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烟捻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睨来一眼,轻声道:“见不得人,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哎哟……”徐云妮差点没破功,她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来,班长,班长,消消气,走走走……”
“说了不去。”
她拉不动,就改去身后推。
“我的错误咱们路上再接着检讨,关键是别给你饿着,走走走,哎,走啦……”
她就这么一路扯,一路推,终于给时诀弄到门口。
徐云妮把门打开,向外伸手:“班长先请。”
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下,时诀到底还是出门了。
两人到了楼下,徐云妮问:“你想吃什么?”
时诀风凉道:“我已经饿过劲了。”
徐云妮:“那我找一家。”
徐云妮在路边打了辆车,两人坐上去。
都在后座。
徐云妮说:“我已经在这市里吃过好多家店了,不错的店我都记着,想等你来时我们都一起去。”
时诀脑袋枕在后面,偏过眼来,显然因为晚上校门口事件,对此事也持着怀疑态度。
信任的重建是多么困难啊,徐云妮感慨着,拿出手机鼓捣了一会,然后递给他。
时诀接过看看。
这是手机的备忘录,里面写了好多东西,除了餐厅,还有些观光景点,里面连路线,最佳游玩时间,甚至订票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里面还有她自己标注的推荐星级。
他看着排在最前面的项目,淡淡道:“你喜欢看演出啊?”
那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表演,徐云妮本身对文艺演出没什么兴趣,但她看介绍,说是很不错,不管是舞台设计还是灯光效果,以及高科技的创意融入,都做得很好。最关键的是,据说这节目的舞蹈演员功底很强,都非常专业。
所以她就排在第一位了。
徐云妮也没说什么,就看着他, 啊了一声。
对视了三五秒后, 时诀先转开眼神, 看向车外。
徐云妮伸出手。
她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的指头,先捋了他的食指,又捋了他的中指,到无名指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他一把抓住她的大臂,直接给她拽了过去。
“哎……”徐云妮就坐到了后座中间的位置。
他们肩膀相互压着,徐云妮稍偏过头,跟他说:“班长,今晚在校门口,真是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主要是你,你……”
时诀看着她,徐云妮的声音降得更低,说:“你下次来学校,别把头发都梳到脑后吧。”
他问:“为什么?”
徐云妮:“你在华都上学的时候也没梳啊。”
他说:“我现在又不上学。而且梳个头发怎么了,多普通的发型,你们学校没人梳吗?”
搞笑,他们跟你能一样吗?
徐云妮看着他,时诀坐姿永远懒散,身体下沉,一直到膝盖顶到驾驶位的车椅上,动不了了为止。
她说:“主要你搞得太帅了,我这压力有点大。”
“这样吗?”
“嗯。”
“哦,那还好,”时诀勾着嘴角,“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太招摇过市,影响你在校领导面前的正经形象呢。”
徐云妮:“哪儿能啊。”
他们越说离得越近,时诀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一下她的下颌。
“徐云妮,视而不见,你是不是得补偿我啊?”他淡淡道。
“怎么补偿?”
“嗯……”他摸着摸着,研究道,“……让我好好想想吧。”
徐云妮说:“行。”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饭店离学校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店在一处古迹附近,装修得很讲究,内部有个巨大的玻璃庭院,里面有老树制成的桌椅,花植繁茂。菜系基本都是本地的,有传统菜、仿古菜,还有特色的药膳。
他们坐在同一侧,点了四个菜,两份甜点,一份汤。
这一顿,时诀吃得蛮多的。
他好像真有点饿了……
对此,徐云妮不免心虚,她替他盛汤出来,银耳鸭肉汤,又补钙,又润肺。
徐云妮感觉自己很喜欢看时诀吃饭,也不是说他吃得有多讲究,多优雅,反倒是有种利落洒脱的美感,人好看,姿态也好看,而且总是吃得非常干净。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桌子的菜都吃光了。
时诀好像撑到了,出店的时候,捂着胃,好像不行了似的。
他一胳膊搭在徐云妮的肩膀上,身子也往她那倒。
沉得要命。
徐云妮:“你没喝酒吧……”
“啊,撑死我了……”他黏糊糊地说着,掏了支烟点着,“一站起来更胀了……”
“你是吃太多了,你之前都没吃过这么多。”徐云妮感觉时诀吃饭很看情绪,记忆里,除了在他家面馆,他能吃得多一点,剩下在麦当劳,以及医院,他吃饭都跟咽药一样。
徐云妮一边努力撑着他重重的身体,一边说:“班长,你刚能吃进去五斤分量吗?”
“我是猪吗?”
“你在想什么?”时诀咬着烟,掐着她的脸蛋转过来,警告道,“徐云妮,你欠着我个补偿,我还没提呢,你小心着点,嗯?”
“哎,班长哪能是那种人啊。”
“哈,少来。”
他还压着她,两人歪歪扭扭往前走。
徐云妮:“好好走路吧,别让人看见了……”
“谁看见?”这条路比较僻静,要走到路口人才多起来,时诀脑袋转一圈没看见人,往上指指,“它啊?”
徐云妮抬眼,见头顶的月。
“没事,你等着,”时诀笑着,深吸了口烟,然后仰头朝上,长长吐出云雾,雪白的脖颈在月色下,像白龙吐水似的,他指了指天,说,“你看,遮住了。”
徐云妮:“太好了,这就安全多了。”
“哈哈。”他笑了两声,然后低下头,将她吻住。
墨绿的树影,暖黄的灯,这一带有好多古迹,各处都沾点古色古香的氛围,如临梦中。
在这场恋爱中,除了极致的体验之外,她也懂得了很多新知识。
其中一个就是——亲密接触只要发生过,就会一直发生下去。
比如拉手,比如亲吻。
以前徐云妮觉得,感情应该是发于情止于礼的,在大街上与人相拥接吻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有点太过头了。
可见人转变之快。
时诀很喜欢这种接触。
他们回了出租屋,他还是关上门就抱住她亲吻。
亲到她嘴都疼了。
“歇会吧。”她说。
他说:“你不是担心我没精神吗?”
徐云妮看着他的眼睛,看久了,生出一丝迷惑,说:“原来是担心来着……可能我还不够了解你。”
时诀感觉这话他自己好像也想到过。
他笑了笑,放开她,走进房间里,把外套脱了扔旁边。
他问她:“要喝点酒吗?”
徐云妮说:“……酒?”
时诀:“度数不高,喝着玩。”
徐云妮:“好。”
时诀拿了两个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后从冰箱上层取来冻好的冰块,每杯放几块,又取来梅酒和苏打水。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徐云妮就坐在椅子里,一手撑着脸看着。
赏心悦目。
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他这件白色衬衫上,深V的领子和上面隐隐的细条纹都泛着冷光的质感。他的袖口挽起一些,到小臂中段,他做过的发型,以及耳环、项链和手腕上的链子,一切都很赏心悦目。
“再看要收钱了啊。”他一边兑酒一边说。
徐云妮说:“班长,有时候看你,像在看电影似的。”
“电影?”
“嗯,你知道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吗?”
“第一眼见我的时候。”
“哇……”徐云妮感慨,“班长,你真的好自信啊。”
时诀把一杯酒放到她面前。
“不是吗?”他问。
“不是,是去舞社找你吃饭的那次。”她拿来酒,又补充道,“第一次跟你说话那次,我只觉得你有点诡异。”
“诡异?”
徐云妮:“你莫名其妙偷看我,说话还那么冲。”
他笑着说:“我偷看你?”
“没有吗?”
“那是丁可萌偷看你。”
时诀自己的酒也弄好了,他拿来个椅子,看着像是从酒吧借来的,他坐到椅子上,侧着身冲着她,两腿相叠。
他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徐云妮听完,说:“那你当时怎么不说清楚?”
“我干嘛要说?”他笑道,“你气势汹汹的样子多搞笑。”
“……”
徐云妮拿起酒杯,想了想,虽然以前这话她就已经说过了,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一遍:“你真有点恶趣味的,你怎么这么喜欢让人误会你?”
“这不是解释清了?”
“那要是没这个机会呢。”
“要是没这个机会,” 他喝了口酒,随口道,“那就更说明不需要解释。”
徐云妮啊了一声,点点头,品评道:“怪不得班里同学都说你外热内冷,凉薄得厉害。”她喝了口酒。
时诀看着她,说:“你也这么想?”
“凉薄我觉得还好。”徐云妮放下酒杯,又说,“不过,清高是真有点。”
“……清高?”
“班长,你有点精神洁癖的,你感觉到没?”徐云妮琢磨着,“不过也正常,这应该是艺术——”
她说到一半,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时诀马上抬手。
“再说,你再说。”
徐云妮就把那个“家”字生生憋回去了。
时诀眼珠小小一翻,拿起酒杯喝酒。
徐云妮就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了。
“对了,班长,我还没问,你下午演出怎么样?
“还行。”
“一定很好,你本身就那么专业,又很重视。”
“我重视吗?”
徐云妮眯着眼睛靠前,盯着他的眉眼,说:“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不是……化妆了?”
其实是非常非常浅淡的妆容,应该只在眉毛和眼睛上动了点手脚。时诀化妆手法娴熟,妆容服帖自然,根本看不出痕迹,但就是跟平日里观感不同,再加上这身衣服,整个人看着更加精细,也更加蛊惑。
时诀生活里并不是特别张扬炫耀的人,徐云妮以前就跟他在外面见过面,他要么穿运动服,要么就是休闲装,他去华衡找她的时候也只是一身轻松的装束,去她的大学,根本没必要这么隆重,还化妆。
这头发,这造型,明显是为了演出做的准备。这其实有点像之前徐云妮在“陪酒之夜”见到的他的状态,听他哥说,那晚他也跳了舞。
不论原因如何,只要有表演,他都在精心做准备。
“你看出来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化了一点点。”
“我就说,帅得有点离谱了。”
“哈。”
怎么形容呢,徐云妮很喜欢他这种认真准备演出的态度,这让她觉得他,非常性感。
这念头出来,徐云妮微微诧异。
酒精的力量真有点可怕……
她想着,把剩下一点喝光了。
她已经喝了一杯了。
时诀又给她倒了一杯,他自己那杯喝得比较慢,但看她喝完了,他也一口饮尽,再倒上新的。梅酒度数不高不低,被气泡水和冰块稀释了一遍,一杯只是浅浅的微醺状态。
徐云妮撑着脸,看着酒杯。
她问:“……你晚上不是还要去弹琴?这么喝没事吗?”
“就这么一点。”
“哦,又不是当初在路边抱着墙吐的你了。”
时诀一手拿着烟,冲她挑挑眉。
徐云妮感觉脚下有些触感。
这是一面四方的桌子, 他们隔着一个桌角, 冲着对方坐着, 他们都叠着腿, 她左腿在上,他右腿在上,脚离得很近。
他的鞋尖顺着她的鞋底从下刮到上。
好长的皮鞋,瘦长的鞋面……
她很喜欢他这些干净的鞋子,喜欢那些板鞋白白的边缘,也喜欢这种皮鞋锃亮的鞋尖。
徐云妮拄着脸,低头看着。
他的鞋尖划到最上方,脚踝一动,轻轻点了点。
她的脚就被他顶得翘起了些。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抱着墙吐了。”
“没有吗?”
“没有。”
“那就是我记错了……”
她的样子落在时诀眼中,有点迷糊。
她一定不常接触酒,时诀心想,基本毫无经验,一点点酒精就能使她的视线和声音变得绵长轻缓。
时诀说:“你那天故意惹我生气了吧。”
“有吗?”
“有,你好好想想。”
她细长的手掌支着太阳穴的位置,想了一会,抬起眼帘。
“没有啊,”她轻声道,“我觉着你挺喜欢的啊。”
她脸颊的发丝垂而不摇,目光似水迷离,经过一日的劳作,她的精气随着太阳和酒精,一同沉落在冷光灯之下。
某一刻,时诀好像忽然理解了,她所说的“看你就像看电影似的”的含义。
他笑了一下,随后,又笑了几声,点点头,说:“……对,对,是我也记错了。”
他掏出一支烟,在手背上磕了磕。
她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
“总盯着我干嘛?”
“不能看吗?”她说,“你不是我的了吗?”
“哎哟……”时诀手肘抵在桌面上,身体向前一点,“看看这都说的是什么啊,这点酒就成这样了。”他问她,“既然我是你的,在校门口怎么不认啊?”
“啊……”徐云妮也再次想起今晚的事,“我真没反应过来。”她的视线落在空空的某处,许久后,喃喃说道,“班长,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
虽然她已经成年了,虽然她已经独自一人离开家千里之外求学,虽然她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事。但徐云妮偶尔还是会冒出,自己尚是个孩子的念头。她好像永远不会长大,她很幼稚,要规规矩矩地生活在家长和老师的庇护之下,要尽到好孩子的本分……
关于叛逆的事,只是生活偶尔的调味剂,而关于爱情的一切,更是不可外泄的最高机密。
徐云妮还在愣神,听到两声笑,时诀把烟点着,甩了下火机,说:“本来也只是个小女孩啊。”
……这样?
徐云妮心想,两岁的差距有很大吗?
她是小孩,那他呢?
“班长,找个时间,我叫我舍友跟你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
“明天怎么样?”
他还是说:“行啊。”
徐云妮垂下头,摸了摸因为酒精的刺激微微发热的面颊。
“……陶雨如果知道她心中的‘台柱子’是我男朋友,一定很惊讶。”
“‘台柱子’?”
“她是那么说的,就是那个告诉我你住在这的人,她在店里打工,一般早上来。”
“哦,我有点印象。” 他说,“她见过我弹琴,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徐云妮笑了笑。
“不过班长,你一天弹这么久,手不会抽筋吗?”
“不会。”时诀往烟灰缸里弹弹烟,又说,“我小时候,我爸给我锁屋里练琴,每天八个小时起步。”
徐云妮捋头发的手顿了顿,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小时候的事。
“你爸对你望子成龙?”
“不是,他要讨好他女朋友。”
“……什么?”
时诀淡淡道:“他谈过的女朋友里,钢琴和吉他那俩水平最高,我入门就是跟她们学的。”
徐云妮心说是她喝多了吗?
怎么都听不懂呢。
“……你爸出轨了吗?”
时诀笑笑,烟拿在嘴边:“怎么,担不担心基因遗传?”
“遗传?你吗?”
“啊。”时诀含着烟,看着她。
徐云妮静了一会,说:“班长,至少等我们吵过几次架之后,你再研究出轨的事吧。”
时诀突然笑出来,咯咯几声,说:“……哎,我爸没出轨,有女朋友就是出轨吗?你的想象力太匮乏了。”
他又倒了两杯酒。
那瓶梅酒不知不觉都快被他们喝见底了。
然后,时诀给徐云妮讲了时亚贤的事。
他讲了时亚贤那有点荒诞的一生,讲了他跟崔浩的关系,也讲了他跟吴月祁的关系……
在徐云妮微醺的状态里,她感觉时诀讲述其父的语气,称不上怀念,也称不上遗憾,只是平平常常,甚至带着点吐槽。
“你还说你像小孩,你跟我爸比起来,那真是天上地下。”
徐云妮也大致了解了,为什么他总说将来不会做艺术家。
“……爱他的女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有结果,”时诀摊开一只手掌,“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吧,一个男人,把生活过成那样,他以为人靠吃花瓣就能活下去吗?”
徐云妮听他说了很多话,最后说:“我想看一看。”
“看什么?”
“你爸爸,你有照片吗?”
时诀一顿:“……照片?”
不知为何,徐云妮觉得,他一定有。
出于什么原因这么笃定呢,也许是因为他写歌用的名字。
他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一会,递给她。
“就这一张。”
这是一张老照片,是用手机翻拍的。
这是九十年代初期的照片,当时时亚贤也很年轻,没比现在的时诀大几岁,他坐在山麓间的凉亭里拍照,凉亭后面是一片小湖,湖中盛开着白色的荷花。时亚贤留着半长的头发,穿着白衬衫和米色的西装裤,脚下是一双皮鞋。他也是叠着腿坐着,身姿修长而放松,一只胳膊搭在凉亭外,指间夹着烟,冲着镜头方向笑。
镜花水月,空中的楼阁。
她再看看时诀,于烟雾中微斜的身姿。
“能说吗……”徐云妮喃喃道。
时诀:“什么?”
徐云妮:“你跟你爸一模一样啊。”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长得是有点像。”
何止长相,气质、身姿,甚至连手指夹烟的角度都如出一辙。
徐云妮再看看照片,怪不得他质疑他爸以为自己靠吃花瓣就能活下去……时亚贤确实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好像饮着露水就能生存。
“那你后来算是,”徐云妮说,“被你妈和你哥一起带大的?”
“我妈肯定是,我哥……”时诀想起崔浩,笑了声,“他是很想表现出长辈的样子,但有时候脑子跟不上。”
“脑子?”徐云妮怔然道,“崔浩傻吗?”
时诀:“你不是跟他见过面吗?”
徐云妮回忆了一会,说:“我倒是觉得他挺好的,很讲义气。”
时诀听了,笑道:“这点是没人能跟他比。”说完,他嘴角小小抻了抻,“但还是傻,跟我爸一样。”
徐云妮心想,可能“傻”在他这属于褒义词。
徐云妮再次垂眸,看着时亚贤的面容,情不自禁地说:“你爸太好看了,你以后也会变得这么好看吗?”
“够呛。”
“……那太可惜了吧。”
“徐云妮,你够贪的了,”时诀斜眼看她,“你将来碰到比我帅的人就要变心是吗?”
徐云妮抬头:“除非是你爸这种,否则不可能的。”
时诀听得张口结舌。
“你喜欢我爸?你歇着吧,你会哪怕一样乐器吗?吹个口哨听听看。”
“不会。”
时诀哼了一声,又说:“而且,你别光看脸,你真跟他过起来就知道了,脸能顶饭吃吗?”
徐云妮:“过日子需要多少钱啊?”
时诀觉得她这问题很犯傻。
“多了去了,他女朋友都是搞音乐出身,一架琴多少钱?想录音的话,别说买设备了,租都多少钱?我爸除了长相气质,和那点跳舞的功底,其他什么都没有。照片里那条裤子,他穿了有六七年了。”
“啊……”
徐云妮再次低头,看着照片。
“你爸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时诀不以为意。
徐云妮又说:“你不也是从瑞索斯星来的吗?”
时诀听得哭笑不得,说:“你有点喝多了。”
“也许在他的那个世界,”徐云妮继续琢磨道,“人只靠吃花瓣和爱就能活下去。”
时诀听着这认真到有点冒傻气的分析,笑容顿了顿,某一瞬间,也陷入了恍惚之境。
他被酒精催得,不知想起什么往事,久久之后,眼底蓦然一阵发热。
他吸口气,撇开眼,望着窗外的方向好一会,再次回头,伸手把手机拿回来。
“别看他了。”
徐云妮坐了一阵,说:“其实我也比较像我爸,不管长相还是性格,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她把自己手机也拿出来,找到一张她与徐志坤和李恩颖的全家福,递给时诀,“你看。”
时诀没有接手机,只垂眸瞄了一眼。
这是一张一家三口在国外度假的照片,他们应该是在某个温泉酒店里,户外的浴池,远处就是峻岭与雪山。
他嗯了一声,就让她拿回去了。
跟对时亚贤的情况十分好奇的徐云妮不同,时诀对徐云妮的家庭似乎并不想多问什么。
“不像吗?”徐云妮看看照片里的自己和徐志坤。
时诀说:“挺像的。”
徐云妮收起手机,晃晃空了的酒杯,问:“还有吗?”
“有,但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
时诀把她的杯子拿开,站起身到她面前,还是那么两手插兜一站。
“你已经有点醉了。”
徐云妮仰着头看他,说:“班长,你特别喜欢用鼻孔看人呢。”
时诀:“你也可以啊,只要再长高点。”
徐云妮:“我已经算很高的了。”
“是吗?”他扬扬下巴,“站起来,比比。”
徐云妮站起来,然后发现他的视线还是垂着的。
她看着他的面庞,冰白的皮肤,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有丝丝碎发垂落额前。
徐云妮抬起手,两只细长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借了点力气,踮脚起来。
时诀被她这举动逗笑了,说:“这还是不够啊。”
徐云妮轻声说:“不是为了比个子……”
然后,她就贴在了他的唇上。
初恋最先教会人的事——亲密接触只要发生过,就会一直发生下去。
唇齿之间,酒精的味道是那么的浓郁,舌头的触感又是那么的柔软,混合着梅子的酸甜,和气泡水的清爽,还有鼻息间烟草与香水混合的气味,徐云妮被梅酒所迷惑,她的指尖向上,摸着他的脖颈,摸着他干净整洁的后颈发,指腹之间逆着发梢的硬硬的触感,好像比口舌间的接触更令她心神荡漾。
时诀在最初的停顿之后,手攀上她的腰。
徐云妮还是穿着那件浅驼色的打底,外面是一件针织开衫,开衫比较宽松,穿着的时候不显什么,但当他的手放上去时,握实那薄薄腰身的时候,瞬间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被他吻得扬起了头,向后折腰,好几个瞬间徐云妮都觉得自己要被推到了,但其实他都扶得很牢。
……他是不是练过什么秘籍?
此般意乱情迷的脸庞,和稳如泰山的手掌,真能同时存在吗?
他开始时是亲吻她的嘴唇,后来是面颊,下颌,脖颈……
她又有点喘不过气了,环住他的脖颈。
她错开嘴唇,脸贴在他的耳侧,把他紧紧抱住。她喘息着说:“我缓口气,时诀,我缓口气……”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
他也抱着她,轻声问:“要不要再喝一点酒?”
徐云妮说:“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喝了吗?”
他缓缓啊了一声,说:“我忘了……”
但他感觉,让她喝点酒好像很不错。
徐云妮扶开他,再次看着他的脸庞。
她喜欢他在亲密接触后,如湿如醉的眼睛,喜欢他发红的嘴唇,和那很有特点的表情,些许的冷淡,些许的专注。
每一次接触后,他都是这样的神色,接触得时间越久,就越深入。
“为什么总这样盯着我?”他说。
她凝视着他的面容,说:“可能是我太好色了。”
“……哈,”时诀嘴角慢慢勾起,摸摸自己的下巴,“我也发现了。啧,徐云妮,你最近完全被我迷住了啊。”
徐云妮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
“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时诀心情不错,放开她,到桌边把他那杯酒里没化掉的冰块倒嘴里。
徐云妮醉醺醺的目光一路追随,望着他身着柔软白衬衫的宽阔后背,认认真真地冒出一句:“时诀,你将来要是出轨,我没准会去你单位门口拉横幅的……”
“哈哈……我说——哎!”
这可能是时诀近两年里听到的最好笑的台词,要素太多,他一下子就笑喷出来了,但他正在嚼冰块,嘴里一错位,就把舌头狠狠咬了。
“哎……”他皱起眉,捂着嘴巴,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感觉都咬下来一块肉,疼得眼前冒白光。
徐云妮见了,赶快抽了两张纸巾,过去先把他含不住的冰水擦掉。
他挑来一眼,怨气甚重。
“……疼死了!”
他的眼睛被疼痛激得发红,湿漉漉的。
徐云妮:“我的错,我不该威胁你,你去床上躺着,再冰一下。”
她让时诀去床上休息,然后去冰箱拿了冰块,又让他含着。
他疼得发出绵绵呻吟,在床上翻来覆去。
徐云妮:“要去医院吗?”
他不去。
又这么赖了一会,徐云妮说:“班长,你舌头变成这样,明天还能跟我舍友吃饭吗?”
时诀斜眼,徐云妮又说:“要不换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