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漪没说话,静静瞧着她们,等着看下一个说话的人是谁。
安静片刻后,刁才人大着胆子开了口:“陛下,若是想将丹昭容推倒,必然是站在娘娘周围的人。若是旁边隔着一个身子,怎么也做不到如此精准就将人推下去了。”
“妾身约莫记得,站在丹昭容身边的有好几位,可当时妾身并未在意,注意力都在烟花上,也实在没看到是谁动了手。”
皇后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既说看见丹昭容身边有好几个,可还记得都有谁?”
刁才人忙福身道:“启禀皇后娘娘,妾身记得……”话没说完,她犹豫着不敢继续说,声音戛然而止。
见她畏首畏尾,皇后不满地蹙起眉头:“陛下和本宫在这,你怕什么?”
沈璋寒冷淡的看她:“朕在这,你但说无妨。”
刁才人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妾身记得当时丹昭容身边有兰昭媛,韶妃,还有……还有棠贵人。”
韶妃知道自己和丹昭容一向不睦,陛下跟前便急于撇清干系,冷着脸咬牙道:“胡说什么,本宫几时站在丹昭容身边了?”
刁才人楚楚可怜的垂下头:“虽不知后来是怎么站的,可妾身抬头看烟花之前,您的确是挨着丹昭容的。”
韶妃还想说什么,皇后冷冷觑她一眼:“丹昭容失子小产,你们都有嫌疑,如今不过一一排查,你急什么?”
韶妃只好悻悻闭上嘴。
兰昭媛柔柔看了眼陛下,弱柳扶风地屈膝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和丹昭容虽站在一处,可臣妾和丹昭容素来是没有什么矛盾的。既无矛盾,臣妾又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人前对丹昭容动手呢?”
她嘴上虽然并未指认是谁,眼睛却是看向韶妃的:“能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想必背后之人是恨极了丹昭容吧。”
刁才人的话若只是将悬疑分在了她们三个身上,那兰昭媛就是实打实的在点韶妃了。
韶妃气急,忍不住反驳道:“没有矛盾?谁不知道你们俩是面和心不和!你们俩出身都不好,入宫后也一直暗暗较劲,丹昭容有孕,你又失宠,心里恐怕比谁都不舒坦吧?”
兰昭媛神色十分平静,更显得韶妃气急败坏:“韶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从未怨恨过任何人,更不会嫉妒。宫里皇嗣稀少,任何姐妹有孕陛下都会欢喜,臣妾又怎么忍心伤害陛下的孩子。”
贤妃瞧了眼二人,适时说道:“你们各执一词,互相攀扯,可始终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不是自己做的,况且又是在丹昭容身侧之人……”
“陛下,韶妃性子虽娇纵了些,却一向没什么心机,是个情绪都挂在脸上的人。这样害人的事若想做的不留痕迹,不仅需要胆大心细,更得心机深重,善于谋划。韶妃虽说不喜丹昭容,可臣妾对此事还是存疑。”
有贤妃帮自己说话,韶妃也忙说道:“陛下明鉴,臣妾虽然不喜欢丹昭容,可就算恨极了她,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谁不知道中秋佳宴这时候是众人共同赏烟火?周围的人这么多,一旦动手被人察觉,那便是滔天的罪过!这样的事臣妾又怎么敢做?”
韶妃从前在宫里最不喜欢的就是丹昭容、兰昭媛和荣修仪,认定她们三人就是喜欢勾搭陛下的狐媚子,尤其是丹昭容和兰昭媛,可以说是每每见面就是针锋相对。
所以丹昭容一出事,众人理所应当就会怀疑到韶妃身上。
可越是这么明显,姜雪漪反而觉得不像了。
贤妃、刁才人、兰昭媛在里面究竟都扮演着什么角色?韶妃又是否真的是动手之人?
姜雪漪暂时也看不出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关窍,可总觉得这里头不止这么简单。
在中秋宴上趁着人多拥挤,烟花盛放的时候猛然出手将人推下去,这一招虽然风险大,可一旦成功,却实在称得上是好计谋。
在人人的心思都在烟花上时,谁能实实在在的看清是谁动的手,谁又敢没有证据就硬将矛头指向某个嫔妃?
要是行事得利,没有被人拿捏住那柄,无疑是将所有的风险都均摊到了丹昭容周围的几个嫔妃身上。
便是连姜雪漪都免不了沾染一身腥。
正在这时,刁才人又小声说道:“当时棠贵人也在丹昭容旁边呢,出事的时候,妾身瞧见……”
“瞧见她正在往这边看,不知是怎么回事。”
第34章
听见刁才人的话, 殿内诸人的视线都挪到了姜雪漪身上,寂静之下,报以不同情绪的目光。
姜雪漪看了眼刁才人, 神色十分平静, 她转而向陛下和皇后欠身,温声说:“启禀陛下、皇后娘娘, 刁才人说得不错,妾身的确往这边看了一眼。”
刁才人有些意外的瞪圆眼睛看了眼姜雪漪,略显心虚的收回了视线。
若是常人遇到这种事情, 恨不得将污水全甩出去, 生怕丹昭容失子一事的晦气粘在自己身上,她方才如此说,也只是想把拉下水, 好叫她一同被陛下猜忌而已。
谁知道这棠贵人竟和别人不一样, 还主动承认了。
沈璋寒掀眸看向姜雪漪,淡淡道:“丹昭容出事,人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你往左看,都看见什么了?”
姜雪漪不慌不忙道:“事发之时,妾身原本正在看烟火,可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蹭了一下,这才看过去的。”
“也正是看左侧的时候, 丹昭容滚下了玉阶。所以妾身怀疑, 动手 之人应该就在左边。”
她看了眼当时站在自己左侧的人,柔声道:“当时站在丹昭容身侧的, 除了韶妃娘娘,兰昭媛, 妾身,还有刁才人,她们三人皆在妾身左边。”
方才刁才人站出来说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说自己,还是被棠贵人指明了的,这也太会避重就轻。
杨贵仪打量了一眼姜雪漪,说出了疑问:“既然刁才人也在,为何方才不将自己也说上?若不是棠贵人说出来,我还以为你眼睛这么尖,不在身边都能看见呢。”
刁才人怔了一下,赶紧解释道:“妾身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清白,所以并未直言……”
沈璋寒眉头轻蹙。
察觉到陛下不悦,她立刻噤声不语,底下了头。
丹昭容在中秋宴上失子一事是大事,若处理不当,必然会传遍后宫乃至前朝,牵连颇广,必然有损皇室威严。
可若是处理,如今却没有眉目,甚至没有一人看得到背后凶手,站在丹昭容身侧的足足有四人,总不能将四人都罚了去。
既不能冤枉了一人,也不能没有妥当的处置,这事便难办了。
正在这时,兰昭媛开口道:“左右站在丹昭容身边的只有四个人,既没人看见是谁动的手,便只能从动机开始推算了。”
“臣妾方才也说了,臣妾和丹昭容无冤无仇,且不曾发生过什么龃龉,棠贵人一向与人为善,最大嫌疑的反而是韶妃和刁才人。”
她柔媚的眼睛盈盈看过去,用团扇掩了掩唇:“一个在众人面前被抢了居所,一个则被人像乐伎一般使唤,还跪晕了过去。这恨意恐怕比臣妾和棠贵人多多了吧?臣妾听说,刁才人的两膝伤得可不轻,也就前些日子才彻底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荣修仪也淡淡开口道:“兰昭媛说的有理,无冤无仇何故取人性命?必得心怀恨意,不愿丹昭容生下孩子才会冒此风险。”
“若要臣妾来说,刁才人即便再心生怨怼,终究是小小新人,又是第一次参加中秋宴,怎么可能对流程烂熟于心。她如何知道什么时候放孔明灯,什么时候放烟火?时机把握的这么精确,想来不是第一次在行宫过中秋了。”
一个两个的,分明是在针对她!墙倒众人推,韶妃气急,怒道:“你们一个个见着本宫有嫌疑都想踩上一脚!若真有心陷害,必然早早踩点,早做打算!本宫和刁才人是近期与丹昭容有过矛盾不假,可后宫一向是勾心斗角,若真是害及性命的事,必然与利益相关,怎么会为了争区区一口气?!”
荣修仪神色未改,语气仍然平静:“是啊,韶妃也说了和利益相关,那你们四人里头,不还是您冲在前头吗?”
“诞下皇嗣是大喜事,丹昭容又是陛下宠着的人,等她生子之日,晋封妃位指日可待,届时不就越过您了吗?”
兰昭媛看着荣修仪的模样,当下心有所感,接过话茬,轻声说:“是啊,论动机,论利益,论站位,都是韶妃娘娘最有可能。”
被所有人一道指责,韶妃又急又怕,径直哭了出来,她求助似的看向贤妃,贤妃犹豫了片刻,说着:“陛下,韶妃如此看来嫌疑的确是大,可毕竟没有证据……”
宫里的女人生存不易,陛下的恩宠也有亲疏,所以嫔妃们往往是三两结伴。高位笼络低位,低位攀附高位,亦或是双双联合,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如韶妃一般,得罪的人多了,一遇到什么事仇家便想拼了命想的把她拉下水,这时候就显出身边有人的好处了,贤妃会拉她一把。
可贤妃对韶妃,未必就有韶妃对她那么真心实意了。
姜雪漪轻声说:“陛下,皇后娘娘。”
“妾身在扭头的一瞬间,模模糊糊看到一片衣袖飞快的从丹昭容的背后抽回。”
“颜色浓烈,约莫是红色相关的。”
闻言,殿内诸人立刻瞥了眼自己的衣着,而后把视线都极中在了韶妃和刁才人身上。
荣修仪讥笑地瞧着刁才人和韶妃,淡淡道:“瞧瞧,说什么来着,还是在同样两个人身上。”
韶妃一身石榴红,刁才人则是胭脂色,都是红色相关。反观兰昭媛,她一直喜欢清冷的色调,几乎不穿这些妍丽颜色,姜雪漪就更是不沾边了。
眼看着将凶手锁定在了韶妃和刁才人之间,低头许久的刁才人也坐不住了,忙说道:“陛下皇后明鉴,妾身绝对没有陷害丹昭容的胆子啊!方才荣修仪也说了,妾身初入宫不久,在宫中并无根基,连这秋华殿的中秋宴都是第一次参加,又如何能够刚刚好的把握流程呢?”
她急急忙忙跪下,哭诉道:“妾身虽然怨怼过丹昭容羞辱妾身,也因膝盖的伤耿耿于怀,可妾身到底并未留下伤痕啊,若为了一时之气这样冒险针对怀着皇嗣的主位娘娘,甚至不在乎事情败露后妾身会不会被打入冷宫,亦或是处死,那妾身得有多么胆大包天,多么小肚鸡肠!”
“还请陛下明鉴,妾身万万不敢有这个胆量!”
人人都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撇干净了,都让她来背锅!眼看着陛下晦暗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韶妃背后一凉,忙跪地哭着说道:“陛下!臣妾没有害丹昭容,臣妾没有!都是因为臣妾平时瞧不上她们总是狐媚您,所以她们背地里厌恶臣妾,这才借着这个机会要害臣妾,可臣妾没有啊!”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她们这是想合伙让臣妾一人拦下谋害皇嗣的罪名,好让自己置身事外,可臣妾真的不曾!”
底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了半晌,沈璋寒看着她韶妃良久无言,淡淡开了口:“你不喜丹昭容,朕一直都知道。”
韶妃瞪大眼睛,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陛下……您要信臣妾,那棠贵人定是随口胡说的!旁人都没有看见的事,怎么偏偏她看见了!要是没有另一个人作证,怎么好听她一人之词呢!这件事本就是没有证据的……陛下何不细细调查……”
“查?”沈璋寒淡淡道,“今日之事,朕瞧着行事颇为大胆。若眼疾手快些,甚至连身边最亲近的宫人都不必得知,就能干脆利索的将丹昭容推下去。只需要找准时机就能动手的陷害,你要朕从何查起?”
他黑眸幽深,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韶妃,指尖一声一声的叩在扶手上:“你和丹昭容不睦数年,近期又有龃龉,你又在她身边站着,衣衫的颜色和棠贵人看见的相符。”
“这一条条下来,朕是想信你,但朕如何信?”
韶妃望着陛下的眼睛连连摇头,无力地瘫在地上,看着陛下泪流满面:“是有人蓄意陷害……陛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的!正因这些大家都知道,所以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让臣妾担此罪责……臣妾是无辜的……”
她跪着蹭到贤妃面前,用力抓住贤妃的裙摆不住哭诉道:“姐姐……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贤妃惋惜地看着她,清婉的面上尽是愁容:“妹妹,之前我就多次劝你,你怎么还做得出这样的糊涂事呢?”
说罢,她拽着自己的裙摆一点点从韶妃手中脱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若真的是你,姐姐也帮不了你了。”
手中的救命稻草被生生拿走,韶妃瞪大了眼睛,仰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浑身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眼的惊愕和无助。
韶妃怎么也想不到,在后宫里与自己相伴了五年的贤妃姐姐会说出这种话,会在紧要关头与她割席,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从前明明是那么要好,她把自己当成是亲妹妹一般,宽容、忍耐、温柔,怎么会……?
沈璋寒冷眼旁观着,给今日之事定了结果:“韶妃谋害皇嗣,残害宫妃,罪无可恕。”
“即日起降为嫔位,褫夺封号,遣送回宫,禁足在甘泉宫内一年,无旨不得出入。另外,甘泉宫上下所有宫人不能及时劝诫主子,同主同担罪责,罚一年的月例。”
说罢,他淡淡道:“把喻嫔带下去,不要让她再冲撞了丹昭容。”
今日之事蹊跷颇多,沈璋寒不是不知道。但无论真相如何,这件事都要有个结果以平众议。争论到最后,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喻嫔,何况她也极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喻嫔心如死灰的被宫人搀扶下去,那双从前明艳骄傲的眼睛此时灰扑扑的,再没了神采。皇后略显复杂的看着她消失在秋华殿门口,温声道:“陛下,此时虽然已经有了结果,可丹昭容失子之痛……”
沈璋寒略一点头,嗯了声:“为了抚慰丹昭容失子之痛,晋丹昭容为妃位,也算稍作补偿了。”
说罢,他探究似的一一扫过底下站着的一众嫔妃,最终将视线停在了姜雪漪身上,缓声道:“棠贵人无辜受累,又及时提供线索,擢为从五品婉仪。”
姜雪漪微怔,忙福身谢恩,可陛下并未看她,只是撂下一句:“时辰不早了,散了吧。”
便乘上肩輿离开了秋华殿,只剩下嫔妃们站在殿内,仍然心有余悸。
今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恐怕不久后就要阖宫皆知了,何况此事本就没有确实的证据,只是凭着各方面的推测便将喻嫔定了罪,很难不让人心有戚戚。
她们一边庆幸着背锅的不是自己,可一边也悲哀于后宫的薄凉,陛下的决断。丹妃失子,喻嫔被罚,一夜之间两个高位天翻地覆,人人的心情都算不上轻松。
可一边心绪纷杂的同时,也有人暗暗打量着姜雪漪。
因为丹妃失子被牵连进去的还有兰昭媛和刁才人,陛下都不曾多提半句,可她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衣裳的颜色,陛下就安抚与奖励并重的晋了她的位份,叫她一夕之间就从小主成了嫔主,成了这一批新人里最得意的人。
这是否有些太过偏心了?
刁才人可以说是这些人中最忿忿不平的了,同样是新人,同样是官家贵女,可姜雪漪能在这件事中捞得好处,她却什么都没有。
经过今夜的事,陛下就算处罚了喻嫔,心底也会对在场的几人都心生怀疑才是,可对姜雪漪却半点也没有的样子,还晋了她的位份。
要知道陛下在后宫的位份上并不是一个十分大方的人,许多人入侍几年,若没有合适的时机也不会动。就连丹妃,那也是在昭容位上坐了四年,一朝失子才晋为妃位的。
她就真有这么好,叫陛下偏爱吗?
皇后瞧了眼底下的人,知道今夜定是人人心里都不平静,她看了贤妃片刻,收回了目光:“夜已经深了,都回宫去吧。”
“丹妃才失子不宜挪动,今晚就在偏殿暂住,等明日天亮再挪回一枝春。你们底下的人务必要好好伺候,不得有失。”
荣修仪率先向皇后行礼后离开了秋华殿,其余人也跟在后头,接二连三的离去。
姜雪漪没说话,只是再次向皇后行礼,准备离去。
可还没转身,就听见皇后叫住了她:“棠婉仪。”
她有些疑惑,轻柔地扬调嗯了一声,微微欠身问:“不知娘娘唤嫔妾可还有要事?”
皇后看了她半晌,温声道:“今日之事你也受惊了,好在陛下是眷顾着你的。后宫风波不止,你今日也该有心理准备了。”
姜雪漪看着皇后,颔首应道:“后宫形势变化莫测,稍有不慎便是死棋,嫔妾多谢娘娘提点。”
“既如此就回吧,好好歇着。”
皇后看着姜雪漪消失在夜色里后,疲累的揉了揉眉心。
芷仪从一侧走过来扶住皇后娘娘,低声道:“娘娘,今日之事也算了了,咱们也回去歇息吧,大公主今夜受了些惊讶,恐怕还在等您呢。”
皇后缓缓摇头,淡淡道:“本宫无碍。”
“只是今夜看出了些什么,却不知是否和猜想中的一样,也不知是不是本宫猜错了。”
芷仪的声音放得越发轻微:“您是说,丹妃娘娘失子一事吗?奴婢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惊险,连头也不敢抬。”
“喻嫔真的如此恨丹妃,竟不惜选在今日动手吗?”
皇后搭着她的手缓缓走向殿外,嗓音淡沉幽远:“喻嫔性子简单,虽嘴上刻薄,却不是心机深重的人。她嫁给陛下五年,就厌恶了丹妃五年,有数不清的机会让她吃苦头,受绊子,可她都没有,只是嘴上骂几句罢了。这些日子丹妃虽做的过分,喻嫔也的确恨极了她,可人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除非——”
芷仪静静地听着,呼吸都放轻了。
“设计陷害,或是蓄意挑拨。”
皇后淡淡道:“这二者都能造成今日的局面,只是本宫算不出天机,是猜不出背后的根由了。”
后宫表面一团和气,看似只有争风吃醋的小风波,可实际这些主子娘娘们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芷仪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早看了宫里无数大大小小的陷害算计,可今日之事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人背后发凉。
“好在娘娘您毕竟是中宫皇后,底下的嫔妃再闹腾,也越不过您,您始终是原配正妻。二公主又机灵可爱,颇得陛下宠爱,您只要再生下一个嫡子,便是万事不愁了……”
凌波仙内,杨贵仪跟着姜雪漪一同进了屋内,相对无言了许久。
等两人喝下一盏热茶,让热气散到四肢百骸里,将一身的冷汗都驱散尽,杨贵仪才轻声说道:“今日一事,妹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她微微笑起来:”以后妹妹的位份比我都还高上半级,可是不知要怎么称呼你了。”
姜雪漪弯眸浅笑,温声道:“姐姐说的是哪里话,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何况今日那样的险境,还要多谢姐姐为我说话。”
说罢,她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件事虽然过去了,我心里却始终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哽在心里似的。”
杨贵仪的声音放得愈发轻了:“妹妹也觉得,今日之事有蹊跷,是吗?”
“你觉得推了丹妃的人,究竟是刁才人——还是喻嫔?亦或是——兰昭媛?”
姜雪漪摇摇头,红唇轻抿:“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于我们这些外人而言终究是无解的。我只是……只是看着贤妃毫不犹豫推开喻嫔的模样,有些心惊肉跳,唇亡齿寒罢了。”
“宫里人人皆知贤妃和喻嫔要好,可遇到利益和危机,她实在太干脆……”
连她都觉得心寒的事,喻嫔此时恐怕更心寒吧?
若是刁才人做的,就今夜看来,恐怕喻嫔便是贤妃早就定下的替死鬼。可若是喻嫔自己干的,她就是生生被自己信任的人舍弃了。
贤妃,兰昭媛,荣修仪,甚至是参与其中的刁才人,今夜一出好戏,也叫她看了个清楚,这些女人个个都比想象中更加心狠冷酷,更加的难对付。
皇后是有意提携她的,今晚的指点恐怕也是让她回来后好好分析局势。她在今夜这么大的场合堂而皇之的晋了位,人人的目光都会盯在她的身上,该警惕的,该明白的,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如此才能好好活下去。
今夜的事是强行做了个了结的,人人身上都没有完全洗清嫌疑。
在这样的节骨眼,陛下真的对她,没有丝毫的怀疑吗?
第35章
夜色浓郁, 马上就要到侍卫巡查的时间了,从秋华殿离开以后,嫔妃们各自寻了回宫最近的路回去安置, 刁才人却在一条小路拐了弯, 静悄悄走到了贤妃身边。
刘贤妃亲自提着一盏宫灯在蜿蜒小路上不紧不慢的前行,四妃的仪仗远远跟在背后。
刁才人轻声道:“娘娘……”
贤妃瞧了她一眼, 温声:“今晚之事你也是第一次遇见,吓坏了吧?”
刁才人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跟在贤妃身后亦步亦趋, 忙说着:“没想到一切都被娘娘猜中了, 韶妃……不对,如今是喻嫔了,喻嫔真的会选在今夜动手, 还做的这么干脆利索。”
“好在娘娘早有预料, 这段时机咱们也算利用上了,经此一事,丹昭容的胎没了, 陛下还会怀疑上兰昭媛和棠婉仪。只是可惜喻嫔还是被陛下处罚,没能周全。那棠婉仪也因祸得福——”
听出她话中的艳羡,贤妃偏头瞧了她一眼,声平:“世间事岂能事事顺你心意?陛下的心意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你今夜虽说在此事中也算是全身而退了,可陛下难保不会也对你有所怀疑, 这些日子你要记得安分些, 等风头过去,本宫自会再想办法让你承宠的。”
说罢, 贤妃想到什么,又说道:“喻嫔一事, 你和本宫也尽力了。当初本宫提携你,也是看中你懂得审时度势,心思活络,如今这局势,你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刁才人愣了一下,忙福身道:“娘娘提点的是,丹昭容失子本就是喻嫔动的手,何况娘娘已经尽全力保住喻嫔了,只是未能如愿罢了。”
贤妃满意地转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本宫和喻嫔相伴五年,在本宫心里一直是拿她当妹妹看的,只是可惜,她不肯听本宫的劝诫,性子也实在太急躁了。”
刁才人眼睛微微一亮,忙快走了一步,说着:“只要娘娘不嫌弃,妾身愿意做娘娘的妹妹,事事以娘娘为主。”
“哦?”贤妃微笑着看她,“姐妹之情,若没有长期相伴怎么会深刻,本宫年岁已长,你还年轻——”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贤妃虽然没有明确要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可这段时间内也提携颇多,必然是一个阵营的了。刁才人并未气馁,反而因为今晚的事对贤妃愈发佩服,更加决定要跟随贤妃在后宫站稳脚跟了。
她驻留在原地,笑着行礼道:“是,妾身恭送娘娘。”
等刁才人走远后,贤妃悠悠舒了口气,将手里的宫灯往右摆,皓腕轻提,举了两下。
仪仗正前方的掌事宫女湖青拿着灯笼快步上前,跟在了娘娘身后,她轻声问:“娘娘,如何了?”
贤妃淡淡道:“还算听话,资质尚可,是比喻嫔强上不少。虽然家世略输一些,可在朝里也算举足轻重的位置,她又才入宫根基不稳,还是比喻嫔那个越来越坐不住的好多了。”
湖青笑着说:“娘娘心里算得定就好。眼下丹妃失子,身子恐怕是难好了,喻嫔又被处罚厌弃,宫里的高位嫔妃里头,也就您和荣修仪能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了。”
“您若能再怀上个皇子,儿女双全,以后的日子就更安稳了。”
贤妃淡笑不语,心思却飘到了一个半月前。
那日刁才人被丹昭容处罚后,她带着刁才人回了自己的花戚里,又特意将消息露给了韶妃。
果不其然,韶妃听到后便风风火火的赶来,一看见刁才人的伤势,便在花戚里对丹昭容破口大骂,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贤妃就那么听着韶妃骂了半晌,才轻声叹气道:“妹妹,你就别骂了,坐下来歇歇吧。就算骂坏了嗓子又能如何?丹昭容还是怀的好好的,你再落个刻薄善妒不能容人的名声出去又有什么好处?”
她一边亲自给刁才人上药,一边劝她,眸光微闪:“这件事我已经劝了你好几回了,可你总是听不进去。其实你好好想想,谁知道她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呢?若是公主,到底也算不上威胁的。”
韶妃一听不乐意了,皱眉反驳道:“姐姐自己也有大公主,怎么能这样说呢?哪怕只是公主,日后不能继承皇位,可那也是陛下的女儿,是皇嗣!有了孩子便能在膝下承欢,就比没有孩子强上许多。”
“你这么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贤妃犹豫了下,慢吞吞说,“若说起来,中秋宴倒是个好时机……”
“算了,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也是为人母亲的人,怎么忍心做这种事,妹妹你也快些打消这个主意吧!”
韶妃原本火气正旺,听了这话却愣住了好一会儿,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中秋宴?
她越想越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说出来,只能走到贤妃急急问道:“姐姐……我……”
贤妃故作疑惑,扬眸问:“怎么了?”
主意在心里已经形成,韶妃越想越觉得这计划一定可行,她兴奋得手微微发颤,心底却慌张的没谱,快意和忐忑并存,诸般滋味在心中,让她一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打定心剂似的匆匆问出一句:“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