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好香啊。”
苏棠音:“……滚。”
她很困,虽然身体恢复很快,但跟景柏也是比不了的,他折腾的太狠,她也会受不住。
苏棠音闭上眼没理他,景柏也不觉得无聊,一会儿捏捏她的胳膊,一会儿亲亲她的脸,就是没个老实。
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困意,在快要睡过去前,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阿景,我睡了。”
“嗯,睡吧宝宝。”
景柏拍着人的后背轻哄,很快就察觉到妻子规律的呼吸。
他拂开她鬓角的发丝,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比在基地那时候升高了不少,但离正常的人类体温还是有些差距的,她的身体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但这样也好,有了他的命门,苏棠音的寿命会有无限长,人类的疾病对她再也算不上什么,她可以一生健康平安。
视线下滑到妻子光滑的心口处,景柏的脸色一沉。
当年的事情……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
景医生:“起来,说会儿话。”
他等了一分钟,那边也没回。
景医生:“别装死,不然我给许婉枝打电话了。”
消息刚发出去,那边立马狂call过来。
闻煦:“你是不是有病啊?凌晨三点啊!”
景医生:“明天去找你,谈一些事情。”
闻煦:“滚。”
景医生:“下午三点。”
闻煦:“……我去找你。”
景医生:“嗯。”
闻煦是不可能让他去家里的,他怕再次刺激到许婉枝。
景柏满意收起手机,亲了亲妻子的额头,抱着怀里的人闭上眼酝酿睡意。
远在郊区的闻煦又砸了一个手机。
他坐在沙发上,怒骂了声,恨不得撕了景柏。
时隔一个多月, 苏棠音终于再次来上班了。
站在基地外面甚至有些恍惚,哪怕前两天才来过,但这算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以员工的身份进来这里。
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进出基地的有不少是苏棠音面熟的人,她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还没回头她就知道来者是谁了。
“棠音!”
林云姣搂住她的脖子, 亲昵地在侧脸贴了一下。
苏棠音比她高一些, 被她勒的脖子有些疼, 忙求饶:“我知道了, 我的脖子, 林姐你要谋害我吗?”,
两人打打闹闹惯了, 林云姣在基地干了很多年, 苏棠音刚来的时候负责带她的员工就是林云姣,两人的关系也从师徒慢慢变成了挚友。
林云姣放开她的脖子,搂着她的胳膊往里走:“不过你身体好了吗,怎么就来上班了,反正带薪休假,怎么不多歇几天?”
苏棠音笑眯眯:“没事,就是在家休息太久了觉得有些不适应,想着还是来上班吧。”
“跟景医生吵架了?”
“那倒没有。”
“啧,那就是单纯闲了,换我肯定是要休息个够的。”
两人的话大多都是些杂七杂八的闲事,一直到进入A栋换衣服之时,苏棠音装作漫不经心问:“陈博士呢?还在医院吗?”
林云姣皱眉:“好像没有,前几天H栋的地基好像出了问题,昨天就来了施工队,我看到陈博士也在,但他身边还跟了很多人,瞧着有些不太好惹,我也没多注意。”
“这样啊。”苏棠音将脱下的外套放进柜子里,“ H栋怎么突然出问题了?那栋楼不是新建没几年吗?”
“不知道,基地给的通知是当年的地基没打好,谁知道呢,保不准当时建楼的时候谁贪污了?”
林云姣说到这里狡黠眨了眨眼,捂住嘴小声找补:“开玩笑开玩笑,背后编排领导可是要给我穿小鞋的。”
苏棠音笑了笑没说话。
看来陈博士没有被抓,也是,他的行为应当也是基地高层人员默认的。
H栋差点被景柏轰塌,基地想必也损失了不少钱,更何况机密还在他们手里,恐怕某些人现在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这东西就传到网上了。
“棠音,走吧,上班去,带你熟悉一下新项目。”
肩膀被林云姣拍了一下,苏棠音忙放下心里那点念头。
“好。”
她跟着林云姣进去。
其实跟她走之前没什么差别,他们A栋一直都不算忙,跟进的项目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即使缺了带队的陈博士,也会有新的人顶上来,项目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棠音将实验体从冷冻柜取出,熟练拿出骨钳剪开骨头,利落地刮取样本。
手上忙着工作,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陈博士说被抓的怪物不止一个。
那些怪物是有生命的,有智慧,智力不输人类,和景柏跟闻煦一样,很聪明,在它们身上做实验,苏棠音不认为是对的。
与她研究过的动物不一样,这些怪物在另一个世界也是相当于人类的存在,在有认知有智慧的它们身上做研究,她没办法接受。
丈夫是怪物,小实验体和鲛怪也是怪物,和他们接触过的苏棠音已经完全改变了对这个物种的看法。
可要怎么救呢?
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一人站在了她的眼前。
苏棠音解剖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去。
很巧,来者是她认识的人,甚至还很熟,毕竟他们前不久才见过面。
“陈博士。”
苏棠音放下骨钳,防护镜下的眼睛晦暗无光。
陈博士说:“苏棠音,我们谈谈。”
她现在对这位曾经的恩师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转弯,没有人会对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有好感,法治社会他能这么做,也是让苏棠音开眼了。
苏棠音垂下眼继续着手里的活:“您想谈什么?”
“谈谈关于你丈夫的事情,和那些实验体的事情。”
苏棠音握着骨钳的手微微蜷缩。
景柏坐在宽阔的沙发中,后仰着头靠在靠枕上假寐。
没有妻子在身边,简直是度日如年。
浑身的细胞叫嚣着要去抓自己的妻子,每当身体要付诸行动的时候,脑海里苏棠音的话就会浮现。
今天临走的时候,苏棠音亲了亲他的脸。
“阿景,如果你乖,那晚上还有奖励,不乖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哦。”
妻子会生气。
触手们懒懒搭在他的膝盖上,以往总是活力四射的触身都显得颓靡不振。
闻煦知道密码,开门进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要不是能察觉到景柏的呼吸声,他还以为景柏是死了呢。
眼尾狠狠一抽,闻煦熟练换鞋,冷嘲热讽:“我说你至于吗,没出息。”
景柏眼也不抬:“嗯,那你让许婉枝出去上班啊。”
闻煦:“……”
可恶,忘了他自己了。
提起许婉枝,闻煦的睫毛一颤,脸上的嘲讽也没了,神色冷淡唇瓣紧抿。
他坐到景柏的对面,踢了踢景柏长屈的腿:“挪开点,给爹——”
景柏懒洋洋看了他一眼。
闻煦的话锋一转:“给我腾个地方。”
景柏现在心情不好,一颗心全被远在基地的妻子勾走,没有心情搭理他,慢吞吞收回了手。
“看来许婉枝又打你了。”景柏呛了句。
闻煦:“……”
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上的抓痕。
闻煦身上的颓靡挡不住,景柏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你想好了吗,还是要带许婉枝回去?”
“……”
闻煦罕见没有说话。
以前的景柏没少问这句话,闻煦往往会毫不犹豫点头,他就是要带许婉枝离开。
但现在的闻煦却像是变了个人,听到景柏的话不是第一时间承认,还是垂下了眼,神情寡淡。
不否认也不承认。
景柏挑眉:“怎么了,她改变你的主意了?”
闻煦沉默很久,景柏唇角的笑越来越深,只觉得许婉枝当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能让闻煦扭转想法。
要知道怪物的独占欲可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
“景柏,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闻煦忽然说了一句。
景柏唇角的笑慢慢淡下。
他没主动问,依旧是靠在沙发上,周身的气息清冷矜贵,漠然等着闻煦自己开口说话。
闻煦还低着头:“她很恨我,她这辈子不可能爱上我,可我想要她喜欢我。”
他抬起头,眼睛有些红:“景柏,我很羡慕你和苏棠音,我想她如苏棠音爱你那样,我想她爱我,可她昨天说,我要将她逼疯了。”
“她说她会死,她说回到另一个世界,她一定会死。”
许婉枝就冷冷站在他面前,明明身量比他矮了一头还多,可闻煦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要仰望她的人。
“闻煦,我会死的。”
她的话将他的脊背一点点压弯,闻煦坐在沙发上想了一整晚。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许婉枝吗?
“以前我可笑地觉得,恨就恨,只要她家里人在我手里,她永远能被我拿捏,她必须在我身边,至于爱不爱,那种东西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会在乎,怪物才不需要爱情这种东西。”
景柏嗤笑一声。
这点闻煦确实不如他,景柏能在苏棠音面前装那么久,就是为了要她的爱。
他要苏棠音毫无保留,用一颗心去爱他。
闻煦哑着嗓子:“直到见了你和苏棠音,我才发现,那才是我想过的生活,我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她的爱呢?”
从一开始认识许婉枝,见面的第一天他就想把她拖进巢穴占有,可还是披上假面装模作样,在她身边追求了半年,被她拒绝了很多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她爱我。”
所以才伪装自己。
“可是景柏,她不爱我,我接受不了。”
所以将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想法扼杀,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强取豪夺,许婉枝也以为他只想要她这个人,殊不知闻煦无数次在夜里盯着她看了一整晚,目光是渴求的,希望她也能像别的人类夫妻那样去爱自己的丈夫。
可是丈夫是个混蛋。
闻煦的话很多,景柏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他的眼睛是浅淡的琉璃色,并不是那种深邃的蓝,证明情绪尚且可以控制。
只是当闻煦的话越说越多,景柏也开始变化。
他的眼睛逐渐变蓝,情绪隐隐失控。
直到最后,闻煦身体后仰,长呼口气:“景柏,我后悔了,我不想带她回去了,那你呢?”
景柏终于从刚才的入定模样转变,有了些别的动作。
他的瞳色已经完全变成蓝色,原先懒散趴在膝盖上的触手也有了反应,触身似乎在轻颤。
闻煦说:“你叫我来,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也很聪明,值得景柏喊他过来一定是为了苏棠音的事情,闻煦轻易就能猜到是不是因为景柏改变了想法。
景柏点头:“我需要你帮我,我要想起来当年在深渊的事情。”
景柏找闻煦帮忙干的活不少,但这是唯一一次让闻煦拒绝的。
闻煦冷声开口:“抱歉,我不能帮你,你知道的,你需要付出代价。”
景柏没说话,但身后的触手却直立身体呈现戒备状态,像是下一秒就能撕了闻煦。
闻煦也冷下了脸:“景柏,你应该也清楚,你想要恢复记忆必须得动用你自己的催眠能力,在你将自己催眠的时候,我动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将你的记忆保存下来,但先不说这对我很危险,你被催眠后会完全呈现怪物模样,很可能会杀了我。”
“另外,你能确保,自己将自己催眠后,你有能力变回来吗?”
“没有了命门,你的精神力也比之前虚弱不少,你的人性强大到可以压制你的怪物天性吗?”
一句句话戳到景柏的心坎上,他没办法辩驳,清楚知道闻煦说的都是真话。
闻煦最后问了一句:“景柏,即使这样你还是要我帮你找回记忆吗?”
屋内的灯似乎是受到了电磁的干扰,一明一灭扑闪迷离,直到最后彻底碎裂。
虽然是下午,但屋内的窗帘拉着,密不透光,整个屋子一片黑,仅剩从触手们身上发出的隐隐蓝光。
黑暗可以限制人类的活动,但怪物却不受影响。
他们可以清楚看到彼此的神情。
闻煦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了景柏的回应:“别废话,我要找。”
景柏闭上眼,对自己使用催眠能力。
希望事情顺利一些,能赶着去接妻子下班。
闻煦咬牙,怒骂了句:“等我能打得过你,第一个把你吊起来撕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他的身体却很诚实,上前来到景柏身后。
他也想看看,得知了当年真相的景柏会怎么做,是抵抗不过怪物的天性强行带苏棠音回到深渊,还是愿意为了她扼制一切天性,陪她留在人类世界?
即使这可能需要闻煦也赌上自己的命。
但答案,有时候比性命重要。
苏棠音看着对面的人沉默着。
宽阔的屋子里坐了满满的人, 很多是苏棠音只是听过名字、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的人,以她在基地的工作层级,见到这些上层领导几乎只有在年会的时候才有可能, 如今倒是没想到能跟他们坐一个屋子里。
她倒是还算冷静,闲散的模样丝毫不像只是个普通的员工,瞧着比那些穿着正式的上层领导还要淡然些。
陈博士坐在苏棠音的对面,镜片下的眼睛始终看着她,瞧不出来情绪,但总之不像前几天苏棠音见到的那样疯狂,想必他也是从冲动中清醒过来,冷静下来后又像极了她曾经那个严肃稳重的导师。
苏棠音没说话,整间屋子没人说话,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最后有人按捺不住,逐渐掀起隐约的躁动。
她手中的茶已经喝了好几杯,陈博士淡淡瞥了一眼,随口说了句:“给棠音再上杯茶吧。”
一旁的秘书刚颔首要有所动作,苏棠音按住了茶杯:“没事不用了。”
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沉默终于被打破,屋内不少眼睛朝她看来,苏棠音温笑着回望过去。
她的脸上什至还能挂上笑,瞧着丝毫不知道他们的意图。
陈博士舒展了身体,“棠音,有些事情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知道我们来找你是因为什么吧。”
“不知道啊。”
陈博士:“……”
陈博士抿了口茶:“棠音,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必摊开说的这么明白吧。”
苏棠音忍住笑:“不好意思呢,我真是有些听不懂,领导们这边要是没啥事,我就先去工作了,咱也不能拿着工资水日常吧?”
她看起来打算装到底了,陈博士跟身边的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唇角抽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脸上的轻松也荡然无存,“棠音,我们做个交易吧。”
苏棠音挑眉:“您说。”
“棠音,U盘给我们,怪物们还给你们。”
苏棠音毫不意外这件事,从一开始陈博士来找她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是因为那个U盘,基地的秘密文件全被拷进去了,其中不乏别的项目,事关整个C城基地,苏棠音看过,甚至还有上层的一些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他们手里,所以苏棠音才敢放宽心回来基地,就是因为相信他们不敢动手。
苏棠音舒展眉目,温声询问:“陈博士,您会安心把这些怪物还给我们?”
“只要你愿意把U盘还给我们。”陈博士回的很快,毫无犹豫:“如你所见,我们的实验没有什么进展,这些怪物是有智慧的,攻击力远超过人类,甚至智力也远超过我们,对付它们基地已经损失了太多,伤亡也有,或许到最后实验也是一场空,我可以将这些怪物还给你们,但U盘你们必须给我。”
可惜他的话苏棠音一句不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棠音,我希望你相信我们。”
“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拿走了我丈夫留给我的半颗'心脏',相信你要杀我?”
苏棠音伶牙俐齿,性格温和不代表毫无底线,基地做的事情已经是在她的底线边缘了。
“连人命都可以不顾,为了实验违背人道主义,拿有智慧的怪物们做那些实验,这不是我想要加入的基地,也不是我追求的事业,陈博士,你也不是我信任的那个的导师了。”
苏棠音盯着他的眼睛,询问他:“陈博士,你现在做的一切,可有违背当年你的追求?”
沉默在屋内蔓延,大家能坐到这里,也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了,年少时候谁没有追求呢,都想在这个行业做出一番事业。
走的路远了,见过太多纷纷杂杂的事情,心境没变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有一点后悔过吗?
陈博士垂下的手悄无声息捏紧。
明明苏棠音是在场的人中年纪最小的,刚毕业没多久,初入科研行业,甚至没加入过什么好的项目,做出来的科研也不算多,在这个行业只是众多人中的一员。
手握数个大赛奖项的陈博士却觉得,此刻好像低她一等。
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在脊背之上,原先停止的脊背一点点压弯,呼吸也因此艰难。
苍老的眼睛与苏棠音的眼对视,是后浪与新浪的对撞,她毫无避讳,坦然看着他,眼底的清明让他羞愧难当。
“陈博士,我不相信你们,要想拿到U盘,现将那些怪物全部送还给我们,否则U盘不可能给你们。”
她站起身,朝对面坐的一群人弯了弯腰:“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她走的利落,没等到陈博士他们说话,便先行一步离开。
人早就走了,会议室里剩下他们也没什么用。
陈博士垂眸看面前的杯子,茶水早已凉透,水面倒映出他的脸,一张不知何时已经苍老的面容,瞳仁是晦暗无光的,早已看不出来青年时的模样,他自己瞧着自己竟然有些陌生。
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外面的风吹进来,刮动水面荡起涟漪,吹晕了那张脸。
陈博士不知怎么的,在那时候竟然想起了八年前。
他躺在地上,血液沿着脖颈流出,失血太多让体温骤降,意识逐渐模糊,只觉得浑身都冷的不行,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他看着幽深的丛林,高大的树影遮蔽天日,斑驳的树影投在他的脸上,他在那一刻想到的是自己的项目。
如果他死了,新带的学生要怎么办,采集的数据还没能送出去。
可笑,他追寻了一辈子另一个世界,死前满脑子竟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实验,对他毕生的追求却毫无念头。
或许那真的是他痴心妄想。
可他在即将死去的那一刻,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俊美的脸垂首看他,怀中抱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他的身后,是另一个世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吹拂到陈博士的脸上,冰冷到他瞬间清醒过来。
“跟我做个交易。”
是肯定的语气,他甚至没有询问陈博士的意见,幽蓝的眼睛是凝成冰碴的冷漠,看他仿佛在看一只刍狗。
“我救你的命,你照顾我的爱人,直到她醒来。”
语气是磕磕绊绊的,仿佛刚学会人类的话没多久,他说的很不熟练。
但陈博士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在得了血液恢复生机之后,天幕中巨大的裂缝也逐渐收敛,强大的吸力卷着那只怪物,似乎要将他卷进去。
他单膝跪在地上,俯身亲吻自己的爱人,那个虚弱的人类女性,她的胸膛甚至已经没有起伏,与一个死人没有区别。
还沾着蓝色血液的晶石被挖出来,陈博士亲眼见到他将一半晶石融进了那个人类女性的身体中。
剩下的一半被他塞进了人类女性的口袋里。
他的眼泪往下掉,陈博士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强大的怪物无声哭泣,眼泪成串落下,一点点亲着爱人,从她的眉峰一路往下亲,在那张脸上印下自己的吻,抗拒着裂缝中卷着他的吸力,死死握着爱人的手。
“我等着你,你要记得回来找我,宝宝,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不要丢下我。”
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松开了爱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踏进了裂缝。
当所有异像消失之后,林间只剩下他和那个人类女性。
仿佛做了一场梦。
但恢复健康的身体,脖颈上愈合的伤口,地上昏睡的人类女性,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穷尽大半辈子追求的另一个世界,它真的存在。
陈博士在那一刻是真的想要遵守诺言,好好照顾人类女性直到她醒来。
可日复一日,在那半月之中,他无数次看向她的口袋,那里藏着剩下半颗晶石。
那是一切的奥秘所在。
贪婪有多强大呢,它可以催使他丢失人性,忘却那只怪物临走前对他的威胁,将那半颗心脏占为己有。
陈博士提心吊胆地活着,害怕那只怪物来找他,又害怕那只怪物不找他。
时间一转就是八年。
陈博士的脊背彻底弯曲,看着对面已经空缺的位置,终究是长叹了一声。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了。
人性是最脆弱的东西,经不起一点考验。
一天很快过完,到六点苏棠音准点下班。
外面下了雨,这段时间多雨。
苏棠音在换衣间,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林云姣问:“棠音,带伞了吗?”
苏棠音摇头:“没,今天出门没看天气。”
林云姣瞧了眼外面的天气,“也没事吧,景医生会来接你的。”
结婚这么久,只要苏棠音上班,景柏是一定会来接她上下班的。
她笑着没说话,看林云姣拿上伞往外走,跟她道过别后取出手机解锁。
以前这时候,景柏会给她发一条信息,告诉她他在外面,无一例外。
可景医生的聊天还停留在中午的时候,他问她吃饭了没。
苏棠音微拧眉头,拿上包往外走,给他发了个消息:“阿景,我下班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拒绝了景柏要送她上班的请求,但答应了他,他可以来接她下班。
景柏这才放下心让她上班。
苏棠音发出那则消息后,一直到走到A栋门口,景柏都没有回复消息。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苏棠音仅仅是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直吹到她的小腿,汗毛倒立,掀起一股战栗。
她裹紧大衣,目光落向之前景柏经常停车的地方。
可那里只剩下一片水洼,并没有景柏的车。
苏棠音心下有些不安,景柏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不管是刮风下雨,在她的事情上他永远都很上心。
她强压下不安,以为景柏是在路上耽搁了,站在原地继续等他。
一路上不少同事跟她打招呼,苏棠音强撑笑意回应他们。
直到最后一个同事走出来,瞧见她还没走后面露诧异:“棠音,你怎么还没走?”
苏棠音指了指外面的雨:“雨太大了,我丈夫路上耽搁了些,我等会儿他。”
A栋的人是知道苏棠音有个体贴的丈夫,每天下班都能看见景柏的车停在外面,时不时还会给他们也带些吃的,因此同事们承了景柏的好意,在工作上也都格外照顾苏棠音。
闻言他了然笑笑,朝苏棠音点了点头:“行,你在这里等会儿,景医生肯定是路上耽搁了会儿,雨这么大开车不能太快,安全最重要。”
“对。”苏棠音回应:“我再等会儿他,你路上慢些。”
目送最后一个同事离去,整个A栋只剩下她还没走。
身后的灯被保安关掉,冬天的天黑的很快,外面的天已经黑透,苏棠音看着一片雨幕,心下越发不安。
手机上的界面还是停留在她发给景柏的那条消息。
景柏没有回复。
苏棠音是了解景柏的,景柏绝对不可能不回她的信息,也不可能忘了接她下班,他那边一定是走不开。
能缠住景柏的事情……
苏棠音给他打了个电话,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细细密密的担忧缠绕上心头,她越发慌乱,打开软件刚要叫车,刺眼的车灯撕开黑夜。
她眯了眯眼看去,一辆车从远处驶来,速度很快。
那辆车停在A栋前面,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宽阔到可以容纳三人的黑伞撑开,一人从驾驶座下来。
身量很高很挺拔,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冲锋裤包裹住修长的双腿,黑伞遮住了他的面容,苏棠音起初没有看到他的脸,只能看到那人撑伞朝她走来。
那不是景柏经常开来接她上下班的车,她以为是景柏买了新车,他向来花钱如流水。
紧张消散,苏棠音勾起了笑,上前想要去抱他:“阿景,你来——”
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伸出的手生生截停,那人终于来到了她身前。
俊美凌厉的五官,与景柏一样极具攻击性,却不是景柏。
“他出事了。”
闻煦淡淡说。
苏棠音坐在副驾驶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止不住地抖。
闻煦在开车,雨太大了有些影响视线,外面的车都开的比较慢,闻煦也被迫放慢速度。
他的脸上还有淤青和伤痕,说到这里闻煦冷嘲热讽:“景柏倒是没留一点手,我差点就见不到我家婉枝了。”
苏棠音握紧了手,才知道原来恐慌到极点的时候,是说不出话的,嗓子眼好像被糊住了一样,她呼吸不上来,也换不过气。
闻煦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简单跟你交代的情况就是那样,我跟他说过后果,景柏自己也清楚,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是我们预料到的结果,你不用担心,大不了他也就是死路一条,伤不到你的。”
苏棠音看了他一眼,闻煦讷讷收回了话。
“他现在怎么样?”
苏棠音的声音很哑,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