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素眉心透着一股寒气与厌恶,“吾并非你所有物,这?学宫弟子也并非如你一般龌蹉,只会亵渎师长。”
姬婵不敢吭声,歹命,她怎么掺合进这?种师徒恋的决裂场景中!
阴萝都气笑了,“先?生怕是忘了,当初是怎样面对?祖师,跪坐在我的腿上,求弟子千遍万遍疼爱。如今您享用过贡品了,没了新鲜,倒是要一脚踹开弟子了。”
“——逆徒!住口!”
张悬素眉发皆是披霜结冻,森寒得让人不敢犯禁,“此事?就到此为止!不可再提!否则必将你逐出学宫!”
他甩袖入了殿内。
阴萝的乖脸同?样阴森森的,“尿遁侯姬,去查,我看是谁打我师尊的主意。”
姬婵心说,除了您这?个欺师灭道的恶徒,应是没别人敢招惹帝师了吧?
她弱弱回应,“有没有一种可能,帝师觉得你太小,对?你前程不好,想着主动断了?”
阴萝冷笑,“那必不可能,他一个老?古板,嘴里全是规训,有哪个女弟子受得了?他无?人相伴,寂寞得都快要死?去,我肯亲近他这?种顽固不化的老?男人,他当感恩戴德才是,怎么会想着跟我断了?”
姬婵语气更弱,“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你做的饭不大好吃?”她立马补充,“我是说,上了年纪的帝师,可能受不住我们年轻人这?一套刺激的。”
这?个阴萝就更不信了,“那老?古板看着不近女色子嗣艰难的样子,情动起来比我还厉害,就跟老?祖宗庙着了火似的。”
那一剂玄素方差点把她修到去见阎王小圣君!
祖宗不耐烦了,“你别拐弯抹角了,直说就是,一点情报费瞧不起谁?”
姬婵同?样上道,痛快道,“这?世间奇种众多?,公主可听过伴月族?我西昌也曾调查过帝师,怀疑他体内拥有一丝伴月族的血脉,每过一轮月相,脑中记忆犹在,但?脑中情感与身?体本能却会全然消逝。”
“也因此伴月族也称为,最适合修无?情道的神裔。”
姬婵说完还有些警惕,怕这?个小祖宗一个不满,把她脑袋给锤爆。
毕竟意中人每隔一轮月相,就把你的情感忘得精光,虐恋情深都不敢这?么写的。
姬婵:呜呼!我磕的师徒倾城绝世之恋终究是要以悲剧收场!
岂料祖宗听完之后,突然爆发出空前的热情。
“这?样岂不是说,每一轮月晦,帝师失去身?体本能习惯,永远都像初次那样紧涩无?措?!”
阴萝心想,难怪呢,难怪在她小的时候,帝君还算温善宽厚,随着年岁见长,愈发清肃而不近人情了,原是有这?遗传的血统。
姬婵:“……蛤?”
重点是初次的使用体验吗吗?
重点是你的师尊很有可能修的是无?情道啊,小心你被杀妻证道啊!!!
随堂小考,全场肃静,牙豚趴在窗口,跟阴萝两眼泪汪汪。
瞧瞧这?都是什么问题?
《论当世师徒恋的下场,请你有理有据论述三千字》
《当道侣修成无?情道后你会怎么做,请你引经据典论述三千字》
《年岁相差太大的恋人半路夭折的可能性,请你严肃认真论述三千字》
蛇蛇:“……”
等阴萝绞尽脑汁,答满整张试卷,旁边掠过一阵冷风,张悬素神色淡漠,“发错了。”
又将她的答卷收走,给她了一张新的。
蛇蛇:???
没见过这?么狗的哪!
张悬素收完了逆徒的卷子,并没有返回居室,而是在礼圣殿的一处悬廊,拆开了阴萝的答案。
——师尊你吃了吗?弟子饿着呢,要师尊抱腿喂喂。
张悬素面无?表情,撤开这?一张。
——没人的时候,师尊最甜,圣体像是酿了蜜嘻嘻。
张悬素深吸一口灵息,却祸这?养的是什么小王八蛋。
他快速翻开最前边的,全是一些迷乱之语,越看越让他燥得慌,直至他翻到最后一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最边角处还提笔勾勒了一枚稚拙月芽。
他怔了怔,指腹不自觉摩挲了一瞬,旋即腰身?一紧,他下意识低头,那小腹上已经覆上了一双修剪得齐整的女手,指甲甜圆无?害,掐着他的软肉,他浑身?就是一颤,就听着这?小畜生兴奋说,“果然不记得了,师尊你的腰好生涩,快动一动给我看哪!”
张悬素匪夷所思,“你,你知道我忘了,你不伤心吗?”
他是一个无?情道的怪物,从不会记得任何情感,至今已经疏远了无?数生灵,在他的道域里,没有什么是可以永垂不朽的,只有他的孤寂是永恒不变,再刻骨铭心,也会在特定时辰回到原点,她难道不害怕吗?
阴萝奇怪看他,“这?有什么可伤心的?您重溯一次,圣体就陌生一次,我与您的每一次都是第?一次啊。”
她赚翻啦好不好!
张悬素:……?
还能这?样理解无?情道吗?
他正茫然想着,冷不防被这?逆徒推到鹿洞里,里头休憩着一群角鹿,很亲近人,并不怕生,有一头公鹿甚至用角枝顶了顶他的背,随之而来的是弟子大逆不道的索取,他仙人一般的面皮烧起了簇簇桃花,“你放肆,吾是你师,有违常道,不可一错再错……”
阴萝甜甜亲他,还故意问,“先?生,你喜欢这?梨花味儿的口脂么?”
张悬素被她推得退无?可退,唇里那一口淡茶早就被饮得干净,哪里还有先?前的严苛冷厉,“……不是梨儿,是,是青丝玫瑰的甜馅儿。”
“先?生真博学。”阴萝哄骗道,“哪,您松一松,让学生进去瞧一瞧它听没听话。”
他的喉头猛然一紧,溢出细碎的呜咽。
“不要,不要——!!!”
张悬素从无?边的沉沦中惊醒过来,骇然大喊。
雪睫颤着细枝,他擒住她的手,竟是溢出泪来,月宫大尊长流露出脆弱的情态,“你根本,根本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吾会一次次忘记你,一次次漠然你,从古至今,爱吾的,敬吾的,他们都一个个离去了,只留下吾,只剩下吾。”
他试过想要留存这?一段,但?没有用,过了月晦日,一切又如往昔,哪怕他写下无?数缠绵悱恻的字眼,他都感应不了当初的悸动。
可她却笑嘻嘻说,“没关系,我命硬呀,我比您小,日后肯定也先?送走您的。”
要不是那游戏作弊,突然降临,她还差点克死?了诸天呢。
可恶!想起来就生气!她现在还在重修呢!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呀?”
阴萝抓起鹿洞里生长的一丛野芍药,盛开得热烈,被她孩子气塞进师尊那菩萨一样双唇里,还问他滋味如何。
年长者那张素白的脸庞渐渐染了几?分鲜润的色泽,他含着满嘴的芍药花瓣,忽然俯头过去,将层层叠叠的情愫全渡给她。
“你若想破吾无?情道——”
他偏开了脸,膝腿也没了禁制,仍凭这?祖宗骄横得意,横冲直撞。
或许终有神台明月坍塌,坠入世间,那为什么不可能是祂呢?
“那就,一直,一直吻吾,不要离开。”
不出意?外, 阴萝半路逃考,被巡察的张祭酒在悬廊下当场逮住。
站在?一旁的,还?是他们的圣师, 他以手抵脸, 似乎有些飘忽看着远处。
张祭酒:?
怎么感觉圣师心虚呢?
张祭酒心头浮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最近也有?一些传言,说圣师跟这新起来的公主有一席瓜葛。
他又摇摇头否认,这必是不可能的, 圣师九百寿岁, 传道二十八个仙道台,更别说曼荼罗之外的仙世凡间, 张师之名更是诵达众生, 这样一个宛如高台神明、见过?万千繁华落寞的灵师,将来必会被迎入神洲供奉,又岂会对一个中庸的女学生动心?
况且, 师徒辈分?本就是权力失衡, 想想都不长久。
圣师如此通达,又喜清静, 必不会中意?这样天真流媚、艳俗刻薄之徒。
再说,这李瑶笙,虽然短短时间借着妖魔之功, 坐上了镇国?之位, 到?底是年纪小, 心性?不定, 还?颇为阴毒, 张祭酒最不喜的就是她爱钻营,手里收拢了一批女弟子, 还?挑唆学中教?派建功立业,这些时日学宫都热闹得很,都顾不得清修了。
偏她振振有?辞,若是这点事儿都能扰乱心性?,还?不如不读了呢。
李瑶笙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极爱出风头,张祭酒怀疑她是故意?与圣师走得近,好借学宫的势,圣师吃亏就在?于不近女色,这还?是头一遭收女弟子呢,难免会被拿捏。
于是张祭酒上前一步,若无其事隔开了师徒俩人。
而那坏学生呢,则是跟一头矫健活泼的小鹿似的,昂着头,甩着脸,她的发间,领口,衣兜里,是一小捧的淡金色野芍药,细细碎碎,波光粼粼,原本一袭端严的太虚归元服,都染出几分?薄金的旖旎。
张祭酒心疼不已。
国?中因?为土壤特殊,难以栽值花种,这些花儿都是从无数供奉王朝,千里迢迢运来的,定天定数维持,而且越名贵的越难活,他们寻的还?是山川湖海的珍稀品种,这小王八蛋不知道糟蹋了不少!
张祭酒立即处罚阴萝,毁了多少株,就得补种多少株。
阴萝唔了一声,她又返回鹿洞,仔细清点,高兴地说,“张博士,一共折了一百八十八株!”
“……甚么?!”
张博士脸都青了,“你好端端的,跑去鹿洞折什么花儿,还?毁了这么多!”
你还?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半点都没?有?悔改的脸色!简直混账!
阴萝眨了眨猫瞳,短短圆圆的天真憨甜形状,语调更是稠稠的,“是我错了,小考太难了,我没?有?头绪,我见鹿洞里的鹿枝白皑皑的,又强壮狰狞可爱,就心无旁骛顽了一阵子。”
张博士:“……”
小王八蛋,丢下课堂小考,跑来这里玩鹿枝,你是什么可怕的闲情逸致啊?!
还?有?,你国?文之学定要重修,强壮狰狞可爱怎么能一齐混用,不讲究!
张博士本想问一问见证者,但圣师忽然低头,拨弄了一下腰间的云芝碎叶。
阴萝瞟了眼,师尊万年不变,都是披发直落,遮掩了颈后那一块被她吮红的樱桃肉。
她闷笑一声。
张悬素更显窘迫,抿了抿唇心。
张博士拿阴萝这种手握重权的刺头儿没?办法,何况他们还?有?一些学生被她捏在?手里,正?等候发落呢,他只得捏了捏鼻梁,“还?有?半个时辰,还?请公?主殿下快些回去考完!”
他倒是不担心阴萝出来找小抄,课堂设置了《初》的阵法,她出来是什么样儿的,回去会自动归成当时的记忆,等考完了才会恢复。
“那学生回去了,先生与博士今日受累,要多加休息喔!”
蛇蛇奉出甜甜笑唇,欢快跑了。
张博士突然被关心一句,老脸一红,他横眉冷对,这镇国?公?主非但不记恨,还?,还?挺尊敬师长的?
看来传言也不太可信。
张博士转头,诧异地问,“她又给您闯什么祸了?您给累着了?”
“吾无碍。”
张悬素不自在?偏了偏脸,舌根底下还?沾了一瓣金芍药,让他说话极其谨慎,发音缓慢,“你也,快回去,监考。”
张博士道,“有?谈博士跟程博士盯着呢,出不了什么差错。”
来社稷学宫学法修道,那可是天下学子的梦寐以求,更不敢违背宫规。
恰巧,鹿洞里的一列青鹿慢悠悠踱步出来,张博士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鹿角枝分?明是苍青色的,又纤细美观,哪里来的白雪皑皑强壮狰狞?圣师您说——”
张博士转头。
他那么一个大的圣师怎么原地消失了?!
学宫小考结束,阴萝哪怕仗着过?目不忘,临时抱了个佛脚,成绩也惨不忍睹,于是她混在?差生的一列,要当堂领二十声窍响。
窍响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挨手心板子!
让她瞬间梦回小天坛学院刚入学的时候。
不过?以往排在?她屁股后头的是同样顽劣的赤无伤,这回则是换了人,那家伙被她那掩日一箭伤得极重,连兄长李长治都不得不提前结束巡防,带回一个神秘巫医,给他吊着命儿,这么上赶着,阴萝怀疑这妖庭太子是想要驯化这头荒古圣脉,入他妖魔阵营。
妖魔的诱惑无孔不入,她们神人两?道更是被重点关注。
至于佛道,他们有?自知之明,别到?时候安插回来一个圣徒,把他们全给渡了,得不偿失。
阴萝从小也是经过?训练的,别看她下手狠,旁人看起来阴毒万分?,但她也是有?自己底线的,不该杀的一个都没?动,当然对方认不清形势,非要跟她作对,送他利落去世且不折磨,是她最大的仁慈。
阴萝刚出生的时候,哪怕有?着她哥郑夙跟神仆奴皇的看护,身边也渗进了不少的妖魔奸细,等她大了一点,懂得怎么将他们煲汤了,不长眼的才少了许多。
所以她不会刻意?去提醒赤无伤,他再笨,那也是五个黑心凤凰教?出来的!
况且没?了女主光环的笼罩,那蠢鸟也该清醒了!
阴萝也察觉到?了那冤家的疏离,他养伤期间,竟然一次也没?来玄辞宫,更没?给她捎过?一次口信,偶尔碰上李降戾那一队扈从,他们都如避瘟疫,远远躲了她,摆明要跟她划清界限。
祖宗不太高兴。
她那一箭最多把他射出潮场,脱离李降戾的身份,她又不是真的要他的命!至多嚒,功行受损一些,还?不至于像那五皇子李漠北那样,被须臾之间反噬,琅琊王部也因?此大乱。
同是出身神洲,她都给这个傻鸟多少机会了,挨她这一箭他是理所应当,这小子心高气?傲,还?怨上她了呢!
阴萝撇嘴,“长毛的果真不是好玩意?儿!”
姬婵就是她身后的倒霉蛋儿,“公?主,你骂人能别对着我吗?”
阴萝无语看着排在?她后头的西昌小侯姬,“你不是说你专心温习过?了吗?”
成绩比她还?寒碜!
姬婵哭丧着脸,我也不想,谁让我在?你兄妹俩手下做工,天天赶得跟牲口似的!昨日还?被你们这对破裂的师徒恋吓了一跳,记得全都忘了!
“孤香臣,丙上一等,二十响。”
执行惩戒的自然也是帝师张悬素,大约是场合庄重,他颇为少见换了一件缁色大袖,色正?凝实?,如一方端贵墨砚,只是从他袖口翻出一段腕心,水晶白菊般晶莹清贵,极其强烈的色彩碰撞。
姬婵小声跟阴萝咬耳根,“你瞧见了没?,帝师那墨缎的纹样,是芍药呢。”
蛇蛇:?
本就是清冷脱俗的仙家,被那旖旎的花形一衬,无端惹人遐思。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我师尊也骚起来了吗?
因?为江双穗以及参卫神女的缘故,她们这些神女的名声也受到?牵连,被弹幕扣恋爱脑的帽子,蛇蛇很不服气?,分?明雄兽比她们更烧呢,宴享就不说了,那头猫随时随地就想蹭她!
“李瑶笙,丁下三等。”帝师顿了顿,“不思进取,再添二十响。”
蛇蛇:“……”
果然,师尊发骚,那是错觉吧。
蛇蛇这会儿倒是乖觉,她近日出的风头够多了,就摊开掌心,娇娇脆脆地道,“请先生赐教?。”
姬婵:“……”
你这不像是讨戒尺的,倒像是讨吻讨糖似的。
姬婵终于不怀疑为什么那张少年猫猫脸能写出玄素方了,这兄妹俩在?某些方面真是一脉相承的!
直到?那玉戒尺落下,阴萝也没?作妖儿,绷着嘴角受着。
张悬素还?预防她发出奇怪的声儿,没?想到?抽了四十下窍响,她还?一声不吭,他浮了一眼,从那琉璃堆花的手持晃到?女弟子的脸上,她眼珠不带错地,盯着他不放,还?活溜溜转着,仿佛琢磨着什么坏主意?。
这模样。
他突然就有?一些不妙。
果然,等散学后,他刚送走一批弟子,玉磬山房就多了一道窈窕身影,她还?摘了两?瓣花儿,拌着露水嚼了嚼,“还?是野芍药甜。”
年长者尽量表现如常,“怎么来了?”
阴萝穿过?那一扇紫桐玉脚小屏风,将那一双饱受戒尺的手呈在?师长的眼前,她娇气?地嘟囔起来,“您看,您罚得多重呀,都肿裂了,疼死?人家了。”
“……那是你该。”
年长者移开眼,却从袖衣里取出一盒冰膏,阴萝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那自是不管用的,于是又把肘臂抬高了些,“不涂不涂,一股儿药味!呛死?了!”
“那你要如何?”
他有?些无奈。
“亲一亲,亲一亲人家就好啦。”
张悬素:“……”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她脸皮厚得水火不侵,张悬素被她逼得无奈,只能强忍着羞赧,曲下一段鹤颈,双唇轻触碰她的手心,不等他直起腰,阴萝却恶劣扬眉,咬住他凑过?来的玉耳,冰凉的,又很绵软。
“别,等下,嗯,还?有?,弟子,要过?来……”
阴萝就安抚他,“不怕,弟子已经观遍四周了,下一个弟子要来山房,也得登一刻的山腰。”
张悬素听着前半段还?正?常,下一段就是,“师尊,我就玩玩上边,很快的。”
?!!!
“不,不可,郑,郑,你。”
老古板儿羞得血液直冲头颅,想要制止她。
这可怜的师长,诸天的大尊长,在?花招方面哪里玩得过?小坏胚,自从那一次他同意?她塞野芍药,她就愈发大胆了,这次更是不经他同意?,扯下那两?扇闭合严密的漆黑领缘,要掉不掉地悬挂在?肘臂,更如一朵水墨莲,松松散散堆到?了腰间。
他挡了挡脸,烧得都不敢看她。
谁能料到?,那一扇尊师贵德字样的紫桐小屏风后,这学宫圣师正?被颠三倒四玩着呢。
别看他修玄素方修得狠,那都是按照步骤的,像这种细碎的缠磨,可真要了老古板的命儿。
征圣帝君这一具圣躯入了仙朝,也被打上了天乾的烙印,在?鹤青痣之下,也凝着一枚乾种,阴萝前几次都没?怎么在?意?,这次细看,好似一个莲花环带,神圣中心则是簇拥着圆润饱满的雪胆,带着粉意?。
阴萝边赏玩,还?不忘追问,“这乾种怎么那么像曼荼罗的坛城印记?”
张悬素气?息不稳,他被她抵在?架旁,只能抓着桌角,眼睁睁看着那雪胆被这逆徒吃了又吐,声音都颤成数瓣,“真言……仙朝,原本是,是佛修想要传教?……传了曼荼罗之法……”
蛇蛇若有?所思,早在?那一场文会宴里,她仅是来了一手,就暴露了大部分?的妖魔,多得都有?些不寻常,不像是一个仙朝,倒像是一个妖魔的老巢。
毕竟除了她跟赤无伤,剩余的皇子都是妖魔附身。
她想得出神,那曼荼罗乾种也被她咬得出血,年长者当即一颤,泄了月露声息。
他窘迫得当场就想解体重生。
偏偏小畜生还?得寸进尺,“好耶,师尊被我玩得唔唔——”
拜访的弟子来得比想象还?快,张悬素差点就要衣不蔽体就去见人,他都是强忍身体的不适,指教?了一番,生怕被人看出不得体,但回头一看,那条小蛇没?心没?肺玩着他的书简,与他的紧张天差地别。
征圣帝君倏忽就冷了,他怎么能相信一个弟子的天长地久?
这么久了,还?是叫着师尊,不把他的在?意?放在?心上,她怕也是图一时新鲜跟禁忌罢了。
如他所想的那样,阴萝讨到?了糖狮子,拍拍屁股就要告辞,他眸光愈发黯冷。
“啊,对了。”
她从袖子掏出一卷黄纸,插进师长的领口,“这是释令,您找个时间,把您的小乖乖们都领回去吧。”她呶呶抱怨,“都快吃穷我仪鸾司了呢。”
张悬素愣了一瞬。
阴萝插腰,“您这是什么眼神哪?我难道还?能滥杀无辜吗?”
虽然她也剥了几张妖魔皮,可她不也给缝回去了么?人神与妖魔阵营天然对立,阴萝也确实?因?为神女救赎一事,对妖魔诸多恶感?,再加上重生的紧迫,她总想把所有?障碍都扫除干净,下手难免就狠了一些。
按照她的行事,她是绝不会放过?一个沾染祸事的妖魔。
可她头顶上有?哥哥,有?师尊,这些都是神洲的庇佑者,比她活了千年万年,看事更加通透,她也不是不听劝的蛮横蛇蛇,如果妖魔没?有?沾染业障,她也可以试试相信他们,放他们一马。
“好啦,我知道我偏激,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阴萝难得改正?自己的观念,“或许妖魔,真的能跟我们人神共处。”
她也是看了燕部的对鸣,才改了一些想法,若有?妖部也有?真情的软肋,日后倒是方便威吓。
她脑袋盖了一只大掌,年长者揉了揉,涩然叫她小名,“裙,裙裙……长大了,你能这样仁爱四方,很难得。”
张悬素还?担心她越来越偏执,长成无法无天的小疯子呢。
说到?底也是个小孩子,阴萝被年长者夸得脸颊粉扑扑的,踮起脚亲香他一口,就跑得飞快。
征圣帝君扶着颊面,心肠黏稠得搅合不开。
转眼到?了冬节,仙朝如凡间一样兴盛,贺冬,祭祖,染熏香,架彩棚,还?有?各类表演,如训象,斗鸟,开各色赌局。
这天还?是阴萝作为神祇的生辰,所以她那摆烂的哥哥难得勤快,她还?没?醒的时候,就到?了她的床边,捉着她的脚,换了一双新袜子,靠近脚踝的地方,还?绣了一只惨不忍睹的小花蛇。
阴萝咕哝着,“还?说不是郑夙呢。”
郑夙每一岁都会给她换一双新袜,再煎一颗麻油溏心香蛋,就当是给妹妹过?生了。
阴萝很怀疑他在?糊弄她,但是她又想想郑夙那双矜贵的手,还?有?他那腹黑的脑子,能给她动一动针线,拿一拿铲儿,已经很感?天动地了。
算了,爱哥来着,不为难他了。
李瑶功捏她肉鼻子,“哥陪你出去玩儿?”
“唔,我要自个儿去玩,带你去多扫兴啊,你个老古板。”
阴萝翻了翻身,后头就没?声音了。
戌时,阴萝为了不引人注目,又换了她哥的衣裳出门。
李瑶功靠在?檐柱下,跟往常一样半死?不活,“鬼混也不带你哥,真让人伤心,早些回来,我煎长寿蛋给你吃。”
“知道啦!”
李瑶功就看着她跟小蝴蝶似的,从他身旁飞走。
湖灯旁,帝师张悬素有?些局促,抚着交叠的纱领,薄如蝉翼,他第一次穿这种领子,会不会显得不庄重?
他又摸了摸雪兔面具,担心被祭酒跟弟子们认出来,而下一刻腰间就撞上一只粉蛇面具,他连忙抱住她,她仰脸一笑,他什么顾忌都消失了。
“等我很久了嘛?”
他们牵着手行走在?灯穗下,共吃一碗糯米饭,看小孩放炮竹,又挑了灯笼祈福。
还?在?城隍庙求一段姻缘。
张悬素莫名有?些心焦,“快,快走吧,这里不适合我们,你根本不知道吾年岁有?多大,而且姻缘石根本没?有?你我名字——”
粉蛇面具歪头,“可是师尊,这里的城隍,很灵的喔。”
年长者雪睫颤尾,倏忽落泪。
——你不知道我已万年万年又万年苍老。
可你却说,这里菩萨,很灵喔。
今年是梁折鹅任白瀑城隍府君的第二十年。
原先她作为随行菩萨, 跟着迦叶佛来此地?传道,不曾想此地?险恶,被人夺了信徒, 她元气大伤, 沉睡之际又被粗心的童子不小心摔了手?, 掉进了河湖里,飘了千日后又被捞起来。
对,捞她起来的?, 正是算计了迦叶佛化身的凡人, 一身?血红蟒袍,妖颜若玉, 笑靥似花。
怕是圣佛亲自来了, 都渡不了这个黑心肝的。
梁折鹅被宴享狠厉断了回升之路,只能坐镇城隍,重新凝聚业力?。
今晨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一个月宫大尊长, 一个未来小天尊,跑来一个小小的?城隍庙来求姻缘!
还求子?!
?!!!
梁折鹅当场就是眼前一黑。
不是, 你们一大一小有没有点数啊,三生石都不敢刻你们的?情劫命途,我一个被凡人拖下水的?倒霉菩萨, 还是圣陀天宫里不怎么爱管事的?那种, 老娘怎么敢接这种烫手?的?姻缘?!
本来她们菩萨的?名声也不差的?, 都是前些年被一个郁罗佛女搅弄的?。
这郁罗刚出世就越过六界功行, 滥用盛世王朝录, 强行惩戒一个凡间天子,好死不死, 那天子还是渡劫的?帝姬,等?于?同时掺合了神人两界,她有此一劫,也是在?偿还郁罗当初带来的?气运反噬!
谁让她们佛界也是气运共享相连的?呢!
身?为菩萨,要避口业,她不好骂郁罗是个蠢货,也得自己吞了苦果。
童子因?为粗心害得他家菩萨被凡人利用,又是愧疚又是气愤,见此情形立即高声道,“这些凡仙是不是又贪心求您办事了啊?您庇佑此地?已经是给?那宴享极大的?脸面了,他的?国种怎么能这般厚脸皮?!”
又听到这个凡人名字,梁折鹅心头又是一阵郁结,然后发现这未来小天尊的?身?上,同样?缠上了凡人宴享的?情丝。
但关?键是,此时跟她拜姻缘的?,却是另有其人。
女城隍:“……”
她这到底是什么衰运啊,那么多城隍庙宇,怎么偏就选了她这一家呢。
我佛,我危,救救。
童子又尖叫一声,“啊,这俩大男人腻腻歪歪的?,真不要脸,神前也敢!”
女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