往哪儿搁?一旦被送出宫,她是死是活都是奇耻大辱,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得忍……她只能忍……
晌午时分,陛下陪着宸儿在太液池玩了半晌后,让旎春带着宸儿先行回未央宫,姜雪漪则陪着陛下回了勤政殿。
两个月不曾这样单独相处过,就连姜雪漪都觉得这样亲密的相处有些陌生,可见人还是常见常亲的好。
用膳后,在陛下的授意下,林威带着殿内侍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只留陛下和娘娘两个人。
青天白日把人都支出去是为了什么,姜雪漪不用猜也明白。她眼看着宫人都退了出去,身前的陛下却气定神闲,不由觉得此人实在是有些过分坦然了,她咬唇软声,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方才用了膳还不到半个时辰,古籍里有养生之道……言……”
沈璋寒挑眉看过去:“言什么?”
姜雪漪长睫微垂,好看的侧脸偏过去不看他的眼睛,涩声:“言饭后不宜立刻劳作,有伤胃气。”
“劳作?”沈璋寒这回才算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抬手攫住她小巧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似笑非笑,“勤政殿有使唤宫人数十人,需要朕和你劳作什么,嗯?”
姜雪漪脸颊酡红,声儿很柔:“陛下明知故问。”
“两月不见,朕还以为只有朕想念潋潋,不想潋潋竟对朕思之如狂。”他粗粝指腹轻轻抚上姜雪漪的唇瓣,眸中却清明,只带着戏谑笑意:“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了?朕可没有这个意思。”
说罢,他才松开手,身姿散漫地靠在软塌上,屈指敲了敲桌面:“不让人伺候是有话想跟你说,不想潋潋如此惦记朕。”
姜雪漪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会错意了,被陛下好一通取笑:”青天白日,陛下如此迫不及待,潋潋自然……自然往别的方向想。”
她伸出手盖在陛下唇上:“陛下不许再说了!”
姜雪漪的性子一贯温柔沉静,很少有这样羞涩娇柔的时刻,如今两人闹在一处,殿内气氛尚好,沈璋寒也觉得愉悦。
他十分受用,自然什么都纵着她,任由她捂着自己的嘴半晌,才含笑问着:“棠妃娘娘,朕不敢说了,可否放开朕了?”
姜雪漪只好松开手,又抽出锦帕替陛下擦了擦嘴,弯眸道:“既如此,这回可就饶过沈郎了。”
说罢,她正色道:“若无大事,不至于避开人,臣妾斗胆问问,陛下是要和臣妾说什么要紧的事吗?”
提及朝政,沈璋寒才缓缓收了笑容,嗓音淡沉:“是你父亲的事,朕想同你说说。”
姜雪漪忙起身屈膝,颔首道:“父亲在朝为官,与父亲相关的事想必也和政事关联,宫规言后妃不得干政,臣妾时刻谨记于心,不敢妄言。”
沈璋寒抬手将她扶起来,温声道:“虽是如此,但朕准你和旁人不一样。”
“你是朕的棠妃,你父亲也算是国丈,既是朝堂事也算家事。这件事朕想了许久,本就打算说给你听。”
有陛下此言,姜雪漪才顺势起身,坐到了一侧去。
“自从去年年底边疆传来与魏国起战事的军报以后,朕一直忙于政务,除了战事吃紧不可小觑,更因攘外必先安内,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处理。”
”先帝在时朝堂混乱,势力驳杂,虽说朕登基这些年一直有心扶持近臣,清理朝堂,肃清官场。可势力之间彼此通婚多年,盘根错杂,权利交错,尤其而今边疆大战涉及不少钱粮,更是阻力重重。”
沈璋寒缓缓道:“即便是现在朕可用的近臣里,也并非人人都没有私心,人人都是忠臣良将。”
“但你父亲和你大哥哥,是个可用之材。”
听到这儿,姜雪漪浑身一震,屏住了呼吸。
“你二哥哥投身边疆,为国征战,你父亲和大哥哥在朝为官,也是一身清正。朕阅人无数,知道手下这些臣子的秉性如何,若想趁机整顿朝堂,身居高位者往往得为人榜样。不仅需要人品端方,为人信服,更能收拢一批有心清正朝堂的臣子。”
沈璋寒顿了片刻,淡淡道:“扶持朕登基的老臣和家族是不少,但适合做这个人的,还是你父亲。”
姜雪漪斟酌片刻,迟疑道:“得陛下如此信任,是父亲和整个姜氏之幸,只是这些终究是政务,臣妾毕竟身处后宫……”
“是父亲不愿意吗?”
沈璋寒默了几个呼吸,沉声道:“你父亲为人刚正不阿,最是清廉忠勇,朕原本在早朝时就提了此事,不想遭到许多大臣反对。”
“那些臣子说来说去,无非是说——”
“棠妃太过受宠,又有亲生的皇子,姜氏一族若前朝后宫都太过鼎盛,日后恐有外戚之祸,有害沈氏江山。提议朕另选他人,如今朝中陶尚书和你父亲的呼声都不小。”
“朕相信你父亲的为人,自然更属意他。可你父亲担心自己担此重担,若有朝一日行差就错导致朕的猜忌,会害了你。”
沈璋寒眸色深深,却有些不易察觉的钦佩:“你父亲此人过分刚正,许多时候说话不如其他臣子圆滑。虽能力极佳却容易得罪人,难以在朝堂上长久立足,但朕偏喜欢这样的臣子。”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却甘愿为了你放弃,他实在是很爱子女的。”
一字一句听下来,不知不觉间,姜雪漪早已热泪盈眶。
她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想起父亲便觉得哽咽,再度起身跪了下去:“臣妾替父亲多谢陛下信任。”
沈璋寒轻笑了声,把她扶起来:“朕同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修书一封给你父亲。”
“你父亲若知道朕同你说了这些,便会明白朕的心意,那些所谓顾虑自然烟消云散。”
他垂眸,漆黑的眸底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显然这个决定于陛下而言绝不是轻易做下的,而是数次深思熟虑的结果:“朕打算让你父亲特任正二品尚书令一职,总领群臣,左右仆射都要向其汇报政事。”
“潋潋,朕不怕给姜氏权利,但希望姜氏,也别让朕失望。”
七日后, 陛下在朝堂上正式特任姜尚书为正二品尚书令一职,引朝野轰动。
对有真才实学,敬佩姜尚书风骨之流无疑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可对于那些盘踞在朝中吸血的贵族们却不是一件好事。
若仅仅只是普通的调任或升迁绝不至于此, 最特别的是尚书令之位已经许久不曾真的有人坐上了,这个职位早在数代前就已经成了一个虚衔。
本朝官职里, 有实权的最高官职也在从二品,为尚书左右仆射,这就已经是朝臣权利的顶峰, 如之前权势通天的六部尚书也只是正三品而已, 再往上便只有荣誉品级,如太子太师这般,一般来说只有尊贵并无实权。
可一旦重启尚书令一职, 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位同宰相,是真真正正的号令群臣,和之前的刑部尚书不可同日而语。
也正因如此, 此事陛下一旦一锤定音选择了姜尚书,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可是不小,不管朝野震动,就连后宫也是如此。
有棠妃这么个得宠又生养了皇子的嫔妃在陛下身边侍奉着,其父亲姜尚书又成了尚书令, 如此一来姜氏满门荣耀, 权势荣耀都登上了顶峰。
有人欢喜有人愁,未央宫热闹非凡的时候, 自然就有人冷冷清清,人与人的悲喜从来都是不相通的。
凤仪宫内。
皇后看着手中的信纸, 愤懑让她几乎无法冷静,额上连青筋都在突突直跳。她强忍着要将信纸揉烂的冲动,金灿灿的凤尾寇甲在桌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生硬道:“沉住气,本宫还要怎么样才能沉得住气?”
“仅仅是在后宫给棠妃宫权,给她尊贵也就罢了,陛下连她的母族都如此优待。是不是改日就该把本宫的后位免了,干脆也给了棠妃罢了!”
陛下分明是如此英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一门独大的风险?
即便是当初的丹妃,她得宠了那么多年,陛下也绝不会因她误了国事。棠妃究竟灌了什么迷魂药,能让陛下一再破例。
尚书令……尚书令是何等尊崇的职位,能够号令百官。棠妃的母族如今更加显赫,往后人人避让,岂不是连她这个皇后也得看她三分颜色!
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整个赵家奉献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竟比不得一个女人在陛下心中要紧。
皇后越想越怒,呼吸急促,面色涨红,仅是这般发泄出来还不够,她几乎失控,抬手便把桌子上的瓷器统统扫到了地上。
“砰!”
贵重的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身侧最贴身的芷仪都被吓了一跳,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看到这一幕岂不心惊?
芷仪唯恐外头隔墙有耳,忙上前低声劝着:“娘娘消消气,您先别急,太后方才不是已经送了信给您吗?”
“奴婢不懂朝政上的事,可奴婢知道皇后就是皇后,妃子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皇后去。”
“是吗?”皇后急促的喘息着,微红的双眼满是失望和愤慨,“就算本宫仍是皇后,可也再不是从前那般了。”
“有了陛下此举,往后的日子你且看去,满是棠妃的天下了。”
芷仪一时无言,只能小声说:“娘娘宽宽心,花无百日红,一时的得意又有什么好的,只有永恒的地位和权利才是真的。您瞧当初的丹妃,婢子出身,比陛下年纪还大,可还不是得宠了那么多年?但自从有了棠妃以后,丹妃的恩宠早就不如以往了。”
“如今棠妃尚且年轻,陛下对她满意,多宠爱几年也是有的,可往后等她红颜老去,难道就没有更年轻貌美合人心意的美人出现了吗?再说了,树大招风的道理奴婢还是懂的,就连底下的下人们今日也在私下讨论此事,可见闹得凶。”
“宁婉仪如今小有恩宠,陛下待她不错,正好她也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倒是有指望的。”
“这些道理本宫怎么会不明白,”皇后定定看着眼前的虚无许久,终于勉强冷静下来,整个人却如脱水的鱼一般蔫了下去,透着疲倦的死寂,“本宫只是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想不通为何她已经如此努力经营和改变一切,事情为什么还是会一路朝着最坏的方向走路。也接受不了如今的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不仅失了原本就没有几分的陛下给她的敬爱,也失去了那个沉稳的自己。
她不过是想让一切都回到原来能够一手掌握的境地,回到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有嫡出的公主,陛下的敬重,崇高的地位的时刻。
只要彼此权衡,略施小计,就能把整个后宫都掌握在手中,即便有人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得宠的妃子而已。
可棠妃却是那个她始料未及的变数,打破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皇后真是恨那个时候的自己,她怎么会傻到以为没了刘嫔和兰才人,她的位置就会更加稳固,除了豺狼还有虎豹,她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短短三年,她在棠妃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危机感,挫败感和恐慌感。皇后眼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眼看着她数次化险为夷,进退有度。
她偶尔甚至会想,是不是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女子比自己更适合做皇后,她天生就注定要把自己的后位抢走。
宁婉仪不服管教,丽美人又是个不中用的蠢货,没一人指望的上。
好累啊,皇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时今日这般累过,好像身上背着千斤重的躯壳在行走,却永远都看不到明天。
看着娘娘如此模样,芷仪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无用了,只能安安静静的在身边陪着。
一主一仆坐在偌大的凤仪宫主殿内,任由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殿内不知到底寂静了多久,久到连皇后都有些恍惚,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直到一声啼哭打破了凤仪宫的静谧,皇后的脸色倏然一白。
“灵琋怎么又哭了?!”她下意识便站起身子往后殿赶,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叫太医,快派人叫太医来!”
皇后牵挂孩子,急匆匆跑到后殿,正看见嬷嬷抱着灵琋怎么哄也哄不住,小小的孩子扯着嗓子哭的脸都涨红了,好像喘不上气来似的。灵琋出生时就不大好,格外爱哭难带,可偏偏太医来看过多次,都说公主只是有些体弱,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孩子有没有问题,生母是最敏锐的,虽说婴儿爱哭不是大问题,也有孩子不好带的,可皇后就是感觉的出来,灵琋不是寻常的啼哭闹人。
这是她十月怀胎拼死生下来的孩子,即便不能如愿是个皇子,她也希望她的公主能健康长大,和她的灵安一般活泼健康,可如今孩子日日都离不得人,动不动就哭的撕心裂肺,让她这个为人生母的如何是好?
皇后再也绷不住了,从嬷嬷怀里接过灵琋崩溃痛哭,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不住滚落,仿佛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哭出去。
娘娘抱着三公主哭的不成样子,这般情绪也感染了乳母嬷嬷和周边的宫人,一时所有人都低头默了下去。
二公主从国子监下学回来,第一时间先回宫见母后和妹妹,谁知道母后抱着妹妹痛哭流涕,把二公主吓坏了。
在她眼里,自己的母后从来都是温和慈爱,一切事情都掌握在内的,从来没见过母后这样伤心难过的样子。
二公主被吓了好大一跳,忙哭着上前抱住了皇后:“母后,母后您怎么了?您别吓灵安,灵安害怕……”
母女三人抱在一起哭了许久,皇后一手抱着灵琋,一手轻轻摸着灵安的头,无言哽咽了许久。
是啊……她还有两个孩子,她的孩子如此贴心可爱,她怎么能因为一时意气,连自己最要紧的最宝贵的东西都忘记了?
她不仅仅是皇后,是赵家的嫡女,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就这么抱着她们,皇后恍然想起了她还怀着灵琋的时候,她也曾躺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同她说小时候的事。
她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太后的劝告,许久后,皇后低头静静看着两个女儿的脸,哭红了双眼的她终于放下了那个不甘心又骄傲的自己。
赵宛霏的人生还有很长,还有最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如果一直揪着眼下不放,看不到更长远的未来,那她才是彻彻底底的输给了棠妃,失去了所有。
她终于明白,即便贵为皇后,可她的一切也都是陛下给的,原来她一直都在本末倒置。
皇后合了合眼,任由泪水落下:“三公主身子不适,本宫自今日要专心照顾孩子,恐无暇分心。”
“此后后宫一应事务除了要紧的以外,其余都交给棠妃和杨充仪管理,定时汇报即可。”
皇后宣布安心照顾三公主淡出后宫事务以后,后宫上下一时哗然,风向一窝蜂似的转向了棠妃。
与此同时,丽华堂内。
丽美人的面上带着面纱掩盖她仍然没有消肿的脸,缓缓打开静钗从袖中送进来的信纸。
洋洋洒洒一大页,字里行间都是对她这个女儿的失望和不满。
不仅斥责了她毫无作用,更是臭骂她是个不堪用的蠢材,不光无法为姐姐报仇,更不可能得宠,别提光耀整个陶家了。还说让她不要再惹事,免得更让陛下厌烦,牵连整个家族,像姐姐一般只会让家族头痛。
父亲还说……眼下陛下更重用姜氏,陶氏只会岌岌可危,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如棠妃那般优秀的女儿。
丽美人看着信纸浑身微微颤抖,眼眶发红,攥紧的拳头指甲都抠破了血肉。
不是的……
父亲……她不是这么没用……
她一定会想办法重新得宠,为陶家增光添彩的,她一定会让父亲认可她的。
第145章
自皇后宣布专心照顾三公主放权给棠妃和杨充仪后, 又特意免去了每日的请安,若无大事,只让嫔妃们每逢初一十五来请安即可。
宫中琐事如无意外都分配给了两个妃子, 皇后这下是真的无事一身轻了, 除了有些必须皇后出面的决策,她什么都不必管。
以前一直把着后宫大权不放, 生怕被人分走自己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局面,可如今真的全都抛出去不管,不再把这些放在心上以后, 皇后反而久违的感受到了轻松。
人活着是该张弛有度的, 一时的高低起伏又有什么打紧?一味紧张只会害了自己。
皇后请了李太医为她调理产后不调的身子,白日照顾三公主,傍晚会带着两个公主去御花园和太液池周边游玩, 有时候遇到带孩子出行的嫔妃, 甚至也能一起坐在亭子里看着几个孩子玩闹,一点皇后的架子也没有。
不知是因为皇后的改变还是因为公主在长大,渐渐的, 就连三公主的哭闹也少了。
若说人性真是奇怪又复杂的生物,当一个人身居高位又高不可攀的时候,她做什么都让人觉得有距离,让人警醒,让人难以接近。
可当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平和从容, 不争不抢时, 她所居的地位和身份反而更易人心生好感的,皇后便是如此。
皇后不管后宫中琐事后, 所有奖罚都交给了姜雪漪和杨充仪去做,偶尔有事闹到皇后耳边, 三言两句就打发了,黑脸干脆都让姜雪漪去唱。
久而久之,上至嫔妃下至宫人无不夸赞皇后娘娘温和大度,凤仪万千,往来亲近的人也不少。
就连陛下待她的态度都明显和之前的疏离不同了,去凤仪宫看望两个公主的次数也多了。
姜雪漪和杨充仪一起协理后宫,凡事以姜雪漪为主,杨充仪为辅,有了之前的经验,她上手很快,不出两个月就把后宫的那些弯弯绕绕弄了个清清楚楚。
宽严相济,恩威并施,知人善用,姜雪漪本就是操控人心的好手,是玩弄权术的天骄,如今她光明正大站在人前,也不过是从暗中挪到明显上罢了。
自此,棠妃娘娘的名号在后宫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是整个后宫的风向,谁也不敢悖逆三分。
春去冬来,时间一转就到了腊月。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虽说后宫因为皇后的暂时隐退一直风平浪静,但据她的耳闻和父亲私下送进来的信件里看,前朝的动荡实在不小。
党派之争从先帝在时就一直存在,矛盾却是从父亲任职以后开始明显爆发出来的。
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陶尚书。
当初两人同在朝中任职,职位也算平起平坐,甚至陶尚书的权力和门客更超出许多。陶尚书强势,但父亲不愿生事,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然而父亲的职位一旦超出许多,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会截然攀升,陶尚书立刻就坐不住了。
父亲来信中说,陶尚书暗暗做了动作想要让他犯错,把他拉下水,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明里暗里的构陷和有害朝堂的事,他自以为做的隐蔽,但这些事情有些闹得太大,不少事已经触碰了陛下的逆鳞。
在两国交战的紧要关头,本就是该团结一致对抗魏国的时候,陶尚书却因一己私利玩弄权术,搅乱朝堂,甚至不顾大局安稳,这让陛下尤为不喜。
如今陛下已经在派人搜集陶氏一族的罪证,更在朝中要务中一点点削弱陶氏的影响力,恐怕要不了多久,陶氏就会大清算了。
除了朝堂事,二哥哥也会派人寄回家书,父亲会替二哥哥在信中一一讲明。
自去年年关前战争开始,在经历了一年边疆的交战后,魏国半年后便渐渐不敌,我军高歌猛进,终于在入冬时斩获了一场大胜,魏国大军退回关隘。
今年,总算是能过好一个年了。
腊月二十九,长安大雪将停,屋顶的兽脊灿着金光,琉璃瓦被晶莹冰雪覆盖,一派安宁祥和景象。
宸儿昨儿才过了两周岁的生辰,今日还沉浸在昨儿个众星捧月人人夸赞的氛围里呵呵直笑,高高兴兴的趴在床上摆弄一只小木马。
姜雪漪就在旁边陪着,拿着一只在宸儿眼里已经失宠的拨浪鼓逗他玩,谁知陛下临时通知说要后宫嫔妃们同去凤仪宫,有要事讲,她这才略显疑惑的命段殷凝等人为她重新更衣。
旎春等人也觉得纳闷,明天就是除夕宴了,有什么事不能放在除夕宴上说,非得今儿个过去?
若说是给后宫嫔妃听的,昨日三皇子生辰派头不小,几乎阖宫嫔妃和皇子公主都在,陛下怎么也未见提起。
想了想,旎春忍不住问:“娘娘,您说陛下这会儿叫人去凤仪宫会是什么事儿?总不能是皇后娘娘有孕了吧。”
“但也不像……再者说了,就算是中宫有孕陛下再高兴,也没有天寒地冻的将人全都喊去凤仪宫内说话的道理,陛下和皇后虽说也算敬爱,可还不到那种程度呢。”
姜雪漪坐在镜前,如雾似云的淡眉轻描,掩不住微微蹙起的弧度:“我也不知道。”
“许是前朝有什么喜事?前些日子父亲不是来信,说边疆大胜,魏国退回关隘,今年哥哥跟着喻将军要回长安过年。估摸着时间路程,今日已经到家了,明晚恐怕陛下还要大兴嘉奖。”
提起这个,旎春和扶霜都笑了:“区区魏国算什么,还不是一年就被咱们拿下了,大败特败!咱们公子也是年少有为,英姿勃发,等明日宫宴,陛下一定会好好嘉奖的,说不定封个什么职位也不好说。”
姜雪漪笑了笑:“哥哥有军功在身,陛下也不是吝啬之人,自然是有功则赏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心里总有些不安,觉得一切是不是进展的过分顺利了。
虽说她只是女子,不能在朝为官,更不能提刀提枪上战场,可她自幼饱读诗书,就连兵书军法也十分有兴味,几乎遍览,有通感时,还会和父亲哥哥讨论,有这般沟壑,这才有她一入后宫便游刃有余的优势。
书上说开战劳民伤财,凡是大战必有因果,必有所求,绝不会浅尝辄止,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却分寸未得。
魏国虽然地势不如我朝钟杰地灵,地势优越,也没有我朝的文化底蕴,可魏国草原辽阔,武力强盛,骑兵更是精益,那魏国国君想要蚕食我朝国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