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两千公里外by吃栗子的喵哥
吃栗子的喵哥  发于:2024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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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穆妍。
「喂?」他把车停稳,期间电话铃声就没断过,他有些烦躁,但还是尽量保持温和的口气。
「有空见一见面吗?」电话那头听不出情绪,和平常一样软绵绵、慢吞吞的,可她给周荣的印象竟然是坚强果决的,两人的关系由她开始也由她终结,不拖泥带水,周荣觉得和喜欢比起来,他对穆妍更多的是敬重。
「有事吗?」
「没事,就想见一面。」
周荣缓缓皱起眉头,他讨厌含混不清,这种师出无名的邀请在他看来纯属浪费时间,
但他还是答应了,他对穆妍有愧。
两人约在穆妍很喜欢的一家私人咖啡馆里,这里安静得可怕,装修风格除了黑就是灰,连空气中漂浮的咖啡香气都格外苦涩,谁要是有个抑郁症什么的,来这里简直是自寻死路。
穆妍似乎一早就来了,单薄的身体套着一件宽松的纯黑色羊绒衫,落在窗边的剪影孤零零的,和窗外烈焰般盛放的玫瑰形成鲜明对比,一只三花猫踩着窗台路过她的身边,她却像没看到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穆妍?」
他叫了她一声,她像被惊醒的梦中人一样抬头看他,对他笑一下,招呼他坐下,还点了他最喜欢的热美式和三明治。
女人的殷勤对周荣而言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他初中的时候,一开始是惊恐,然后是羞涩,最后渐渐变得厌烦至极。
陈琛总说周荣身在福中不知福,但他不知道爱情阈值过高并不是什么好事,它剥夺了周荣生命里的新奇和喜悦,哪怕一个矜贵而美丽的女人这样贴心地照顾着他的习惯和喜好,也依旧无法令他动容。
「有事吗?」他再问一次,实在没心思吃三明治喝咖啡。
「我去过你们医院,今天早上。」
她笑着直视周荣的眼睛,像穿过一块透明的玻璃看向他身后的什么地方,
「本来是去找爸爸的,就听到他们说周医生昨晚是和一个女人一起走的,白白瘦瘦,圆圆的娃娃脸,呵,这些人还真是多嘴多舌,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她端起咖啡抿一口,眼睛始终没离开周荣的脸,
「周老师,你还是一个人吗?」
穆妍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清了自己对那个女人的心思,可这心思有多少分量呢?够不够让他心甘情愿地结束单身呢?
「是,我还是一个人。」周荣坦然地回望穆妍,他没有反对流言蜚语,但还是选择把和那个女人发生的一切都归在没结果的感情里。
「你不喜欢她,不想和她结婚吗?」
穆妍嘴角上扬,玩味地摩挲着咖啡杯垫,
他带骆平年玩剩下的女人回家,疼她爱她,把她吃干抹净,可他会给她承诺吗?
「我喜欢她,但不会和她结婚。」
周荣几乎是下一秒就回答了她的问题,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以一种了然于心的姿态看着穆妍,他知道穆妍的恶意,他选择成全她:
我是卑鄙的封建男权主义者,我不值得被爱,可你们女人真的能不爱我吗?
就拿赵小柔来说吧,她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在他身后用渴求的目光望着他,祈求他的垂怜,女人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货,他拼了命往外推不还是有人乌央乌央地往上扑?
如果他想要结婚,勾勾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挑到最优秀的女人,丢一个赵小柔有什么可惜的?
周荣的坦荡在穆妍的预料之中,她也释然了,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优越的长相和清冷的气质,而聪明的头脑和充足的实力让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游刃有余的气度,哪怕只穿着款式简单的皮衣和牛仔裤,留着极短的寸头,也引得咖啡馆里的小姑娘们羞红着脸频频回头。
但有什么用呢?这些都只是空壳子,里面的灵魂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那女人有过婚姻,还怀过别的男人的孩子,这极度损害了他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脆弱的自尊心,
他绝不会承认她,更不会光明正大把她娶回家,最多就是趁天黑带她回去疏解一下难耐的欲望,天一亮,连她的名字都不会提起。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连骆平年都不如。
至于那个被男人当做玩物随意丢弃的女人,可怜是真的可怜,活该也是真的活该。
什么锅配什么盖,她还是趁早离这两人远远的吧

“荣,过年回家不?”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小小的,战战兢兢地试探着,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子才问出最想问的话。
都说人老了就会怕孩子,周荣的母亲也不例外。
很可怜对吗?周荣只觉得可笑。
老人怕的不是孩子,是报应。
“不回,钱我打你卡里了,你去银行看一下,哦对了,取好钱就走,别看人家送米啊油啊的就往上凑,上次银行的人给你开的证券账户你去销了没有?”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手机开了免提扔在一旁
“我去啦,银行的小丫头说要去股票公司才能销,可股票公司在哪我也不知道啊……”
他眉头皱起来,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一截:
“销户要去证券公司,那开户的时候他们跟你说了吗?”
“没,没有啊……我都不知道股票账户是啥,他们就把我手机拿过去弄了弄,拍了个视频,然后就送了我一袋大米和一桶油……荣,算了,小丫头小伙子都跟你差不多大,都不容易……”
呵,她倒是挺心疼别人家的孩子。
他用电脑搜了一下 xx 行投诉电话,暗自记下后就准备挂断电话,
“行了我知道了,过年我回不去,你自己多保重”
“荣啊,你……”
他挂电话的动作一顿,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
“怎么了?还有事?”
对面的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可还没开口就变成一声叹息,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忙好了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
“知道了。”
周荣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头顶白炽灯光线格外刺眼,他皱着眉烦躁地揉一揉太阳穴,视线落在桌上还没有息屏的手机,
他拿起手机,快速输入刚刚才记住的五位数字,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想起曾经看到过一抹相同颜色的丝巾,好像是红蓝相间的那种,还有灰色的套裙,穿在那个落魄的女人身上显得更落魄,一点都不像电视里高高在上的金融女。
她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带她回了家,发生了成年男女之间最平常不过的事,他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花了一个小时去和穆妍喝咖啡,又花了八个小时回院里加班,再回到家已是深夜。
他打开玄关的灯,看到他给她的拖鞋,她来时穿的靴子溅满污泥,他早上帮她刷过了,但现在也不在鞋柜里了。
“赵小柔?”
“赵小柔你怎么不开灯?”
黑暗中回答他的只有回音。
他走进卧室开灯,早上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形凸起,还蒙着头,现在只剩被铺得平平整整的新床单,而被子和她穿过的衣服则被叠成四方形放在枕头上。
她走了,还带走了他的猫。
他坐在漆黑的客厅里,月光照亮阳台上的猫砂盆和空荡荡的猫碗,毛线球孤零零地停在他脚边,茶几上的书被整齐地堆放在一起,马克杯还盖着盖子,这盖子他找了好久了,原来还在。
一张名片规规矩矩地躺在茶几上,白底黑字格外显眼。
“行,比我还绝。”
他在黑暗中笑着点点头。
烟灰缸里堆满烟头,他嘴里还叼着一根,这包烟买了太久都发潮了,抽完就戒了吧,抽完就把这猫砂猫粮什么的统统扔掉……
和猫咪有关的一切都被他扔到了楼下,一个小屁孩抱着个小纸盒子,里面是一只比老鼠还恶心的湿漉漉的小猫,小屁孩看到他扔掉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叔叔,这些我都可以拿走吗?”
“可以,拿去吧,这小猫还活着吗?”
小屁孩仰着脖子看他,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我一定会救活它的!”
哼,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他根本不知道哪怕只是救活一只巴掌大的小畜生也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一定,哪来那么多一定?
他很快就带了一个女人回家,一个月后第二个,都是在那家他常去的酒吧认识的。
他讨厌清瘦的女人,更讨厌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像清教徒一样的女人,一夜情的妙处就在于你只需要照顾自己的欲望,男人的欲望里都有一个蜂腰翘臀的丰满女人,这家酒吧里的女人质量都不错,他很喜欢。
“荣哥,纵欲过度伤肾呐……”
陈琛扶一下眼镜,意味深长地看着周荣,吧唧吧唧嚼薯片的声音吵得他宿醉的脑袋都要炸了,
“管好你自己。”
陈琛瘪瘪嘴耸耸肩,扔下薯片出去了,整条走廊都回荡着他破锣一样的歌声:“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慢慢后悔,慢慢流泪……”
没什么好后悔的,生活方式是他自己选的,除了工作他什么都不想考虑,欲望堆积太多就疏解,就像饿了要吃饭一样。
但饭有的时候也会味同嚼蜡,也可能是他太容易扫兴了吧,比如女人被香水掩盖的体臭,乌糟糟的眼影和粉底蹭得到处都是,还有她们做戏一样夸张的尖叫,很多时候高亢刺耳的尖叫逼得他不得不拿东西堵住才能继续,
最致命的是不必要的接触,就算他躲开她们还是会贴上来亲他的嘴……
越不满意就越是不甘心,就像吃到不好吃的东西就总想再找点好吃的,可肚子已经饱了,多吃的结果只能是越来越恶心。
他不再允许这些女人在他家过夜,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在清晨醒来的那一刻闻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这臭味来自他自己。
张钰,他终于变成了和张钰和骆平年一样被欲望支配的烂肉,很好,这才是一个自私地辜负爱情的男人应有的结局。
“爸爸!爸爸快放啊!”
除夕夜他开车经过郊外的一片空地,这里他每天都会经过,但只有今天格外热闹。
零点的夜空绚烂如火,五颜六色的烟花和星辰一道绽放,海边空地上几乎都是一家三口或四口,父亲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点火,母亲笑着捂住孩子的耳朵,孩子兴奋的尖叫透过车窗传进来,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幸福对他而言一直都不太真实,小时候就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单他都可以倒背如流,因为这是他唯一庆祝新年的方式,
他会搬一把小板凳,坐在那台老旧得直闪雪花片的黑白电视机前,一直坐到《难忘今宵》响起。
他家没有吃年夜饭的习惯,确切地说他没有家,爸爸很早扔下他们母子和别的女人结了婚,妈妈一直往返于老家和上海,有时候会带他去看东方明珠塔,带他去南京路步行街兜一圈,为此他们要坐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但他还是开心得像要起飞。
开心对他而言也很奢侈,因为母亲更多的时候还是把他和奶奶留在家徒四壁的家里,除夕夜这样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她从不会放过。
奶奶的白内障拖了太久,最后彻底失明,去世前最后一个除夕夜摸索着给他煮了一碗羊肉,放在铝盆里,死白死白的,一撕开里面还在渗血水,浓烈的膻味直冲鼻子。
他硬着头皮吃了,又硬着头皮熬,熬得满头虚汗才终于在《难忘今宵》和鞭炮的轰鸣声中全吐在厕所里,奶奶没有听到,奶奶到死还以为孙子最喜欢吃她做的羊肉,可他在后来的二十几年里再没碰过羊肉。
“你个贱种!和你那死鬼爹一样!”
奶奶就是神明,奶奶死后母亲像被释放的恶魔一样折磨着他,她在外面受的所有委屈都变成利刃刺向儿子弱小的身躯,她酗酒,喝醉了就把儿子当成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吊在房梁上打,直到他吐血才哭天抢地地把儿子送去医院,而她最担心的竟然不是儿子的死活,而是她会不会坐牢。
他长大后第一件事就是离开,把那个该死的女人和该死的小可怜虫一起留在该死的过去。
他几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工作中的极致苛刻也延续到了婚姻里,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女人,样貌家世学历无一不是最顶尖的,他就是要最好的,因为他周荣吃的苦受的罪配得上如今的体面。
和张钰在一起的最初几年他也曾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家,可它还是碎了,
被悬在房梁上的失重感和无力感再一次包围了他。
有些人还真是命里没家啊,但没办法,即便是他这种人有时候也不得不信命。
鞭炮声和孩子们的笑声越来越远,海浪声越来越近,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林在黑沉沉的夜色里格外阴森,他一直向前开,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他本来是要回家的,除夕夜除了家还能去哪呢?
道路的尽头一片豁然开朗,空旷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星罗棋布的别墅群。
他顺着车道开过去,在巨大的铁墙外停了下来,一个一脸严肃的黑衣男人气势汹汹冲了出来,却在看到他的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路小跑着离开,过了一会儿,铁墙在他面前徐徐升起。
他开进去,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在密林深处看到了那栋孤零零的别墅。
他把车停在路边,距离别墅还有一段距离,但能看到整栋别墅的灯都亮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的存在似的。
那个女人不爱开灯,无论是留他在这里过夜的那一晚还是在他家和他抵死缠绵的那一晚,她都是和黑暗融为一体的。
他靠着车抽完了一整根烟,烟还是没戒掉,他觉得挫败,但更挫败的是他直觉那女人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可他还是选择在抽完烟的那一刻抬腿向别墅走去,他想给今天一个交代,也给这混乱的一年画上一个句号。
一楼客厅窗帘没拉,液晶电视巨大的屏幕在播放东方购物的广告,二楼卧室更是 360 度无死角地敞着,他没有一点悬念就看到了窗边站着的一男一女:
男的不认识,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吧,油腻腻的光头,脖子上挂着小拇指粗细的金项链,十根手指各戴一枚金戒指,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张嘴就是一口布满烟渍的大黄牙,从身后搂着面前的女人吧唧吧唧亲个不停。
女人他认识,十几年没见,算起来也六十了吧?老了也胖了,但火车上骂女儿的刁钻刻薄依旧写在脸上,半推半就地被老男人抱着,满眼的不耐和嫌弃。
哼,真出息啊赵小柔,被有钱人当狗骑,被凌辱得生育能力都没有了,换来的钱和房子就全进贡给这俩老东西了?
老女人无意识往楼下一瞥,撞进了一双冰冷阴沉的眼睛,年轻的男人黑衣黑裤,样貌出挑,出挑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何况他是第一个肯给她女儿花钱的男孩,
尽管他只是在火车上买了一把便宜的水果硬糖,趁大家都睡着了才敢去安慰哭哭啼啼的她,可看他的行头就知道他家有多寒碜,一把水果硬糖也要花钱的啊……
男孩咧嘴冲她笑了,极尽讥讽的笑容,那眼神像在看最粗鄙下流的低等生物,有些人光是看你一眼都能刺痛你久违的自尊心,六十岁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松开!”她铆足了劲儿推开身后的老头,再回头的时候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您好,欢迎致电 xx 银行人工坐席服务,信用卡业务请按 1,企业服务请按 2,挂失及撤销转账请按 3……投诉建议请按 7。”
车窗外风声海浪声越来越响,周荣靠在座椅上听着一遍又一遍机械的语音提示,终于在一朵烟花绽放的瞬间按下数字 7,
悠扬的音乐响起又停止,一道甜美的女声传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喂?喂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我……我想找一个人可以吗?是贵行上海分行的员工。”
甜美的声音变得僵硬迟疑,
“请问……您是想投诉这位员工吗?投诉的原因是什么呢?具体是上海哪一家网点呢?”
“不,不是投诉,我只是想找到她,她叫赵小柔,可以告诉我她在哪一个网点吗?或者可以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先生……这恐怕……”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波涛汹涌的大海,
“那就当是投诉吧,可以吗?”
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像客户投诉她的同事才是理所应当的事,声音也恢复了刚才游刃有余的甜美:
“好的先生,请问您投诉的理由是?”
除夕夜,新年伊始,三十四岁的周荣说了这辈子最愚蠢的一句话:
“投诉她不辞而别。”

赵小柔有力气下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浴室里水汽氤氲,她头晕目眩地站在莲蓬头下扶着墙,哗啦啦的热水打在身上,浑身筋络舒畅。
有点闷,她把浴室的门拉开一点,隐隐约约听到紧闭的卧室房门里传出手机铃声。
她闭上眼无声地叹一口气,在家躺了一个礼拜,连大年初一都不得消停。
例会,线上培训,新进行的员工像没头苍蝇似的打电话来求助……她就这么重要吗?
不,她一点都不重要,只是比较好用而已。
她一点点梳开打结的头发,头发太长了,拔得她头皮生疼,挤了两泵洗发膏才终于起了点泡沫,她边揉搓着头发边想过完年要去把头发剪短。
浴室有一面全身镜,蒙着厚厚的水汽,但她还是可以看到小腹上像蜈蚣一样狰狞的瘢痕,他告诉她痒了不能抠,两年来她痒得抓心挠肝也没抠,可它还是越长越大。
这道瘢痕和她身上其他细碎的伤痕一起证明着她的过去,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留住。
何止留不住,她想要的根本就没得到过,她习惯了,资质平庸的女人心想事成的几率很小。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差点以为她就要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如果他没有在浴缸里抱着她说那些话的话,她想她的美梦应该会做得更长一点。
她等着他离开,在窗边目送他的车子越开越远,心里木木的。
她洗掉被她弄脏的床单,帮他理好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书,还在厨房找到了他马克杯的杯盖,他的家不大,东西很少,全部打扫完也只用了两个多小时。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太阳从东边的窗户转到西边的窗户,最后一点点黯淡下去……
“喂?”她边擦拭头发边接起电话,行长打来的。
“小柔啊,你被投诉嘞!这大过年的,什么情况嘛!”
“投诉?”
她已经在家躺尸一个多礼拜了,哪个客户反射弧这么长?
“你说你!唉……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这两天不在上海,工单我让老郑发你邮箱了,你自己看吧,客户执意要求你本人致电,今天咱们网点不开门,你用自己手机给客户回个电话,通话录音不要忘记。”
莫名其妙,简直是莫名其妙,她挂了电话把手机和自己一起扔在床上,半个脑袋一跳一跳地疼,眼珠烫得像要融化。
她从床上爬起来去书桌边打开电脑,邮箱右上角又变成了 99+,最新一封邮件用巨大的红色字体标注着:投诉工单,
打开,投诉理由那一栏只有四个字: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
头更疼了,耳边划过尖锐的嘶鸣,心脏叫嚣着要跳出心房,
她鼓足勇气看向客户联系方式,那天她没有带走名片,她以为早就忘记了那串号码,可当它出现的时候,这十一位数字就像他在麻醉医生那一栏的签名一样显而易见。
漫长的嘟嘟声煎熬着她,爱情这东西,你以为它死了,你以为自己可以波澜不惊,可当那个人的消息传来,哪怕只有四个字,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喂你好。”他还是那样静如止水,他一定不知道她的世界正在经历怎样的一场崩溃吧?
他不知道,他也不在乎,他的心里永远只有自己最重要,赵小柔算什么呢?而他竟然在控诉她的落荒而逃。
“周先生你好,我是赵小柔。”
光是这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嘶哑的声音像在沙漠里行进了无数个日夜,即将倒地死去的旅人。
她听到他的呼吸声,他说话总是字斟句酌,慢条斯理的,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你还好吗?”
“还好。”
“嗯。”
“还有别的事吗,周先生?”
她希望他说“没事了再见”,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事情到此为止的话,她还是能好好活下去的。
“我能去看看你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对不起,我……”
“求你。”
赵小柔很后悔洗了澡,她现在额头烫得像烙铁,不得不躺在卧室里留意门外的脚步声,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了,动作极轻,她只听到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而她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心房。
来人在门口迟疑了一秒,“赵小柔?”
“我在这。”她躺在床上,拼命发出声音,可怎么听都像快死了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她用尽全力忘记的脸就这样出现在门口,
她比想象中平静,也比想象中绝望,因为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除了此刻的过往和未来都只是一场煎熬。
“来了。”他不自在地笑一下,耳根微微泛红,她没见过他这种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病了?”他目光落在她额头上的退烧贴,这才反应过来她躺在床上下不来的原因是生病了。
“嗯,”她瓮声瓮气,“有点感冒。”
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一探她的额头,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大截:“这么烫!怎么不去医院?”
“去过了,本来都快好了,就是洗了个澡。”
他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怒火,“赵小柔你有没有常识?”
她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默默忍受他的脾气,头上的退烧贴太大了,遮住她大半张脸,看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
他叹口气坐在床边,缓和了语气问道:“吃过药了吗?”
“嗯。”她赶紧点点头。
一阵尴尬的沉默,卧室灯很暗,他的脸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可即便如此她也能看到他苍白瘦削的面容和阴郁的黑眼圈,
“周荣,你还好吗?”
他咧开嘴苦涩地笑,
“怎么,我是不是看起来很丑?闻起来也很臭?”
赵小柔感觉莫名其妙,他确实疲惫不堪,但还是那么好看,而他说的臭味……她不动声色地凑近他,却只闻到苦涩的烟草气息和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一点都不臭,
“没有啊,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是吗?”他转过头看她,“知道我为什么累吗?”
赵小柔心里一沉,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她最怕听到的话:
“这一年我带了很多女人回家,十个?还是十一个,太多了,我数不清。”
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你费尽周折找到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赵小柔回望着他,声音哑的像砂石,
“对。”周荣凄凉地笑着点点头,
“感觉好吗?”
感觉好吗?周荣看着赵小柔清澈的眼睛,她好像从来没有怨怼,她口口声声喜欢他,可他说这些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啊,放纵总是比克制轻松嘛,况且我现在也没理由克制自己。”
他语气轻快,调笑着打量赵小柔,“你说对吗?”
赵小柔翻身背对着他,像鸵鸟一样蒙住头,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对,你没有伤害任何人,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时间久到赵小柔觉得周荣可能已经走了,却又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伤害任何人,”他重复一遍她的话,“那你呢赵小柔?我也没有伤害你对吧?”
“对,你没有伤害我,我们说好的,绝不纠缠”
赵小柔紧紧抓住的被子被一把扯开,身后的男人扳住她的肩膀把她翻过来,力气大的吓人,
“那你跑什么?”
赵小柔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肩膀,攥得她骨头都快碎了,痛得直掉眼泪,鼻子也不透气,一句话憋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出来,
“我不想跟你说再……”
“我不想跟你说再见”,可这话落在周荣耳朵里就像她真的在跟他说再见一样,
他凶狠地吻住她的嘴,把再见两个字吞入腹中,像要折断她的翅膀那样死死搂住她,这样她想飞也飞不走,她只能是他的女人,他以后也只有她一个女人,
有她在,他再也不用流浪,
可怀里的女人并没有回应他的拥吻,她只是软绵绵地承受,空洞无物的眼里蓄满泪水,呆呆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他和她的未来,一片虚无。
“周荣,你会娶我吗?”
她不明白周荣来找她的目的,也许是对她的身体意犹未尽吧,也许是他也很孤独,但她明白周荣绝不会给她承诺,阻碍他娶她的东西他们都心知肚明,
如果这一次她不拒绝,他们就会成为那种朋友,在感情的灰色地带做一个隐形的爱人,在他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以后就自动消失,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可她还是要问清楚,她要听他的回答,好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死心。
周荣解她衣扣的手顿住了,厮磨在她脖颈和锁骨的吻也停了下来,
她屏息倾听,却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渐渐的这呼吸声也平静下来,他抱着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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