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练星含低头一看。
不是错觉。
这条小蛇真是随时随地都想要,怎么这么能吃荤的??也不怕上火!
练星含啪的?一声?打开她的?手。
“在外边呢,不许碰我。”
蛇蛇撇撇嘴,“你非要招我的?,又不给人吃饱饭,天打雷劈啊狗杂种。”
练星含当没听?见。
大相国寺戌时就?闭了寺,但这岂能难倒了小王八们?
于是阴萝就?看见墙角根下,齐唰唰站了一排少爷小姐,还有家仆给打气的?,“对,姑爷您再蹲下来一些,哎唷,您这头太圆了,小姐滑了一脚,差点滑掉了良缘,啊呸呸,不要紧,咱们拿衣裳叠叠……”
练星含跟阴萝没这方面?的?烦恼,他们一个飞跃,爬上了墙檐,因为夜色太暗,阴萝爬墙的?时候,踩中了好几颗脑袋,底下又是一阵哀叫声?。
“哎唷,姑奶奶欸,您快行行好吧,我这都快被踩秃噜了!”
遛进?大相国寺的?还不少,都鬼鬼祟祟的?,猫着?腰儿,碰到同行,拱一拱手,拉着?意中人跑得飞快。
显然不想跟他们碰上。
“元幼平,我们去八角琉璃殿!”练星含低声?说?,“里面?有千手千眼观音,灵的?呢。”
蛇蛇揭短,“你都在府上养胎,脚都没迈出一步,怎么知道这灵的?呢?”
练星含差点就?把他收买雷夏,问遍登真求女观音的?事情?抖出来。
要是他说?,他头一胎想给她生个王太女,这小混球定是很得意吧?
他才不想她得意呢。
“你别管!快来!”
他抓住她手腕子,跨进?了八角琉璃殿,那些僧人早有预料这些香客的?胆大包天,索性也是求姻缘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殿门都是半阖的?,没有彻底上锁。
中心亭中,供奉着?一座镀金观音雕像,底下则是她的?善男信女,白昼里的?宝华香烛气味还未消散,浓烈地铺在周身。
阴萝肩头一紧,被人脱掉了那一件猫尾红的?纱罩衣。
这还得了?
蛇蛇挣扎,试图抓回这件纱衣,“我还不至于饥渴到这个地步啦!”
练星含哼声?,“元幼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想让我趴在菩萨面?前……哼,你想得美!”
他心道,装什么呢?
七十六场梦境里,在佛前焚身,他领教的?还不够深刻么?
“飒飒。”
少年?魔种手指挟着?纱衣的?玉珠,随手一扬,披在乌浸浸的?发顶,将他的?肩膀与腰臀都掩了进?去,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濛濛的?绛红,本就?阴诡冷艳的?惨白容貌,愈发幽深鬼魅,偏偏孩子气咬着?软烂的?唇心,泛出一点活人的?艳色。
“元幼平,我们,我们在观音面?前,拜一拜天地罢。”
说?着?,别扭转过身来,只留给阴萝一个烧得余烬猩红的?耳尖。
?!!!
阴萝大为震惊。
你魔种欸,杀人不眨眼的?狗杂种,你居然要拜观音?!
但少年?魔种却极其认真,他从头到脚披着?阴萝的?那一件殷红纱衣,好似顶着?一张出嫁时的?大红盖头,之前他在平恩殿里,还被这小畜生侮着?脱了衣衫,最后为了遮羞,披上了她那一条宿墨般的?腕纱,也好似新娘出嫁。
可那一次他是满心仇恨,只想着?将她做成人彘,或者开膛破肚,哪里会记得这些暧昧痕迹?
却不料,短短几月,世情?流转,他竟主动怀了她的?孽种,更要在菩萨面?前,讨一场天长地久的?诺言。
少年?魔种的?双手细长清凉,则是与她的?十指交扣,拉过来,贴在唇边,任由鼻尖的?热息交缠,与她悄声?密语。
“元幼平,我知道,你也是神洲的?帝姬是不是?你这次下凡来,到这个人间,也是为了那救世的?神子令是不是?”
阴萝装傻,“什么呀?”
“你还同我装?”少年?魔种流露出一丝不屑的?傲慢,“这是我的?第?七十七世,我什么豺狼虎豹没见过?六界都等着?我魔道一途功行圆满,回归极皇大宫,她们太急了,也太露骨了,总想着?拯救我,要做我大宫魔后。”
世人都爱锦上添花,却无人关心他从何处走来。
元慈柔是如此,江双穗也是如此。
可他冷的?太久了,总想抓一抓那不切实际的?,便也装着?入了戏。
真当他稀罕那小婢女送来的?几块冷掉的?糕点,几件不合身的?冬衣吗?
人心叵测难懂,都不一定能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何况是他这一颗无情?无义的?魔心?
这些救世神女们总是高?高?在上,以为在他落魄之际,施舍个一两分,再奉上一张甜笑脸,说?着?什么人人平等他也平等的?空话,他就?能如无脑猪狗一般感激涕零,为她们赶赴水火,忠贞不二了。
索性他也虚与委蛇,将这些神女做他的?踏脚石,助他魔统稳固,千秋鼎盛。
那小婢女气运浓烈,又做事笨拙,不怎么有脑子的?样子,稍微装个可怜就?上钩了,正?适合做他的?半颗魔心。
如此一来,他也可以借她一死,用复生祭阵来剥夺这一脉鼎盛人道。
于是人人皆知,他是为情?所困,为情?所祭,便大大减轻了他的?声?名?狼藉,说?不定这一则千古佳话传出去,还能吸引一些新的?救世神女,用清白的?身子,用温良的?心脏,来拯救他们这一些可怜落魄的?无情?魔种呢。
世人也是奇怪,唾骂君王暴/政,可要是君王为戏美人一笑而?暴/政天下,那就?是用情?至深,后世也会冠以情?圣之称。
不管什么,只要是沾染了情?,都仿佛值得可悲可叹,都能减轻原本的?罪孽。
他对此不屑,却也不妨碍他以此为谋。
可大魔祭祀没有告诉他,若他钟爱的?不是这些愚蠢的?、善心泛滥的?救世神女,而?是一个处处压制他一头的?混世魔星,那他又当如何?
世人都说?女子失身,失贞洁,失情?爱,可他却觉得,他的?清白身子,他的?满腔情?愫,他的?狠毒野心,他的?傲骨自负,永远毁在元幼平这个小畜生手上了。
再也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如她那般,悍戾、暴虐、又娇甜地进?入他的?身心。
他也再接纳不了任何少女。
于是他说?,“元幼平,你要救世是不是?我可以不觉醒,不灭世,我甚至可以不做这极皇魔种,不回归极皇大宫,我不再轮回,不再渡劫,六界会少一个搅风搅雨的?魔头,但人间会多一个普通平常的?少年?、丈夫、父亲、祖父。”
他指尖紧紧叩进?她的?指缝,在人间最信奉的?菩萨娘娘面?前,一声?一声?叩着?心愿。
“可元幼平,你知道的?,我很贪心的?,我要此世,我也要此时,我要此世此时的?你,不管是神女还是魔头,你要彻彻底底属于我,我要我死的?那天,天晴不晴的?无所谓,花不花开的?也无所谓,我要你坐在我的?床头,儿孙们也在我的?膝前。”
“我一定是要死在你的?怀里,带着?一头银发,带着?你给我编的?铃铛小辫子。”
然后我闭上眼,你就?可以走了。
我允许你,你可以永远地离开我,永远地忘记我。
你的?双足可以踏过春水大荒,你的?双眼可以饮尽龙血玄黄,你大可以去做你的?神女,你的?佛姬,你的?妖魁。
你求千秋,求万古,你的?天地山高?海阔,永无尽头。
而?我这般的?阴暗螫蝎,与你这一刹那的?辉煌擦肩而?过,等余光散透,我会安静且乖巧地,沉眠在腐朽的?巢穴里,永不成为你的?救世拖累。
“元幼平,我不要虚无缥缈的?来生明日?。”
这少年?魔种披着?她的?猫尾红的?罩纱,金丝光影交叠流动,他如新娘般祈求,稍稍带着?颤音。
“我要今生今日?,若你答应,若你答应,你就?,你就?在观音前,吻我九十九遍。”
我不管你这一双唇,日?后会怎样吻那来世的?意中人,但我要此时此刻,它?只属于我。
“元幼平……吻我,你是不是不敢?”
蛇蛇立马支棱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双眼透出一丝癫狂之色,“那就?像小畜生一样,要我!”
半夜,大相国寺下了一场暴雨,滂滂沱沱,湿湿沥沥,黄绿琉璃瓦浮漾着?银丝流光。
他们在菩萨的?慈悲的?青莲花目里,炽烈地接吻。
练星含将艳纱盖着?脸,却盖不住这满身的?樱桃毕罗,他微微分开唇瓣,吐出里头咬着?一撮乌黑的?发丝,如游鱼沉水,大雁坠地,似乎不敢看接下来那春日?娇姬游青踏马的?场面?。
她纤指顿住,飞快收了回来。
他迷惑地看着?她,“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往常心意不通,他自然恨不得越快越好,省得被她招惹,可如今他却不知羞耻,总想缠她一遍又一遍。
“万一伤到我的?王太女怎么办?”
元幼平一本正?经地解释。
他既有些暖热,可又感到不够,双手勾缠住她的?腰,那黑长衣如水中莲花一般叠开在她的?身上,主动索吻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元幼平这一双手不似往日?的?灵活顽皮,僵硬如朽木。
再过不久,真定门迎来了第?一场雪,元幼平戴上了一双华美繁复、交缠丝珠的?黑绒手笼,也围起了玄狐披领,高?高?地堆在颈段上。
这有些异常。
等她从神元宫回来,练星含趁她酣睡,脱下了她从不离身的?手笼。
他瞳孔一凝。
手笼之下,是一截僵化的?、节棍状的?木偶手掌!
——身躯木偶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练星含陡然想起石火梦身里的?一世,她作为偃师,出了一本偃谱,其中就?有以活人为祭,取出心脏,全身偃化,从此以后,偃人仍如活人一般,会哭会笑会思考,但心中再无情?意,身躯也再无余热。
它?再也不懂爱人。
“你做什么?!”
头顶一声?暴喝,阴萝抽出自己的?手,套进?了手笼里,她低斥他,“……滚出去!”
“你说?清楚,你身躯怎么会变成这般?”练星含抓着?她不放,眼眶通红,“是不是……是不是你给我的?那一颗心?是了,人怎么会有双心,没有心,若想活着?,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想通了一切关节,神色渐渐变得冰冷。
“元幼平,你可真蠢,蠢极了。”
“啪啪!”
她拍着?他的?脸,不满地说?,“你才蠢呢,我只是身躯变了,人还活着?呢,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吃素!”
但症状比想象得要严重,练星含有一次醒来,忽然与她对视,那双天真灵动的?双瞳渐渐失去了光,变得暗沉木讷。
他全身血液冷却。
她不再吻他了,也不再对着?他笑了,甚至连骂他都不会了,仿佛失去了一切喜怒哀乐,即便要她陪他,也是冷冰冰地与他对坐,她再也不会因为风筝的?高?低而?惊呼,也不再为飞鸟的?掠过而?欣喜。
她渐渐成画里的?哑鸟,刺绣里的?死鱼,话语里的?休止符。
练星含侧耳贴在她的?胸脯上,她平静如死水地看向床顶金络子,没有一丝热闹的?人气。
她语气平淡乏味,“我要上朝了。”
“今日?你不用去,我已经跟姨母说?了。”练星含手掌抚着?她的?脸颊,“你陪我们。”
“喔。”
她应着?,机关动作般架起他的?身腰。
他拆开腰间的?水安息丝绦,任凭黑长衣如蝉蜕落雪般,堆到他的?脚跟,与她坦诚相见,而?他掌心,则是贴着?一片蝎头弯刀,冷青青闪着?寒光,他看着?她那张绝欲的?脸儿,剜进?了自己的?胸骨,按照大魔祭祀的?方法,碎掉半颗魔心。
“淅淅沥沥——”
那鲜血顺着?蝎头,细股淌落他的?腕心,再滴入她的?肚脐眼儿,仿佛盛了一碗碎玛瑙。
“嘶……”
他痛苦地低喘,脸庞金纸般苍白孱弱,随时都要被撕裂成碎末。
那是一颗淡紫琉璃色的?魔心,像半只蝎尾,覆着?神秘怨咒,末梢处扬着?一条尖尖的?圆珠尾钩。他忍着?疼痛,掐开她的?双唇,将这半颗魔心塞进?她的?嘴里,“元幼平,吃下去,这是药,吃下去你就?好了。”
可她连喉咙都偃化了,只会说?话,根本不会吞咽。
他顿感绝望。
“元幼平,咽,求你,快咽下去,这魔煞消散得极快,会,会失去效用的?!”
练星含失血过多,满床都是他剜心淌落的?血水,他浑身发着?冷汗,却不得不伏下腰身,将魔心含在唇里,托起她的?下颌,与她交合着?唇宫,舌尖卷裹着?这半颗墨紫的?魔心,一次次顶进?去。
可是她咽喉锁得太紧,他怎么也顶不开,他泪珠急得淅淅沥沥,幼兽般呜咽,“神枫在上,蝴蝶娘娘在上,元幼平,求你,快吞,快吞啊!!!”
“嘻……”
许是他出现了幻觉,他竟然听?见了一道天真傲慢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是从她那紧锁的?咽喉发出来的??!
他眼窝还盛着?一滴滴泪珠,怔怔看着?她逐渐恢复光彩的?银水眼丸。
“原来这就?是极皇魔心呀。”
她从唇里吐出来,托在手心里,仿佛在做什么可爱游戏,指尖戳着?它?的?暗紫尖钩。
“你骗我……元幼平,你竟骗我?!”
他骤然崩溃,双瞳血红。
“不然呢?”
阴萝单手支腮,圆润指头似一枚枚粉红小肉蔻,掐进?了水汪汪的?腮肉里,极致的?无辜纯真。
而?她的?另一只手,却是五指张开,凶猛地擒住了这一颗跳动的?魔心,勒出一条条紫红的?压痕,他痛得喘不过气来,唇口更是抑制不住,淌出鲜红的?涎水。
“神女无聊的?时候,就?不可以演一演人间小情?种,骗一骗魔心的?吗?”
她好奇地反复翻看, 咕哝着,“想要得手也没那么难嘛!”
都说神心悲悯,天生易剜, 而?魔心险恶, 向来难盗。
神洲三万九千域里, 流传的神女救世?的事迹可不少,什么我给妖修洗衣做饭啦,什么我嫁给魔修十年三胎啦, 什么我与鬼修三生三世?虐恋啦, 什么我为?爱成魔跳诛仙台啦,主打就是一个为?爱献身、情深不悔、多子多育。
剜心更是家常便饭。
说是爱世?爱人爱平等, 其实也分三六九等, 大?多数救世?神女都是冲着魔种的美貌、权位以及他日后的永恒魔统去的。
换成一个没有地位没有美貌的丑□□精儿,你看看这神女们愿不愿意花费一生去救?
当然,阴萝怀疑这是妖界、魔界、鬼界的阴谋, 特意散出这些风流艳闻, 就是为?了欺瞒神洲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女仙们——
你看呀,我们好可怜好弱小好无助, 你们貌美慈悲,快来救赎我们啊,救赎我们堕落的心, 救赎我们落魄的身, 救赎我们污浊的魂!
我们这些不能回头的, 最?需要?你们的拯救了!
萝萝:我呕呕呕。
然后小女仙们付出的是什么呢?
是身体, 是神魂, 是道心,是再也无法回头的信仰!
然而?。
魔即污浊, 魔即堕念,投身在他为?你开辟的邪恶欲海里,终日醉醉如仙,你以为?他爱上你,实际上他只不过拖着你的脚踝,以深爱的名?义,遮盖你原本的光辉前途,把你埋进更浑浊的深渊罢了。
你还以为?他超爱你,陪着你坠落深渊。
——本就在深渊的魔,他陪你堕落有什么可感动的?
不过是神女们的自我感动罢了。
她郑阴萝即便要?堕魔,堕妖,堕修罗鬼道,那?也是她当腻了神姬,走烦了正?道,厌弃了苍天明耀。
向来只有我负苍天,不许苍天负我!
阴萝可不乐意自己?被一群无情无义小畜生牵着鼻子走,她得?比他们更无情无义,更小畜生才行,不然怎么能压得?住这一群冷血魔头呢?
靠她的真心吗?
呸呸呸。
这可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先前不也给神洲众生掏心掏肺了吗,也没见几个记得?她的好,就为?了一个真假帝姬,就为?了那?个渡劫九世?还是个废物的玩意儿,把她押断龙台了,只为?污秽她的神徽让那?废物接手,她要?是没留后手,差点就灰飞烟灭啦!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神世?第一帝姬惯是这么霸道峻厉,因而?也对?少年魔种说,“你还说你极钟爱我?你酝酿了这么多时日,就只给我半颗残心?”
练星含:?
练星含:??
为?了取心,他胸肺都是破损的棉絮状,血块滴滴答答地掉落,疼得?无法躬身,她反而?怨他只给了半颗残心?
他生生被气笑了。
“元幼平,你,你个,你个没有心的混蛋!!!”
他又吐出一口艳血,专门往她脸上报复的。
阴萝早有所料,偏过了头,那?血全落在她的颈窝里,如同大?碗的、被打碎的胭脂。
阴萝呶呶不休,“我怎么没有心啦?你给我不就有了吗?你看看人家神女救世?,剜的是整条的神髓,整颗的心脏,整副的神魂,你竟然只用一半儿打发我,你看不起谁呢?好好好,你嘴上说着喜欢我,还要?跟我拜观音,心里其实计较着是不是?一颗心都舍不得?,你真小气真讨厌呀!”
她脚踝的软东珠足镯还踢了他下?。
少年魔种又恨又爱。
分明,分明她哄骗了他,践踏了他,背叛了他,调儿到?现在竟还黏黏糊糊的,如同黏连不绝的姜蜜汤,连讨厌二字都被她嗔得?娇娇软软,好像不是什么血腥遍地的剜心现场,而?是跟着小情郎在纱幔之间,说着一些羞人的床笫私话。
“元幼平——!!!”
练星含血泪斑斑,“我是魔,是魔,不是什么神女,我也不救世?!!!”
我的魔心都剜了半颗,给你供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不救世?,那?你救我呀。”
元幼平这个小魔头,简直把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发挥到?了极致,她手指硬是挤进来,与他十指相扣,扣在冰冷颈侧。
“放开!你恶心!谁要?救你?你放开我!!!”
练星含气息凌乱,又不得?挣脱,只能冷冰冰钉着她的颈段,想着若能折断最?好。
这才看见,她那?脖颈脱去了那?毛茸茸的玄狐披领,里头竟戴着一只红铜胎质的桃枝细蝎重镯,那?桃枝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桃枝,它柔弱纤细,却把毒蝎胸脚都紧紧捆起来,螯肢被翻过去,抵着蝎额,隐约露出暗红的厣面。
这也是他跟元幼平惯常洞房的模样。
她总是喜欢从身后捆束着他。
少年魔种原本失血的、苍白的面容霎时卷起了漫天云霞。
这个,这个混球,竟然把这么不正?经的求欢图案戴在脖子上,她,她就没有一点知羞的心吗?
也是到?了登真,练星含才知晓一些传说风俗,譬如蝎子,意味着携子,更意味着子孙延绵,从他五岁遇见元幼平那?一刻起,她的发上,身上,佩戴的都是一些冰冷的、细条的、华贵的玉京子,何曾见过她梳起了蝎尾辫,戴起了桃蝎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似她从伏波归来之后,她的目光逐渐在他身上流转,也愈发喜爱一些与他有关的蝎辫、蝎镯、蝎衣了。
元幼平……是爱他而?不自知吗?
也是,这小混球虽是把他弄得?极狠,可每每行事,总是极为?天真娇蛮,又孩子气十足,你看那?软溜溜的脸团儿,茸毛细细带粉,都好像没开窍呢。
她会为?他而?开情窍吗?
他心魂颤飞,指腹被她压着,陷入她那?水奶酪般的细腻肌肤里。
轰!!!
他脸颊烧得?更红了,“元幼平,你,你放开……”
声音却是愈发弱了。
哪怕他跟元幼平恩爱过百场,可对?于她的嚣张内秀,每每都有一些手足无措之感。
阴萝还不知道自己?只是随意戴了一只红铜桃蝎镯,魔种的骨气已经软烂到?摇摇欲坠了。
阴萝的乖嫩脸儿还耷拉装着呢。
“你怎么能不救赎我呢?你看我这一世?呀,天煞孤星,克父克兄,除了孤独的王座,甚么都没有!”
她甚至还说哭就哭,水桃瞳里溢着粼粼碎光,哽咽道,“从小,父王就把我捧到?堂前,说是天之骄女,万千宠爱,可是哪一回,我不是出生入死?的?我只是他的真爱之子,大?哥哥的磨刀石罢了!”
“还有我那?舅舅,面如观音,心肠可黑着呢,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磋磨!”
“还有朝野,还有百官,还有很多很多,我都说不清,委屈都压在心底,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活的多不快乐,多不自由呜呜……”
她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
起先,练星含是不信的。
“元幼平,别装了,你又骗我是不是?”
中?途,练星含犹犹豫豫。
“元幼平,你别哭了,我不会受骗的。”
最?后。
他的指肚跌进她的耳后软骨里,轻轻揉搓,那?是她最?放松的一块地方,他每次一揉,她都会跟娇花狸奴一样,在他肚皮上软软甜甜地睡去,他绝不会同她说,他用手指描摹她脸颊多少遍。
练星含别扭无比,“……我的国家,我的贞洁,还有,还有我的半条命、半颗心都给你,你还要?我怎么救你啊?”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元幼平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跟女子一般,尤为?在乎自己?的忠贞。
“那?你——”
这一只腰肢软绵的红铜桃蝎抬起脸儿,鼻尖红润无害,她软软糯糯地开口,“你不是还有半条命、半颗心吗?你都给我好不好?我不喜欢残缺的,完整的才漂亮呢。”
少年魔种的身躯骤然僵硬。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元幼平这种猖狂放浪的小畜生?!!!
“我都给你了,那?我无心无命,我怎么活?元幼平,你把魔种当傻子呢?!唔唔,你不准亲我,唔唔,你疯了,你去死?,嗯唔!”
练星含紧咬着齿关,不肯放她进去,她都索要?他一条命了,她怎么还有脸儿亲他?她难道以为?他是什么很贱的小牲口,只要?被她亲一亲,碰一碰,就能泛滥大?半天,就能痴痴傻傻把命都给她了?
他是魔种!
不是什么救世?神男!
也不是来救元幼平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给我嘛,给我嘛,我要?一颗魔心,我要?完整的,你不要?那?么小气,你拯救拯救我嘛,魔种大?人我求求你啦!”
她不依不饶,撒起泼儿来,软嘟嘟的粉蛇儿在他脸颊、嘴唇、喉结游走,练星含又疼又气又羞又颤,只是他失去了半颗魔心,功行大?减,哪里会是这小魔头的对?手?
只能做了元幼平这一顿烧尾宴里的巨胜奴,芝麻粒儿洒在奶酪上,淋着他血做的糖蜜。
阴萝没能骗出那?半颗魔心,也发起脾气来,指着他说,“你敢不给我,我就把你捉起来,吊在笼子里,当我的小金丝雀儿,不对?,是小金丝蝎儿!我要?万人都看着你这个嗜血魔种,怎么做我天子殿的撅臀小奴儿!”
练星含被她气得?半条腿翻下?了床榻,他狠狠锤着,嘶声怒道,“……元幼平,你敢!”
阴萝说到?做到?。
她命人做了一座金银丝交织的结条笼子,顶部迭起七层珠锥,意味着浮屠七层,笼底则雕着一朵朵灿金莲花,每当他赤足其中?,就会被锋利的花瓣割得?遍体鳞伤,沥出一条艳丽的血河。
金笼提梁就架在她的平恩殿上,群臣往来之际,不经意抬头,就能窥见黑长衣披拂而?下?,偶尔露出那?一双阴惨白冷的脚心,凝固的血迹宛如名?品瓷器的裂痕。
凄美绝艳,又触目惊心。
他们慌忙垂下?眸,不敢再看。
八王姬登极之后,平恩殿就成了朝议殿,而?这一座血迹斑斑的金莲浮屠,亦成了登真盛名?在外?的天子浮屠。
少年魔种倒也硬气,没有开口服一声软,他的神色冰冷憎恨,厌恶感也与日俱增。
直到?这日,暑气弥漫,他热汗淋漓,在金银笼里几乎晕死?过去。
他并没有怎么进食,只是多饮了一些水,腹部发紧,肺腑脏器同样痛得?厉害,偏偏这一场朝议漫长,等百官离开,已经是未时,他虚软靠在笼边,哑着声,“……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阴萝头也不抬。
“……元幼平,求你,让我出去,我,我受不了。”
他面色涔白,捂着脏器,溢出猫儿般的软嫩哭腔。
他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下?溺出来!
再怎么身为?魔种,再怎么杀人如麻,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怎能接受这种出丑之事?
他泪珠颗颗掉落,肩头颤动,“元幼平,你不如杀了我,也好过这样折磨我呜呜……”
“嘭!”
金银笼被放了下?来,那?红鞭天子抱着胸,就站在笼外?,噘嘴道,“怎么,你一个魔种,连忍个急都忍不了?我还当你多有骨气呢!”
练星含踩着一枝枝碎金莲,足肤上全是血痂,他忍着痛意,歪歪扭扭地走出笼口,许是疼痛难忍,他朝着阴萝倒了过去。
阴萝顺势扶住他的腰。
他却跟疯了般,使劲推她,“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滚开!!!”
可到?底是肢体软绵,走不得?路。
最?后他是满脸晶亮泪珠,半歪在她的身前,被她架着腿儿渎出来的。
刹那?,练星含闭眼。
羞耻已死?。
万念俱灰。
他在这个小畜生的面前还有什么尊严,什么体面可言?
他真的是灭世?魔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