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妮笑了笑。
时诀:“……”
他又靠回去,还是奇怪:“那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徐云妮就把丁可萌找她的事说了。
“时诀,是我疏忽了。”徐云妮认真地说,“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不起。写这个的是我们以前学生会的人,当时这文章就挂了两三天就撤了,我没跟你提过。”
徐云妮完全不了解时诀那个圈子。
时诀倒是了解,但他不了解赵博满这个案子的性质。
时诀笑着,一脚踩在沙发上,拿烟出来,无谓道:“说什么呢?有什么对不起的,大不了就不去了呗。本来我也不是很想去,我散漫惯了,不爱被人管。”
真的吗?
他前段时间明明很兴奋,他还给她唱了他准备的歌曲。
徐云妮:“不去就行了吗?”
时诀奇怪道:“那不然呢?都说了,签约那事黄了,以后我们还和像以前一样。”
徐云妮说:“怎么黄的?你跟他们提出意向了?已经达成一致了?订立解约协议了?”
时诀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翻去。
徐云妮绝大多数情况下,从不跟他较真,但一旦较起来,就什么都混不过去。
“时诀,你们的节目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没有。”
“我听丁可萌——”
“徐云妮,”他打断她,“咱们不说这个事了好吧。”
徐云妮听出他很不想聊,那晚就没有继续。
但是,事情总归要说的。
第二天,时诀想要拉她出门。
“你要写论文吗?我们去图书馆?” 他说。
“不写,出去玩吧。”
他们在外转了一大圈,看电影,逛商场,吃了两顿饭。
回到家,时诀吃饱喝足玩够了,拉她一起洗澡,然后给她抱出来。
他把她放到床上,两人对视了一会。
时诀呼出一口气,坐起来。
徐云妮:“怎么了?”
时诀:“你要不想我年纪轻轻就阳痿,就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徐云妮穿上睡衣,下床,坐到椅子里,跟他说:“时诀,我们好好谈谈吧。”
他一语不发。
徐云妮说:“昨天晚上你睡觉的时候,你哥跟我联系了。”
时诀豁然抬眼,脸色不佳。
“他有病吧!”
徐云妮:“别这么说,这事已经发生了,你哥肯定会担心你。”
“你别听他乱说。”
“他没有乱说。”
“徐云妮。”
她没应声。
时诀:“我不想说这个,过来,我们睡觉。”
徐云妮:“早晚得说的。”
时诀不耐,他站起来,点了一支烟,到窗边站着。
“这个事我来处理。”他说,“你不要管了。”
“怎么处理?你要赔钱吗?时诀,这样很不理智。”
他回过头:“那什么理智啊?”他笑了,好像突然之间对这话题来感兴趣了,“来,徐云妮,你给我一个理智的处理吧。”
时诀打开窗子,歪着身子倚在窗框边,一脚在身前打着弯,烟雾使得他双眸微眯,模糊不清。
徐云妮能感觉出,他周身带上了一种戒备感,也许是察觉到了不安全的因素。
她不希望他这样。
徐云妮起身,走到他身前。
“时诀,我们冷静一点,你绝对不能背这个违约赔偿。”她先把底线说了,“不能意气用事,这会把人毁了的。”
时诀不说话。
“合同签了就要完成,这事也不是乐阳的责任。”徐云妮说,“丁可萌跟我说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觉得……”
她顿了顿。
时诀:“你觉得什么?”
徐云妮说:“丁可萌说到时候,可能我家里人也有被波及的风险。”
时诀恍然地挑起眉。
“……啊,原来你是担心他们啊,”他声音渐冷,淡淡道,“那没事啊,我解约了就没人管了。”
“时诀,这个不是解约,是违约。”
“我用不着你给我普法。”
徐云妮很不适应这种场合。
也不是不适应,她只是单单不适应跟时诀这样。
这是第一次吧……
他们争吵。
虽然以时诀的性格永远不会大吼大叫,她也同样不会,这也就注定了这场讨论的压抑氛围。
徐云妮:“这数额太夸张了,就算打官司,也要磨很久,而且降也降不了多少。”
时诀:“钱我来解决。”
徐云妮:“你怎么解决?”
时诀向窗外弹弹烟,看着远方的大学校园,平静道:“徐云妮,承诺给你的事,哪一件我没有做到?”
徐云妮一顿。
他承诺的事。
他很早之前说过,将来的麻烦事,他来考虑,大学四年,除了她太忙,强烈要求他不来,每一个月他都来见她了,少则三两天,多则一两周。
思绪上一笔带过的,是一日又一日的点点滴滴。
他哪一项没做到?
都做到了。
但这跟他们讨论的完全是两回事,徐云妮告诉自己,他们马上要踏出校园了,人生才刚刚起步,他们不是拿浪漫当饭吃的年纪了,他们都没有靠得住的家长,遇到困难,必须自己冷静解决。
“时诀,我是这样想的,”徐云妮说,“你就继续跟乐阳他们履行合同,丁可萌说,他们给你准备的节目花了很多钱,非常用心。”
时诀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过来,一直望着远方。
徐云妮接着说:“我跟我妈联系了,等我毕业,就让她出国,赵叔缓刑结束后也会去找她,他还有大概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们不见面,往后再看情况,你就跟公司的人说,我们分手了。”
虽然有前文铺垫,但“分手”二字真说出口的时候,徐云妮的脑子还是白了一瞬。
“当然不是真的分,”她又说,“只是不见面,我们还继续联系,明面上不影响你,将来只要我妈他们离开了,随便怎样都行。”
时诀还是没说话,依然看着远方。
徐云妮:“我觉得这样处理最好,你的想法呢?”
时诀的想法……
时诀其实没有想法,在徐云妮开始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说的内容,跟李雪琳说的,跟崔浩说的,其实都是一回事。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熟理性的处理办法。
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时诀说:“徐云妮,你觉得,我能忍受不见面的最长时间,是多久?”
徐云妮没回答。
时诀眼神向上,兀自思考了一会,说:“……目前我的人生极限是,四个多月?你应该知道吧,都跟你有关。”
而且,那还是没有确定关系前,没有拥抱前,没有接吻前,没有上床前。
现在,只会更短。
说真的,时诀很失望。
他讨厌徐云妮这样一板一眼处理问题,她什么都在意,在意她的家人,在意各自的发展,她当然也在意他们的关系,只是这排序和程度,让他非常失望。
“徐云妮,我也给你两个提议。”他说,“要么我解约,我负责赔钱,以后我们还和之前一样。要么我继续干,你不出门,只在家等我。”
徐云妮说:“时诀,这不现实。”
“哪不现实?”时诀冷笑道,“我觉得这比你那‘这段时间不见面,往后看情况’现实多了。”
徐云妮:“第一, 底线是你绝对不能赔钱。第二, 我们只要在一起, 只要有人下定决心找证据, 不可能发现不了的,你的公司也不可能同意的。”
时诀:“我看不是公司不同意,是你不同意吧。”
他们反反复复争论着。
徐云妮一开始是想用认真诚恳的态度讲道理,劝说他,他们一起商量一个好办法,到最后则成了幼稚的拌嘴。
“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不是失联,也不是分手,你为什么这么抵触?”
“没有一段时间,一旦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暂时的,我们忍一忍,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只对你好吧。”
“怎么能是只对我?”
“我没觉得对我哪好。”
“那你想怎么样?”
“按我说的来。”
徐云妮抱起手臂,深深吸了一口,说:“时诀,我不可能一直在家等着你。而你为了我,放弃自己想干的事,背上巨额债务更不合理,这样就算在一起了,未来也一定会有隔阂的。”
时诀把烟捻灭在窗框里,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了,带着一点点的笑意,却更为凉薄。
“徐云妮,你说你的理由,干嘛总加上我啊?”
他的声音也是如此,清澈,舒缓,凉丝丝的,这嗓音好听得就像在唱歌一样。
他看着她,时间一长,锋利的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柔和,到最后,眼周泛着淡淡的红,喃喃道:“徐云妮,干脆公平点,我们都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走吧,我们去国外,找个没人的小镇,我们就靠彼此的怀抱过一生,行吗?”
他这话,让徐云妮想起昨晚崔浩给她发的消息。
【那小兔崽子说他要带你去流浪!流浪!!!!他现在有点被他爸灵魂附体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可得清醒点!】
徐云妮上前半步,将他抱在怀里,他们一同吹着晚风。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时诀,我们必定相伴一生,你相信我,你安心发展,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找到你身边的。”
那些天,徐云妮感觉自己有点精神分裂。
她有一半的精神,在理性思考,在思考一些麻烦事的处理,思考他们未来的发展。
而另一半精神,则在疯狂渴求着与他沉溺欢愉。
他们极为少有——不对,应该说是从确定关系以来从没有过的,相见,却没有上床。
徐云妮往后的生涯里,经历过无数次协商谈判,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矛盾。
她感觉自己既理性又无情,既伟大又毫不负责。
她与他谈了一次又一次。
有时候两人的脑子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徐云妮理性地分析一通,找来各种论证,口干舌燥,最后只换来他莫名一句:“徐云妮,我对你不好吗?”
到最后,两人都没话讲了,他们坐在桌边,安静地对着抽烟。
徐云妮捻灭一支烟蒂的时候,心想,她该不会要染上瘾了吧。
她论文的进度被耽误了,他创作的进度同样也被耽误了。
他们各自陷在各自的想法中,谁也说服不了谁。
乐阳那边催得紧,时诀要关机,徐云妮说你别,你先回去,就按我说的,跟公司解释。
时诀看着她,说:“徐云妮,你想好了。”
他说这话的神态,语气,都像是要把一件事推往一个不可回旋的深渊。
徐云妮第无数次对他说:“时诀,我们不要这样极端,你别被影响了,先好好工作,我完成学业,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时诀听完,鼻腔轻出一声,翻她一眼,拿着东西离开了。
时诀是个体面人,他生气不会大喊大叫,更不会摔东西摔门。
徐云妮听着关门的声音,深深呼吸,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干坐了好久。
这是他们确立恋爱关系,四年以来,第一次不欢而散。
要么不来,一来就来个最猛的。
往后几天,徐云妮依然给时诀发消息,但他都没有回。
徐云妮知道他肯定生气了,她私下与崔浩取得联系,跟他说了这边的事,崔浩说:“哈哈,他也被甩啦!”
“怎么可能,”徐云妮说,“我们没有分手。”
“哎,暂时的嘛,委屈你了啊,下次来我请你喝酒。”
“你看好他,他最近情绪比较乱。”
“我知道,他这几天脸冷的,两米内都没人敢靠近。他就这个脾气,他心里想的别人怎么说都没用,他现在就是认定你对不起他,等过段时间想开了就知道你是为他好了。”
“好,有事你就联系我。”
时诀生了气,徐云妮的心情也不好,她努力调整,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毕业论文里。
她顺利完成了答辩。
她顺利毕了业。
夏天,校园里充满了浓郁的毕业季的气息,大家在一起讨论着未来,有人在实习,有人已经找工作了,有人则选择继续深造。
而709室也到期了。
薇薇来收房子,一进屋就被这房间的精致所震撼。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说,“你们花了多少钱啊?”
徐云妮说:“没多少。”
薇薇:“时诀怎么不在?”
徐云妮本想说他有事,后来想想,说:“我们分手了。”
“啊?”薇薇震惊,“你俩分啦?什么时候啊?”
徐云妮说:“毕业了嘛,各自发展,其实好久之前就分了,后来只是普通朋友。”
“哦。”
薇薇心想,大伙讨论的果然没错,女大学生配无业音乐人,终归是要一拍两散的。
啧啧,美好的夏日,谈一场毕业就分手的恋爱吧。
徐云妮是有意这样讲,她开始逐渐淡化在熟人眼中,她与时诀的关系。
709室的东西,关于时诀的,徐云妮都打包好给崔浩寄去,自己的则寄回家。
她没有回赵博满的房子那边。
那边现在空着。
赵博满报经考察机关批准,离开了原住地,现在跟李恩颖一起,住在徐云妮姥姥家那边。
徐云妮假期也直接回去了那边,姥姥家住的地方人比较少,算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小圈子,每日喝喝茶,种种菜,李恩颖和赵博满逐渐平稳了曾经惊弓之鸟的心态。
徐云妮单独找到李恩颖,问她出国的事。李恩颖说她还在犹豫,想等赵博满一起。
“不行,”徐云妮斩钉截铁道,“你马上走,你放心,明年我会给他送出去的。”
“为什么非得这么急啊。”
“妈,这边你还没待够?”
徐云妮并没有跟李恩颖说过时诀的事。
大一的时候,她与时诀沉浸在甜蜜之中,不想被家长打扰。大二的时候,他们各自的事情都多了起来。而大三,赵博满就出事了。
徐云妮说:“案子牵扯这么广,你不怕有事再被挖出来?”
她这么一说,李恩颖马上担忧起来,说:“好好好,我下个月就走。”
对于李恩颖提前出国的事,赵博满举双手赞成,他甚至劝徐云妮跟李恩颖一起走了。
“你也别留国内了,”他说,“去国外发展吧,我在外面还有点人脉的。”
徐云妮说:“我跟同学约好了毕业旅行,等玩完了再看吧。”
她也住在了姥姥家,这里位处市郊,也是一个小别墅,带着个菜园子。
有一天晚上,姥姥说想吃西红柿,徐云妮拿着手电去菜园子里摘。
她摘到一半,手机震动,她拿来一看,居然时诀打来的电话。
好长时间了,她发消息他完全不回,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她,徐云妮非常不矜持地,手里西红柿掉了一地。
她接通电话。
“徐云妮。”
时诀一张嘴叫她的名字,徐云妮就知道他喝醉了。
电话里有嘈杂的人声,徐云妮仔细分辨,像是庆祝的场景。
他说:“徐云妮,来见我。”
他们太久没有说过话,徐云妮思念他的声音,尤其这种醉酒之中,低哑沉缓的嗓子,就这么短短几个字,她的后背都烫起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去见他,但为了多听几句话,她还是问了他:“你在哪儿?”
时诀喝得很晕,吐了几个不清楚的字,然后开始跟周围人打听具体地址。
徐云妮也听到了,那是他们那边一个的文化社区,有许多录制单位和影棚。
时诀又说了一遍。
徐云妮说:“有点远。”
时诀问:“有我去你学校远吗?”
完全没有。
徐云妮有点控制不住了,她好想现在,立刻,马上,打车去机场。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说:“时诀,你周围人很多,说话注意一点。”
时诀低声说:“来见我,不然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我了。”
徐云妮拿着手机,低下头。
她看着地上滚落的西红柿,说:“时诀,我现在不能去见你。”她还想跟他聊,她问他,“你的节目录制结束了吗?工作顺利吗?你别喝太多酒。”
他不说话。
她听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一下又一下。
徐云妮差一点就绷不住了,她刚想约他见面,电话挂断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二楼窗台打开,姥姥冲下面喊:“妮妮!怎么这么慢?别喂蚊子呀。”
她弯腰捡起西红柿。
挑了一个晴空如洗的日子,徐云妮去看望了徐志坤。
他葬在城东的公墓里,当时置办墓地,花了不少钱,选了个半山坡的位置,算是个“独门独户”,据说这处风水特别好,视野开阔,眼神好的人,能从山坡望见远方的皇陵。
她独自一人去给徐志坤扫了墓,上了香。
她给他带了他喜欢的白酒,还陪他一起抽了支烟。
她与徐志坤聊了一会天,她说爸,我交了个男朋友,本来毕业我想带他来见见你的,但他现在太忙了,是个很帅的男生,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帅的人,又有才华,会唱歌,会跳舞,笑起来眼睛是弯的,又黑又亮。哦,对了,烟是我让他教我抽的,不是他带坏我。
下个月,李恩颖顺利出国。
她走前跟徐云妮说:“跟同学玩够了就来找我。”
徐云妮说行。
姥姥也来送了李恩颖,让她在外面注意身体,回来的路上,姥姥跟徐云妮聊天,说出国了也放心,你舅舅一家定居国外,还有不少朋友,将来你去发展也会比较顺的。
徐云妮嗯了一声。
姥姥叹了口气,又说这人呐,都快走光了。
徐云妮拉着她的手,说我还没走呢。
入秋之后,某一天,徐云妮打了个包裹出发了。
她开始进行她口中的“与同学的毕业旅行”。
当然,同学是没有的,徐云妮只带了个小包,她的目的地是徐志坤的老家。
一个中型城市,已经是非常非常西部的地区了,面积超大,但人口不多。
徐云妮是第一次来这里,按照记忆里徐志坤对家乡的描述,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就是穷了点。
徐云妮感觉自己去的不是时候,正赶上沙尘暴了。
这边气候干燥,又漫天黄沙,徐云妮在酒店待了四五天都不敢出门。
城市附近的旅游资源非常多,徐云妮原本计划找个当地的旅行团,但她又不想在这漫天风沙中体验徐志坤曾经长大的地方,她想等天气好一点再玩。
结果这一等起来没完了。
徐云妮找酒店的人问,人家说,咱们这就这样,一旦开始刮了,短则一两周,长则一两个月,都是它。
徐云妮还就较上劲了。
一直在酒店住也不舒服,她干脆在网上找了个短租的房子。
搬进去的那天还有点意外。
她收拾好东西入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屋里东西不太全,她下楼去买。
这里跟大城市不同,没有什么便利店,都是些自营的小店,不过好在徐云妮选的地址比较热闹,大街上好多摊贩,周围还有夜市。
徐云妮买了东西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忽然看见有个女人倒在昏暗的路口,她连忙跑过去。
女人体型比较胖,徐云妮怕她是突发病症,不敢大动,就准备叫救护车。
这时,女人迷迷糊糊又起来了。
“……哎呀,我晕过去了?”
徐云妮问:“你没事吧?”
女人脸上惨白,直流虚汗,摆摆手:“没事,饿的。”
徐云妮顿了顿,把刚买的东西拿出来,说:“是低糖吗?吃点水果?”
女人还是说不用,但她眼睛瞄到了什么,伸手进去。
“切糕可以给我吃一点嘛……”
“行。”
徐云妮刚要给她掰开,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哎!你还减不减肥了!”
徐云妮转头,看见一个男人走过来,穿着拖鞋,趿拉趿拉地走过来。
男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外形看起来硬朗粗犷。
他指着女人,说:“是你自己发毒誓的啊,说破戒就剃光头!”
徐云妮对他说:“她刚才饿晕倒了。”
男人转头,瞧瞧她,声音放低点,说:“这不醒了吗?妹子你不知道,你只要给她尝一点,你这一袋子都保不住!”
“行了!”女人不耐烦了,“哪儿都有你!该上哪上哪去!滚滚滚!”
她把男人骂走,然后坐在路边,还真就把徐云妮那一袋子东西都吃了。
她吃饱喝足,要给徐云妮钱,徐云妮没收。
两人说着话,一起往小区里走。
结果走着走着,发现走到一个地方了。
居然是邻居。
“哎呀!巧了呀!”女人高兴地说,“你租了这房子啊?”
“对。”
女人爽朗地笑道:“那以后你有什么就找我!我叫杜佳,刚才你看见的那个男的是我弟弟,叫杜威!”
徐云妮回到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洗了澡。
晚上,她也没什么业余活动,很早就躺在床上了,拿出手机,给时诀发消息。
【我今晚在路边碰到个减肥给自己饿晕的女人,她把我买的东西都吃光了,不过特别巧,她居然是我邻居,她嗓门超大……】
她打了一些琐事,屏幕上,一排都是她自己的发言。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屏幕,很长时间。
她睡不着觉,起身整理物品。
她想再次制定旅行计划,拿出本子,随手一翻,停在了一页。
徐云妮曾经有过一段摆烂的日子。
他一直陪着她。
他曾经写过一首歌,代入的是徐云妮的视角,描述的就是那段时光——
他拉着我的手走过洒金的河
挤着人群看烟花
去古镇里品名茶
他在夜游的画舫里为我弹琵琶
他是那样完美啊
他写这首歌的时候,徐云妮就在身边看着,他们在景区的酒店里,房间临江,外面就是如梦如画的江畔夜景,放着悠扬的音乐。
徐云妮看他写最后一句,说:“你怎么代入我还不忘了夸自己?”
他趴在床上,一手拿着笔,一手夹着烟,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徐云妮斜眼看他。
他老神在在地说:“你一定就是这么想的。”说完,甚至又故意往上加一句——
我要缠他一世啦
徐云妮扑哧一声,压到他宽厚的背上,他笑着说:“哎,床单烫坏了,你赔哦。”
歌词下面,时诀用飞扬的笔迹写下歌名,《男朋友》。
徐云妮拿本子的手逐渐抖了起来,她拿出烟——他常抽的烟,沉浸在熟悉的气味里,努力平复情绪。
她走到窗边,抱着手臂,望着陌生的城市的夜,片刻,她轻呵一声。
太突然了。
她心想,人可以冷静、理智、成熟地对待一切事情,除了爱。
因为,太突然了。
杜佳说徐云妮这是“救命之恩”。
杜佳今年三十一岁,在政府部门任职,她弟弟杜威今年二十六,他们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叫杜爽,今年十八,但已经不念书了,在厂子里工作。他们连带着父母,一家五口住在一处。这家人除了杜爽很内向,其他人嗓门都不小,有时候说话都像吵架,真吵起来就更夸张了。
有时候会吵到徐云妮睡不着觉,她很怀疑会不会有人投诉扰民。
后来住久了才知道,第一,这种小区基本没人投诉,第二,投诉也没用,杜威就是负责这一片的警察。
杜佳好像很喜欢徐云妮,有事没事找她说话,徐云妮说想找旅行社玩,杜佳说你找什么旅行社,容易被坑,我带你玩得了。
她们出门玩,有时候杜威也会跟着,主要是为了蹭他姐的饭。
杜佳喜欢聊天,而徐云妮尤其擅长陪人聊天,一阵子下来,他们越来越熟,碰上姐弟俩下班早,经常喊徐云妮在楼下小餐馆一起吃饭。
基本都是徐云妮和杜威吃,杜佳在旁边看着。
徐云妮说:“你一口不碰吗?”
杜佳说:“我减肥,我爸妈催得太厉害,觉得我年纪大了,现在好不容易处了一个对象,感觉还不错,必须减下来。”
杜威说:“你可快点成功吧,这家里都要挤死了,能搬出去一个是一个!”
杜佳就骂:“那他妈怎么不是你搬出去呢?我至少有个对象,你呢!”
杜威说:“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我是工作忙,没有看上眼的,追我的姑娘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说着说着,两人又要喊起来。
徐云妮连忙说:“这种事不能太着急,太急容易出错。”
杜威说:“嘿,这倒是真的,这男的父母见到儿子二百多斤的女朋友,一句话都不说,还让快点领证,确实问题不小。”
杜佳一巴掌拍在杜威的脑袋上,差点没把杜威的脸拍进面碗里。
在那之后,杜佳总找徐云妮聊她男朋友,后来有一天,她要跟她男友见面,想把徐云妮叫上,帮忙看看。
徐云妮就跟着去了,杜佳男友瘦瘦高高,长得斯斯文文,还挺帅气。
他们还去他家里吃了饭,父母非常热情,招待了她们。
吃完饭出来,杜佳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徐云妮想了想,说:“他们家保险柜好多。”
“确实……”杜佳拉着她小声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发现了,难道他家很有钱吗?可我对象平时抠门得很呀!是不是得进门了才给花?”
徐云妮说:“刚才临走前,你男朋友跟他父母要钱,他爸开了那个大保险柜,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保险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