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家庭金雀花by华泱
华泱  发于:2024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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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几个月中,亚历山大三世应该都会被这三个纠缠几十年的男女搅得不能清眠,以教皇的作风,他大概率还是和稀泥了事,给亨利二世的封口费就是允许他处死托马斯·贝克特并对他此后报复路易七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得提防着腓特烈一世卷土重来呢。而当埃莉诺和理查连夜乘船赶到坎特伯雷时,威廉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甚至可以下地行走。
“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看到威廉后,理查就按捺不住痛哭道,这令威廉心中泛起一丝丝愧疚,一边避开伤口一边抚摸着理查的脑袋,让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弟弟能够靠在他肩膀上,“没有那么严重,伤口已经愈合了,只要伤口不感染或者失血过多,外伤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想起理查历史上的死法,威廉不禁心有戚戚焉,对别人或许可以放养,对理查他是真的得科普点医学常识,要不是那支冷箭他觉得以理查的身体素质和埃莉诺的优良基因完全可以活到六七十岁,可能还不止。好不容易哄走了理查,他还要面对埃莉诺的盘问,确认四下无人后,埃莉诺才道:“你父亲已经告诉了我你的计划。”威廉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他听得出埃莉诺语气里的不满,“你伤害你的身体,事先没有争取任何一个人的同意,威廉,你认为你的行为是完全合理且正当的吗?你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死去了我们会有多悲痛吗?”

第37章
他朝自己心口捅的那一刀把所有人都网罗进这个无解的阴谋,只是他自己也可能玩火自焚。 “我不太可能死。”威廉默默道,他根本没有求死之心,宫廷医生也经过他十年的调/教不至于搞出魔幻医疗操作,何况现在是冬天,他觉得他玩脱了把自己弄死的概率比较低,何况在他朝自己心口捅了一刀后,针对路易七世和托马斯·贝克特的天罗地网就已经编织完成,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事态发展,“如果我真的死去了,亨利会有和路易七世合谋的嫌疑,他会极力撇清自己,那接下来,继承王位的人会是理查,他会是一个伟大的国王,集结全部力量和资源向法兰克人复仇,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和这个结果相比, 这点代价其实可以接受。”
“你把你的生命当做'代价'吗?”埃莉诺难以置信道,她忽然觉得威廉的样子有些陌生,她毫不怀疑她的儿子爱她,爱他的弟弟妹妹们,可他自己呢,他不在意他自己呢,“威廉,你会死,那些阴谋与利益和你相比都无关紧要,只要你活着就行。”
“我们都会死去,有些人的死亡比山川沉重,有些人的死亡比羽毛轻微。”威廉说,他真的是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叙述他对死亡的态度,“我们随时有可能死亡,可能在死去之前我们就会一无所有,被曾经深爱的人憎恶,如果有机会,至少我们应该让我们的死亡换取更大的价值,这才是生命的意义,不要再为这件事害怕了,妈妈,至少我幸运地活了下来,而我所想要谋划的利益也都得到了......”
“你就是最大的利益!”埃莉诺打断他,威廉感到自己心口有些钝痛,一种畏惧又渴望的情感正在他心中的裂缝里奔肆着,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酸,“听着,威廉,我不在乎你的死可以为我们带来什么利益,我们总有办法去对抗我们的敌人并解决麻烦,但除却圣子,谁能够死而复生,这样的奇迹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你的生命才是最珍贵的,你不能离开我们。”她抓住威廉的手,急切道,“比我活得更久,威廉,你发誓你一定要比我活得更久。”
不,您会活到八十四岁,您的十个子女中有八个都先您而去。 “好的,妈妈,对上帝发誓,若他允许,我绝不会伤害自己,我会活得比您更久。”当着埃莉诺的面,他仍然保证道,埃莉诺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靠在母亲的怀里,威廉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和安宁,在他们的家庭分崩离析后,这样的安宁他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了,为了这样的安宁,他应该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这个我冒着生命危险争取到的机会都是不能浪费的,亲爱的妈妈,您觉得,我们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些什么呢?”
虽然亨利二世和路易七世仍然在持续不断地以骚扰亚历山大三世的形式隔空对骂,但双方至少就对托马斯·贝克特的处置方式达成了一致意见,亨利二世可以审判他,而路易七世不会干涉,因此亨利二世正式褫夺了他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身份,以阿宾登的埃德蒙取而代之,并以叛国罪和谋杀罪宣判其死刑。
这个结果对托马斯·贝克特而言不算意外,从回到英格兰时,他便已经怀抱求死之心,只是这个死亡方式不像他此前想象得那么光彩。一切都回到了开始,他漠然地想,八年前,他为了躲避被亨利二世罗织罪名处死的命运逃到巴黎,八年后,他仍被罗织罪名处死,只是构陷他的人除了国王,还有王储。
没有人相信王储会冒着生命危险陷害他,他自己也不相信,他现在只好奇威廉有没有真正死去,而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你居然还会过来。”当看清来人的脸后,托马斯·贝克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复而平静,他面前,威廉的神色也很平静,“你离开英格兰前,我曾经祈祷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再度相见我们一定会成为仇敌,权力使人性异化,卷入这一漩涡,我们本就很难守住我们想要守住的东西。”
“所以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对抗你的仇敌,以获得世人的怜悯,我小看了你,你比你父亲更加狡猾,并且你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不会将身边的人一个个推开。”托马斯·贝克特冷冷道,“而你父亲应该庆幸,你竟是一个忠诚的儿子。”
“世人经常怜悯并不十分值得怜悯的人,如果死的是你,你也是这样一个人。”威廉说,他直视着托马斯·贝克特的眼睛,“好了,现在告诉你我的目的吧,你是我的老师,我并不想伤害你,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死囚,他会代替你被处死,我还准备好了船,你可以到爱尔兰去。”
“你又准备了一条船。”托马斯·贝克特嘲讽道,他坐直了身体,睨视着他,“好了,威廉,不要再对罪犯施舍无谓的仁慈了,我受够了逃亡的日子,如果上帝为我安排的结局是死于刽子手之手,我也接受这个结局,我注定不会成为圣徒。”
“即便你如愿成为了圣徒,也并不代表你可以永远被尊敬和供奉,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尤其是针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古典时代的人们歌颂着亚历山大和图拉真的功业,可以教义判定,他们是信奉多神的异端,他们还是同性恋者,他们应该下地狱。”威廉说,就像狮心王理查,他骑士国王的威名震慑欧亚,在千年间俱是传奇英雄的标杆,但民族主义兴起后,他一样因对英格兰的漠视风评坍塌,十字军东征的战功也被二度诠释为穷兵黜武;而他的对手腓力二世纵然奠定了卡佩王朝的强盛之基,甚至以“奥古斯都”自称,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一样将他和他的先祖后代全部打成人/民/公/敌,甚至连坟墓都被摧毁,集体曝尸于荒野间。
至于托马斯·贝克特本人,稍稍对历史有所了解和研究的人就会明白他本质是一个投机者,而非殉难的圣徒,而亨利八世也早早对他重新评价和审判,落在亨利二世身上的鞭子终究也落到了托马斯·贝克特身上。用曹丕的话说,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沽名钓誉并无意义,没有真正千秋万代的王朝,他们所能改变的只有短期内的秩序。
“你不应该成为主教,你应该是一个法官,作为法官时,你曾获得过人们的尊敬,那现在就请修正那个主教任命的错误,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中吧。”他最后道, “'托马斯·贝克特'是一个名字,而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克莱尔的理查已经成为了伦斯特公爵,他会帮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并保守这个秘密。”
“这是你给我安排的结局吗?”托马斯·贝克特问,而威廉微微垂下眼睛,“这是我希望的结局。我父亲曾经要求我爱你,将你当成第二个父亲,他当年那个任性的结局摧毁了他的愿望,而我希望一切回到原点。”
“ ......我也希望一切回到原点。”托马斯·贝克特静了静,轻声道,他站起身,抚摸着威廉的肩膀,他已经比他还有高挑了,“好的,我接受你的安排,我会为爱尔兰带来公正和法制,像我曾经的期望一样通过勤勉的工作和超人的才华赢得人们的尊敬。”他拥抱了威廉,这个时候,他的声音才流露出一丝沙哑和哽咽,“再见,威廉,你将我当成第二个父亲,我也像爱我的儿子一样爱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威廉说,他回应了这个拥抱,希冀着一瞬间能够更漫长:他们都清楚,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第38章
在执行了“托马斯·贝克特”的死刑并任命阿宾登的埃德蒙为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后,亨利二世便开始筹划威廉的加冕礼,事实上,从去年冬天开始他就在筹备这件事,由于对儿子的愧疚,这位专横的国王要求给他儿子加冕的礼仪“只能比我加冕时更加盛大” ,而针对威廉加冕后的一切仪仗和用物都按照真正的国王的标准, “和我所用的一模一样”。
父爱如山,就是不知道保质期能有多久。威廉全程没有参与他加冕礼的谋划,一方面是他家人的疑神疑鬼,认为劳累会促使他旧伤复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需要对外维持他重伤初愈的形象,对外,这一反差令外界困惑不解,路易七世曾经问他的王后“是否是因为他的儿子即将去世他才这样着急地想要他享受国王的尊荣” ,王后的回答则不为人知。
在“养伤”期间,威廉觉得他还有必要跟小亨利谈一谈,他不确定小亨利有没有察觉出这一出大戏背后的古怪, 但他毕竟被动地卷入了这个阴谋中,关于托马斯·贝克特, 他确实也需要向小亨利解释一下。
当小亨利来到他房间中时, 他看到威廉虽然脸色苍白, 但看上去还算精神不错,反而是他分外憔悴伤神,宝石般的蓝色眼睛突兀地嵌在脸上, 不像昔日般璀璨耀眼。见到威廉, 他坐在他床边,低下头:“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其实我一直想见你,只是妈妈不让我这么做。”真正拦着他不让他见小亨利的其实是理查,不过为了不再次激化弟弟们的矛盾,他决定还是让妈妈背一下锅,他知道妈妈是一定不会在意的,“好的,亨利,我知道你没有参与这件事,事实上,托马斯也没有,他应该跟你辩解过。”
小亨利的眼睛猛然瞪大,他瞪着威廉,感觉他从没有认识过他哥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喃喃道,“他,他是无辜的,可他死了......”
“他没有死,而且,他并不无辜。”威廉静静道,“从他成为大主教开始,'托马斯·贝克特'就注定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结束这一切的方式只有杀死他,或者终结这个身份,和他相比,我更应该对你感到愧疚,我需要给路易七世创设一个动机,这个动机是你。”
如果你对我有愧疚,那就始终像现在一样爱我,心甘情愿地被我利用,被我驱使,我安排你做什么,你就按照我的安排行动......直到现在,小亨利才真正明白威廉的话的意思,他的嘴唇开始颤抖:“你利用了我,从我娶了玛格丽特开始你就在利用我......”
“因为路易七世是我们的敌人,或者说,法兰克国王是我们的敌人。”威廉说,“哪怕是我娶了玛格丽特,我也不会对她的父亲和弟弟有丝毫手软,所以我真的没有因为玛格丽特的事责怪你,相反,是我应该愧对你,我让你背负了这份压力和带毒的礼物。”
“诺曼底,玛格丽特,托马斯,他们本来都是你的。”良久,他才缓缓道,“可你把他们都给了我,而我只是付出了小小的名誉损伤,而这点嫌疑是可以被慢慢洗刷掉的,威廉,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
“可我总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而非理所应当地认为你应该承受。”威廉深深吸了口气,“亨利,我害怕你恨我。”
就像对你,我不是次子,所以我不理解你的苦恼,我没有采取正确的方式对待我们的兄弟关系,然后,你恨我......小亨利感到自己的脑海在激荡,同时又慢慢地渗出酸涩的庆幸,他猛然抓着他的手:“你可以使用我,驱使我,只要你爱我。”他急迫道,“哥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一直都爱你。”威廉说,而小亨利也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看着他弟弟,威廉觉得他在处理家庭关系上或许也没有那么差劲,至少他的感情和态度对他的家人而言是重要的,他不介意他面对的情感关系有多么复杂,只要他被爱着。
1172年6月11日,亨利二世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正式加冕他的长子为英格兰国王,并命令他在英格兰、威尔士和爱尔兰所有的封臣对他们的新王威廉三世效忠。
尽管自去年的刺杀风波后王储一直深居简出,但从加冕礼上的表现看,他显然已经从重伤中恢复,亨利二世的种种隆恩也并非是给病危儿子的安慰奖,而是真情实意地想要和儿子分享权力。王室中,这样的父爱实属罕见,尤其是出现在亨利二世这样专断的国王身上。
和他光彩四射的弟弟们相比,威廉三世显得清秀沉静许多,而在接受封臣效忠的过程中,他的一应表现也无可挑剔,编年史作家们赞叹他“具有国王应有的风度和宽宏”,在英格兰国王的封臣眼里他们的少王显然是一个值得爱戴和信任的君主。
在英格兰国王的加冕礼结束后,埃莉诺又提出要将威廉立为阿基坦的共治公爵,还处于对儿子父爱上头中的亨利二世也同意了这个决定,但涉及到阿基坦的归属,路易七世就有话要说了:“新任阿基坦公爵应向国王效忠。”在阿基坦开始准备册立公爵的仪式后,巴黎方面写信国王,“这是例行的管理,国王当然尊重封臣的权利,但封臣也应恪守对国王的誓言。”
在路易七世的算盘里,他显然是希望借此消弭他涉嫌谋杀威廉的嫌疑,对上帝发誓,他真的对此毫不知情,他已经后悔庇护流亡的托马斯·贝克特以致招惹现下的祸事了。
然后令路易七世措手不及的是,威廉拒绝了这一要求。 “我为什么要效忠一位想要谋杀我的国王?”威廉说,“长期以来,他挑唆我们的家庭,庇护我们的敌人,他无权对我继承母亲的领地大放厥词,更无权要求我的忠诚,他是时候承认我们家族领地的独立了,如果他不承认,那就等着我们家族的军队来到巴黎的王宫中'恳请'他承认吧。”
他没有通知亨利二世这件事,事实上,从他要求亨利二世给他加冕开始他就在谋划这件事,如果老王和少王使用一模一样的纹章,谁又分得清下令的是老王还是少王。当亨利二世收到路易七世愤怒的回信后,他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以他的名义和路易七世正式开战,并且他已经在鲁昂等地集结军队,战事已成定局,无论他是否愿意他都必须加入这场战争中。
“在有名正言顺的复仇理由的情况下,法兰克国王并没有那么可怕。”普瓦捷,威廉对理查道,“他的直辖领地不过巴黎和奥尔良周围的少量领土,而西部的忠臣也大多可以用钱财收买,重要的是贝里,阿基坦公爵在此并无堡垒和忠臣,法兰克国王控制着布尔日,他可以通过贝里直插普瓦捷。”
“你要我进攻贝里,在这里建立能被我们直接控制的城堡,进而和维克桑形成合围。”理查若有所思道,他很快又不解地看着哥哥,“这是一个重要的任务,而我从没有上过战场,你真的相信我能够做到吗,哥哥?”
“不是我相信你能够做到,而是我知道你一定能够做到,我才交托给你这样的任务。”眺望着远处的堡垒,威廉气定神闲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成为一位杰出的将领和伟大的骑士,那现在,就把贝里当做你征途的第一站吧。”

第39章
从路易七世的角度,在和亨利二世的争斗中,他总是在走败运,或者说早在他和埃莉诺结婚开始,他的人生就开始不幸,他的一切苦难都是从那场婚姻中开始的。
他确实希望托马斯·贝克特能够给亨利二世制造麻烦,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刺杀亨利二世的继承人,这个布商之子能够背叛亨利二世自然也会背叛他,而不论他怎样辩解,他似乎都无法洗刷谋杀威廉三世的嫌疑,那个差点成为他女婿的年轻人正愤怒地向他寻仇,他的父亲写信过来坚称他对儿子的行为毫不知情,可有什么意义呢,他能亲自率兵制止他儿子的复仇吗,他再天真也不会相信亨利二世的说辞。
那个年轻人的军队推进到哪里了, 贝里,还是布尔日? “我的封臣们呢?他们就坐看他们的国王被如此挑衅而无动于衷吗?”他问他的使者。
“佛兰德斯伯爵和布鲁瓦伯爵都表示他们无意干涉威廉三世的复仇,有人曾看到威廉三世的使者赠予他们大量的金钱贿/赂......”
“他哪来的钱贿/赂他们?”
“他的弟弟鲁昂伯爵打开了鲁昂的国库,他同时还雇佣了布拉班特骑兵进驻维克桑,我们都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真是个好弟弟啊。”路易七世讽刺道,也许是为了洗刷自己涉嫌谋害兄长的嫌疑,鲁昂伯爵对他哥哥的复仇倾力支持,有时路易七世都在自我怀疑难道真是他策划了这场阴谋,不过不重要,他不在意了, “布鲁瓦伯爵就算了,香槟伯爵呢,我的大女婿就毫不在意威廉三世挑衅我的权威吗?”
“香槟伯爵还没有回信。”他的使者犹豫道, “但腓特烈一世主动给我们写信,他愿意帮助我们,只要我们回馈他的友谊......”
腓特烈一世,他曾经痛斥过的被绝罚者和任意妄为的皇帝,他为什么要帮助他......“答应他,我总要解决眼下的麻烦。”路易七世疲惫道,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但愿他要求的回礼不是让我进攻意大利吧。”
尽管亨利二世一直坚称他对儿子们的行为毫不知情,但他毕竟没有实质性地阻止他儿子们的行动, 1172年7月,由三子理查率领的军队成功进驻布尔日,并渡河直插奥尔良,而鲁昂伯爵亨利雇佣的军队也终于集结完成,一南一北将路易七世牢牢围困------东部的安茹地区就更别说了。
此时路易七世能够指望的只有西部香槟伯爵的援军,然而这个自腓力出生后便不再如昔日般恭敬的大女婿也采取了和他弟弟一样的暧昧态度,口头上谴责威廉三世的行为“报复过当”,但行动上也无意出兵支持------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可以去劝说我的哥哥。”在路易七世为女婿兼大舅子的行为愤慨之际,他的妻子主动找到他,“他或许对对抗威廉三世有所犹豫,但看在我和腓力的份上,他会帮助您的。”
是的,腓力毕竟是他的亲外甥,虽然他的出生意味着他的外孙无缘王位,但国王的舅舅难道不够荣耀吗?然后在回到香槟后,阿黛勒立刻告诉了香槟伯爵一个被路易七世小心掩盖的秘密:“国王已经和腓特烈一世达成了同盟。”在她的哥哥还在消化这个信息时,她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对策,“如果腓特烈一世要支援国王,他必须经过香槟,你立刻以支持国王的名义调集军队,但在腓特烈一世行动之后,你需要以对抗暴君为由阻止他救援,腓特烈一世,还是教皇,他总要得罪一个。”
如果路易七世知道他妻子和哥哥的对话,他一定会后悔接过腓特烈一世的橄榄枝以留下这样一个把柄,但事实就是他前脚才为大女婿的回心转意欣喜,后脚便得知香槟伯爵坚决抵制腓特烈一世的军队进行救援。
香槟伯爵的行动是个意外,威廉本来打算给他开出的价码是拥立他的儿子香槟的亨利为新任法王,没想到香槟伯爵竟然主动配合,不过他的行为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与此同时,来自罗马的谕令也送到了巴黎,亚历山大三世要求路易七世“立刻为谋杀威廉三世和与腓特烈一世结盟悔罪”,否则他将对他处以绝罚。
他犯了一个错误,在和亚历山大三世的头号敌人腓特烈一世结盟后,他谋杀威廉三世的嫌疑在教皇口中无疑彻底坐实,他不能再为自己辩解了。在绝罚的威胁下,路易七世终于选择屈服,他同意承认威廉三世成为他母亲的共治者,同时也不要求他对自己效忠,他还申明了自己“绝没有向腓特烈一世求援”,腓特烈一世的援助是他的“自发行动”,这计外交羞辱无疑令腓特烈一世大为光火,不过他倒也不至于为此冲冠一怒,肉眼可见,路易七世已经自顾不暇,他没必要和可能的盟友成为死敌。
长期以来,在和亨利二世的争斗中,路易七世都处于下风,而现在就连亨利二世的儿子们都可以对路易七世进行公然的冒犯和羞辱,并且真的从路易七世手中取得了独立,而此战之中,未来的布列塔尼公爵无疑居功至伟,他后来震慑欧亚的军事才华在他十五岁时第一次展露端倪,这仅仅是个开端。
对于他儿子们在大陆上的行动,亨利二世选择作壁上观,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在他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得到适当的教训后为他们收场,但他显然低估了他的儿子们,这场战争由他的儿子们一手策划,后续的谈判和战果自然也由他们独享。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在签署完和约后,路易七世忽然喃喃道,“我没有策划谋杀你,对上帝发誓,我没有这样做,我也没有背叛你母亲,我一直忠贞不渝,为什么上帝要这么惩罚我......”
“但你确实挑唆过我的老师成为一个殉难的圣徒,如果你成功,今日蒙受不白之冤的就是我父亲或我,异位而处,你也会尽致淋漓地利用这个打击对手的机会。”威廉说,“至于我母亲,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我母亲而言,她认为对人格的尊重更甚于身体的忠诚,而你从来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同时,你认知里的虔诚并不能给你带来你所期望的奖赏------你所信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和错误。”
谎言,错误......路易七世感到头皮发麻,一些长期以来他都坚持和信奉的准则正在坍塌,他犯下了什么错误......不过对于同样出席这场谈判的理查而言,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哥哥和路易七世的对话,他正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仿若某种灵魂的牵引,他低下头,望向路易七世身边的那个男孩,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腓力也看向他:很多年过去,直到他们的生命相继结束,他们都不曾忘记这个相遇的时刻。

第40章
几乎是回到巴黎的同一时间, 路易七世便一病不起,毋庸置疑,他一塌糊涂的内政外交已经彻底击垮了他的精神,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一现实,而路易七世本人也不打算再挣扎了。
“我要去见上帝了, 腓力。”这一天, 当他的儿子来看望他时,路易七世难得地精神好了一些,但即便如此, 他仍气息奄奄,不过是具还会呼吸的尸体罢了,“我以为我可以多活些时间, 我可以削弱你的敌人, 可他们不肯放过我, 他们未来也不会放过你......”
“那都是未来的事,您现在应该安心养病才对。”腓力回答道,路易七世喘了喘气,他无助地哀叹道,“所有人都希望我死去,所有人都盼着我死去,或许我死去也是好事,至少国王不再是一个谋杀犯了,我没有指使托马斯·贝克特这样做,我没有想要杀他......”
“虽然他的心口挨了一刀,一度有生命危险,但毋庸置疑,他是这件事的最大得利者,如果能换来全欧洲的同情和领地的独立,我也会往我的心口刺上一刀的。”腓力静静道,“不论真相是什么,可以确信的是,威廉三世利用了这个机会,他出手果决、手段狠厉,和他父亲一样,这是君主的素质。”
“君主的素质吗......”路易七世喃喃道,“是的,这是君主的素质,我不具备这样的素质,我是个懦弱的人......”
“不,您不懦弱,您很勇敢,您一直在和您的敌人对抗,但您太仁慈,有时候君主不应该仁慈。”他握着他的手,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他的狠厉,“我不会做一个懦弱的、被人嘲笑的君主,我要被全欧洲敬畏,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哪怕是我的亲属,他们帮助我,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他们不帮我,他们就是我的仇人!”
说出这番话后,他感到心中的苦闷轻松不少,而他父亲也欣慰地点点头,再次陷入睡梦中。腓力呼出口气,站起身,想要稍稍休息,他这是才发现他母亲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父亲的房间,她站在帘幕前注视着他,那目光并没有包含慈爱在内。
得知他的三个儿子在对抗路易七世的战争中获得胜利后,亨利二世并没有欣喜,相反,他在喝闷酒,并开始思考他现在的处境。
毫无疑问,他的三个大儿子已经能够长大成人,他们会拥有领地,拥有权力,为自己争取利益,也许有一天他们的矛头会对准父亲,至于埃莉诺,她毫无疑问对此也是知情的,她没有向他通风报信,女人在结婚之后会从父亲的女儿成为男人的妻子,而总有一天,她们会从男人的妻子变成儿子的母亲。
在丈夫和儿子中,她选择了儿子,或许埃莉诺并不觉得她的行为是在对抗丈夫,但亨利二世相信如果他和他的儿子们起冲突,埃莉诺一定会更偏心她那孝顺的儿子。
怎么会这样呢,他想,他想要优秀的儿子,但不希望儿子比自己更加优秀,这意味着他们会超出他的掌控,而出于他们知晓的父亲的慈爱,他们有恃无恐,威廉尤其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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