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两千公里外by吃栗子的喵哥
吃栗子的喵哥  发于:2024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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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娶你这件事我不吃后悔药,我把这一颗后悔药留给你吃,这样你就不会嫁给我这个人渣。”
他回头看向赵小柔,一半脸沐浴阳光,另一半脸隐匿在黑暗,
“你喜欢姓周的多少年了?十年?还是十五年?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离开阳光,在黑暗中慢慢走到赵小柔面前,拨开她脸上的碎发,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可惜等我死了你们才能在一起,我很好奇那姓周的小医生能不能接受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
说罢他叹一口气,
“本想拉你一起下地狱,但怎么看你和我都不是一路人,罢了,我佛慈悲嘛。”
赵小柔感觉腕上一凉,一串血红的佛珠戴在了她的左手上,骆平年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骆总,跟我们走一趟吧?”
赵小柔惊恐地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个个穿着深色制服,面容威严,压迫感十足,她认出站在最后的那个男人,她记得他姓霍,是警察。
“这是什么?”站在第一排的男人狐疑地盯着那串佛珠,犀利的眼神从她的手腕移到她的脸,
“我母亲的遗物,我转赠给我太太不可以吗?咱们政府应该还没穷到连老百姓从庙里求来的佛珠都要没收吧?”骆平年扶一下眼镜,满脸鄙夷的笑容
刚才说话的男人也笑了,“骆总谦虚了,您可不是老百姓啊!”
说完他冲身后使了一个眼色,很快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骆平年的肩膀就要把他带走,
“小柔?”
被带到门口时骆平年转身看向赵小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替我跟刚才的小朋友道个歉,不是故意凶他的,实在是时间不多了。”
“还有,照顾好自己。”
银行门口被警车围了个水泄不通,红蓝光闪得人眼睛疼,到处都是围观的群众,当事人赵小柔却瘫坐在贵宾室里发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可她只觉得如坠冰窟。
“赵小姐?你还好吗?”
赵小柔循声望去,那个姓霍的警察站在门口,
“他们还没走?”赵小柔听到警笛声还在响,她只想让它别再响了。
“前面路段刚好出了车祸,等道路疏通了再走。”
霍翎走进来坐在她旁边的小沙发上,这丫头吓得脸都白了,他犹豫着该不该安慰她一下。
“人真的是他杀的?”
赵小柔越想越后怕,刚才骆平年但凡动一下杀心她都没命坐在这里晒太阳。
“人不是他杀的。”霍翎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但这的确是事实,人不是骆平年杀的,凶手是死者的爱慕者,爱而不得动了杀心又想嫁祸给骆平年罢了。
“不是他杀的?那为什么抓他?”赵小柔蹭的一下坐起来,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震惊地看着霍翎。
“因为一封举报信啊!”
霍翎笑着冲赵小柔眨眨眼睛,
“举报 XX 医院的院长因为一批药物接受骆平年的回购款,你可别小看这封信,牵连出来的人可不少啊,写信的人也挺厉害,织了一张大网,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应该费了不少功夫。”
赵小柔从不知道骆平年做的这些事,但听起来很严重,怪不得他一直说死啊死的,
“那他会判死刑吗?”
“死刑不至于,十年以上到无期倒是有可能,还要没收个人财产,这辈子算废了,怎么了?怎么问这个?”
霍翎心想这丫头还真是恨透了骆平年,直接一锤定音成死刑了,可看她表情并无恨意,只有困惑
“那他怎么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
霍翎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时银行门外传来巨大的骚动,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吼:“医院!快!快送医院!”
“赵小柔女士,这是我根据骆先生的遗嘱要交给您的东西。”
隔着一张宽大的黑色木桌,面前这位自称骆平年律师的男人郑重其事地推过来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黑罐子和一枚婚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骆先生交代他所有的遗产都归属于您,但……这就是他仅存的遗产了。”
律师表情略显尴尬,但赵小柔只觉得唏嘘。
黑罐子里是骆平年的骨灰,一米八几的人死了就剩这么一捧灰,他那挥霍不尽的财富和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转眼之间就灰飞烟灭。
还有他对她的折磨,他说那是爱,但他们每一次做爱对她来说都是一场噩梦,如今那些血淋淋的刀口和被烫焦的皮肤都变成了不痛不痒的疤痕,小腹的刀口也停止增生,颜色逐渐变淡。
除了丧失生育能力和落了一身疤,三十三岁的她还是一无所有。
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她来上海一趟,浑浑噩噩读了四年万金油专业,又在毕业后稀里糊涂进了银行上班,意外认识了骆平年,和他见过一次面以后她发誓再也不要见他第二次,可人生讽刺就讽刺在这里,他们不仅见了第二次,还做了整整五年夫妻。
她的爱情也没意义,
他注定不是她的,一晌贪欢的下场就是把年少时纯洁无瑕的爱恋踩进烂泥地里发烂发臭,
一夜情也好几夜情也好,统统都只关乎肉体,与爱情无关。
他本该只出现一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怀念。
“赵小柔女士,这是骆先生生前好友为您写的推荐信,还有一封调任书。”
律师隔着桌子推过来两张纸,赵小柔低头瞥了一眼,顾长泽,听都没听过的人,却用一大张纸的篇幅洋洋洒洒写满了对她的溢美之词。
而调任书就很言简意赅了,上海市分行营业部的某个养老岗位,事少钱多,她还是骆太太的时候坐过这个位子,只是离婚后没了资源,就被一脚踢到了一线网点,谁能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回去呢?
骆平年就是骆平年,人都死了还有这么大本事,还是说主宰她这种小人物的命运根本就不需要多大本事呢?
“张律师,谢谢您,骨灰和戒指我收下了,推荐信和调任书就不必了,”
她隔着桌子把那两张纸推了回去,
“骆先生有说过希望我把他的骨灰安置在什么地方吗?”
律师摇摇头,“骆先生说随您处置。”
骆平年出生在上海,祖上是浙江人,母亲听说是澳门人,独自抚养他长大的外婆是潮汕人……
没人知道他想去哪,也可能觉得去哪都一样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啊张律师。”
赵小柔拿着骆平年的骨灰和他的婚戒走出黑暗的房间,走廊里阳光亮得刺眼,她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靠墙站着的霍翎。
“都交代好了?”
霍翎看一眼赵小柔怀里的东西,一时也觉得有些唏嘘,同时替她感到不值,
“就这点东西?”
可赵小柔好像一点都不难过,她抬头冲他豁达地笑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东西少不好吗?多轻松啊!”
霍翎语塞,尴尬地挠挠头,突然想起他是来接她回队里做收尾工作的,
“也是,都过去了,走吧赵小姐,今天也带你坐一回警车!”
赵小柔没坐过警车,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再加上晚高峰堵车,沿途的风景老半天都没什么变化,她索性收回目光,小心翼翼瞥一眼身旁专心开车的霍翎,
“有什么问题吗?想问就问,别纠结。”
霍翎笑着回看她一眼,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
“就想问问案子怎么破的,我是说沈小姐的案子”
“就那么破的呗!当你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却还没有进展的时候,哪怕能排除掉这个人的嫌疑,那也算是破局了,所以……我们是不是该感谢那位帮我们破局的功臣呢?”
赵小柔看着霍翎,认真地点点头,“要感谢的!”
霍翎戏谑地瞟她一眼,“但那位功臣派头可不小,他只想要一个人的感谢。”
赵小柔不解,“他想要谁的感谢?”
“你。”

“唉你们听说了吗?穆院长被带走啦!”
陈琛小跑着冲进办公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砰的一声关上门,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宣扬刚刚偷听来的八卦。
“人家都说了只是谈话!你小子啊,有点风吹草动就唯恐天下不乱!”
李鑫赶报告赶得焦头烂额,被陈琛咋咋呼呼地一搞,彻底没了思路。
“是啊琛哥,咱们几个不都被叫去谈话了吗?哼,弄得跟真的似的,你说上面的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吕万平早上刚被主任臭骂了一顿,满腹牢骚没处发泄,正好借机讽刺一下平日里毫无作为,屁大点事就搞得风声鹤唳的高层。
“怪不得你们爬不上去呢!一点政治嗅觉都没有!院长都六十岁的人了,带他去谈个话至于那么大阵仗吗?啧啧啧,你们啊,下辈子都当不上领导干部!”
陈琛痛心疾首,痛心的是从来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尽管很多时候他还是相当敏锐的。
“说完了就干活好吗?”
一直不说话的周荣终于发作了,说不上生气,但就这么冷冰冰的一句,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怕周荣,但没人讨厌周荣,因为平日里他从不计较得失,专业难题他来解决,没人愿意干的活他顺手就干了,出去吃饭他先走的话会直接把所有人的单都买掉,你知道他是懒得搭理你,但你就是会对他产生莫名的好感和依赖。
时间长了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可谓是高高在上,比主任还有威望,如果连他也被叫去谈话,那绝对是当官的太闲了没事干。
比如今天就是个例子,周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去谈话,时间不长,但足以证明这又是某些官员为了政绩做的秀,
唯一不同的是穆院长被带走了就再没回来。
官场浮沉都是无声无息的,无声地平步青云,又无声地粉身碎骨,但细心的人总会看到一些征兆,
比如震惊全市的骆氏总裁自杀案后不久,就有人看到穆院长家那栋眺望东海、俯瞰魔都的豪华大别墅被贴了封条,
随后纪检委的人就开始频频出入几家公立医院的院长、副院长或某些科室主任的办公室,有些人真的只是谈谈话,而有些人就再也没机会回到原来的岗位上。
这一切都源于一封神秘的匿名举报信,全篇没有一句废话,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有用的,
就像它的笔者一样:讨厌废话。
可讨厌废话的人有时也不得不忍受别人的废话,比如现在,深夜十点的黄山菜饭骨头汤店里,他就在忍受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滔滔不绝的废话:
“你说那姓骆的为什么自杀?四十几岁的人,就算判二十年出来也不过六十几岁,离死还远着呐!”
“知道的太多喽!只有死才能保家人平安啊……”
“他不是骆家沦落在外的私生子么?骆家老爷子都不要他了,妈也死了快三十年了,他又没孩子,他保谁的平安?”
“不懂了吧?当然是保他女人啦!听说他服毒后去找前妻,两人卿卿我我了好一阵子才毒发的!
男人啊一辈子就两件事:做一番事业,再有就是和喜欢的女人睡觉喽!”
一桌男人哄堂大笑,几瓶红星二锅头下肚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说起骆平年和前妻的风流韵事个个面红耳赤浮想联翩,好像他们就在现场亲眼看着骆平年和那个女人媾和。
可坐在他们身后的周荣只觉得可悲又可笑,一群在黄山菜饭骨头汤里吃饭都要和老板娘讨价还价的男人,磨出破洞的衣服被汗液浸馊了也不知道换一件,日子过成这副德行还有闲工夫津津乐道别人的生活?
周荣只想快点吃完赶紧走,以后加班加得再晚也不来这家店吃宵夜了。
他低头扒拉两口菜饭,这饭端上来就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凉透的油变成一层硬壳裹在米粒上,比碎石头还要难以下咽,
他吃饭一向迅速,可这会儿也不得不放慢速度以防胃痛,还好骨头汤是温的,他赶紧端起碗喝一口,把堵在食道口的饭冲了下去。
头顶的电视机还在循环播放着某公司总裁骆某某自杀的消息,这年头上海死个人确实是大事,更何况是牵连如此之广的一个人。
他不想牵连这么多人,可不牵连这么多人就无法置骆平年于死地,
至于为什么要置骆平年于死地?谁知道呢,可能是出于一个医生的良知吧。
他快速扫光面前的菜饭和骨头汤,冲老板娘微微点头致意后就走了出去,在夜色中靠着自己的车,点燃今天的第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无聊地打量四周,除了一家吵闹的棋牌室和几扇亮着小粉灯的窗户,沿街商铺全都黑漆漆的,
一个只穿浴袍的女人隔着窗户冲他抛媚眼,看他站在原地不动便招呼小姐妹们一拥而上,像在动物园里看老虎狮子似的透过玻璃看他,又笑又叫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奇异物种。
真的极好看吗?不,周荣也对着镜子研究过自己的长相,长眼睛长鼻梁,眉尾和眼尾都是锋利的锐角,与其说好看不如说冷漠且攻击性强,没人敢随便招惹他,除了女人。
征服他这样的男人对女人们而言是极大的满足,对着他搔首弄姿就为了证明自己的性魅力,满足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和好胜心,简直无聊透顶。
可再无聊谁有他无聊啊?宁愿深更半夜站在街上和几个妓女面面相觑也不愿意回家。
他在宿舍睡了一个多礼拜,家里早被砸成一片废墟了,他没时间理,也懒得理了,那天穆妍说想进来和他谈谈,他一时心软放她进来了,结果可想而知,管她知识分子还是富家千金,女人疯起来都一样,
电视机屏幕被砸出一个大洞,茶几一条腿断了,书本散落一地,马克杯被她掷在墙上,陶瓷碎片像子弹一样划破周荣的脸,滚烫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立柜的玻璃门也被砸得粉碎,玻璃渣子满地都是,客厅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周荣只能倚在阳台的墙上抽烟,可一根烟都抽完了穆妍还蹲在地上嚎个没完,
“爸爸对你那么好!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条狗也该喂熟了吧!”
她指着鼻子骂他还不过瘾,又站起来冲到阳台里,把张钰买的全身镜抡起来砸在地上,轰鸣声震得他耳膜嗡嗡响,
其实她说得有道理啊,周荣想起奶奶死之前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几块带着血水的羊肉,就放在喂狗的那种铝盆里,但那铝盆就是他家最常用的餐具啊,他跟狗一样长大,被穆家当狗也正常,只是主人没想到这狗会咬自己一口,所以才如此义愤填膺。
站在穆妍的角度周荣觉得她还挺可怜的,但那句憋了很久的对不起他不想说了,
“砸完了吗?砸完了就请回吧,这阵仗我估计警察要来,穆小姐应该不太想看到警察吧?”
“是不是因为那个姓赵的烂货?就因为骆平年虐待她你就要弄死骆平年?你要弄死骆平年你直接去杀了他呀!你这么爱她怎么不娶她?啊?关我们家什么事?我和妈妈全完了你知不知道?”
嚯,听她这意思,她父亲已经成了她和她母亲的弃子,还有她说的全完了又是什么情况?能带着存在海外银行的几千万身家远走高飞在她看来就是全完了吗?
她,还有她这个阶层的人,永生永世都不会理解“全完了”的含义。
一个月收入不到一千的家庭里有人得了癌症,能救他命的药物一针就是一千,而她慈爱的父亲还要从中抽成百分之三十,这才是全完了。
“穆妍,你有没有一瞬间,就一瞬间,觉得你父亲是错的呢?”
当时周荣看着穆妍茫然的脸,心想自己还真是管闲事管出瘾头来了,她觉得错了又能怎么样呢?心系苍生不是周荣的风格,他只是做他该做的,至于做这些的初衷,论迹不论心,此义亦难洞吧。
“帅哥~进来嘛!”趁着周荣回忆往事,按摩店里的女人已经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了,丰满的胸脯紧紧贴在他身上,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不好意思,我太太还在家等我回去。”
他忍着没发怒,还算礼貌地把手从女人怀里抽回来,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要脸的女人也该知趣了吧,
“哼,装什么呀!婚戒都摘了,不就是出来找女人的么?”
女人看他油盐不进瞬间恼羞成怒,又瞥到他左手中指那圈白色的痕迹,冷哼一声,狠狠啐他一口便扭着屁股走了。
行吧,周荣无奈地摇摇头,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向家驶去。
家里的烂摊子他想想就头痛,可总不收拾也不行啊,还好床还健在,他收拾好了能睡个囫囵觉,
或者干脆找个装修队来装修一下?这房子买来都十年了,以前张钰喜欢在家里拾掇,还净搞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现在他一个人住,一个礼拜都不见得回去一趟,洗个澡就睡觉,浴室的墙皮都快落光了他也懒得去管……
但是他今天很想回家,尽管知道家里连只鬼都没有,他还是很想回去。
他如往常一样把车停在小区地下车库,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电梯,按下 15 楼的按钮。
电梯缓慢上升,红色的数字从-1 到 1,2,3……他想明天还是应该给霍翎再打个电话,他提供证据给警方的事情还要请霍翎千万保密,尤其要对那个女人保密。
其实那证据也不是他有意去找的,要怪只能怪他记性太好了,骆平年家里那幅画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就连赵小柔脖子和手腕上绳索的打结方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骆平年洋洋得意炫耀的“艺术”是一种外科结,但他估计骆平年早年是在国外学的医,打结方式和国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而那具尸体上打的结则是中规中矩的“中国结”,还非常刻意,非常生疏。
姓沈的姑娘也算是瞑目了吧,周荣觉得这一年他干的好事有点多。
他这样想着,电梯不知不觉已经停下了,门叮的一声打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从口袋里掏钥匙,眼角余光随意瞥一下自家门口,这一瞥不要紧,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门口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个女人,披头散发还穿了一身黑,最吓人的是她手腕上还戴着一串血红血红的佛珠,在黑夜里泛着幽幽的光,像老早港片里借尸还魂的女鬼。
这人吧上了年纪真的挺无助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眼前发黑两腿发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可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着缩在墙角睡着的女人就是一句怒吼:
“赵小柔你有病啊!”
坐在地上的女人本来都睡着了,被他这么一吼也差点吓个半死,后脑勺咚的一声敲在墙上,痛得直冒眼泪花,
可周荣现在没心情怜香惜玉,他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瞪着眼睛质问她:
“你坐在这干嘛?想吓死我?嫌我活得太长了是吧?”
赵小柔头疼脑子懵,又被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哭着脸张口就是一句:“骆平年死了。”
……真是报应啊,骆平年这三个字是翻不了篇了呗?
骆平年骆平年,她不说骆平年还好,一说骆平年他才发现她手腕上戴的佛珠好像似曾相识啊!
哦,没错,第一次见到骆平年的时候他手腕上就戴着这串血红色的佛珠,鬼里鬼气的让人有不祥之感。
行啊,好得很,怪不得那几个男人说骆平年服毒后和前妻恩爱了好一阵子才死呢!搞了半天人家夫妻生离死别难舍难分,他冒着杀头的危险为了写一封举报信几天几夜没合眼,合着小丑竟是他自己呗?
“你老公死了跑我家索命来了?人又不是我杀的!让开让开你挡着我了!”
他没好气地赶她走,但那蠢女人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
“对不起,我腿麻了,等一会儿好不好?我马上就起来。”
周荣出奇地烦躁,一把将她抱起来,往旁边挪了几步又放下,自顾自开门进去了。
赵小柔坐在地上发呆,发着发着突然想起来她此行的目的,霍警官不是说周荣等她来道谢吗?可他这反应也不像啊……
她扶着墙站起来,一点点挪到门口,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门里破败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
满地的玻璃碎渣和木屑,书啊纸啊扔得到处都是,柜子、电视和茶几翻倒在地上,墙上喷溅着咖啡和星星点点的血迹……
周荣背对她,拿着扫帚簸箕默不作声地收拾残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到玻璃碎片哗啦哗啦的声音。
“你,你脸受伤了?”赵小柔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刚才她就看到周荣的脸上贴着一块创可贴,但没贴创可贴的地方也能看出一些细微的伤痕。
他还是留着短短的寸头,头发黑黑的,但低头的瞬间也能隐约看到几根白发,
原来过去这么多年了啊,当年火车上哄她开心的那个十九岁男孩也在走向衰老。
“知道我受伤了也不搭把手,一点眼色都没有。”
他冷冰冰地回头扫她一眼,将簸箕里满满当当的碎片哗啦一下全倒进垃圾桶里。
“我来帮你,”赵小柔一边踏进来一边问:“我需要做什么?”
周荣去卫生间拿了把扫帚递给她,冲阳台的方向扬扬下巴:“阳台也有碎玻璃,自己看着点脚下,划破了皮可没人管你。”
他说完就不再搭理赵小柔,自己低头扫地去了,赵小柔小心翼翼跨过客厅的狼藉走到阳台,两人就这样背对背默不作声地干着活,谁也不看对方一眼。
最后还是赵小柔先按耐不住自己,犹犹豫豫地回头看着周荣欲言又止,
“要干活就好好干,不干就回去,左顾右盼的,一点玻璃扫到现在!”
周荣没回头,语气不像刚才那么冲,但也绝对算不上亲和。
“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就这个,没别的意思。”
赵小柔对着他的背影笑笑,又继续低头干活了。
“谢什么?”周荣觉得莫名其妙,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她,
“霍警官说你帮忙破了案,他说你想让我……他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这臭丫头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是姓霍的跟她说了什么,周荣冷哼一声道:“要谢也得他自己来谢,要么那死掉的女人托梦来谢,你来谢算什么名堂?跟你有什么关系?”
唉?好像是哦,凶手没想杀她,死者也和她非亲非故,凶手被捉拿归案了她谢什么呢?
可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反正……反正就是霍警官让我谢谢你,他可能太忙了吧!”
赵小柔头埋得低低的,像干了坏事,而周荣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付一句:
“不用谢。”
这句话倒是真的,
无论是帮助破案还是写检举信,周荣都不觉得她应该谢他,因为这是他对她的补偿。
他第一次萌生这个想法还是在两年多之前,他看到她被当母狗一样虐待,他有怜悯心但不多,所以当时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他真正下定决心是在他们发生了一夜情,他把她抱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刀口和烟头烫疤在黑暗的卧室里已经够丑陋的了,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她做自己的妻子,却还是在邪恶的兽欲作祟下玩弄了她一个晚上,他痛恨自己的卑劣,同时也决定让骆平年永世不得翻身,
他对她有愧,这是补偿。
可他又生气,气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了这封信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冒了多大的风险,他也是人,他也会害怕,也会感到孤独,家被砸了,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事业随时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但这都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她来只为了说一句谢谢?还是受人之托!
他跟她说了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哪怕她拒绝了他,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没碰过别的女人,
可她呢?戴着某人临死前送她的佛珠也就算了,看到他第一眼也不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嘴巴一张就是骆平年,说她是白眼狼都抬举她了!
“谢谢也说了,活也干了,你可以回去了,好走不送,以后少在我跟前晃,有事打电话,实在有什么要紧事就去我们医院找我,总之别在我家门口装神弄鬼。”
赵小柔手里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心里一片酸涩,眼睛湿湿的,眼眶也红了,抬头和周荣对视一眼就赶紧别过头去,瘪着嘴巴要哭,又硬是逼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结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其实她话只说了一半,
她今天来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更是为了道别。
辞职信她交了,还在脱密期,租的房子也退了,行李也收拾好了,她在这座城市没什么舍不得的,唯独有一个人,她想好好道个别。
最起码要告诉他,她真的喜欢他好多年,
只可惜十五年前在火车上她没有勇气问他要联系方式,哪怕只知道他的名字也好啊,至少在后来的这么多年她不会像大海捞针一样找不到半点他的影子,
她画的那些速写,她登录军医大网站、校友群、百度贴吧搜遍每一张合照,找得眼睛瞎了也找不到他,
后来她不得不放弃,因为她被骆平年强奸了,而她母亲把她锁在家里整整三天不许她报警,把她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洗烂了,不留一点证据,因为骆平年承诺会娶她。
确实,骆平年还挺喜欢她的,因为她听话,没有思想,不会反抗……
但再次见到周荣后她越来越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度日,她心中属于她自己的那部分觉醒了,
她爱他,这是极其强烈的、富有生命力的感情,连带着让她也有了生命力,
所以她要走,离开她明明很讨厌却被世俗逼迫着喜欢的一切事物,去找她真正想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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