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园里的夏天by任平生
任平生  发于:2024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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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爷爷点头,又摇了摇头。
“您是不是担心我?”
这回爷爷一直在点头。
“您放心,我会过得很好。”她已经泣不成声:“您跟奶奶,也要好好的。”
随着她话音刚落,爷爷心满意足地点头。
随后,那张人脸消失不见。
再一眨眼,整个“观音轮”消失在云海之中。
这是周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知微,悲恸的哭声从她瘦小的身体迸发,她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离她就一步远,伸手就能触碰到。
他想伸出手,抱抱她。可最终,那双手还是垂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

你会有美好的未来
从石崆顶回到广州已经是深夜 11 点,周叙开着车,带着她绕了半个海珠区,终于找到一家还没关门的香烛店。
买完香烛,程知微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墓园现在已经关门了。”她一脸沮丧。
“不一定要去墓园。”周叙温声道。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香烛店附近一个公园停下。
24 小时开放的便民公园,这个点几乎已经没有行人。
害怕吓着人,他们还是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
见四周有高大的树挡住,程知微这才放下心来,她蹲下身子,把买来的香烛摆了一地。
“你默念爷爷的名字,生日,生前的住址。”周叙拿出打火机,一边将金银纸钱点燃,一边对她道。
程知微双手合十,虔诚地照做。
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爷爷奶奶已经团圆,富足快乐。
她把所有美好的祝愿都“传递”给了另一个世界的爷爷奶奶。
而这似乎是种强大的心理安慰。
他们化成各种形态守护着她,而她同样也能力所能及地让他们在那边过得更好。
这也算是一种幸福的双向奔赴。
程知微睁开眼,看着金银纸钱在铁盆中燃烧殆尽,最后化成一缕黑烟,在半空中停留片刻,最后消失不见。
她抬头,追随着那缕黑烟,随后,她看到周叙在火光中正盯着她看,目光沉沉。
两人安静地看着对方。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很快,周叙垂眸,抬手扑灭盆中的火焰。
从公园出来这一路,两人都没有开口。
他送她回了家,程知微下车前,忍不住问道:“你现在还回梅州?”
周叙摇头:“我回家睡一晚,明天再回去。”
她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程知微拧开车把,下了车,还没走两步,又被他喊住。
车窗下移,周叙从车内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周叙静静注视着她,半晌,只说了句:“有时间再聚。”
她点头:“你开车小心。”
秋风起,吃腊味。
虽然广州的秋意一向不明显,但 11 月舒适的气候,不湿不干的空气,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满城鲜花盛开,种种加起来,11 月初到圣诞前,可以说是全年最舒服的一个半月。
转眼间,周叙离开已经一个月,没有他在,办公室的植株死了一大半。
庄瑶种在食堂大阳台上的西瓜柠檬火龙果因为照顾不周,全军覆灭。
如今,那一块空地被食堂阿姨收拾出来,晒起了腊肠腊肉。
程知微的番茄属于难得活下来的,果实吃了一茬又一茬。
每回结果,她都会拍照给周叙看,他每次都会夸她几句。
尤靖斐的韭菜也长势喜人,更幸运的是,尤靖斐已经健康归来。
那颗吓人的肿瘤是良性的,已经被切割掉。
“我的负能量跟那颗肿瘤一起留在了医院的下水道,出院后我就跟自己说,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为自己活,怎么开心怎么过。”某个工作日傍晚,两人吃完晚餐,坐在顶楼喝着气泡酒,聊着天。
尤靖斐对程知微道:“我把我父母,以及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家庭群全部退了,我俩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谁的话也不听。”
程知微跟她碰杯,恭喜她获得新生。
“真的遇到这种事,你才会发现谁是人谁是鬼。”
尤靖斐在大好的 30 岁里,意外发现那个“不靠谱”的丈夫原来是最贴心最为她着想的,而那些打着“为你好”的亲人,反而是可怖的吸血鬼。
尤靖斐回归工作岗位,陈思淼借调生涯结束,临走前,她们四人一块儿吃了顿饭,由庄瑶组局。
“这边氛围真的特别好,我要走还有点舍不得。”陈思淼当初过来是因为周叙在这边,可在跟庄瑶程知微一天天相处中,早已有了感情。
庄瑶打趣她道:“等周叙回来了,你到时候再调过来。”
“我一直想问,周叙怎么离职了?”尤靖斐刚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程知微道:“奶奶病情反复,周叙带她回乡下了。”
“之前周叙还在佛山的时候,就经常带奶奶回梅州。”陈思淼提了个村落名字:“老人家对那里有很深的感情,就是辛苦周叙要两头跑,现实生活中我真没见过比周叙更孝顺的。”
程知微默默记下这个村落的名字。
饭局结束,陈思淼坐广佛线回家,庄瑶还有下一场,打了车离开,尤靖斐有丈夫来接,想叫上程知微带她一程。
“不用了,不顺路。”程知微谢绝了她的好意:“时间还早,我随便走走。”
尤靖斐没再坚持,叮嘱她注意安全。
今晚聚餐的餐厅就在江南西,刚出来走没两步便是富力城。
程知微站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仰头看着眼前的大屏幕。
上面正是《金箍棒》的巨幅海报。
“《金箍棒》全球下载量破一亿。”
这些天,她在很多地方看到《金箍棒》的身影,而林嘉裕作为这个传奇游戏的老板,也多次出现在各种视频软件。
众人惊叹他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大的成就,有趣的灵魂也就罢了,还拥有这么好看的皮囊,更重要的是,《金箍棒》这么火热,他的身价跟着水涨船高。
一夜之间,林嘉裕吸了数不清的梦女粉。
程知微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林嘉裕为了这个游戏,付出了多少心血。
自上次云吞面店分别后,他还找过她两回。
每次他都是在气象局等她下班,也没说别的,只是陪她吃顿饭,送她回家便离开。
他们好像真的回到了谈恋爱之前的相处模式。
她会问候他的近况,他也会祝贺她《三餐四季》越播越好。
他们就像万万千的异性好友,中间隔着一条清晰的三八线,哪怕在两个月前,他们还在亲热地接吻。
或许是这种刻意营造的边界感让两人都有些不适。
上一顿饭已经是半个月前,那之后,林嘉裕就再也没找过她。
程知微收回目光,突然觉得口渴,于是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
结完账,拧开瓶盖刚喝了一口。
见便利店的门打开,见到来人,她眼神一变。
林嘉裕看到她,也是一愣。
他身侧站着珍妮,林嘉裕还没反应过来,珍妮已经跟她打起招呼。
“好久没见你。”珍妮对程知微笑笑,朝她走近,调侃道:“林老板现在是大忙人,跟资本家谈恋爱挺累的吧?”
程知微对她笑笑,心想,林嘉裕没跟她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林嘉裕闻言,也走向她:“你怎么来了?”
“今晚跟同事在附近聚餐,菜太咸,刚刚觉得口渴,所以进来买瓶水。”她扬了扬手上的矿泉水。
珍妮也从她身侧拿了瓶无糖绿茶:“我还得赶飞机,就不打扰你俩约会了。”
珍妮结完账快速离开。
程知微见他没动,于是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林嘉裕摇了摇头:“下来买个车仔面。”
“你的助理呢?没给你买饭?”
“她今天请假了。”林嘉裕边回答她的问题,边拿出手机付钱。
车仔面很快就好,林嘉裕接过,问那店员:“怎么没有鱼蛋?”
店员一愣:“你只说要车仔面。”
程知微看着这无厘头的一幕,笑了笑,对那店员道:“给他加一份鱼蛋,大份的。”
她快速扫了二维码,把钱付过去。
林嘉裕看着她,笑容无奈。
两人坐在便利店角落的长凳,见他吃得急,她没忍住问道:“你就不能自己叫个外卖吗?”
“一直在开会。”林嘉裕回道。
她走开了一会儿,帮他买了瓶冰镇柠檬茶。
林嘉裕接过,喝了口,没几下,一碗鱼蛋车仔面已经吃完。
“你以前对吃的很讲究的。”她若有所思道。
“都这个点了,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什么都行。”
她抬手看表,已经 9 点半。
林嘉裕看着身前的玻璃窗,她的身影就在窗里。
如今,她就在身侧,可他已经不敢大胆地注视着她,只能这样,从窗里看她。
程知微正想要离开,见外面突然围起一圈又一圈的人。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她伸长脖子往外看。
意料之外的,她看到那个弹奏《友谊地久天长》的老爷爷。
“今天周三?”她问。
林嘉裕拿出手机一看,确实是周三。
他也被窗外的人群吸引,看到演奏者后,像是想到什么。
“出去吗?”他问。
“人太多了。”她兴趣缺缺。
虽然隔着一扇窗,小提琴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风再起时》略带哀伤的曲音传来。
两人静静听着,谁也没说话。
一曲终毕,程知微回过神来,跟他说了句“我回家了”便起身离开。
林嘉裕跟在她身后,从便利店出来,见她径直往前走,他伸出手,拉了她一下:“等等。”
程知微困惑地看着他。
“等我一下。”他急促说完,转身跑开。
程知微看着他穿过层层人群,很快,《友谊地久天长》响起。
情绪反扑,她忽地鼻子一酸。
在一片朦胧中,她看到林嘉裕朝他走来。
程知微垂眸,快速抬手擦拭掉眼角的泪。
两人并肩站着,静静听着。
过了许久,她听到林嘉裕略带遗憾的语气:“上次你说,他每周三都会来,刚好上周周三我在广州,我加完班下楼,发现他不在。”
“我一直想知道你念念不忘的《友谊地久天长》到底有多好听。”
“今天终于听到了。”他顿了顿:“确实很好听。”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在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回来了,我们就不会分开……”他没再往下说。
“林嘉裕。”程知微看着他:“不要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你回头看。”她拉了拉他的袖口。
林嘉裕跟着她回头。
两人盯着远处巨大的显示屏。
“我是真心为你感到开心,骄傲。”她笑道:“你的人生,就应该在这种地方发光发亮。”
“不要再去纠结我们的过去,那段感情,根本不值一提。”她笑道:“你看,《金箍棒》已经破亿了,之后可能会破十亿,百亿……”
“我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分开是必然的。”
“不要对我有愧疚感。”她看着他,郑重道:“我们都往前看,你会有美好的未来,我也会有,只是我们的未来大概率是两条平行线,很难有相交点。”

12 月第二个周六,大凉山特辑完美收官,《三餐四季》收视率创了省台有史以来最高峰。
程知微刚从太原出差回来,才出白云机场便被拉去庆功宴。
这次的庆功宴不是小打小闹,气象局局长跟省台台长都来了,就连高晋也在。
她到时,高晋正跟主任在聊天。
见她进来,主任朝她挥了挥手。
程知微走近,对高晋笑了笑,毕恭毕敬喊了声:“高总。”
她刚站定,主任被人叫走,他抱歉地对高晋笑笑,让程知微“好好招呼”后,快步离开。
高晋看着她,问道:“听说你刚出差回来?”
“行李箱还在外面。”程知微答。
“你今晚是主角。”高晋笑笑。
此次庆功宴,程知微顶多算是个镶边主角,主任给她争取到一个机会,让她上台演讲,分享节目成功的经验。
这份演讲稿改了十来遍,主任最后才终于满意。
为什么说程知微是镶边主角?《三餐四季》的成功最大功劳并不是她,而是主任。
今晚这个庆功宴更像是为他举办。
过了今晚,他终于能摘掉“副”的头衔,正式晋升扶正。
程知微手里攥紧那张演讲稿,一步步往台上走。
这是程知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站在聚光灯下,台下观众很多,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她紧张,摊开手,掌心的演讲稿无比灼手,然而,这份紧张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看到袁主任期盼的笑脸,庄瑶跟尤靖斐对她作加油的手势,以及,远远站在人群外,高晋模糊的身影。
不合时宜的,她突然想起一个人。
程知微定了定神,唇角勾起,打开演讲稿。
严肃又不失幽默的演讲,收获台下掌声无数。
她点头致意,脚步虚浮地下台,众人涌上她,向她敬酒,道喜。
程知微笑着迎接一波又一波的恭维,手中的酒也一杯接一杯。
终于把所有人都敬了一遍,周边才安静下来。
人群又涌向袁主任,朝他道喜。
程知微得空,拿了块干巴的三明治往嘴里送。
刚吃完两块三明治,高晋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今晚梨园有节目,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程知微转身看他,踌躇道:“庆功宴还没结束。”
“你的高光已经结束了。”高晋淡淡道:“接下来不是你的主场。”
她心想有道理啊,于是点了点头。
高晋的司机已经等在路边,15 分钟后,到达梨园。
他们刚进门,便听到戏曲声。
“曾敏?”程知微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高晋点头。
有人专门在门口侯着,见到高晋进来,连忙上前带路。
夜晚的梨园虽然点了灯笼,可总给程知微一种阴森之感。
最好的位置自然留给了高晋,且是留了两个位置。
程知微落座后,压低了声音调侃道:“高总,佳人又失约了?”
高晋闻言一愣,直直朝她看过来。
他抿了抿唇,半晌,只低声说了句:“别说话。”
程知微自讨没趣,拿起桌上的莲子茶喝了口。
今晚曾敏是为宣传粤剧《白蛇传》而来,经过改良的唱腔,接近流行乐,又是粤剧唱法。
“人间有思念,浮生隔千年,仍记得你,梦魂之内,
相爱再重演。
“人间有思念,尘世不老,断桥之上,我未了心愿……”
程知微今晚喝多了,精神有些恍惚,听着哀婉的粤曲,她突然想起爷爷去世前的“秘密”。
爷爷喘着气,艰难地对她说:“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临死前要跟她说起这位旧人。
在咽气前一刻,他惦念的不是奶奶,不是她父母,也不是她,而是“繁园”。
这一刻,她好像反应过来了。
或许,繁园,那位年轻的女战友,都是爷爷这辈子的遗憾。
这种遗憾,他此生已经无法弥补,或许爷爷是寄希望于她,希望她找到“繁园”,找到那位旧人。
可是,中国这么大,她去哪里找呢?
高晋一个无意识的扭头,发现身侧的女人满脸都是泪。
他惊诧片刻,无声抽了两张纸递过去。
程知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这曲子过于悲伤。
这世间太多憾事,终不能圆满。
曲终人散,台上空了,台下的观众也一一离开。
唯有程知微,还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
高晋没催促,坐在位置上没动,等着她哭完。
“抱歉高总。”程知微把眼泪擦拭干,哑着声音对他道:“我今晚喝多了。”
“想哭就哭吧。”高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沉声道。
“给我来一根。”她顿了顿:“可以吗?”
高晋把烟盒跟打火机递给她。
两人静静抽着烟,直到香烟燃尽,程知微的情绪终于平复。
这一夜,程知微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笔记本,在各大网站搜“繁园”的资料。
结果可想而知,一无所获。
她盯着电脑屏幕,又给自己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她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
凌晨 12 点半,程知微打开周叙的对话框:“周叙,你睡了吗?”
半个小时过去,周叙没有回复。
程知微合上电脑,上床睡觉。
程知微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凉山出圈后,她配合官方做了几场助农的直播。
业绩比所有人料想的还要好,庄瑶还调侃她以后要是失业了可以考虑一下去当个带货主播。
因着这几场直播,程知微拿到了不少的佣金,但这些都是“买命钱”,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
高强度工作后,她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主任顺利晋升,现如今已经把程知微当成自己的福星,听到她想请两天假,爽快地批了。
圣诞刚好在周末,加上前后两天一共 4 天,她打算找个地方度假休息。
周边各大旅游城市她都已经去过,4 天又没法跑远。
无意间留意到天气预报,周五庐山会下暴雪,于是迅速买了从广州南到庐山站的票。
多年前去过庐山避暑,下雪的庐山她还没见过。
周五一早,程知微拉着行李箱,打车前往广州南。
因为票买得迟,只剩下商务座,巧的是,她在商务车厢候车室碰到了高晋。
只不过高晋要去的是景德镇,两人不同路。
“下一期节目在庐山?”两人喝着咖啡闲聊。
“不是。”程知微摇头:“我休假,这周末庐山会下暴雪。”
“你一个人?”高晋又问。
程知微点头。
高晋低头喝咖啡。
程知微问:“高总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雪?”
“景德镇到庐山我记得高铁就一个多钟。”她笑笑:“听说下雪的庐山很美。”
高晋沉默片刻,像是在考虑她这个提议。
很快,广播传来她那趟车马上到站。
“我先走了,高总。”程知微起身。
15 分钟后,商务座车厢关门前一刻,程知微看到高晋走了进来。
她又惊又喜:“您改签了?”
高晋在她前方的座位坐下:“刚好我也没看过下雪的庐山。”
程知微感激道:“我长这么大,其实还没试过一个人去旅游。”
莫名的,她觉得此时的高晋无比高大靠谱。
因着他也在,程知微戴上眼罩,大胆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叫醒。
高晋居高临下看着她,蹙眉道:“到了。”
“你睡了一路,今晚肯定又要失眠。”他有些不太能理解她的做法:“难不成又要吃褪黑素?日夜颠倒。”
“你好像我爷爷。”程知微突然道。
高晋一愣。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她加了一句。
她拉着行李箱下车,一边对他道:“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很高很帅。”
高晋满脸不悦:“我顶多比你大 10 岁。”
程知微闻言笑了笑:“您今年 36?”
高晋没搭腔。
出了站,冷风扑面,程知微望着灰蒙蒙的天:“这儿也没下雪啊。”
“山顶才会下雪。”高晋接了个电话,很快,接他们的车到了。
从庐山站到庐山索道售卖处一路畅通,并没有想象中人多。
“看来很多人没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要下雪。”程知微望着窗外,笑道。
35 分钟后,两人下了车,司机跑去帮他们买门票跟索道票。
程知微再次感慨邀请高晋同行赏雪是个正确的决定。
索道上山很快,只是到半山腰,依旧不见雪落下,程知微难掩失落。
下了索道,程知微才想起来问他:“您今晚住哪里?”
话音刚落,见有个男人朝他们走来:“是高晋先生吗?”
高晋已经订好房,还帮她也订了一间,程知微只好把自己之前订的退了。
酒店在牯岭镇,日式园林风格,高晋订的是两间套房,带有院子私汤。
山上的温度比山下低了十度有多,程知微换上羽绒服,打算叫上高晋出门吃饭,一转身,便看到院子有雪花簌簌落下。
天气预报没骗人,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便是暴雪,没一会儿,院子里地板已经有积雪。
她兴奋地去敲高晋的房门:“高总,下雪了。”
半晌,房门被打开,门后,高晋正在讲电话,食指放在双唇间,示意她别出声。
他的电话讲完已经是半个钟后,程知微泡了壶茶在院子里赏雪,一壶茶见底,才见他过来。
高晋穿了件高领灰色毛衣,宽松的黑色牛仔裤,倚着门叫她:“去吃饭。”

高晋提议去酒店的中餐厅吃饭,程知微却摇了摇头,她多年前跟冯晓到庐山避暑,印象中有家煎饼果子特别特别好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还念念不忘。
于是她对高晋道:“我知道有家店特别好吃。”
高晋见她信誓旦旦,便点了点头,穿上外套,跟着她走。
两人走出酒店大门,雪越下越大,街上的人比方才他们上山时多了许多。
一群孩子穿着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坐在五颜六色的滑雪板里拍照,叽叽喳喳聊着天说着笑,兴奋得大叫。
程知微看着他们,唇角不自觉勾起,心情也轻快了些。
“往哪边走?”
高晋的声音传来,程知微把帽子手套戴上,指了左手边的方向:“我记得那家店就在肯德基附近。”
担心走错路,程知微还是打开手机看导航,那是家无名小店,印象中是在一个菜市场门口,附近的标志性建筑物就是肯德基。
两人并肩,缓缓走着,程知微这趟为了看雪,翻箱倒柜把多年前买的一双雪地靴带上,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份久远,鞋底不太防滑。
她精神高度紧张,走得小心翼翼,即便如此,还是滑了一下。
高晋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她站定后,羞赧地看着他,道了谢。
“鞋底滑?”他问。
程知微点头。
他环顾四周,过了会儿,对她说了句:“在这里等我。”
程知微看着他走进身后的商店,没过多久,他拿着一双鞋钉出来。
“套上吧。”高晋递给她。
她不胜感激,连连道谢。
有了鞋钉,虽然走路不太舒适,好在安全问题解决了。
走去肯德基这一路,不断有人坐着滑雪板从身旁经过,她以为那薄薄一块板只有孩子能坐,没想到更多的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男朋友在前面拉,她们坐在滑雪板上拍照。
程知微觉得有趣,便多看了两眼。
“你想玩?”高晋突兀问道。
她连忙摇头。
借她 10 个胆,她也不敢让高晋拉着她走。
很快便走到肯德基,程知微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周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那家煎饼果子。
好在高晋脾气还算好,冒着雪跟她上下左右跑。
“我倒要看看那家店有多好吃。”再一次走错路,他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可能没开了。”程知微沮丧道:“都那么多年了。”
“你还挺长情的,对着一家餐厅都能惦念这么久。”
程知微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我很怀旧,不敢尝试新鲜事物,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随便找一家吧,雪越下越大了。”高晋抬头望天,对她道。
她转身看他,相比于她的全副武装,高晋只围了条围巾,帽子手套都没戴。
程知微看到他眨了眨眼,她凑近,笑道:“你睫毛上都是雪。”
高晋望向她,一愣,抬手抹了一下脸。
两人往牯岭镇主街走,程知微已经对那家煎饼果子不抱希望,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家暖气充足的店,好好吃一顿。
然而,人越是不执着于得到,越容易得到。
就在转角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不超过 6 平米的小铺面,上面挂着牌子——“早餐,煎饼果子,豆浆,玉米汁”。
牌子依旧是多年前那个,上面纹着一只小狗,只是经过风吹雨打,小狗的轮廓已经模糊。
“就在那里,走。”程知微兴奋大叫,拉了高晋一下,率先走了过去。
高晋万万没想到,陪她找了半个钟的“巨好吃的”就是一张煎饼。
更荒唐的是,他居然陪着她在暴雪天,毫无遮挡的街头,吃这张饼。
“还是那个味道。”程知微无限满足:“这么多年我也去过不少地方,还是这家煎饼果子最正宗最好吃。”
高晋咬了口,他从来没吃过这东西,也不知道它正不正宗,只能说味道是可以的,但不至于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两人都饿了,很快便把手里半个煎饼果子吃完。
程知微又买了两杯热滚滚的玉米汁,递给他一杯,还贴心地说了句:“小心烫。”
“美女,要不要买个鸭子夹夹雪?好玩的。”贩卖玩雪工具的老伯提着一个巨大的桶,里面装着各式玩具,手上拿了个鸭子模样的雪球夹,一路叫卖。
程知微笑问了句:“多少钱啊?”
“15。”
她掏出手机付款,接过老伯手上的雪球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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