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茸兔  发于:2024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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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之前那些药明明就不管用,奴婢苦苦哀求,他们就是不肯动,还是临走前一个药童和奴婢说,不得宠的嫔妃往往遭人怠慢,若有银子还好些,可若没有银子,一来二去拖死也是有的。奴婢没办法,只能去宫里搜罗些绣品想来贴补,可没谈拢,一开口就被骂回来了。”
她抱着包袱跪到地上,泣不成声:“棠贵嫔,主子如今病得厉害,告知皇后也只是一日的表面功夫,无济于事,奴婢求求您救救小主吧,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小主……”
姜雪漪微微皱眉,关切道:“你家主子好歹是贵人,底下那群人也敢这样怠慢?”
她点点头,哭道:“太医署那边说小主得的是顽疾,要想治好所费甚巨,只肯保守开些方子。小主虽是贵人,可月例也不多,这样开药,根本撑不住花销,何况小主一直不受宠,无人在意,现在……现在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魏贵人和荣昭仪都是承祚一年入宫的,但魏贵人一向不得宠爱,在宫里没什么存在感。
姜雪漪记得,魏贵人其实生得很美,明如芙蕖,艳若桃李,可偏偏是个怯弱温软的性子。平时总是低着头,话很少,和刘贵妃同住在永宁宫。
刘贵妃此人心机颇深,数次三言两语给她使绊子,分明和魏贵人同处一宫,却眼睁睁看着她病成这样,还装出一副温和贤德的模样,可见虚伪至极。
她心思一转,柔柔道:“你别哭,我帮你就是了。”
“扶霜,去太医署请太医来给魏贵人诊治,务必好好把脉,查明病因,若需要银子就从我那出,银子再要紧,又哪有人命珍贵?”
小宫女顿时喜极而泣,不住地磕头道:“多谢棠贵嫔,多谢棠贵嫔!奴婢定会一五一十告知小主,小主也会感激您的宽厚的!”
姜雪漪点点头,嗓音温婉轻和,轻易能拉近与人的关系:“你回去好好侍疾,只是你家小主的主位终究是贵妃娘娘,许多事我不好多说。若再有事,或是你家小主病愈想要见我,派人悄悄送信过来就是。”

第88章
说起贵妃娘娘, 那小宫女神色躲闪了一瞬,明显有些逃避,可有人肯救自己的主子, 她仍然感激涕零, 跪在地上欢喜得都要疯了,忙抹泪道:“奴婢问萍, 深谢您救命之恩!”
姜雪漪点点头,温声说:“收好你的东西回去伺候魏贵人,太医想来很快就会到的。”
名为问萍的宫女抱着包袱快步回了永宁宫之后, 姜雪漪看着她进宫, 步辇才重新起程。
她替魏贵人请了太医诊治一事瞒不住刘贵妃,想必等大宴结束,留守在永宁宫的宫女就会将看见太医进了魏贵人处的消息告知刘贵妃。
刘贵妃这样的人精, 一想就知道自己存着什么心思。
若在她的地界有了旁人的眼线, 那恐怕怎么睡都睡不好了。
所以当刘贵妃知道了以后,要么会迁怒于魏贵人,认为她不安分, 给她找麻烦;要么会用怀柔政策,将魏贵人的心思重新压下去,姜雪漪的心思自然落了空。
刘贵妃生性谨慎,从不在明面上和任何人为敌,最擅长的就是在背后搞小动作, 凡事能不自己出手绝不会自己出手。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许多事情中浑水摸鱼, 如今也该轮到姜雪漪见缝插针了。
至于魏贵人,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 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怎么选。刚刚瞧问萍那神色就猜得出,入宫这几年魏贵人的日子恐怕相当不容易, 若有能翻身的机会,还不抓住吗。
步辇一到灵犀宫,段殷凝便扶着她小心地从辇轿上下来,刚迈进门槛姜雪漪就抬手把头上的金步摇摘了下来。
这金步摇和发髻间的头面都是纯金打的,工艺极繁,望过去金光灿灿十分夺目,可这美丽的代价着实是沉重,姜雪漪的脖子实在难以承受。
段殷凝扶着姜雪漪小心地进到寝殿里,另一只手替她捧着步摇,无奈地笑:“您素来不喜穿金戴银,今日实在是为难您了。”
寝殿内没有燃香料,都是她们闲着的时候去花房挑的鲜花,每日皆不同,一进去微风盈室珠帘微响,鼻尖萦绕淡淡花香,让人的心情霎时放松下来。
“还是回宫舒服。”
姜雪漪赶紧坐到软塌上,把发间的钗环都取下来,难得在段殷凝面前露出小女子的耍赖劲儿:“今日让姑姑笑话了。你说纯金的首饰戴着这样累,怎么丹妃日日盛装也不觉得累?”
她摸上自己洁白好看的脖颈,轻轻揉捏,玩笑道:“是不是我入宫时间短,脖子不如丹妃硬挺?”
段殷凝罕见地抿唇笑起来,眼睛柔和微亮:“奴婢不知丹妃娘娘累不累,但奴婢听过一句话,人越缺什么,就越想露什么。”
“纯金首饰那样重,若不是离不开,实在喜欢,又怎么会忍得住这份辛苦?”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热起来,这会儿外头正上暑气,姜雪漪的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拿着团扇替姜雪漪摇凉风,温声道:“您出身高贵,自小好物件司空见惯,不需要金银装点门面。穿衣打扮皆有门道,并非满堆钱财便是好看,自然怎么雅致怎么来。既如此,您受不住也是应当的,陛下不也喜欢您雅吗?”
姜雪漪弯眸笑笑,歪在软塌上软声:“还是姑姑说话最好听。”
段殷凝笑而不语,等她消了消汗才轻声说:“说起丹妃,奴婢今日瞧见刘贵妃和丹妃说了什么,只是未说几句丹妃便独自一人走开了,后面又去了喻婕妤。”
“虽说这三位主子之间的恩怨已深,彼此之间若有冲突也正常,但奴婢总觉得刘贵妃不简单,您今日又帮了魏贵人,往后还是得防着些才是。”
姜雪漪笑着问:“姑姑怎么看?”
段殷凝沉吟片刻,低声说:“您升得太高也太快,陛下又宠着您,这些高位娘娘虽表面不曾和您起冲突,可心里必然是忌惮着您的。”
“宫里的皇子就两个,大皇子先天不足,二皇子又是早产,生母位份不高,您这一胎太显眼了。虽说眼下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可若有人真的害了您,让您失了孩子,恐怕人人都会乐见其成。”
“丹妃和喻婕妤都心思简单好利用,刘贵妃却心机深重,喻婕妤和刘贵妃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不说,那丹妃恩宠渐薄,和顺仪的孩子也未能归到丹妃身边抚养,她是最急的。”
“刘贵妃嗅觉敏锐,定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接近丹妃。您说——丹妃会不会听进去刘贵妃的话?若是丹妃想重新成为陛下身边最得宠的人,除了您才是最优解。”
姜雪漪缓缓点头,温声说:“姑姑的分析都有理,那姑姑觉得,丹妃会不会朝我下手?喻婕妤和刘贵妃是死敌,她这么急急忙忙的找丹妃,恐怕也说了什么。”
段殷凝轻叹:“宫里不喜欢丹妃娘娘的人如过江之鲫,人人都觉得她出身不好,言行粗鄙,待人刻薄无礼,仗着从前得宠耀武扬威。可奴婢觉得丹妃心眼不坏,起码入宫这么多年,她从未害过一个嫔妃,动过最重的手也不过是打人巴掌。至于喻婕妤……她始终是害死丹妃腹中孩子的凶手。”
“这些由来错综复杂,奴婢也只是站在外人的角度去揣测,不敢妄言结论。只是丹妃如今的处境的确不好,奴婢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她慎重道:“人在绝境时会失去理智,高位娘娘们也盯着您,咱们得慎之又慎才好。”
姜雪漪一笑清浅:“姑姑满心为我考虑,我心中十分感动。”
“只是一味防守永远是防不住的,小心自然是要小心,可与其一直谨慎,日日活在恐惧之中,倒不如主动做点什么。”
她这话说的大胆,段殷凝一时还真的猜不出她想做什么,抬眼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姜雪漪笑意温柔,如平常一般,可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凌厉,与她的外表大相径庭:“盯着我的人多了,人人都想我下马腾出位置,可但凡害人总不可能不露马脚,所以无人敢贸贸然出手。陛下如今宠我,我背后又有姜氏,我若失子,陛下必然彻查后宫。”
“我才有孕两个月,她们都在观察,在等。要是有哪个胆大的做成了,只管看好戏不就好了?与其等着那群虎狼斟酌着要不要对我动手,倒不如先发制人,寻个厉害的闹上一出,一旦揪出一个心思不纯的,其余人自然不敢再有动作。”
段殷凝被她震慑道:“您的意思是……杀鸡儆猴?让她们不敢再挑战陛下的底线?”
姜雪漪温和一笑:“姑姑心思剔透。”
不知为何,段殷凝的背后突然涌上一阵凉意。
但这凉意无关棠贵嫔想做的事,而是因为她跟在棠贵嫔身边一年多,虽说是掌事宫女,可实际上棠贵嫔想做什么事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她是棠贵嫔的近侍,是贴身宫女,可她清楚自己从来没有进到过棠贵嫔信任的那个范围里。
可今日跟她说的这么详细,是认可了她,还是因为……
段殷凝尚未想明白,就见跟前的主子像是猜透了她在想什么似的,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相处这一年多,姑姑的品性我看在眼里,我们以诚论情,我如何,姑姑也看在眼里。”
“我如今有孕,身边可信任的人太少,自今日起,我希望姑姑做我的心腹。”
“一辈子只认我这一个主子,死生不弃。”
姜雪漪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可说是希望,却根本没有给段殷凝说不的余地。
她这样堂而皇之的把秘密告诉了自己,段殷凝早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动入局,除了效忠别无选择。
宫里这么多嫔妃,段殷凝以前身为司服司的女官,跟不少都打过交道,花朵般娇艳的女孩子们,个个性情不一,千姿百态。
可如棠贵嫔这样年纪轻轻却心思这么重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但不能否认,她的确是个非常好的主子。
段殷凝眸一瞬,低眉颔首道:“奴婢既跟了主子,就从未想过背弃。”
姜雪漪笑起来:“就知道姑姑待我真心实意。”
“还请姑姑帮我做一件事。”
段殷凝附耳过去,片刻后点点头,谨慎地走了出去。
姜雪漪掩面打了个呵欠,到床榻上睡了一觉,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该是晚膳的时间了。
这个时间,想必九州清晏那边的大宴早就散了,佳节已过,一切繁华喧嚣很快就会落于原位,日子还是如平常那般过。
她慵懒地起身松了松筋骨,旎春听见声音掀了外头的帘子进来,笑着说:“您醒了?用玫瑰汁子醒醒神吧,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晚膳时间了。”
姜雪漪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外头疾步走来宫人,请示道:“主子,林公公来了。”
陛下今日大宴,想必少不了饮酒,林威不在御前伺候着,这会儿怎么会来?
她没耽误,让人去将大监请进来,谁知林威步伐匆匆,一入内急声道:“奴才给棠贵嫔请安!自魏国使臣在勤政殿见过陛下以后,陛下已经两个时辰不允许人近身了,里头砚台瓷瓶碎了一地,还请您去瞧瞧吧!”

第89章
入宫这一年多里, 除了那晚雷雨夜意外见到了陛下从不示人的一面,姜雪漪还从未见过,也从未在任何人口中听说过他情绪失控的时刻。
魏国使者究竟说了什么, 能让陛下在勤政殿怒到砸碎砚台, 甚至不准任何人近身?
姜雪漪知道情况不对,当下便站起了身, 稳了稳情绪:“传步辇,我现在就去。”
林威忙松了口气,躬身道:“您快请吧。”
坐上步辇一路往勤政殿去的路上, 气氛都低压压的。
在她眼里, 陛下一直是情绪内敛深不可测的,不论是什么场面什么情绪,都能将所有的风暴控制在他温润宽和的表面下, 隐藏治世明君的形象深处。
能让他这般克制不住的, 必然是戳到陛下痛恨极了的点。
若只是事关朝政,再大的事也不至于此,难道不仅仅是事关朝政吗?
姜雪漪隐隐知道, 陛下极为忌讳自己的过去,也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他的出身。虽说陛下不是太后亲生,生母低微,可这在宫里一向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算不上什么, 难道还有别的?
她站在勤政殿大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 偌大的宫殿在外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静悄悄的, 耳边只能听见外面细微的风声,暮色降临, 里头却一盏烛火也没添。
姜雪漪轻叹了口气,在门前行礼道:“嫔妾给陛下请安。”
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身侧的林威苦着一张脸,悄声说:“还请您想想法子吧,陛下这么把自己闷在里头也不是事啊,若龙体有损,被太后知道奴才们侍奉不周,奴才可是要掉脑袋的。”
姜雪漪颔首示意她明白,抬脚向前两步,亲自推开了大门。
陛下说她名花解语,才赐下“棠”字的封号,可实际上,陛下此人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出谋划策,也不喜欢被人置喙任何决定。
他只是需要有个人能懂他在什么时候想要什么,别多,也别少。
譬如现在,林威知道陛下这会儿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这才求她来救场,可姜雪漪能做的,也仅仅是小心陪着而已。
勤政殿的大门缓缓敞开,露出黑洞洞的缺口,里头安静到过分,视线所及漆黑一片,好像有猛兽蛰伏在黑暗里,随时可能会扑上来咬一口。
姜雪漪从御前宫女手中接过一盏宫灯,缓缓走了进去。
殿内重新合上,周遭暗暗的,只有手中的光源能照亮黑暗,她摩挲着前行,轻声唤:“陛下?”
未经传召就入内是大胆了些,可姜雪漪猜测,陛下是需要她的。
若非如此,早在她在殿门前请安的时候就会将她骂回,也不会默不作声任由她行动了。
太极殿是天子寝殿,勤政殿是陛下处理政务之所,她凭着感觉小心往前走,脚边突然碰到了什么。
提灯一照,脚边散落着一片奏折,七零八散的落在地上,还有些碎瓷片混杂其中,满地狼藉,一想便知陛下是如何大发雷霆,将一桌子的奏折砚台都推在地上的。
往前再走几步便是御椅,姜雪漪提灯照过去,霎时吓了一跳,黑暗中,陛下就一动不动地坐在上面,定定地看着她。
他双眸漆黑,昏暗灯光下愈发阴翳到令人心惊,单是一个眼神,她便知道此时陛下正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
若非两国相交不斩来使的规矩压着,使者死去便是开战的讯号,姜雪漪毫不怀疑,陛下会立刻提剑斩下魏国使者的头颅。
陪在陛下身边这么久,她一直是一个温柔耐心,能够慰藉他心灵的存在,不管发生什么都将情绪克制的很好,从未在他跟前表现出任何除了关怀和在意以外的模样。
可今日这幅样子,就连姜雪漪都忍不住心尖微颤,她甚至觉得,以陛下如今的状况,她若说错一句话,陛下会掐住她的脖子也未尝可知。
但她不能退缩。
姜雪漪压下心里的惴惴,抬脚轻轻往陛下那边移动,谁知前面一步就有碎瓷片,她不慎刮到,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了鞋面,在她脚背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尖锐的疼。
但她没停下,也没叫疼,只是落脚的时候更小心了些,短短的一截路却仿佛走了很久,最终到了陛下跟前。
她把手里的宫灯放在一边,点亮了黯淡无光的一角,自己则从背后轻轻环住了陛下。
“陛下,潋潋和孩子一起来看您了。”
她没说嫔妾,也没说那些场面上的规矩话。
她唤自己小字,也说他们之间的孩子,刚一开口,身份便从劝解帝王的嫔妃成了枕边人,无形之中拉近了此刻防备疏离的感情。
温热的身躯包裹住沈璋寒僵硬冰冷的后背,她温柔嗓音落在耳边,如一点点浇灭烈焰的山泉水。
处于极度防备状态的人在被抚慰的时候,刚一接触都会僵硬的更严重,沈璋寒冷声:“你来做什么。”
姜雪漪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用力了些,好像要把自己的温度都传过去似的:“担心陛下。”
沈璋寒身子微微一震,没说话。
“虽然潋潋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可陛下不高兴,闷在屋子里不出来,潋潋会担心,咱们的孩子也会担心。”
“您是天下之主,也是潋潋的夫君。”
天下之主。
沈璋寒品着这四个字,神色倏然更冷,又想起大宴后魏国使者在勤政殿求见时说了什么。
下午,勤政殿内,魏国使臣站在正中向他行礼,姿态虽恭敬,语气却无半分礼敬君王之意:“今日贵国盛宴实在宏大,小臣受魏皇派遣来此与陛下商议开渠引河一事,也算长了见识,多谢陛下款待。”
“虽说商议未成,明日小臣就要启程回宫,但临行前却有一事要替魏皇完成。”
“魏皇早闻陛下年轻神武,英明神断,治国有方,只是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于魏皇在陵州相遇的那回?吾皇一直惦记着陛下,让小臣转述说,十分想念当时的陛下。”
二十年前,陵州。
正是先帝携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女大巡游遇刺的时间和地点。
也是他流落民间的起始。
那段黑暗的过去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历史,他竟敢提起。
沈璋寒一想到使臣嘲弄的嘴脸便难以克制的想要杀了他,好让他彻底闭嘴,可他不能,更不能在臣子面前失了君王气度,只能装出一副毫不在意,沟壑在胸的模样,眼睁睁看着魏国使臣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礼告辞,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皇宫。
魏皇……
商议开河引溪不成竟敢提起前尘往事故意羞辱于他,实在是该死。
自先帝在位晚期就和魏国频频开战,魏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几年虽休养生息,国力依然强盛于魏国,可魏国屡屡骚扰边疆,本就没安好心。
如今表面和平,甚至大喇喇派使臣来商议开河一事,更是没安好心。
魏国地处西北,水源稀少,也正因此才资源不足,难以扩张。毫无臣服之人却想要水,简直是痴人说梦。
尤其他竟敢提起当初,更妄图挑战他的皇位,沈璋寒迟早要杀了魏皇,吞噬魏国所有的国土。
思及此,沈璋寒的眼神越发凌厉如刀,恨不能现在就把人千刀万剐。
身后的女人抱着他的力道更紧了些,仿佛察觉出他现在的情绪十分不平静。
她身上淡淡的花香随着背后拥抱的动作萦绕在鼻尖,视觉模糊的时候,其余的感知也被随之放大了,格外明显。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璋寒摸上了她环在自己胸前的手。
在他如此骇人如此不平静的时候,只有她会毫无芥蒂、毫不在意的过来抱住他。
其余任何人都做不到他想要的样子。
他沉默着不作声,却拉住姜雪漪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正面来,将她拽下抱了个满怀,压抑到像是在低声和自己说话:“永远,都不要离开朕。”
姜雪漪轻而易举能感觉到他的渴望和迫切,分明已经在克制力道,可还是没忍住将她重重摁在了怀中,方才被伤到的脚背不慎磕到了凳腿。
她的头埋在他怀里,却因脚上的伤口轻轻“嘶”了声,抽了口凉气。
黑暗中,沈璋寒紧紧抱着她,哑声问:“朕弄疼你了?”
姜雪漪摇摇头,轻声说:“不是陛下,是潋潋来时不当心,被瓷片伤了脚。”
沈璋寒当时便冷了脸,沉声道:“伤着了怎么不和朕说?”
“林威!即刻传太医和医女过来,速度要快。”
殿外的脚步声急匆匆远去,姜雪漪柔柔地攀着他的衣襟,软声:“只是小伤,潋潋更在意陛下。”
御前侍女在林威的授意下低头入内将勤政殿的宫灯都点上,清理桌面和地上的碎片,周边的场景一块块亮起来,姜雪漪仍躺在陛下怀里看着外面,陛下也丝毫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
宫女们个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可余光一扫也知道是什么姿态。
勤政殿内的场景比想象中更加狼藉。
御前之人的动作又轻又快,殿内很快就恢复如初,连散落一地的奏折也重新叠好放在了桌案上,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殿内都是宫女,沈璋寒将她带血的鞋袜褪下,露出一只白净好看的小脚,可眼下他无暇欣赏,视线紧紧凝固在了那道仍在渗血的血痕上。
沈璋寒抱着姜雪漪站起来,将她轻轻放在了侧殿的床榻上,从一侧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金疮药。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姜雪漪红着脸往后缩了缩脚:“陛下,这些事自有医女来做,您不必……”
“别说话,”沈璋寒打开金疮药,亲自在指尖倒了些许,细致地洒在她冒血的伤口上,眉眼很专注,“医女稍后才来,朕先给你止血。”

这一幕若搁在外人眼里头就不得了了。
此时的姜雪漪微红着脸缩在床榻里头, 却从裙下伸出一只玉足,被帝王的大手捧在掌心,精心上药。
半垂的帷幔在吹进殿内的晚风下轻轻摇曳, 恰好遮住她半个身子, 可帷幔是层层薄纱,此般烛光下若隐若现, 身影曼妙,更显情态旖旎。
沈璋寒将药粉给她均匀的撒好,上好的金疮药止血很快, 细细的一道伤痕不算严重, 很快就和药粉一起凝固,将血止住了。
他坐在床沿,捧着姜雪漪受伤的那只脚没松开, 眼神却微垂, 静静地看着姜雪漪。
姜雪漪察觉到陛下此时的情绪并非负面,不好意思地偏头过去,不和他对视:“陛下怎么还不松开, 等会儿太医和医女就来了,不妥。”
沈璋寒嗓音很淡,看着她的表情却很专注:“先让医女来清创,若无碍就让太医回去,不打紧。”
这就是不愿意松开她的脚了?
怕太医看见她, 所以让医女先过来看, 要是没事,太医白跑一趟,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她一时哑口无言,抿唇轻笑着打趣:“原来陛下也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任性?”沈璋寒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对他用, 不觉有些新鲜,他在心里反复品了几遍,深究得多了,反而有些想象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了,“何为任性?”
姜雪漪低眉浅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任性呀。”
她受伤的那只脚不安分的动了几下,示意就是这里任性:“陛下明知这姿势青天白日太孟浪,御前的宫女们都能看见。”
沈璋寒淡淡笑了笑,并未回应她的风情:“原是这样。”
任性这个词对他而言太遥远,自懂事起,就几乎从他的人生中被划去了。
生母低微,人人可欺。
大巡游时流落民间,苦不堪言。
到后来回宫后小心谨慎,开府时任人欺凌,他的人生只有忍耐,只有避让,没有任性。
再到后来决心争皇位,凡事汲汲营营,小心谨慎,不敢下错一步棋。整个人如一根被绷紧的弦,为了最终的目的费尽手段,数不清沾了多少血。
如今站至顶峰,为天下之主,为了皇权稳固,更是做不到所谓任性。
原来这就是任性。
若该走的路是一条直线,偶尔的脱轨就是任性。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由极致的愤怒变为极致的冷静,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如今他已经是这四海九州的帝王,何须事事如此谨慎,如此权衡。
当初费尽心思坐上皇位就是为了滔天权势,为了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再也不过从前的日子。
那他是不是,偶尔也可以任性?
陛下说完那句话后,一直没再开口。
姜雪漪看着陛下的模样,不知不觉背后涌上一阵凉意。
不知怎么,陛下沉默的这一会儿里似乎想了什么,周身的气息从先前的平静镇定,逐渐变得有些……无言的疯狂。
像是压抑了许久的人因为什么契机打开了心防,悄无声息的,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姜雪漪的直觉一向很准,她要打断陛下此时的状态,轻声道:“陛下?”
沈璋寒回过神,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嗯?”
方才给她的感觉顿时收敛了个干净,好像什么都没有过一样。
姜雪漪的心跳的很快,把脚往回缩了缩:“陛下,脚凉。”
沈璋寒摩挲了一下,她的脚一直露在外面,这会儿摸着是有些微凉。他松开手,把床榻里头的锦被打开,堆出拱形,让她放进去:“搁里头,殿内有风。”
她乖乖地听了。
过了一会儿,医女和太医一起赶来,医女率先入内替她将伤口重新清理,上药,包扎好后,沈璋寒替她穿上了鞋子。
这一幕在医女和宫人眼里简直是闻所未闻,谁也不敢直视的低下了头。
陛下温润多情,对嫔妃们向来不错是宫里所有人的共识。尤其是得宠的几个,更是恩赏不断。
可即便是当初的丹妃,也从未没人见过陛下纡尊降贵的做过什么。连亲手喂食都没听说过,今日竟然看见陛下替棠贵嫔穿鞋!
穿鞋这样的事太低微,往往都是身边宫女做的事,陛下堂堂九五之尊,居然亲自给棠贵嫔穿鞋,果真是宠到心尖儿上了。
棠贵嫔是宫里难得一见的美人,又是一幅温言软语,体贴旁人的好性子,宫里如她这般的人好像还真是第一个。
刘贵妃温和贤德,兰妃温柔柔弱,但都和棠贵嫔不一样。
她是一眼看得出是贵女,家教良好,举止从容,可偏偏身上没任何架子,低眉一笑能让所有看见她的人如沐春风。
原来陛下最喜欢的不是丹妃那般娇艳的,是棠贵嫔这样的女子。
沈璋寒抬起胳膊,十分随意的手指微抬,殿内的人顿时会意,如潮水般褪去。
姜雪漪踩着绣鞋,轻声说:“陛下今日待潋潋这样好,恐怕潋潋马上就要成宫里的众矢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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