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才人生气又怎么样,陛下如今不宠着她,反而宠着自己更多,她还能打她的脸不成?
她们这一批进宫的人是什么性子彼此可太清楚不过了,纯才人一个小官之女,每日脑子里也只装些吃喝玩乐的简单事,得宠过又失宠了她自然生气,可生气又如何?
不足为惧。
说起来,这一切还都是那日棠修容提点她的功劳,若无棠修容,陛下绝不可能对她心生怜惜。
当初陶贵人那样厌恶姜雪漪,处处和她作对,日日咒她失宠,可结果呢?陶贵人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棠修容的手腕不知比她高出多少,两人从来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幸亏陶贵人死的早,要不然她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钱才人斜眼睨她:“说完了?说完了我可走了,没工夫听你在这泼妇骂街。”
郑宝林在纯才人身后默默站着,非但不担心纯才人,还缓缓露出一个恶毒又快意的笑容来。
吵起来,吵得越凶越好,最好让纯才人做错事,一辈子翻不了身!
纯才人被钱才人这幅轻蔑又无所谓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根本控制不住的发抖,红着眼就上前要推她:“当初在行宫,你身边的宫女推了荔香我都没跟你算账,你如今作践我,我也要还回来。”
她哭着上前想去推搡钱才人,可钱才人也不是傻的,怎么会任由她对自己动手,抬手就把她的胳膊用力挡了回去:“疯了吗你!”
谁知这纯才人身子轻飘飘的,钱才人没怎么使力就把她推到了地上,半晌起不来。
荔香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搀扶自家小主:“小主,您没事吧?可摔着哪儿了吗?”
她忙扶着纯才人,想将她搀起来,谁知纯才人脸色发白,倒在地上手都是冰凉的,动都动不了。
这一幕可把荔香吓坏了,别是摔出个好歹,伤到筋骨了!
“小主,小主!”
纯才人面色痛苦,倒在地上起不来,身边的郑宝林也有些意外,但她没轻易上前:“怎么了这是?”
钱才人皱眉看着纯才人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
她那一下推的并不重,这路面平整,又没有什么石头,怎么会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别是故意摔倒讹她的吧。
“是你想来推我,被我挡了回去而已,可不是我要故意害你的。这地面如此光滑平整,你怎么可能起不来了?这一招就算闹到陛下那也不好使,在场看着的人可是不少。”
小主的模样不像是装的,荔香这会儿是真有些害怕了,她扶着纯才人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先将人扶起来?再去请个太医过来,快啊!”
她抱着纯才人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抬起来些许,谁知身子一动,露出了杏粉宫裙上的一小片血迹来。
血……怎么会有血?!
周尚功在宫里多年,这会儿已经大致猜到出了什么事,不由大惊失色,忙唤道:“快!将纯才人抬到里屋去,速速派人请太医过来诊治,纯才人恐怕……恐怕有小产之危啊!”
小产之危?
钱才人面色倏然一变,抠紧了手心,愣在了原地。
若是纯才人因为今日之事失了孩子,那她不管有几张嘴都会担上一个害纯才人失子的罪名,那她再想翻身可就难了!
纯才人已经两个月没有侍寝过了,她怎么会有身孕呢?
钱才人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尚功局门前。
除了钱才人,同样脸色不佳的还有不怎么说话的郑宝林,听到纯才人可能小产的事情后先是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而后又是快意,最后才缓缓收敛起来。
说不定……这孩子她就保不住呢……
那纯才人就再也别想事事都越过她了……
纯才人见红被人抬进尚功局的事很快就被通报到了陛下,皇后和两位贵嫔处,因着宫人们神色匆匆瞧着不太寻常,稍一打听,姜雪漪就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原本正陪着宸儿,听说这出好戏反而笑了笑:“备上步辇,我也去尚功局瞧瞧。”
段殷凝在身边轻声劝:“这会儿尚功局想必是一滩浑水,若纯才人真的小产,陛下恐怕要不悦的。”
姜雪漪不以为然,神色如常的淡笑道:“正因一滩浑水才要去瞧瞧,我人在宫里坐着,事还能扯到我头上不成?顺便派人通知丹妃,究竟是什么情况,一去自然就知。”
“事关皇嗣,管后宫的这几个都得去,不正是好机会么?怕事可不行。”
姜雪漪段殷凝和扶霜留在宫里一同照看宸儿,她则带上旎春去了尚功局。
她去得晚,和丹妃一前一后到六局二十四司的时候,皇后等人已经先来了,一到尚功局门前,就看见了跪在门前的钱才人,如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钱才人见棠修容来了,本想开口求棠修容救一救自己,可一想到她们二人非亲非故,棠修容那次也不过是看她可怜,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交情,又颤着嘴唇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姜雪漪瞧她一眼,并未和她说话,只和丹妃对视后便径直去了屋子里。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皇后和李贵嫔、杨贵嫔都已经来了,皇后坐在床沿看着纯才人正说着什么,见丹妃和棠修容也来了,平静地掀眸看了一眼。
二人行礼后,丹妃率先说:“臣妾在宫里正坐着呢,不想出了这样的事就来看看,纯才人这会儿如何了?”
李贵嫔叹了口气,在旁边道:“太医说纯才人怀胎已有两个月,本就胎气不稳。加上她月信一直不准,这个夏天又贪饮贪凉,并未忌口,今日还怒气攻心才致摔倒见红,幸好太医紧急施针,如今龙胎算是保住了,只需要安心静养,好好喝安胎药就是了。”
闻言,丹妃的眼睛果然微微一亮。
姜雪漪在旁笑着说:“不管怎么说,胎儿保住了就是万幸,纯才人可要安心养胎,旁的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身子要紧。”
“现在皇后娘娘有孕,纯才人也有孕,宫里许久没有这么好的消息了。”
“等皇后娘娘和纯才人的孩子出生,宸儿也有弟弟妹妹了,宫里不知多热闹呢。”
皇后垂眸看着纯才人,唇畔是中宫皇后应有的端庄笑容,只是细细看下去,却发现这笑容里多少有几分复杂和冷淡。
她身为皇后多年无子,一夕有孕,受尽关注。
纯才人本就是她为了分棠修容的宠才提拔上来的人,本性简单,并不指望她做什么,只管侍奉陛下就是。
谁知竟和她先后有孕了。
虽说区区一个才人的身孕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皇后,可这个节骨眼,还是让她喜欢不起来。
若皇后生的是个皇子,纯才人生的是个公主就罢了,可若皇后生女,纯才人却生子呢?
不光分走了嫡出的宠爱,还是为她人做衣裳。
第112章
杨贵嫔打量了一眼皇后和姜雪漪的脸色, 很识时务的选择了不说话,倒是李贵嫔笑着应了姜雪漪,说:“宫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真是好事, 孩子多了热闹, 咱们看着也喜人呢。”
殿内的几个高位都看着纯才人笑,个个庆贺她怀了皇嗣, 不管是否出自真心,起码面上都带着笑容。有了纯才人这个重点,反而无人注意角落里站着的郑宝林了。
她正站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盯着床榻上的纯才人不说话, 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几乎要将手里的帕子都绞成碎片,不知有多不甘。
分明都见血了,可居然保住了……纯才人的孩子, 居然安然无恙的保住了。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爬上高枝, 可以不在意任何人得宠,可她就是不能接受纯才人越过她去。
不能接受那个和她一样平庸,同样在地底挣扎的同伴突然变得光鲜亮丽, 在不知不觉中将她远远的抛在脑后。
在宫中所有人眼里,纯才人和郑宝林都是十分要好的姐妹,她们从刚入宫时就关系匪浅,几乎形影不离。哪怕二人都不得宠,只是安分守己的在宫里做最底层的嫔妃, 可她们依旧互相扶持, 互相打气,也算是有个伴。
但只有郑宝林一人知道, 独自陷在淤泥里的感觉是多么令人不安,令人恐慌, 她不敢仰望光明,不敢拿自己和别的嫔妃比,可她一定要死死拉住一个人陪着她。
安安全全做个小嫔妃有什么不好?
不是说好一起做一辈子好姐妹,谁也不会背叛谁吗?
不是说好,谁也不多一分,谁也不少谁一分吗?
为什么纯才人的恩宠比她多,赏赐比她多,重视比她多,如今还有了皇嗣?
一定是她偷偷做了什么,不然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从小到大,她自知身份低微,不受重视,在家里永远是无人问津的那个,更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是纯才人主动接近的她,主动和她做朋友。
还记得刚入宫的时候,纯才人真是个单纯美好的人啊,一点心机都没有,虽然和她一样出身不好,可整日都是笑呵呵的,乖巧又听话,嬷嬷让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不受重视也没关系,两个人哪怕是一起出去走走。一起在御花园看看花,抓抓蝴蝶也是开心的,那时候就算身份低微,可郑宝林觉得那是她一辈子最自在最快活的时候。
只要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活着,虽说也有磋磨,可总归是自由自在,安稳快乐的。
为什么那么不知足,为什么要听皇后的去争宠?
争宠就算了,她们本可以事事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时间越来越久,一切都变了?
凭什么……
郑宝林几乎红了眼,凭什么答应过的不算数,凭什么抛下她一个人风光?
不知何时开始,耳边的闲谈说笑声已经听不到了,只有无数个问题,无数的不甘在脑中回响,她直勾勾盯着床上已经苏醒,摸着肚子惊喜笑起来的纯才人,不甘和背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实在是太入神,就连陛下进屋都没有发觉,高位嫔妃们都屈膝向陛下请安的时候,她仍傻傻的站在原地。
还是身边的宫女赶紧扯了她一下,郑宝林才回过神来,连忙向陛下请安。
郑宝林不过微末之流,一时发愣而已,不值当他在意,沈璋寒懒得理,抬手示意殿内人起身,又亲自扶起来皇后,淡声说:“听闻纯才人见红,朕来瞧瞧,这会儿如何了?”
“皇后是怀着身子的人,不必多礼了。”
郑宝林本就身份低微,在这屋子里是最不值得在意的,所以她小小的发呆并没有引起任何水花,也无人关注她,但姜雪漪却着重看了她一眼。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顺着陛下的意思起身坐到了宫女搬来的凳子上,静静等着后续的发展。
皇后被陛下亲自扶起来坐在一侧,温声说:“多谢陛下关怀,纯才人今日是因情绪不稳,气怒攻心才致见红,太医施针后已经平复,只等着好好喝安胎药应该就能无虞了。”
沈璋寒神色平静,倒没什么特殊的,只是问了句:“气怒攻心?”
“朕方才来时见钱才人在门口跪着,可是出什么事了。”
皇后瞧了门外一眼,平声:“臣妾来后就操心着纯才人,还未来得及处理此事,不如就让钱才人自己进来说吧。”
闻言,姜雪漪缓缓掀眸,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皇后。
皇后来时,尚功局这的大致情况她是知道的,钱才人和纯才人之间孰是孰非,尚功局门前这么多人,其实抵赖不了。
钱才人固然有不分尊卑,言辞无礼的错,可纯才人也不依不饶,想先动手推人。
这些姜雪漪来时都听说了,皇后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若是有心偏袒纯才人,将钱才人的罪名做实,大可三言两句把话摁下去,难道周尚功她们还敢不顺着皇后的意思说?
可皇后偏偏说不知道,任由钱才人分辨,这就有意思了。
纯才人是皇后的人,是皇后不满她这时候有孕分走嫡出的风头?还是担心纯才人生个皇子?
连皇后这个靠山都没那个心思庇护纯才人,纯才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沈璋寒淡淡嗯了声:“让钱氏进来回话。”
钱才人被带进来后,第一时间就再次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妾身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妾身今日来尚功局,是想把您中秋时赏给妾身的珍珠做成发簪的,谁知纯才人后面来了,又不满妾身先来,不愿意多等,就想让尚功局的进度快些,将纯才人的往前挪。”
“可妾身想在重阳用上此簪,又是妾身先来的,您知道的,妾身之前因为那盆昙花就退让过一回,所以心里不甘一直退让,就呛声了几句,说话也没有太客气,不料惹恼了纯才人,纯才人一时冲动想上前打妾身,妾身下意识还手,不曾想纯才人会因此倒地见红。”
“不论如何,总归是妾身还手才致纯才人倒地见红的,幸好皇嗣无恙,否则妾身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说罢,她伏地叩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妾身自知有罪,言语冒犯,还请陛下重重责罚。”
钱才人这话说的虽是实情,并无虚构,可言语中的几分添油加醋却拿捏的很好。
她既说了上次争夺昙花之事,让陛下知道纯才人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又说明了是纯才人先动手,她不过是还击。
着重说纯才人之过而对自己的错处简短带过,最后却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做足了可怜样。
姜雪漪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杨贵嫔,杨贵嫔会意后,轻声说道:“钱才人的意思是,你只是防备,是纯才人想先向你动手的,你们二人都有过失了?”
钱才人跪地不起,只说着:“妾身知错,不敢逃避责任。”
今日之事见证之人太多,钱才人也没有说错什么,所以纯才人尽管讨厌钱才人,也觉得她说的自己太可怜,可她今日见红险些滑胎,也怕陛下生气,这会儿只敢躺在床上咬嘴唇,不敢反驳。
见状,沈璋寒淡淡道:“既是两人都有错,朕也就不重罚了。只是你以下犯上,言语冒犯致纯才人摔倒是事实,皇嗣为重,朕不得不罚你。”
“就还降你的位份为常在,回宫思过吧。”
听到自己又降位回常在,钱常在抬头,错愕不甘地睁大了眼睛。
入宫两年半,她好不容易才晋了一位到才人,还没捂热乎就又降回了常在。
晦气的纯才人,沾着她就没好事!
钱常在心中怨恨,可她也知道皇嗣的要紧,好歹今日陛下并未真的怪罪她,只是降位命她回宫思过,这就已经很是轻罚了,无论如何也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但和她和纯才人之间的恩怨,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钱常在谢恩后会回宫反省,屋内顿时清净了下来。
但纯才人等人左等右等,陛下却只有罚,只字不提赏。
宫里虽说没有怀孕或生子就晋位的规矩,可怀子生子都是宫中的大喜事,按着陛下的秉性,当初荣昭仪,和顺仪,还有棠修容,无一不是怀孕或生子都有晋位和封赏的。
怎么到了纯才人这儿反而没了?
纯才人原本满心期待,可如今看陛下并无此意,神色也十分平淡,似乎并没有因她怀孕而多高兴,一腔火热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陛下……是不喜欢她和孩子吗……
安静几个呼吸后,姜雪漪柔柔笑着开了口:“陛下已经惩治了钱常在,纯才人心里的郁结可平了?以后千万别再那么冲动行事了,到底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臣妾记得,太医先前说纯才人月信一向不调,今年又暑气大,她怕热贪凉,没有忌口,所以胎气本就没坐稳。这回虽然龙胎可保,暂时无恙,但纯才人的底子弱,她的性子又简单,依臣妾之见,还是有个细心的人多帮衬些,好好调理叮嘱着才是。”
沈璋寒看她一眼,温声:“潋潋果然是做了母亲的人,为孩子思虑的周到。”
“纯才人性子简单,自己都还像个孩子,不然也不会闹出今日之事,是得有个稳妥的人照看着。”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沉吟道:“若是安胎,生育过的嫔妃自然更有经验。可大皇子二皇子体弱离不得生母,宸儿尚且年幼,棠修容也分不出心神,都不合适。生过公主的,刘嫔禁足,皇后有孕,如今宫里倒没好的人选了。”
姜雪漪弯眸笑笑:“臣妾觉得,李贵嫔和杨贵嫔虽没有生育过,可她们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学习宫务一年有余,而今也协理后宫,性子沉稳,又方便照顾孕妇,倒也是好人选。”
丹妃这会儿可是整个屋子里仅次于纯才人本人以外最在意此胎的人了,忙不迭说:“是啊陛下,臣妾看杨贵嫔就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她办事十分稳妥,嫔妃里也有口皆碑的。”
一听丹妃大力举荐杨贵嫔,皇后和李贵嫔的脸色都变了变。
李贵嫔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杨贵嫔,近来又屡屡办事不利,她自己心里也着急。
眼看着现在有什么事大家都先想到杨贵嫔,她心里也不好受,如今有能在陛下心里挽回一局的机会,自然不愿意错过,忙说道:“陛下,嫔妾虽不比杨贵嫔聪慧,可自认还有个细心的好处,不如此事就交给嫔妾吧。”
沈璋寒略略思衬片刻,抬眸淡声:“皇后的意思如何?”
皇后细细斟酌之下,颔首道:“杨贵嫔还得着手操办重阳节庆之事,恐怕对纯才人的胎有心无力,陛下不如就交给李贵嫔吧,她是个稳重的人。臣妾会再派个奶嬷嬷给纯才人贴身照料,更加稳妥些。”
“嗯,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第113章
自从陛下让李贵嫔为纯才人安胎以后, 李贵嫔时刻谨慎着,日日都去云华宫看望纯才人。
嘘寒问暖,一饮一食, 无不尽心, 生怕自己没生育过,再错漏了哪些导致纯才人孕中不适, 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幸好有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提点教导着,李贵嫔和纯才人仔细学着,多听多记, 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宫里有孕的妃嫔多了, 大多数繁重的宫务就都交给了杨贵嫔,其中就包括马上就要到的重阳大宴。
九月初八,秋高气爽。
宸儿吃了奶后睡下了, 姜雪漪乐得清闲, 坐在庭院中和旎春她们一起收拾新采下来的菊花,菊花处理好后要晾晒脱水,储存好就可以泡茶了。
宫里生活的人心火旺, 喝点菊花茶去去火气。
金秋时节,花房按着陛下的意思把今年新培育出来的菊花搬来了未央宫不少,供姜雪漪清赏。
这会儿秋风微拂,花香四溢,倒也清爽宜人。
这些品种虽不能泡茶, 可胜在色泽鲜艳, 姿态舒展,摆在庭院里也是一抹多变色彩, 每年秋天,眼里不至于只有红红黄黄两种颜色。
陛下知道她喜欢花。
段殷凝带着两个小宫女从外头回来, 笑着说:“娘娘,尚功局那边紧赶慢赶,可算把珠冠打出来了,您瞧瞧,看喜不喜欢。”
小宫女上前将锦盒打开,让姜雪漪清楚的看到珠冠的模样,她方又说着:“奴婢去的时候,周尚功正大倒苦水,说这些天里尚功局可忙坏了,个个都是精细功夫。尤其是您的珠冠最珍贵,九颗又大又圆的东珠嵌上去,在日头下流光溢彩,实在是美极了。”
姜雪漪弯眸笑:“辛苦你们了。”
她停下手里的活去看锦盒里的珠冠,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明璨夺目,巧夺天工,实在是容雍华贵。
其实她平时不喜欢这么华丽明艳的首饰,总觉得太压人,可一到重阳,想到父母俱在,她就总想着穿得好些,让他们知道自己一切安好。
贵重是贵重了些,可陛下既然赏了她这么多,自然就不怕她戴。
人人称道宠眷不衰的棠修容,不得有个宠妃的派头吗?她出出头也无妨。
姜雪漪伸手抚了抚冠顶的珍珠,柔声说:“收起来吧,明日就用上了。”
段殷凝福身应下,带着两个小宫女进内殿放东西去。
扶霜在旁边一边修剪菊花,一边低声说:“娘娘,明日就是重阳了……您说那个皇后的堂妹,会不会明日就来了?若真是明日,想必派头可就大了。”
重阳大宴之上君臣同乐,姜雪漪记得,当初太后提拔的丁氏就是在重阳宴上选进宫的。
皇后的表妹这几个月里断断续续入宫了三四次,约摸着也是时候了,再拖下去,反而不利于争宠。
毕竟再过几个月就是新人入宫的时间,年底之前皇后和礼部就要着手开始操办选秀的事宜,届时恐怕也顾不上她。
最好的露脸时机,就是重阳大宴。
何况陛下对此事的态度本就是默许的,选什么时机都是走个过场罢了。
只是为了叫人知道,赵氏的女儿入宫,陛下是十分重视的。
但依姜雪漪来看,赵氏女和当初的丁氏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当年太后抬举丁氏,陛下虽表面接纳,可实则知道丁氏不过是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心思并非真的在他身上。
对于一个线人,陛下会给体面,可绝不会真的宠着,甚至还会多加提防。
但赵氏女入宫,说白了,就是为了替皇后固宠而已。
别看陛下平时不理后宫,可凡事只要牵扯到朝政上,这里头的利害关系陛下一清二楚。
若论真心实意,太后和陛下的母子之情,可远远比不上赵老将军对陛下的效忠之情,对皇后的父女之情。
所以就算陛下不喜欢皇后太在乎后位,太在意立嗣,他也绝不会苛待了皇后和赵家,只会在细微之处平衡。
毕竟赵家已经没有了兵权,生不出谋逆的心思,只是个闲散富贵公爵之家,皇后唯一想维护和延续的,不过是赵家的荣耀而已。
因此,这个皇后堂妹,陛下待她,恐怕会比对当初的丁氏更好一些。
既是宽皇后的心,也是让太后知道这其中的差别。
但猜测是这么猜测,这个赵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争不争气,又能不能看得破这么复杂的局面还是两说。
但不管怎么样,皇后在意后位,赵老将军的忠臣之心又天地可鉴,陛下对赵家,始终是感激,是宽容的。
虽说一有孕就提拔自己母家的人是急了些,可说来也是,皇后身为中宫却一直没有嫡子,她年岁渐长,心中必然焦急。
依如今宫里的形势,就算皇后现在怀着身孕,她也不得不为自己做两手打算。赵氏女入宫对皇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论是在后宫的地位上,还是在子嗣上,都是多一重保障。
她也只能这么做。
想到这儿,姜雪漪收回思绪,淡淡道:“自从上回纯才人见红后,钱常在降位,到现在也有好几天都没侍寝过了吧?”
旎春点点头:“是,奴婢记得前两天还来求见过一次您,您说自己睡下了不见客,往后就没再来过。许是自己也知道您和她没交情,不好意思再来求您提点。”
姜雪漪缓缓择着菊花,垂眸道:“我记得钱常在和郑宝林是一宫的,都住在柔福宫,是不是?”
“是,柔福宫没有主位,只有厢房住了人,钱常在和郑宝林都在柔福宫。”
“原是这样,”姜雪漪想起纯才人见红那日,郑宝林的模样,轻笑道,“既是住在一起的,平时难免有接触。你去查查她们关系如何,记得,别打草惊蛇了。”
“你平时最擅长底下的人际关系,人又嘴甜伶俐,在宫里认识的人可不少吧?知道我要你怎么做吗?”
旎春得夸,甜甜笑起来:“奴婢明白,娘娘就放心吧。”
一筐菊花处理好拿去晾晒后,姜雪漪用花汁子净了净手,宸儿这会儿也正好睡醒了。
她抱着宸儿在庭院里看花,小小的婴儿好似一天一个样子。
宸儿如今不过也九个月大,可她现在还清晰的记得他刚出生时候的模样,皱巴巴的小老头一样,和现在眉清目秀,香软可爱的劲头相比,简直判若两孩。
“宸儿快快长,等你长大了,母妃带你去抓蝴蝶,放风筝,带你去太液池上泛舟好不好呀?”姜雪漪抱着他温声细语的哄,声音柔和到不可思议。
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母性的光辉好似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低眉浅笑,任由软软的小手摸上她的脸颊,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孩子。
沈璋寒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她专注哄孩子的情形,心不知不觉软了几分。
“若潋潋带他抓蝴蝶,放风筝,泛舟湖上,那朕就带他骑马,打猎,驰骋草原,如何?”
他走上前,将宸儿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稍稍掂量,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比之前又沉了些。”
“这孩子长得健壮,都是潋潋养的好。”
姜雪漪笑着向陛下请安,柔声道:“小孩子长得快,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走了,陛下到时候再抱可就更沉了。”
她上前轻轻踮脚替陛下拂去肩上落叶,仰头看着他笑:“听闻这几日陛下政务繁忙,今日得闲了吗?”
“殿里才泡了清润的茶,陛下喝一盏吧。”
沈璋寒虽然身为帝王,可平时从未疏于锻炼,政务再忙也会抽空和宗亲大臣们一同骑射,身材精壮有力,单臂抱起一个婴儿丝毫不会吃力,这会儿一手稳稳的抱着宸儿,一手牵着姜雪漪往殿内走:“政务再忙,瞧见你和孩子总能得片刻清净。”
他抱着宸儿坐到软塌上,抬手示意殿内伺候的都退出去,温声道:“几日不见,可想朕了?”
姜雪漪不用抱孩子,这会儿浑身轻松,眉眼弯弯托着下巴看着他笑,潋滟眸光有些狡黠:“陛下日日来替潋潋抱宸儿,潋潋可不是日日都想了?”
沈璋寒挑眉看她:“合着朕就是来替你伺候孩子的?”
“那么多嬷嬷都不够伺候的,偏喜欢朕抱。”
姜雪漪的指尖轻轻点在他下巴上,大胆又克制,声儿带些绵软:“您是宸儿的父皇,自然和别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