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蝙蝠侠收到?的唯一一个官方指控是‘杀死小丑’。”佩斯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随后这个指控也被撤销了……见鬼,蝙蝠侠被法?庭警告的次数是不是比我都少?”
“关于这个,其实我是不同意的。”韦恩突然露出了一个非常坦诚,甚至有点温和的笑容,“蝙蝠侠的确杀了小丑。他逃脱罪责这件事简直是哥谭法?治社会的耻辱柱。可惜全哥谭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连恩博士,或许你愿意加入我这一边?”
佩斯利兴致勃勃地摇头:“不,蝙蝠侠没有杀死小丑。”
韦恩的笑容又变得有些?虚伪了:“啊……那真让我失望。”
“几?个小时前,我在港口周边找音乐盒的时候发现了一家当铺。”佩斯利把手里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再把椅子往前拖,离韦恩近了一点,方便他们?开启更有趣的话题。
“当铺老板是个很有趣的姑娘,她在头顶的房梁上挂着‘杀死小丑的子弹’。这和我之前看过的新闻不一样——小丑真的是被枪杀的?”
“干嘛要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韦恩好奇地看着她,“反正小丑已经死了,死法?是什么很重要吗?”
“不太重要。因为在这之前我的逻辑链条就?挺完整的了,小丑的死亡方式算是一个佐证。”佩斯利用手指比成手枪的样子,“蝙蝠侠不会用枪,对不对?他拥抱所有高科技,唯独拒绝这个经典的武器——所以?他格外地被讨厌。”
“被谁讨厌?”
“不要转移话题,韦恩先生。”佩斯利漫不经心地挥舞她的手枪,“我最开始怀疑是因为戈登的态度。他是个优秀的警察,非常擅长?用谎言和各种有意思的八卦迷惑别人。但唯一的问?题在于,他说谎和说真话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态度——警察的通病,我喜欢把这种有意识的分裂行为叫做‘审讯室人格’,这是他们?的工作习惯。”
韦恩也往前坐了一点:“戈登警长?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他在和蝙蝠侠一起掩饰一些?神秘的东西。”佩斯利故意把“神秘”这个词说得非常“神秘”,“——某个让许多人都深陷其中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即使他为哥谭工作了二十五年也迟迟得不到?升职,他的同事尊重他,但是又努力和他保持距离……你知?道警局斜对面有家餐馆吗?那里的老板会做全世界最难吃的柠檬派。戈登每天早上都会去喝咖啡,但是他的同事甚至不敢在那样的公共场合和他打招呼——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搞不明?白……这和蝙蝠侠有什么关系?”
“是啊,没关系,一切都是我瞎猜的。出于一点残存的职业病,我开始思考,这个秘密究竟有多别扭,才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一开始我以?为是关系到?蝙蝠侠的真实身?份。但是试探之后,警长?的反应否决了这个猜想。除了这个,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性,那个房间里的大象,持续好几?年的大新闻,把戈登和蝙蝠侠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意外事故——是谁杀了小丑?”
韦恩仍然在微笑,但他的下巴变得冷硬而严肃:“你有另外一个答案吗?”
“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专家讲座、深夜访谈,甚至还有衍生出来的文艺作品,他们?都在讲同一个简单的故事:外号小丑的恐怖分子深夜入室袭击,结果除了他所有人都活了下来,非常合家欢。”佩斯利开始慢慢摩挲椅子两侧温凉的木头扶手,“主角有两个,一个反派和一个英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当时在场的第三者——就?像哥谭人忽略罗宾的短裤一样。告诉我,韦恩先生,是哪个角色缺失了?”
韦恩先生不得不回答:“……被拯救的受害者。”
“被拯救的受害者……”佩斯利用刚才说“神秘”时的语调重复着这个短语,“小丑的目标,那个独自一人在家遭受袭击,在紧要关头被蝙蝠侠救下来的幸运儿……”
“你没能及时赶过去救她,对不对?”佩斯利盯着蝙蝠侠的眼睛,“那姑娘自己救了自己——用比较过激的方式。大家都忘了那个女孩。即使她完全无罪,还是会被小丑的亡灵纠缠不休,只能隐姓埋名躲藏在你安全的羽翼之下。
“——霍尔医生。蝙蝠侠的朋友。警长?的女儿。芭芭拉·戈登。”佩斯利慢悠悠地列出这些?头衔,“她是让一切都息息相?关的结点。她为了拯救自己杀死小丑,但仍然没能摆脱他。所有和小丑利益相?关的组织都会去关注那个杀死小丑的人,而让蝙蝠侠顶替她是权衡利弊下最明?智的选择。”
佩斯利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所以?信仰不会消失……”
“……”
蝙蝠侠用严肃的沉默回应佩斯利。佩斯利却?突然变得有些?厌倦。她缓缓起身?,把音乐盒重新抱在怀里:“回到?你最开始的问?题,韦恩先生——我闯进你的房子,不是来和你开玩笑的。我做出这样的推测也不是为了威胁你,或者向你证明?我的能力。但是你和芭芭拉作为这件事对当事人,有必要接收到?我的警告。”
“你想警告什么?”
“或许,马西亚·沃克正在试图复活剩下的那个死掉的家伙。”
布鲁斯·韦恩迅速站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变得非常可怕。他居高临下地望过来:“你有什么证据?”
佩斯利耸肩:“我只知?道她在阿卡姆找到?了小丑的面皮*,又疑似绑架了一个灵魂很单薄的孩子——她患有脑瘫的弟弟。如果是我的话,想给大家找点麻烦,就?会运用手头的材料搞个复活仪式什么的,毕竟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崇拜小丑。”
“根本就?没有‘小丑的面皮’。”蝙蝠侠一字一句地强调,“阿卡姆的那个东西是假的。小丑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没人在乎那是真是假。”佩斯利压低声音,“意义?是被后天赋予的。只要作为‘小丑的面皮’存在,它就?能发挥作用。”
对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痛苦地捂住脑袋,整个人扶着桌子慢慢跪倒在地上:“又来了……”
佩斯利站在一边观察他:“什么来了?”
“幻觉。那些?……火焰。”他攥住衣领,像溺水的人一样气若游丝,眼神变得茫然而疯狂。
“当务之急不是沃克或者小丑……我要去还音乐盒了。”
布鲁斯·韦恩仍然保留着自己的理智:“……你不打算再等一会儿?”
“这办法?没用。没人愿意过来抓我。”佩斯利看上去十分泄气,“得去试试另一条路。”
她做了个深呼吸,第一次在韦恩面前露出了一点畏惧迟疑的情绪:“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有什么?”
“哇哦!”佩斯利十分夸张地举起双手, 向后平移了一段距离,“请注意,先生。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尽量避免可能会有的肢体接触——对你我都好。”
“……”布鲁斯·韦恩慢慢收回手, 体贴地挪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抱歉。恕我冒昧——难道你觉得我会打你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佩斯利拎起她的手杖, 再抱上音乐盒, 一脸狐疑地打量对方:“但是, 按照心理语言学的规律,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就意味着你已经产生打我的冲动了。”
“如果你一开始就认为我会打你——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在你眼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给?你这样的暗示。”韦恩坦然地任她打量, “连恩博士——佩斯利,我知道你对我有一些……不太恰当的印象, 我也理解你的顾虑。但是请相信我, 所有走?进?我书房的来客都会得到充分的尊重, 以及信任。”
“纠正一下:并?不是你邀请我来的, 是我自?己非法闯入这里。”佩斯利扫视这个美丽典雅的书房, “而且我不喜欢‘不太恰当的印象’这种表达方式。韦恩先生, 你在指责我与你交流的时候私自?带着对你的刻板印象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
“但是我听出来了,所以我必须声明——我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刻板印象。”佩斯利露出友善的微笑,“我对你的所有判断都是基于之前的行为分析。告诉我,如果我们之间的矛盾发展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比如说我驱使毛毛杀死你然后取代蝙蝠侠, 你难道不会为了阻止这件事?而对我诉诸暴力吗?”
韦恩的眼神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低下头, 拉过身边的椅子, 缓缓坐了下去。摆出这幅促膝长谈的架势后, 他平静地询问:“你会这么做吗?”
佩斯利笑容不变:“我不知道。要不你来回答,怎么样?”
“心理语言学告诉我, 当你提出这个‘无法调和的矛盾’时,心里就已经有类似的行动预案了。”
“还远没有到‘预案’的程度呢,而且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已经变得很小?了。”佩斯利放轻声音,“最近的这些破事?已经让我丧失了工作热情。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的——干脏活的是我,挨打的也是我,有点太不公平了,对不对?”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我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高见吗?”
“你曾经向我求助。”韦恩盯着她手上的东西,“或许那里面有点表演的成?分,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不想?干脏活,也不想?挨打。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是这种态度?”
“什么态度?”
“隐瞒你的目的,继续一个人承担一切……佩斯利,我有权知道你接下来的行动,因?为我也是当事?人——按你的说法就是受害者?。告诉我,你打算把音乐盒送到哪里去?你所说的西伯利亚究竟有什么?”
佩斯利很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大门紧闭。她意识到现在能?直接从这地方走?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她也回到了自?己原来做的那张椅子上。两个人重新调整成?一开始的状态,但佩斯利始终没把怀里的音乐盒放下——这让现场的气?氛有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心中措辞,随后严肃地看着布鲁斯·韦恩苍白的脸。
“所以,你还记得那个晚上——你闯进?我的房子,然后大家都以为你打了我一顿。”
“……我希望你把重点放在之后发生的事?情上。”
“不。我的重点在这之前。”佩斯利又?看了眼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冲进?来打断他们,“我在回到房间以前,其实去了一趟西伯利亚。那里有一个……很小?的据点。”
“你的据点?”
“我没有据点——总之,我想?办法找到了那个据点,然后在那里发现了一个东西。”
“一个可以解决你手上这个盒子的东西。”
“你可以这么理解。那个‘东西’,严格来说可能?算是某种高维生物,至少比这个什么‘人类的意志’要高级许多。它?以前还跟我说过话——用英语说的。可惜我那时还没有准备好与它?交流。”
韦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大概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这让他浑身都开始散发出强烈的不赞同的信号。但是他没有打断佩斯利,而是沉默着在脑中酝酿之后的回应。
佩斯利没有理会对方的态度,继续说道:“既然咱们在这里等着被抓走?的计划不奏效。我可以带着这个诅咒物品过去找它?,听听它?想?和我说什么,再和它?讨论这个音乐盒的问题。再不济我可以把这东西留在那里……”
韦恩终于想?好自?己的回应了:“佩斯利,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会是个陷阱?”
“什么样的陷阱?”佩斯利丝毫没有意外的情绪,反而有些好奇。
“最近这段时间,我听到的不只有音乐声,还有一些……类似于预言的东西。”
佩斯利更加好奇了:“是吗?跟我说说。”
“一个祭品换另一个祭品。”韦恩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足够理智,好让自?己说出来的话令人信服,“或许那些试图捕捉我的东西,它?们的目标一直是你,而我只是个诱饵,是用来迷惑你的烟雾弹。如果你即将?要去接触的那个存在真的是高维生物,我们就不能?用自?己的逻辑去思考它?的行为,甚至去和它?‘交流’……如果你真的踏进?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佩斯利缓慢地点头,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那么,建立在这种推测之上,你想?怎么做呢?”
“让我去归还音乐盒。”
这回佩斯利看上去认真了一点。她观察着韦恩的表情,明白他的决定可能?无法转圜,于是用温和的语气?建议:“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
“不。”韦恩的态度十分坚决,“只有我去。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由我引起的。你可以——”
“我给?你的面具去哪了?”
“……什么?”
“那个牛皮纸袋。”佩斯利在脑袋上比划出一个长方形,“你还留着吗?那东西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可以说是我毕生所学的浓缩了……没扔吧?”
布鲁斯·韦恩看出来她在转移话题。但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佩斯利的“毕生所学”递给?她。
佩斯利接过纸袋,把手伸进?去撑出一点空间,与此同时像是分享的电影没人看那样伤心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戴着它??被嘲笑了吗?”
“不……只是没什么用了。音乐盒对我的影响太大——而且没人嘲笑我。”
“谁说的?如果我看到你那副样子一定会嘲笑你的。”佩斯利甚至有点可惜,“影响太大?也是……毕竟只能?遮住你的脑袋。”
韦恩试图跟上对方跳跃性的思维:“你可以做一个遮全身的吗?”
“可以,但是我有更好的办法。”佩斯利顺手把纸袋放到一边,又?换回了原来的话题:“……韦恩先生,你真的准备一个人去还音乐盒吗?”
她十分客观地陈述事?实:“如果你被困在那里,我没有能?力再把你找回来。”
“看来我只能?尽量不被困在那里了。”韦恩叹了口?气?,但是没有任何犹豫,“我经历过很多……糟糕的事?情,佩斯利。但是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至少我们现在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佩斯利的笑容变得很淡,眼中那种客套的礼貌也渐渐消失了,转而变成?某种一针见血的冷酷:“……这就是我担心的部分。”
“什么?”
“我不认为你能?完成?这件事?,韦恩先生。”佩斯利把刚才的纸袋举起来,“你说过,你已经被影响得很深了。即使没有这个前提,我也对你的行事?方法感到担忧。”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韦恩先生正襟危坐,脸上带着纯粹的困惑,“因?为我相信你‘非法闯入’这里的时候一定是带着合作的态度与我分享秘密的……是什么让你不再信任我了?”
佩斯利看上去有些苦恼:“要从哪里说起呢……你不是我想?象中的蝙蝠侠——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是蝙蝠侠的话。”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蝙蝠侠,会让你感到失望?”
“不。你只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如果你是蝙蝠侠。”佩斯利慢吞吞地把纸袋的边缘向里折,然后把四角抚平,“你太柔软了。先生,你之前也去过那地方,那里不是靠着生存能?力或者?意志力就能?存活下来的区域。你与现实的联系越紧密,遭受到的阻力就会越大。”
“柔软。”韦恩重复了一遍,就好像这是个什么生僻又?难懂的单词。
“忘了我说的吧。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为什么……”
佩斯利抬起头:“总之——你真的相信那个,呃、认为我不会回来的预言?”
“……我不相信。但是我必须考虑这种可能?性。”
佩斯利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不能?一个人去——不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谓的争执上。如果你想?见证预言是否成?立,我可以让你跟着我。”
她伸出手:“另外,还有一件小?事?,我必须纠正一下。”
布鲁斯·韦恩也伸出手,代表两人即将?成?立的同盟。但就在握手的前一秒,他停了下来。
佩斯利的手留在半空。她不解地眨眼睛:“怎么了?”
“我记得你提醒过我。”他微笑着看她,“不要产生肢体接触,对吗?”
“……”佩斯利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我不能?骗你两次。”
“鉴于上一次我上当的后果是被你刺杀——再怎么警惕也不为过。”
“啊,别这么说。我杀的不是你,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复制品。”
“感谢他为我试错。”韦恩向后退了两步,“所以。你想?纠正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一个祭品换一个祭品,我会回不来,那就只有唯一一种可能?性。”佩斯利盯着对方的眼睛轻声低语,分享今天的倒数第二个秘密,“——我不想?回来。”
韦恩的心跳了一下。就像蝙蝠侠摘下面具一样,佩斯利也在最后一刻摘下了她幽默风趣的面具,露出了某种恶劣且冷酷的本?质。
“以及,关于肢体接触的问题。”佩斯利短促地笑了两声,“你实在没必要这么警惕——我不需要肢体接触也能?对付你。”
————————————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佩斯利探出头,看见门外守着的三个人。阴沉的达米安·韦恩,故作镇定的提姆·德雷克,与泡茶大师潘尼沃斯先生。她朝他们一一点头,然后像询问天气?一般十分自?然地问道:“如果布鲁斯·韦恩不再是人类了,你们希望他变成?什么动物?”
提姆·德雷克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已经闻到了某种可怕且混乱的气?息:“博士……你做了什么?”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佩斯利目光炯炯,仿佛这个问题关系重大。阿尔弗雷德站在一边,用所有影视剧里的老管家都必不可少的英国人口?音率先回答:“如果您坚持的话,我认为韦恩老爷的代表动物可能?是草原狼?请问你们的谈话还顺利吗?”
“当然,非常顺利,我们在许多问题上面都达成?了共识——感谢您的招待,先生。”
“他是黑豹。”韦恩的小?儿子达米安凶狠地看着佩斯利(的确有点像生气?的猫科动物)。
佩斯利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提姆。由于她十分坦荡,完全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提姆只能?勉强平复心情,故作轻松地说道:“呃……一只果蝠?”
“哇……是那种长得像小?狗一样的蝙蝠吗?”
“事?实上,这是世界上已知的翼展最长的蝙蝠之一,而且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加凶猛……”
没等他说完,佩斯利突然长出一口?气?:“这才叫刻板印象嘛……”
随后,她朝前方扔了一个东西,达米安用最快的反应在提姆面前截住。
“安全起见,请让他待在里面等我回来。”佩斯利笑眯眯地挥手,随后迅速在原地消失了——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打开门走?出去。
达米安接住了一个很轻的牛皮纸袋,被折成?盒子的形状。袋口?张开,某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里面转了一圈,最后无可奈何地爬了出来。
首先他们看到一对尖尖的耳朵,顶端长着蓬松的绒毛,然后是毛茸茸的小?脑袋、蓝色的桃仁形状的眼睛、长着一团白色花纹的胸脯,以及蜷缩在胸口?的短小?的爪子……
一只黑色的松鼠——十分愤怒,可能?正被气?得发抖,但的确只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松鼠,体型刚好能?够缩在达米安的掌心。它?有一条等身长的大尾巴,弯曲的尾巴尖露在纸袋外面,每一根可爱的毛发都充满了诱惑。
“……”
提姆绝望地捂住眼睛。他的声音在发抖,但是他必须在崩溃前干点正事?:“快打电话给?扎坦娜……”
阿尔弗雷德愣了三秒钟才点头:“我们或许应该给?他做个身体检查。”
“没错!身体检查。或许不是我们想?得那样呢,达米安……达米安!”
达米安没有回话。他像一块人型的石头,僵硬地捧着那只松鼠,仿佛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这个严肃的使命。现在不只是声音,提姆·德雷克连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不……冷静一下。”
“已经到冬天了。”达米安冷静地抬起头,用前所未有的温顺柔和的态度问道:“我们家的坚果还够吗?”
“达米安——!!”
佩斯利回到了久违的雪原冻土。
她喜欢“回到”这个说法, 仿佛自?己?在世界上尚且还有一个简陋的归宿。即使她死在这里,倒在雪堆中的尸体也不会腐坏,而?是?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直到皮肤和头发在冰雪的腌制中变成半透明的白色, 就像俄罗斯人口中的“严寒老人”所?驱使的那些白茫茫的幽灵。
冷风呼啸, 穿过遥远的山川, 将凄厉的呼号声不远万里地传到耳边。佩斯利把音乐盒与手杖放到面?前坚硬的雪堆上, 随后脱下外套,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中间停下脚步。
时间在西伯利亚并不是?线性前进。它被冷酷的气温捕获, 被无限拉长、弯折, 最后不堪重负,冻裂成破碎的片段, 使得这片土地在一千年时是?现在这样, 一千年后也是?现在这样, 亘古不变。唯一在变的只有朝生暮死的生命。距离上一次造访这里未过多?久, 但佩斯利已经不再畏惧寒风侵袭, 更不需要?那些御寒的衣物了。
她缓慢地呼气, 看着一团蒸汽在灰色的天?际间慢慢消散。她面?露茫然,胸口有一大滩血迹,像别着一块暗红色的餐巾。
过了一分钟,或者是?一百年,佩斯利终于有了动作。她回过头, 身后是?一长串零碎的物件, 代替了她一路走来时被风雪掩埋的脚印。她记得这些是?她扔的, 大部分是?在维卡的屋子里找到的东西。现在这么回头一看, 她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可等她再次看向前方?,又被相同的景色吓了一跳——她前面?的那段路上也散落着各种文明世界遗落的物品, 歪歪扭扭地拼凑出前路。佩斯利所?在的位置就在这条线的中间,既不是?终点也不是?起点。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向前,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后退的了。
在她即将忘记自?己?前进?的方?向时,一个突兀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其中一个方?向,像是?指引佩斯利的路牌。她抬腿向前,走到一半又倒回来拿起音乐盒,像捧着某个人的骨灰一样蹒跚着走到了影子面?前。它看上去很远,但很快就触手可及。
随后,佩斯利看清了那个影子。一个中年男人,脑袋上的头发稀疏但整齐。他拥有长脸与?宽挺的鼻子,两片嘴唇上下都留着庄严的胡须,双颊凹陷,眼圈青黑。他穿着长款的毛呢大衣,里面?是?深蓝色的马甲、白色高领衬衫与?一条鲜红的领带。他站在道路的末端,双手插进?口袋,平静地俯视着前方?的一小截崎岖的悬崖。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和脚下的西伯利亚针叶林拥抱了。
“……”
佩斯利走到对?方?身边,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物。寒风让她的声音像一只濒死的山雀:“是?我?疯了吗?还是?你本来就长这样?”
男人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叫我?瓦洛佳。”
“瓦洛佳?我?能把这个名字当成你在暗示自?己?的身份吗?”
“现在我?们要?谈论的不是?这个,佩斯利。”自?称瓦洛佳的生物全神贯注地看着悬崖上黑色的石头,“想想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佩斯利把音乐盒抱在怀里,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记得,你又没有老年痴呆——起码现在没有。”瓦洛佳露出他招牌式的沉思的表情,这让他拥有了某种肤浅的民?族特质,人们常称它为“斯拉夫式的忧郁”。他一脸肃穆地望着远方?,顺手掸掉落在肩膀上的积雪:“回想一下,佩斯利。你在与?我?相遇之前遭遇了什么事?”
“……这重要?吗?”佩斯利有些泄气。
“十?分重要?。”
但佩斯利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她仅存的记忆只剩下这片雪原:“或许你能给我?一点提示?”
瓦洛佳伸出手,指向她怀中的音乐盒。佩斯利低头看去,在盒盖上发现了一些深浅不一的抓痕——自?己?的手上也有类似的痕迹,隐隐透出血色,在低温下变成了肿胀的疤痕。
幻觉一般的疼痛从?手指间传来。佩斯利捡起了第一块拼图:“在这之前……我?把音乐盒抢了过来。”
“再往前想想,是?从?谁手中抢回来的?”
“呃、松鼠?”
“那有点太往前了——往后挪一点,这里的事情暂时和松鼠没什么关?系。”
于是?佩斯利努力把松鼠扔到一边(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一只松鼠):“好吧,不是?松鼠……是?堂吉诃德。”
“没错,是?堂吉诃德。你和它打了一架。堂吉诃德跟你说了什么?”
堂吉诃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像一千个男人、一千个女人和一千个孩子同时在说话。
——“佩斯利!我?不准你去西伯利亚!”
时间的碎片被勉强拼凑起来。佩斯利回到了哥谭的街道上——和西伯利亚比起来那地方?简直是?温暖如春。渡鸦的爪子死死抓着音乐盒的一半,另一半则在佩斯利手里。
“放手。”佩斯利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力气没有一只鸟大,但这的确是?事实,佩斯利快要?抓不住了,“堂吉诃德,放开它!”
“不要?!我?受够了,佩斯利——你这段日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堂吉诃德的翅膀扑腾得飞快,“你不准、随便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佩斯利干脆放弃手上的木盒,转而?捏住了堂吉诃德的脖子。渡鸦的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叫声,耷拉着翅膀落进?佩斯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