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茸兔  发于:2024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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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潋也喜欢您抱。”
沈璋寒被她的举动取悦,眉宇间染上些细微的笑:“怎么?”
姜雪漪凑近了,不安分的指尖滑到唇下一点:“身为九五之尊,您怀里抱着咱们的孩子,眼里却只有潋潋。”
“这一幕,潋潋觉得最好看。”
沈璋寒单手抱着宸儿,另一手则不轻不重的捏住姜雪漪凑上来的小巧下巴,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愈发嘴甜。”
姜雪漪弯眸浅笑,蜻蜓点水似的印上一吻:“是哄您,也是真心话。”
“陛下不喜欢?”
沈璋寒的黑眸情不自禁的深了几分,动情又克制的吻上了姜雪漪的唇。
“你说的,朕都喜欢。”

翌日就是重阳大宴, 陛下从姜雪漪的未央宫启程,天还没亮就起身了。
今日虽不必早朝,可要先去远郊的皇陵祈福祭祖, 其中层层步骤极为麻烦, 且又要着繁琐的礼服,这更加耽误不得。
所以平时早上即便是侍寝后也能睡懒觉, 陛下待她还是十分宽容的,可今日,姜雪漪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睡下去了, 天还黑着就跟着陛下起身的时间一同起来, 服侍着他更衣盥洗,再福身送他出门。
送走陛下后,姜雪漪赶紧小眯了一会儿, 便到时候起来梳妆打扮了。
今日大节庆, 一个时辰后会开宫门,迎宫外的命妇们进宫向皇后娘娘朝礼,主位之上的嫔妃都要在侧陪同。去年怀着宸儿身子不便, 她干脆在灵犀宫内养胎偷懒,今年可是不能了。
“娘娘,快醒醒神。”
扶霜拿出一盒醒神的薄荷脑香膏在姜雪漪鼻尖晃了晃,轻笑道:“可不能再睡了,这珠冠太沉, 您得撑住呢。”
昨夜侍奉陛下实在太累, 姜雪漪困得眼睛都木了,实在不知陛下怎么做得到如此精力充沛, 这会儿香味刺激头脑,她终于有几分清明, 坐在菱花镜前软绵绵嗯了一声:“醒了醒了,我不能再睡了。”
手最巧的段殷凝亲手给她挽发编髻,换上礼服,最后戴上珠冠,这一华贵万千的装束才算是完成。
华服美冠最压人,若本身的容貌、气质不够突出的,即便穿戴得再好也只会让人觉得不堪成就,可姜雪漪却从不会让人如此觉得。
她本就出身名门,仪态端庄,可偏偏又生得云鬓娇颜,仙姿佚貌,如蟾宫仙子。尤其生了宸儿后,更添沉静的韵味,如今这一身在她身上只觉得风华无双,不敢久久直视。
她搭着旎春的手坐上步辇,长长的仪仗在宽阔的宫道上一路往凤仪宫去,晨光乍破,两侧的红墙金瓦粲然生光,沿途的宫人命妇们无不颔首行礼,夹道相迎。
这便是宫内宫外人人称道的第一宠妃,棠修容。
到凤仪宫的时候,时辰掐的刚刚好,命妇们都已经入内坐下,丹妃和荣昭仪就陪坐在左右,因着两位贵嫔协理后宫的缘故,虽位份不够,也坐在底下。
今日虽不请安,可到的人却比往常更多,正殿里满满当当,都是长安城里身份一等一尊贵的女人。
姜雪漪不动声色看过去,今日来的命妇们大多都是闺中见过的熟人,各位重臣的亲眷,公府侯府的诰命夫人们,也就一小部分脸生。
她稍稍坐了片刻,时辰到了以后便跟着众人一道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今日亦是盛装出席,妆容端庄之余也显明媚,瞧着气色很不错。
算起来,皇后有孕也已经五个月了,如今胎气已稳,身子尚且行动方便,如今孕身出席重阳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姜雪漪今日再风华绝代,可她也清楚自己在今日这一局里头不过是皇后的陪衬,这会儿所有人的眼睛都要围着皇后转,围着腹中的嫡子转,那才是正统。
不过不打紧,只要母亲知道她过得好就行。
她不紧不慢的放下瓷杯,笑着往母亲那看了一眼,和母亲对视一笑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见一侧的陶夫人目光不善,看的不是旁人,正是她。
倒是奇怪了,陶夫人这样看着自己做什么?父亲和陶尚书之间的恩怨自有他们自己解决,即使两家交恶,可说到底是父辈的事情,皇后面前也该装装样子。
再说,陶姝薇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死因也和姜雪漪无关,如今陶氏又没有女儿在宫里,既无近仇,陶夫人好端端对她哪儿来的恨意。
陶夫人她不是第一次见了,虽说性子和陶姝薇有些相似,行事张扬,在贵妇人里也是不讨喜的,对孩子多有娇惯。可再怎么说也出自名门,又是尚书夫人,不至于心眼小到看不惯她得宠怒目而视的地步。
难道是近期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姜雪漪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权当没看见,只等着有机会问问父亲再说。
底下的夫人们东一句西一句的问候着皇后,殿内说说笑笑,气氛好极了。
丹妃知道自己一向不招人待见,这会儿一身偏红华服配纯金头面撑足了场面,却懒洋洋的拿着旁边的点心往嘴里送,有一搭没一搭的,对今日的交际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荣昭仪也冷冷淡淡的坐在一边,虽不失妃子礼数,但也兴致寥寥,只有两位贵嫔面带微笑端坐着,时不时应一下夫人们的礼。
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后,时辰差不多了,皇后便开口说要带着夫人们去太液池赏秋菊和秋景,又应对了一个时辰,就到正午的大宴了。
约摸着,也就是这个时候,皇后娘娘的堂妹就要入宫献艺了吧。
宫乐奏起后,舞姬从两侧翩然入内,跳起喜庆欢欣的乐舞,陛下和太后、皇后分别出言欢庆重阳,举杯同乐,大宴方拉开了帷幕。
宫里大小宴会常有,流程都是那么一回事,没什么新鲜的,今年杨贵嫔首次操持重阳,更是一切求稳。
每每大宴,最要紧的不是团聚,是陛下和皇后趁此良机拉近君臣关系,使君臣一心,国力昌盛,其余的都不重要。
宴席过半,皇后终于觉得时机到了,方缓缓举起杯盏,笑着对陛下说:“陛下,年年重阳的表演大抵如此,虽也隆重动听,可总是少些新意。”
“臣妾怀着身孕,今年的重阳佳节不能亲自筹备总有遗憾,臣妾有心,便备了小小的节目,还请陛下听个新鲜。”
沈璋寒挑眉笑道:“哦?皇后备了什么节目,竟连朕都瞒着。”
皇后牵唇笑起来,轻轻拍手:“小小安排,只愿陛下不嫌,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众目睽睽之下,侧殿内的小太监抬上来一架古琴,放好凳子,紧接着,从门口缓缓走来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裙的纤弱女子。
不同于嫔妃们都穿着华贵端庄的礼服,这女子并未盛装打扮,只穿着一身飘逸清泠的云雾绡,乌发间一支简简单单的碧玉簪,端得是似云如雾,清冷动人。
她生得年轻美貌,肤色白皙,唇不点而红,只静静站在殿内,便有些超逸出尘的气质。
这女子盈盈下拜,嗓音轻柔婉转,十分动听:“臣女赵宛柔,给陛下请安,臣女献丑了。”
说罢,她便莲步轻移坐到了凳子上,素指纤纤拨动琴弦,一出手,便是绕梁三尺的精妙琴音。
赵宛柔的琴技很好,一听就知道得过名家指点,她一个及笄不久的姑娘家,在如此大的场合尚能稳住琴心一音不乱,可见她心中平静,并未紧张。
一首清婉悠扬的名曲,却被她弹出了几分缠绵的味道,姜雪漪是善抚琴的,自然听得出琴曲中的妙处,而陛下是喜欢风雅之人,定也听得分明。
姜雪漪和宫里大多数的嫔妃都是第一次见这位赵宛柔,但仅凭一面,她就知道这位赵姑娘恐怕比丁氏要聪明不少,起码心态沉稳,不是丁氏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这会儿听她在殿内抚琴,琴音曼妙,就连旎春都听得入迷,一曲罢,殿内众人仍沉醉在曲中不曾离神,她抚弦收势,再次福身向陛下请安:“臣女琴技粗陋,还望陛下不弃。”
沈璋寒抚掌而笑:“你琴技精绝,怎会粗陋?皇后安排的甚妙,朕重重有赏。”
皇后低眉浅笑,温声说:“说来惭愧,臣妾今日会有此安排,其实也有一个做姐姐的私心,想成全了柔儿。”
“自从数月前柔儿初次进宫看望臣妾,面对陛下一见倾心,辗转难忘,便一心想为陛下弹奏这首曲子,她自知身份有别,不敢奢求其他,说今生能为陛下一曲便无憾了,臣妾于心不忍,这才为她安排。”
“今日陛下能得一丝欢愉,也不枉柔儿日日苦练了。”
堂堂赵家之女,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言心慕陛下,央求皇后为她费心安排,就已经是要绝了自己往后议亲之路了。
如此决心,如此痴情,惹殿内诸人暗暗咂舌。
既是大宴,和和美美才是第一要务,太后适时在一侧和蔼地笑道:“既有如此痴心,皇帝以为如何?哀家瞧着这孩子不错,娴静文秀,才情俱佳,若能得她在身边侍奉,时时宽心也好。”
沈璋寒淡沉一笑:“既太后也喜欢,朕便全了你的痴心。”
“就册为贵人,留在朕身边吧。”
赵宛柔微微一怔,随即俯身,清婉的嗓音有些哽咽,做足了痴心人的模样:“臣女……妾身谢陛下恩典,不胜感激。”
一瞬间身份天翻地覆,赵宛柔当场被册为贵人,席面被安排在了纯才人的左手边。
纯才人看着她一入宫就是贵人,位份比她这个怀了孕的嫔妃还高,心中难免有些酸涩。
这些天,陛下从未来看过她和孩子,也没有晋她位份的意思,恐怕……恐怕这个孩子生出来,也是不得陛下喜欢的了!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缓缓落座的赵贵人身上,唯独郑宝林,一直默默的看着纯才人。

赵贵人被册封后, 今年的重阳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和往年的流程是一样的。
姜雪漪只管坐着吃席听曲儿,时不时应和几声, 举杯共饮, 等着时辰到了,大宴一结束, 就和嫔妃们一道各自回宫即可。
这么多宫宴中,唯有重阳大宴是在正午。宴席结束回到宫里后,也不过是未正三刻, 还有许久的时间才入夜。
姜雪漪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脱了华服珠冠, 换上轻便素雅的常服,段殷凝在身后为她解发髻,沉重的珠冠一去掉, 姜雪漪才低声对旎春说:“方才席上不便和父亲多说, 你去找线人回家传话,问问父亲最近陶家可有什么事发生。宫内外消息流通不便,我不知朝堂上的事, 心中难免不安宁。”
两家不和,陶夫人原本就不喜欢她,但固然不喜欢,也不至于在这么多年跟前还这么恨。
姜雪漪能在宫里有惊无险的生下宸儿升至主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对许多事都十分敏锐, 这才不会异样都发生在眼前了还迟钝到无知无觉。
能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不管怎么说, 让父亲给她个答复也能心安一些。
旎春领命后匆匆出门去了,扶霜伺候着娘娘净手, 轻声问:“今日宴上,奴婢见大人和夫人气色尚好, 步履矫健,因着您在宫里得宠,又生了三皇子,还有许多人上前攀谈奉承呢。虽说大人刚正一向不喜欢这些,可如此看来,姜家应该并无什么大事,若不然,光从明面上也能看出端倪来。”
姜雪漪拿着帕子缓缓擦拭着,淡淡道:“若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反而不急,怕就怕背后的眼睛。”
“这两年我朝境内民生尚好,没什么大灾祸,陛下忙于政务也多是因为和魏国之间的周旋,魏国棘手。但两国彼此僵持震慑靠的大多是武将,哥哥在边疆表现良好,这两年已经接连升迁,加上姜氏一家门风严谨,父亲清正的名声在外,陛下如今更重视姜家,陶尚书难免有所不忿,我怕他暗中使什么绊子。”
扶霜点点头,忧心道:“陶贵人死得蹊跷,虽说那时候已经洗清了您的冤屈,查出来是她身边的奴才记恨,可想来陶家人不信。咱们两家一向不睦,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您出事,大人和夫人也第一个想到陶家去。”
“这陶夫人,可能一直都觉得是您害死了陶贵人也未可知。”
姜雪漪手上的动作一顿,掀眸说:“你说,陶夫人可能是因为陶姝薇之死才对我耿耿于怀?”
扶霜点点头。
陶姝薇之死,在姜雪漪这里一直都是一个死结。
宫里这么多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但再复杂的局面,也总有蛛丝马迹可解,不至于一直藏在暗处不出来。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其实许多细节姜雪漪自己都记不清了,但她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她甚至连猜都猜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陶姝薇之死处处都透漏着不对劲,可她又寻不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事关陶尚书,陛下一定要给一个结果,所以才查出是她的婢女,将此事定罪。
她记得,陛下原本还曾经派人深入调查,但后面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为何?
两年后再想起此事,姜雪漪虽记不清楚细节了,可心境却比当时刚开阔,总觉得自己终于寻到了一丝不对劲。
陛下为何不再追究此事,想来想去只会是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陛下认为,查出来的线索不适合展露在人前,这才选择了息事宁人。
会是什么线索让陛下这样在意?
姜雪漪蹙眉深思,外头值守的宫女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娘娘,陛下派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赵贵人今日才入宫,陛下这会儿照例说该在皇后宫里和赵贵人说话才是,怎么这会儿派人给她送东西。
她在窗前温声道:“让人进来吧。”
等人走到庭院内,姜雪漪一看,竟还是林威亲自来的,身后的太监两人合抬一个箱笼,瞧着不小。
林威恭谨的上前行礼,笑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陛下命奴才给您送一样礼过来,说让娘娘看看喜不喜欢。”
姜雪漪弯唇浅笑,声音柔和:“陛下有心了,只是不知里头是什么?”
林威一甩拂尘,两个御前小太监立刻放下箱笼,掀开盖子,将里头的东西露给棠修容看。
她垂眸扫过去,就看到里头竟是一架古琴,做工精致,模样古朴,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见娘娘喜欢,林威笑意更浓,躬身道:“陛下说了,娘娘喜欢就是最好,还说知道您会抚琴,等着下回来听呢。”
姜雪漪笑着说:“那是自然,陛下若来,本宫亲自再向陛下谢恩。”
“天干物燥,大监喝盏茶再走吧?”
林威:“既然东西送到了,奴才还等着回勤政殿侍奉陛下,就不多留了,多谢娘娘美意。”
回勤政殿?
她似随口一问,说着:“陛下如今还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吗?秋日易上火,平日里伺候陛下的时候多备些润燥的茶饮来,陛下会爱用的。”
“是,多谢娘娘提醒,奴才这就退下了。”
林威带着御前的小太监离开以后,扶霜从一侧快步走过来,绕着这架古琴看了许久,笑着说:“娘娘,陛下赏您的东西果然是最好的。奴婢瞧着这琴,比当初您及笄大人送您的那架还要好呢。”
“但说来也怪,您在宫里从不抚琴,每逢宴席也从不献艺,陛下怎么知道您会?”
姜雪漪伸出手在琴弦上拨动了几声,琴音泠泠传来,温劲松透,几乎完美。她自小练琴,也把玩过许多古琴,可音色这么好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两年多不曾抚琴了,如今再度摁上琴弦,只拨了几下便觉得手下生涩。她缓缓收回手,不愿糟蹋了这么好的琴,准备夜间沐浴焚香后再来好好弹奏。
说起来,她从未在陛下跟前露过任何才艺,只很久之前玩笑话般,说过她四般闲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陛下当时是有些好奇,但她不愿,陛下也从不勉强她。
今日大宴上,赵贵人册封正是因为弹了古琴,以琴音寄相思,才让皇后借这个名头向陛下陈情,留在宫里。
陛下这会儿未见赵贵人,反而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又让林威亲自给她送琴过来。
这是哄她呢。
让她别在意赵贵人,他不爱听她弹琴。
姜雪漪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意想不到,陛下的心思还真是变化莫测。
宫里的女人这么多,吃醋是永远吃不完的,姜雪漪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可笑的事让自己不痛快。
许是今晨是从她这儿走的,陛下心里还残存着缠绵情意,怕她多想,所以才借琴安抚她。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陛下待她的心意。
不论这真心有几分,是否纯粹,能有些许真心就是好事,他对旁人恐怕连一丝都没有。
若无这几分与众不同的心意,她一个承祚四年入宫的嫔妃,又凭什么频频受到陛下眷顾,两年就坐上了主位呢?
姜雪漪爱惜的摸了摸琴身,温声说:“摆到殿内去,小心些,别磕坏了。”
午后不久,凤仪宫那边传来消息,说皇后将赵贵人的住所安排在了长乐宫的浮碧轩里。
长乐宫是从前丁氏入宫时太后安排的住所,离太后的长寿宫最近。
自从丁氏溺亡后,长乐宫这么好的宫殿就一直空着,一个人都没住进去过,如今赵贵人入宫,竟也把她安排在了长乐宫里。
两个都是重阳被抬举入宫的嫔妃,初封的位份都高,唯一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
但姜雪漪却觉得皇后把赵贵人安排在长乐宫,还有别的用意。
未央宫和长乐宫相邻,都是西六宫里距离陛下最近的两座宫殿,但未央宫靠西,陛下若想来未央宫,必然要经过长乐宫。
这赵贵人入宫绝不会是个寂寂无名的嫔妃,皇后把赵贵人安排在旁边,什么想法已经很明显了。
赵贵人性子安静,和当初丁氏截然不同,从不会在宫里与人相争,大多数时候见她都是淡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是主仆二人在宫里闲逛,并未和任何人交恶过。
她入宫当日,陛下反而赏赐古琴给姜雪漪,这事瞒不住,赵贵人一定是知道的,知道了心里难免不痛快。
可赵贵人就像全然不知一样,半点动静也没有。
姜雪漪起初以为她入宫后会想尽办法争宠来达到皇后分她宠爱的目的,但一转眼入宫近两个月了,赵贵人一直十分安分守己,并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这么沉得住气,一时还真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
若说恩宠,赵贵人的恩宠不多也不少,刚好取代了纯才人和钱常在的那份,一个月总能见着陛下两三回。
虽说和姜雪漪这般的宠妃比不了,可宫里的女人这么多,陛下现在一个月才进多少次?有身份有地位的嫔妃不少,能小有恩宠,在宫里也已经很是不得了了。
前些日子陛下还说她和赵才人都姓赵,有些重了,又赐下一个封号“宁”,寓为安静美好。
冬月已至,长安寒风骤起,宸儿年幼怕冷,未央宫里已经供上炭盆了。
再过十几日就是姜雪漪十九岁的生辰,算一算,这已经是她在宫里过的第三个生辰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陛下一直惦记着她的生辰,说要好好筹备给她的生辰礼,届时要在未央宫办小宴,陛下会陪着她过。
等腊月宸儿周岁的时候,还要大办来庆祝,可见重视。
宸儿聪明,不足一岁就已经会走,但走不熟练,常常走着走着累了就爬起来,惹得姜雪漪和嬷嬷们忍俊不禁。
看着宸儿一天天长大,想着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说短句子了,姜雪漪便觉得欢喜。
午后,姜雪漪躺在贵妃榻上看一本残缺的琴谱,旎春端着热腾腾的牛乳茶进来笑着说:“娘娘,牛乳茶温度正好,您起来喝几口吧。”
姜雪漪放下琴谱,支起身子道:“我今晨让你去打听选秀的事,进展到哪一步了?”
旎春将牛乳茶搁在一侧的案几上:“陛下废除了民间采选,只在官员女子中选适龄女子,倒是比先帝在时简单一些。听说皇后和礼部这些日子已经开始办了,除了陛下恩旨不用参加选秀的几户,其余但凡有适龄女儿的都要登记在册,除了长安本地的,各州地合年龄的贵女也已经启程来长安了。”
就算废除了采选,选秀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姜雪漪是过来人,最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要先统计符合年纪的贵女名单,登记造册,都是谁家的女儿,是嫡是庶,出生年月日,八字如何。看祖上有无禁忌,八字有无和陛下相冲的,这是一步筛选。
等初筛过后,就要统一入宫由经年的嬷嬷们二筛,这一步是筛出去身高体形模样不够好的女子,只剩下处处出挑的贵女。
到这一步的贵女就要开始学宫里的规矩,等候面圣殿选,殿选过了的入宫继续学规矩,等候封位,未过的或是配婚给宗室,或是发一笔银子送回原府。
这一层层下来,哪一个步骤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不能出错。
皇后有孕已经七个月,恐怕年后不久就要生产,她如今尚有精力和礼部一起筹备着选秀的事宜,但月份再大些,她一定自顾不暇,选秀权就要旁落了。
李贵嫔看顾纯才人的孩子,这选秀的事宜恐怕只能落在杨贵嫔身上了。
这么大的事却由一个贵嫔主持,皇后心里一定是不愿意的。
姜雪漪沉吟片刻,又问:”我之前让你去柔福宫办的事,怎么样了?”
旎春笑着凑过来:“郑宝林身边的宫女锦绣无甚心机,又并非郑宝林陪嫁,是个切入点。她有一日和奴婢说,郑宝林和钱常在来往的近了些,但越来越不好伺候了,现在连纯才人那都少去,想来是要坐不住了。”

纯才人有孕至今已经四个月, 熬过头三个月,听闻胎气尚可,总算是勉强稳住了。
她这一胎从见红那日起到现在养了许久, 李贵嫔得了这个差事, 几乎日日都去看她,太医署为她看胎的太医也是耳提面命的一日一次的把脉问诊。
有孕的嫔妃多娇贵, 虽说陛下似乎不怎么把纯才人放心上,可太后倒是派人看过几次,赏下来不少补品。
纯才人位份低, 诊出有孕那日陛下也未曾晋位, 明眼人都看出这位小主恐怕惹了陛下不快,但有太后赏赐,日子总归好过许多。
但宫里的嫔妃, 若想要得到更高的地位, 注定要有能够与之匹配的能力和资本。
或心机或家世,这些才是不会随着旁人一念之间就轻易磨灭的东西,纯才人没什么心机, 说话做事都是凭着当下的喜怒,又怎么护得好孩子?
她若真的聪明敏锐,一开始就不该和那个郑宝林长久交往着。
“我等会儿叫你,你先下去吧。”
姜雪漪喝下牛乳茶,重新看起琴谱, 可心思却琢磨起郑宝林这个人来。
都是一批入宫的嫔妃, 这些人大致是什么性格,姜雪漪多少都能摸出个六七分, 她虽不和任何人亲密往来,可向来都是暗中观察的。
这郑宝林, 在一众美人中算容貌平平的,也并无什么特殊的长处,听说是个庶女,在家时就不受重视,谨小慎微,内心有些孤僻。
入宫后,虽表面总是赔着笑脸,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她内心比谁都偏执,渴望陪伴。
纯才人性格活泼,和底下那群同样身份较低的嫔妃都关系不错,也是她第一个去接近郑宝林的,想和好接触的嫔妃们都做好朋友。那郑宝林求之不得,熟络后就整日粘着她,事事都要在一处,渐渐的,纯才人身边最好的人便成了郑宝林,其余人反而不怎么亲近了。
姜雪漪那时就觉得这郑宝林和纯才人之间根本就不是平等的交友,郑宝林更像是一只趴在纯才人身上源源不断吸血的蚊子,在她身边如影随意的吸取纯才人给她带来的情绪价值。
只是蚊子吸血,她吸的是纯才人的天真烂漫。
一个从小躺在阴暗污泥里的人,比谁都渴望有个太阳一直陪伴自己,但她本身绝不可能被拯救,只会偏执的拉着太阳和她一起沉沦。
若纯才人胆敢抛弃她选择更好的生活,那郑宝林不会祝福,只会想要毁灭,哪怕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姜雪漪出身高门,自小或高或低,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
如郑宝林这样的并不是唯一,姜家后宅原来有两个女使险些闹出人命,也是类似的情况。
她不敢高攀原本就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只敢拉住差不多的纯才人,本质就是一种欺软怕硬。
姜雪漪安排这件事的目的并不在纯才人,而在于李贵嫔,她不希望郑宝林把事情闹得太大了。
纯才人这个孩子,她希望她生下来,不论男女都交给丹妃抚养。既可以给皇后造成威胁,也算是全了自己当初对她的承诺。
思衬半晌,她再次将旎春叫进来,附耳叮嘱了几句。
冬月十七,长安又飘初雪,未央宫的地龙终于烧起来了。
姜雪漪和陛下都不喜欢太热,只有宸儿年幼怕冷,所以她一直只用炭盆,如今初雪已下,地龙再烧起来也不会热的难受。
今日是姜雪漪的十九生辰,一大早起来迷迷糊糊的,陛下先是挨个亲了亲她和宸儿,上朝之前又硬是要人给她煮饺子吃,姜雪漪瞌睡不想吃,不吃还不行,等用下半碗饺子过去,困劲儿也消了,干脆不用睡了。
段殷凝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还没盥洗完,旎春就笑着招呼底下的宫人们进殿来,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
旎春将一支绽放的红梅别在她头上,然后俏皮的跟其余宫人站一起,福身齐声道:“愿娘娘——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娘娘长乐无极!”
这是愿她容貌常驻,如头上初绽的梅花一般美丽,年年岁岁皆如初。
这一出事先她并不知道,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怔住了,直到看着底下一张张真心的笑脸,她才缓缓摸着头上的花枝,后知后觉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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