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承载天下万民兴衰的勤政殿内, 她与陛下这般亲密无间的姿势, 让她忍不住连后椎都羞得发麻。
沈璋寒大手游移在她细腰间,隔着一层又轻又薄的绸缎,带着滚烫的热切, 他的吻落在姜雪漪耳边, 喉结难捱到发紧:“有这么在乎朕?”
姜雪漪身子微颤,耳垂温热的触感如过电一般,让她禁不住酥软。铺天盖地的掠夺感向她袭来, 这会儿的陛下似乎格外动情,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一般。
沈璋寒不知她这会儿是不是被他欺负得狠了,也不知是不是羞涩害怕,就见她眼角的泪水一点点落下来,洇在他粗粝指尖, 手指却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破碎的啜泣:“陛下……”
“分寸。”
他抹去她的眼泪,却忍不住骨子里的破坏欲, 想看她碎得更彻底:“朕不喜欢女人太没有分寸感。”
“你如今这般模样,朕便很喜欢。”
话音甫落, 勤政殿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的拉上,姜雪漪无力地抱住了他劲痩脊背。
帷幔轻摇,秋意薄凉,御桌上的折子哗啦啦落了一地,散落在脚边。
许久后,沈璋寒抱着怀中的姜雪漪,吻了吻她唇角。
他目光深沉而炽热,抱着她的时候仿佛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连语气都沾染上从未见过的爱怜:“是不是累了?”
姜雪漪心有所感,疲倦的轻应了一声。
勤政殿白日叫水,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连林威在殿外候着都不禁咂舌,这棠婉仪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好手腕。
两人重新穿戴整齐,不过一会儿便是午膳的时间,姜雪漪自然而然的同陛下一道用了午膳,才不紧不慢的离开勤政殿。
回宫的路上,姜雪漪细细回想起方才在勤政殿内,陛下同她说的每一句话,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陛下生性敏感多疑,喜怒无常,心思深沉,想讨这样的人欢心不是一件易事,并不是身有所长,生得足够貌美就能长久得幸。
宫中从不乏貌美的女子,能久久得宠的,丹妃有因,兰昭媛也有因。
若说丹妃是与陛下相识于微末时期,又陪在陛下身边最久,那兰昭媛想必是和她一样,都是想在陛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好让自己久久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兰昭媛这一招走了几年,如今却失败了,为何会败?
陛下说她不懂分寸感,姜雪漪猜测,是她太心急了,不甘心努力了几年还是停留在原地,始终不能更近一步。
这更进一步的事,恐怕是兰昭媛对陛下的爱慕吧。
“臣妾只是想在这个时候陪在陛下身边……”
姜雪漪讥讽的轻笑,一个谁都不信,生性多疑的帝王,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中,更不会允许任何人拿捏住他的情绪。
能在陛下心里有些许不同,有自己的价值便是利益最大化了。
心有贪念才会急切,守不住清醒便会沦为笑话。
姜雪漪永远都不会爱上陛下。
她只要他的权势地位,只要借他走上云端,所以这份分寸感,她会一直把握的很好。
御花园内。
刁才人坐在亭子内,对着满园的秋花发牢骚。
她身边站着自己的陪嫁侍女婉云,正苦口婆心的低声劝道:“小主就别不满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岂是咱们违抗得了的?皇后说不能迁宫,咱们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刁才人虽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可惜:“棠婉仪都同意了,只要皇后一开口就能搬过去。这么天大的好事,偏偏皇后说毓秀宫人少,灵犀宫不宜再搬迁,免得后宫失和,让我安安分分住着。”
“说白了还是皇后不喜欢我,要是喜欢,她还能不知道和棠婉仪同住一宫的好处吗?如今没了这个机会,恐怕以后还有别人也打着这个主意,那我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婉云叹了口气:“您省省心吧,棠婉仪虽然嘴上答应了,可跟陶贵人毕竟是有仇怨的,您以前还跟陶贵人走得近,棠婉仪心里多多少少会记着,不会真的跟您亲近。既然不能真的亲近,那还能指望她提携您,拉您一把吗?”
刁才人瞪了她一眼:“愚蠢,宫里哪儿有什么真心姐妹,都是各自为着自己,互相利用罢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会真心待我,可即便是表面也是好的。同处一宫,我时不时上她那走动,说不定就会瞧见陛下,能见上面还愁没有得宠的机会?”
“再说了,她能得宠一定有她的原因,我若能知道原因,恩宠自然是不会缺的。还需要像现在这样,今天有了明天无,总是要琢磨着陛下还会不会来我这吗?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觉得陶贵人家世高贵跟着她,谁知道她竟能那么蠢呢,得罪了宫里这么多人,陛下也不喜欢她。还好我早早的就看透了,跟着贤妃娘娘,若不然恐怕现在还在坐冷板凳。”
眼看着小主心情不好,叽叽喳喳说了这么多,婉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但是和棠婉仪交好有好处这件事,其实也不止小主一个人知道,要不然,现在的灵犀宫也不会门庭若市了,就连同住的杨贵仪都有人扒着门想交好,若是真的搬进去了,难免让高位们觉得自家小主太过钻营,不去说不定是好事呢。
婉云连连嗯了两声,说:“陶贵人是个不堪跟的,贤妃娘娘自然是不一样。身居高位又有大公主,地位可稳固着呢。不过奴婢总觉得,陶贵人也未必一辈子就这样了,总会起来,毕竟她身后可是陶尚书,那么大的权势在背后,陛下念在他的功劳也总会照拂一二。”
刁才人发泄了一通,心里头舒畅多了:“念在家世给的体面终究是有限的,她当然不会一辈子当个贵人。要是活得久了,又生下孩子,以后混上妃位也是稳稳当当的。可混上二十年做妃位,和十年就又不一样了,宫里生活开销处处要银钱,不得宠又要被人排挤,我可不甘心一直是个才人。”
“就算迁宫迁不了,棠婉仪那边我也会多走动走动的,现在只希望我能好好练琵琶,若在重阳宴上捞个头彩,陛下也会宠幸我的。”
小主的琵琶在家中时就没有好好练习,如今赏了这么好的紫檀木象牙凤颈琵琶也只能增色两分罢了。陛下喜欢听小主弹琵琶,肯定不是因为她弹得好,而是弹得与众不同才觉得有意思,与其指望着好好弹琵琶得宠,还不如跳只舞,说不定陛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僵硬的舞姿,反而也觉得有意思了。
婉云暗暗腹诽,却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忙应声道:“是,奴婢回去就替您把琵琶拿出来,您好好练。”
刁才人心中畅快了几分,站起身准备回棠梨宫去,谁知道还没走出拱门,就看见静书偷偷摸摸的站在林子后在跟一个人说些什么,还把手里的锦囊塞到了那人手里。
那人站得位置刁钻,只隐隐能看到下半身的一点衣角,仅凭衣裳看的话,倒像是御前的宫女。
刁才人立刻就想到,这是陶贵人让静书去贿赂御前的人,想花银钱买陛下行踪呢。
宫里不得宠的女人想见一次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么靠陛下一时兴起翻了名牒,要么在大宴上能引起陛下的兴趣,再要么就是什么时候偶遇了陛下,能叫陛下注意到自己。
可陛下平时何时进后宫,进后宫都去何处?这些消息若没有人脉手段,万万寻常人不可能得知的。
陶贵人没去成行宫,在宫里坐了两个月冷板凳,一回来还得知棠婉仪晋位了,心里当然是着急。
她家底丰厚,每每出手都是大笔银钱,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了,得到的消息可靠度也更真些。
刁才人拉着婉云走远了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你从现在起就派人盯着陶贵人,她不管去哪儿都要告诉我,知道了吗?白得这么好的消息,我是万万不可能错过的。”
婉云犹豫着问:“小主,您是要去截胡吗?”
“若是出现一个女人,陛下兴许会有闲情逸致,可要是出现两个女人争锋相对,陛下还会不会……”
刁才人并不在乎:“这就要看手腕了,谁的恩宠不是争取来的?左右我跟她已经撕破脸了,顾忌着她才是傻子。”
“要是我能得宠日后越过棠婉仪去,那宫里的人还不是都要来巴结我,我也就不用看人脸色了。”
刁才人和婉云离开后,亭子后又缓缓走出一个纤瘦的身影,她牢牢看着静书和刁才人的方向,眼睫垂下几分阴翳。
第39章
“小主, 咱们跟着静书这么久了,也看得差不多了,要不然还是回宫去吧。秋日头毒得很, 若再皮肤晒伤就不好了。”
说话的宫女声音压得很低, 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远处,心里七上八下的:“奴婢知道您心里恨, 可也得顾惜着自己才好。”
初秋晌午的御花园日头毒,四下人烟稀少,到处都静悄悄的, 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被人发现。她跟着赵宝林出来已经许久了, 终于逮着静书在此处私会御前之人,可即便抓住了又如何?她们还能把陶贵人怎么样不成。
站在亭子后一直未说话的人紧紧抿唇,压抑着眼眶中悬而未落的泪水, 轻声道:“回去吧, 不等到陶贵人行动,我是不会罢休的。”
“小主,可如今的日子就已经不好过了。您若是将事情闹开, 彻底得罪了陶贵人,兴许眼前一时能消停,那日后呢?陶家是如何显赫,以后陛下会向着您,还是会向着陶贵人?”宫女想想就觉得害怕, 苦口婆心地劝着, “不如还是算了吧……争也未必争得过,若因一时之气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又何苦?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还有家人在期盼着您好好活着呢。”
赵宝林终于禁不住泪流满面:“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就因我性格怯弱, 家世低微,她就能那么作践我,欺负我吗?”
“半年了,我也是人,我也有尊严。若要我一辈子这么活,我宁可死了……”
她压抑的哭泣着,因着怕发出声音,用力到肩膀都在不住的颤抖:“雯兰,你若是还当我是你的主子,你就别劝我,尽力帮我达成此事就好。不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为自己博一条出路,宁可日后轰轰烈烈的死,我也不要再这样任人宰割的活。”
说罢,赵宝林抹着泪从亭子后走开,急匆匆的回宫去了。
跟在赵宝林身后的雯兰急忙跟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主自小不爱说话,性子胆小,虽只是小官之女,在家却也是一家子和睦,教养的知书达理的。如此活了十几年,从未见过人生百态,养的如同温室花朵一般。
谁知入了宫以后,棠梨宫只住了陶贵人和小主。
陶贵人出身高贵,目中无人,一直看不起小主的出身。又仗着同居一宫,小主性子胆小不敢外传,动辄便侮辱责骂,推搡排挤,日日将小主说得不敢出门,夜夜梦魇缠身。
暑热的时候,她因为病中不能去行宫,病愈后便将所有火气都撒在小主身上,不仅变本加厉,甚至几次三番让小主一人进屋内,出来时便多了一身表面看不见的淤痕。
小主不善交际,在这暗无天日的宫里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人可以诉说。她们不是没想过告诉皇后,可陶贵人却威胁,若是告诉了皇后,让她被皇后斥责,那全家都别想好过,让小主在宫里等着接家人的死讯。
如此一来,小主还怎么敢说?
花一般的年纪,却只能整日坐在昏暗的屋内默默流泪,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陶贵人揉捏宰割。时至今日不得已,才孤注一掷为自己搏一搏。
若她真的得宠,母家就会受到关注,就再也不是能无声无息被除掉的存在了。
雯兰其实也明白小主的苦楚,可入宫半年多,虽不曾经历过小主的折磨,可她这个做奴婢的只会比主子承受更多的人情冷暖,深深知道没有地位和恩宠是多么凄惨的一件事。
宫里嫔妃这么多,不得宠的也那么多,并不是见了陛下就一定会得宠,这是拿在自己的性命去赌。
九九重阳大宴在即,又是夏末初秋不冷不热的好天气,宫内几处风景宜人的景点都有人在练习才艺。
每到一处便是吹拉弹唱的,嫔妃们各自使出拿手绝活,就等着到时候技惊四座。
姜雪漪压根就没打算在重阳宴上抛头露面,她本就恩宠颇盛,何苦在这时候再同她们争,事事拔尖冒头不给旁人留机会,会更加遭人记恨的。
她今日刚搬到东偏殿,尚且还不太适应里头新的布局,段殷凝带着内侍宫女替她重新收拾宫殿,又换上她睡惯了的床褥被子,一番折腾就到了夜间。
这会儿差不多是陛下点寝的时间了,旎春出去打听完,回来后一脸的稀奇:“主子猜猜今日陛下选了谁侍寝?”
姜雪漪还真猜不到,但看旎春这脸色,就知道不是眼前有恩宠的人,饶有兴趣地问:”是谁?”
旎春压低了声音说:“是棠梨宫的赵宝林!”
“奴婢记得她平时话特别少,人也安静孤僻,除了请安几乎不和人来往的。嫔妃的初次侍寝早就轮完了,真是奇怪,陛下今日怎么会想起这号人物?”
姜雪漪也颇感意外。
但宫里的女人这么多,就有这么多心思,哪儿能事事预料的到。她没多想,只是突然想起棠梨宫,才又问了一遍:“赵宝林是住在棠梨宫的?”
旎春点点头:“是啊,她是和陶贵人住一宫的。咱们刚迁宫那日奴婢还说,可怜她和陶贵人分在一个宫里了,棠梨宫里又没有别的高位压着,赵宝林指不定被怎么磋磨呢。”
姜雪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道:“既是件稀罕事,想必明日一早咱们就知道是什么情形了。”
翌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久不得宠的赵宝林果真成了众人的焦点。
尤其是那些同样久不得宠的嫔妃,个个都好奇她是怎么走到陛下视线里的。
众人的表情或艳羡或不屑或好奇,唯独陶贵人和刁才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陶贵人眼中恼火,几乎要吃人,刁才人则是有些不情不愿,很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姜雪漪一直有心让人盯着陶姝薇那边,所以昨晚的事,今早也算打听到了一些。
听说是陶贵人花了颇大的代价去打通御前的关系,本想一举得幸的,谁知见到陛下的时候先是看见了刁才人,后又遇到了赵宝林。
总之陛下没看上陶贵人和刁才人,反而夜间点寝了赵宝林,其中缘由这就不得而知了。
陶贵人出手虽大方,入宫前家里给的银钱也多,可她衣食住行样样都要好的,如今在宫里又不得宠,自然事事都要靠银子疏通。
如此花销半年,又大出血去买消息,却不知怎么被刁才人和赵宝林知道了,最后一腔心血都让赵宝林捡走,岂能不恨得牙痒痒。
赵宝林做的事虽不地道,突然得宠也让人羡慕,可她的性子实在是很沉默,和皇后请了安以后是一句话都不曾多说的,所以略略酸了几句,也就没人盯着她了。
等请安结束的时候,皇后照例交代了几句,最终看向了姜雪漪,话却是对着赵宝林说的:“今晨陛下口谕,让赵宝林迁到灵犀宫去,本宫便做主替你选了明熙馆,你今日收拾收拾就搬过去吧。”
赵宝林猛然抬起头,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她忙起身跪下,强忍着哽咽谢恩道:“妾身深谢陛下和皇后娘娘隆恩。”
皇后没多说,淡嗯了一声便拂了拂衣袖,示意她们可以回去了。
陶贵人一听到赵宝林竟迁宫到灵犀宫去了,不禁又惊又怒,怒她不知天高地厚敢截她的恩宠,却也担心陛下这样突然的迁宫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要是在陛下跟前胡言乱语,那自己以后得宠的路就更难走了。陛下是个正常男人,怎么会喜欢心如蛇蝎的女人!
可昨夜是赵宝林侍寝,她身上那些……陛下是不是都看到了,也都知道是她做的,所以才让赵宝林离开棠梨宫?但若知道了,为何只说了赵宝林迁宫,却没说对自己的处罚?
陶贵人越想越不安,一口气没上来猛呛了了下,急忙抽出帕子捂着嘴剧烈的咳起来,快步走出了凤仪宫。
不成,她得等着赵宝林出来,将她带到无人的地方细细问个清楚才成!
赵宝林惶惶地看着陶贵人走出凤仪宫,脚尖犹豫不决的挪动了下,定在了姜雪漪的方向。
等姜雪漪一走出殿门,进到院子里,赵宝林立刻上前跟在了她身后,哀婉的压低声音,请求道:“嫔主能不能让妾身跟着您一起回灵犀宫?妾身……”
看着她的模样,姜雪漪也猜出了几分用意,轻笑着说:“你马上就要和我一起住在灵犀宫了,一同回去自然是好。这不,还有杨姐姐呢,咱们三个日后就能互相作伴了。”
赵宝林揪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万分感激,紧紧跟在姜雪漪的步辇后,在陶贵人刀刮似的眼神中安全回到了灵犀宫。
她昨夜那般孤注一掷,本是想豁出去为自己求一点恩宠来保全自身的,可陛下昨夜虽点寝了她,事情的发展却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
陛下没有碰她,只是让她在偏殿睡了一夜,次日就让她走了。
本以为是陛下嫌弃她的身子,她的希望彻底落空,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陛下竟将她迁出了棠梨宫,逃离了陶贵人的魔爪。
灵犀宫,这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如今近在眼前了。
第40章
等顺利到了灵犀宫的大门前, 姜雪漪和杨贵仪各自从步辇上下来,问着一直跟在身边的赵宝林:“你才迁宫,棠梨宫的物件都还没有搬过来, 明熙馆恐怕也要重新打扫。你是先进去瞧瞧, 还是趁现在回棠梨宫收拾东西?”
赵宝林连忙摇头,一提起棠梨宫眼中便是深深的抗拒:“妾身既然已经来了灵犀宫, 绝不会再回棠梨宫的,妾身直接住进去就好,明熙馆是皇后娘娘选的, 应该不会差, 妾身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
杨贵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瞧着赵宝林是不喜欢棠梨宫了,竟连今日也不愿意回去。也罢,你既然不想回, 那就让你身边的下人替你收拾吧, 趁这会儿好好看看新屋子,咱们以后就是一块住的了。”
说罢,她看了姜雪漪一眼, 很识趣的先走了:“昨儿夜里没睡好,我就先回去歇着了,两位妹妹请便吧。”
待杨贵仪回了西偏殿,姜雪漪才温声道:“你今日迁宫,恐怕人手不够用, 我叫我宫里选几个妥帖的去帮你, 你也收拾得快些。”
“殷凝,从咱们这挑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去帮着赵宝林迁宫。”
段殷凝福身应下后回东偏殿选人, 赵宝林睁大了眼睛看着姜雪漪,眼眶泛起泪花, 她颔首跪地,忍不住落泪道:“多谢嫔主相助,妾身感激不尽。”
她知道,姜雪漪是猜到她害怕回去,这才让她自己的人去替她收拾屋子。既免得被陶贵人为难,也能让她快些住进去。
仅是这份心意,入宫半年以来也是从未有过的。
姜雪漪柔声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赵宝林无需记在心上。明熙馆也是好住处,你快去瞧瞧吧。”
“嫔主——”
眼见棠婉仪要走,赵宝林原本尚在犹豫,却还是忍不住出声唤,“妾身不急着去明熙馆……不知妾身能不能去您的偏殿坐坐,妾身……”
“你有话对我说?”姜雪漪轻声问。
赵宝林深深低下头,咬唇道:“妾身自知叨扰,可有些话,若您都帮不了妾身,那妾身更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姜雪漪明白她的意思,率先转身道:“那便过来吧。”
到了东偏殿以后,旎春奉上两杯热茶,有眼力见的让殿内伺候的宫人皆退了出去。
姜雪漪坐在主位上,垂眼看着局促的赵宝林,温声:“坐吧,在我这不必这么拘束。”
赵宝林应一声,低着头坐在底下的圆凳上,手指头绞紧了衣裙。
她犹豫着该从哪儿说起,又想起昨晚的事,一时沉默了许久。
其实昨晚的场面虽然混乱,陶贵人和刁才人都巧舌如簧,花样百出,可她能被陛下看中,并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知道自己才貌皆不如人,在这一批新人中只能勉强算个中游。既没有能让陛下一见倾心的美貌,也没有七窍玲珑心懂得怎么讨好男人。她只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选择了在“怜惜”二字上赌。
拿自己肌肤的不完美,拿自己的尊严的最低处去博一丝怜惜给自己找出路。
所以昨晚,她也只是装作不经意般在陛下跟前露出了一截满是青痕的手臂,将自己最难以启齿的地方让陛下看了冰山一角。
果然,陛下在看见的时候神色就变了一变。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既不曾问询,也不曾关心,只是入夜后让她去了太极殿,又留她在偏殿睡了一晚。
陛下是没看上她的,他对她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但也的确如她所愿对她有了两分怜悯。
宠爱这条路走不通,又慷慨的给了她第二条路,让她住进了灵犀宫。
宫里人人皆知陶贵人和棠婉仪一直不睦,棠婉仪宠眷不衰,若能得她的庇佑,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在赵宝林眼里,陛下实在是个很好的皇帝。哪怕对她无意,也不曾让她在棠梨宫继续备受欺辱,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棠婉仪没理由帮她。
除非……她愿意付出什么。
她是很愿意的。
赵宝林暗暗下定决心。
昨夜为自己博的时候,她是抱着命都可以不要的心态去的,如今若能跟着棠婉仪,她也愿意豁出命给自己换个坦荡的未来。
只要能堂堂正正的活,有骨气的活,能不祸及父母亲人,她什么都愿意。
赵宝林缓缓抬起头看向棠婉仪,撸起了自己的袖管:“嫔主,这便是妾身一定要跟你谈谈的理由。”
姜雪漪抬眼一瞧,神色顿时凝住,连眉头都情不自禁的蹙了起来。
白生生的一截手臂上,大眼望去就是一块接一块的青紫痕迹,有些淡有些深,摞在一处,新伤叠旧伤,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赵宝林尚在掖庭时就十分安静,很守规矩的一个人,从不会惹是生非。但也因为不善交际,有些胆小,家世也不高,所以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
如果不是出了昨晚的事,恐怕宫里的人平时都想不起来这号人物。
姜雪漪只知道陶贵人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却不曾想,她对着同居一宫的嫔妃都能如此刻薄,竟然将自己不得志的怨气撒在赵宝林的身上。
她胳膊上的伤痕不是一日之功了,想来已经忍受了许久,这才想了那么一条出路。
姜雪漪轻叹一口气,柔声问:“都是陶贵人做的?”
赵宝林含泪点头。
“妾身忍无可忍,不愿再忍,所以才想尽办法改变这一切。如今有幸能来嫔主所住的灵犀宫,既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给妾身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她起身跪地,向姜雪漪行大礼:“妾身恨陶贵人入骨,恨不得将自己所受的苦楚一一在她身上还一遍。陶贵人厌恶您,事事针对,句句挑衅,跟你水火不容,您和妾身有一样的目标。”
“妾身愿意听从嫔主差遣,日后跟着嫔主忠心不二,只求您庇护,给妾身一条明路。”
被欺凌久了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站起来活,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可一但站起来重新走到阳光下,过去的阴霾就会被深深藏在心底,变成一根扎进肉里的刺。
就算刺拔掉了,伤口好了,这根刺留下的痕迹也会一直在,历久弥新。
她会拼了命让自己体面的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绝不会让自己回到那样难堪的境地里去。
若那时候没了陶贵人,没了这个共同的目标,她还会像今日这般谨小慎微,只求她收留吗?
姜雪漪看着她,淡淡问:“你如今的话,我都相信。”
“可我且问你,若以后陶贵人不在了,你又得宠,又该如何?”
赵宝林怔了一下,还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在她眼里,出身如此高贵的陶贵人已经是人生中难以搬动的一座山,她从未想过陶贵人能够轻易的从自己的人生中被除掉。
看着棠婉仪的淡定从容的眼神,赵宝林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仿佛除了陶贵人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小小的一个障碍罢了。
若真能除了陶贵人,那她此生的梦魇就能被去除干净,再也不必整日担惊受怕了。
赵宝林的心头渐渐火热,难以言喻的急切让她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紧紧抠着自己的掌心,脱口而出道:“即便如此,妾身也愿意一辈子跟随嫔主。”
“妾身本就出身低微,自知资质寻常,被选入宫也只是侥幸,更是并未想过能够成为宠妃。在被陶贵人欺辱之前,妾身甚至想着,既然逃避不了入宫,那就平平安安的做一个无宠的嫔妃,在宫中无声无息的死去也没关系。可如今妾身才明白,做没有价值的蝼蚁命运是如此凄惨。”
“妾身不甘心这样毫无尊严的死去,更不甘心连自己的命和家人的命也在旁人三言两句之间,所以妾身想跟着您,想改变这一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姜雪漪瞧着她,温声问:“想好了?”
“我要走的路,可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她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柔,如暖风拂面,可说出口的话却让赵宝林背后发凉:“你若忠心不二,我能许你你现在想要的一切,可你若背叛我,我会让你的下场比在棠梨宫时惨上千百倍。”
“如此,你还不后悔?”
赵宝林被磋磨这么久,早就痛恨极了只能被动承受的自己,她重重叩首,坚定道:“妾身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