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视力零点二一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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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护卫上前,将陈南山拉起,朝王汉一拱手,迅速往左退。
王汉突然侧耳,问:“哪里来的声音?”
山林间,突然响起了一阵鬼魅的歌声,伴随着咯咯咯的笑声,依稀能听到些“脑袋”“裤腰带”“挑盐担子”的字眼。
密林间突然热闹起来,不时有急促的惨叫声响起,忽而往左,忽而在后,竟像山魅般无处不在,所到之处伴随有“啊”的惨叫和“噗通”倒地的声音。
“有救兵,”陈南山低喝一声,“先别走散了。”
王汉迅速爬上树的高处往声音传来处张望过去。
密林如织,掩映着树底下的敌我未知。
但有光亮在密林间闪现,如流星般在密林间穿梭。
“会飞的猴子?”他压低声音,“哪里来的猴子?”
陈南山几个急得也爬上了树,踩在树枝上定睛去看,果然看见山林间有个像野猴子般的身影,荡着藤蔓在枝头凌空而来,又凌空而去。
有不少追兵跟着这道身影而去,离陈南山等人越来越远。
“快,趁机去渡口。”陈南山说完,几个人摸黑前行。
又过了一会,只见到不绝于耳的“啊”声,好似有不少人坠入悬崖。
“这是掉进山和山之间的凹谷了,”周全解气极了,“哈哈,活该。”
“噤声,”王汉低斥道,“渡口有伏兵。”
渡口边的草丛里,竟无一声鸟兽虫鸣。
杀机隐现。
“嘿,”只听一声清脆的喊声,“送你们一个马蜂窝尝尝鲜啊。”
黑暗中,有团灰色的物事被抛了过去,“嗡”的一声响,在半空中犹如炸锅般,响起了嗡鸣声。
嗡嗡嗡……
有好些黑影从草丛中跃起,慌不迭地往山里跑去,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个小小的身影从草窝里推着一艘排筏入了水,摇着排筏靠近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仰着脸低声喊:“喂,陈南山,你走不走?”
莹弱之光照亮
了她眼角的红痣,她低声接着说:“一人一千贯,超过三个人得加钱。”
“大人有没有事?”陈南山问。
“不知道。”小七妹摇着橹,头也没回地答。
“那盐官县衙里有没有事?”陈南山说,“你怎么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的。”
“我知道你欠我五千贯,”小七妹一边摇着橹,一边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呵欠。
周全在她身后惊疑不定,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啧,”陈南山的折扇已经不知道丢哪了,此刻折了根树枝拿在手里敲了他脑袋一下,“这是不是那天的小道士?”
周全语气支吾:“嗯,都是小道士么,都有手有脚有鼻子有脸的,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小七妹笑着回头看了周全一眼,周全顿时被鼓舞了,说:“嗯,小的认不出来。”
弃了排筏登岸时,五人一番打听,才知道竟然已经来到了龙坞古道的终点东坞山,这里与扬州吴郡搭界,离盐官县已经很远了。
“拿印信去驿馆,让驿馆准备好快马,”陈南山焦急地说,“我们赶回盐官县。”
小七妹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呵欠:“我让小咕咕去了,估摸着等你取到马,小咕咕也快找回来了。”
天上飞飞多快呀。
果然,才到驿馆,还没取到快马,天上一阵鹰唳声。
陈南山在地上蹦跳着仰头喊:“小咕咕,小咕咕……”
周全:“为什么陈大人要喊一只老鹰当小姑姑,这只鹰辈分这么高的吗?”
小咕咕在天空盘旋两圈,避开了张牙舞爪的陈南山,落到了小七妹身旁。
并在陈南山冲过去的时候,用翅膀将他扇到一边。
小七妹从鹰足旁取下纸条,打开看完后扔给了陈南山:“林武说,你的大人没事。”
陈南山打开一看,正是林武的字:两浙转运使已至,安,京都见。
陈南山在驿馆狠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王汉说:“小老七睡了一觉,和周全谈了一个时辰,昨夜走了。”
没有留下什么话,带着小咕咕,乘夜走的。
“他要去哪里?”陈南山诧异地问,“不跟我们回京都吗?”

这里正是诸河汇聚之处,为进出汴京的水路要冲,漕运十分方便。
大小船只在汴水河中鱼贯而来,漕船、客船、商船、还有游船穿梭如织。
一艘并不起眼的客商两用船自南而来,水面已经接近船帮,可见吃水极深。
有一老者在好些矫健汉子的护送中下了船,笑容可掬地同岸边等候的人挥手示意:“劳诸位久等了。”
岸边有三人站在一起,穿着圆领长衫,拱手行了礼之后,有人开怀地喊:“老于,这船粮收得够快的,成色怎么样?”
“嗐,江南鱼米之地,又是去年的晚稻,卖个九百文一石没有任何问题。”叫老于的老者说道,“小心储藏,别受了潮。”
有个长得普通又慈祥的人,从船里挑出副担子来。
“田大力,田会长,你回来了。”
他笑着回了礼,跟在老于身后,径直去了路边一辆豪华马车。
“田大力,你在外面跟着。”
老于说完,掀帘上了马车,里面坐着个青衫男子,面白美须,见他上来,就递过来一盏茶:“老于,一路上辛苦了。”
“就是这个味,”叫老于的老者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茶,陶醉地眯上眼睛,“吾在外地,甚是想念家里的这一口。”
马车慢悠悠地从渡口入城。
城门口,赶车的人出示了牌子,城门校尉连帘子都没掀起来看就直接放行了。
马车平稳的从汴京最热闹的市集往里走,马车外的人无人能窥见车里的情形。
“市舶司没有为难你们吧?”青衫男问。
“市舶司的人只认这个,”老于搓了搓手指,“银钱到位,一切都好商量。”
青衫男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这是下半年即将赴外就任的,雀人准备好了吧?”
“放心,”老于笑起来,“这天底下少了几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而已。”
“这趟粮都收齐了吧?”青衫男:“小雀们都还好吧?”
“本地的麻雀总是排外的,直接替换了更省事。”老于笑起来,“倒是田大力下乡收粮的时候遇到了个棘手的小贼,让盐官县那群雀儿惊了人。”
“哪里的小贼?”青衫男意外地问,“连你都说棘手?”
“这个小贼本身不足惧,但他好巧不巧的出现在提刑司小郡王身边,”老于压低声音,“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心。”
“可惜了这个产出颇丰的盐官县,”青衫男问,“那里收拾干净了吗?”
老于:“不可惜,我让田大力留了些首尾,大人不是一直想要两浙路吗?机会来了。”
青衫男白了他一眼:“你胆子倒是向来大得很。”
老于笑得和煦:“能在官家、太皇太后两派之间左右逢源,小郡王这样的文人是不会为我们所用的。”
“本朝外姓王的子侄,可就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青衫男,“你倒好,一出手就想要人家的命,真是……阎王爷见了你都得行个礼。”
老于莫测高深地吹了吹热茶:“就是要这样拿得出手的人,才能让姓周的那位和姓高的那位闹起来,两派变成三派,咱们大人才有机会。”
青衫男:“那个小贼杀了吧?”
老于垂下眼帘吹了吹茶叶:“大人放心,这小贼在我掌握之中,要杀他易如反掌。”
马车踢踢踏踏,青衫男子中途下了车,老于闭目养神,直到马车进了座大宅子。
他下了马,招来田大力:“田犇,城门口有小道士进京了吗?”
汴水河畔,酸枣门口,陈婆子牙行。
“阿婆,给你一千贯,将我卖进朱府。”
“哪个朱府?”
“朱合洛朱大人府。”
“小娘子花一千贯,要去朱府作甚?若是惹事,婆子可不敢。”
“呃,私生女上门认爹妈,得低调点,就先去当个小小丫头吧。”

“小姐和大少爷的四遍,其余少爷的三遍。”
“做得不错,你这个小女使是我见过最不怕臭的,好好干,以后你就是府里最会倒夜香的丫头了。”
“小七,小七,这些衣裳你能不能帮我洗一下,小少爷屙屎屙在老夫人身上,实在是太臭了。你帮我洗,我给你做件肚兜。”
“不要粉色,其他什么颜色都可以。”
“行,你洗的时候务必要小心点,先用皂角粉洗一遍,再用浆水洗一遍,务必不要用棒槌,这可是老夫人最喜欢的一套衣裳,若是敲坏了就糟糕了。”
窄袖对襟褙子、素娟衬衣、侧开叉缝长裤、熟白纱裆裤……
这位老夫人在家中穿得素净而简朴。
黄色的尿渍和粪印都在腰间,是正抱着小少爷时被突袭的,可见平日里也会亲力亲为的带娃。
朱老夫人,正是朱合洛的生母,曾是朱驸马的外室,后凭朱合洛的军功得了二等郡夫人的诰命。
说起来,这个诰命实在是颇有特殊之处,因为大长公主这位嫡母如今可还活着呢。
嫡母在,则生母不得封。
朱合洛这是天家盛宠啊。
谁想朱合洛死,小七妹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但她觉得,自己和这位大长公主必然是有一个算一个。
“不到七日,我已经成了后院有名号的女使了,撸起袖子加油干,来日升迁可盼,一代恭桶大王非我莫属了。”
恭房的小院里,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瓮声瓮气地嘟囔着。
失策了,花一千贯,才当了个恭房的丫头,六天都没出过杂院,陈婆子可真是奸商,难怪她赚大钱。
“小七,一会你去浣衣房的时候跟我走一趟,有点眼力见啊,”恭房的管事李嬷嬷喊她,“我带你去前头一趟。”
李嬷嬷说的前头,是指后花园前面的三个院子。
浣衣房就在恭房前面,再往前是下人房,这里都是后倒院,是下人们干活和住的地方。
从角门出去往前就是后花园。
穿过后花园,进入连廊,那里才是朱府的四进庑院的中院、正院和前院。
“呐,你要记住,中院和前院都是每日早晚各收夜香两次,但正院务必每日末时一刻再收一次,也就是一日三次。”
“哎,小七记住了。”小七妹脆生生地应下了。
“每日末时一刻,你提前在角门处的连廊下等,自然会有院子里的人来送。”
“哎,好的。”
“若是没来送,你就去找大少爷房里的观棋,他会安排的。”
“我该去哪里找这位观棋呢?”小七妹追问道,“莫非站在连廊喊?”
“你想死啊,末时一刻,大少爷午寐醒来正在练字,你若是惊扰了他,哎呦,那时候你千万别说是我让你来的,咱俩好歹还能活一个。”李嬷嬷揪了她脸蛋一把,“嬷嬷我还没活够。”
“你一会瞅仔细了啊。”
说话间,李嬷嬷拎起了那个有莲花纹的描金恭桶,小七妹十分有眼力见地接在自己手里。
李嬷嬷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头:“小妮子不错,以后给你配个好小厮。”
“我可是有志向的,嬷嬷,”小七妹说,“莲香姐说她要配大少爷,那我就要配官家。听说官家比我就大两三月,年纪正正好。”
“哈哈哈,”李嬷嬷笑得像要下蛋的老母鸡,“那你志向是有点大,我们大少爷都不在你眼里了。”
“僧多粥少呀,大少爷只有一个,浣衣房的姐姐们都想配他,”小老七说,“我就不去挤破头了。”
“可府里的四个小姐都想配官家呢,”李嬷嬷直说了,“还不算别的府上的。官家还没束发,就有好几家小姐为了他打破了头,你更加抢不到,连见都见不着。”
“你知道梅家吧,梅家的大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女,听说,这后位十有八九是她的,你配官家,你能当什么?”
“那我就配老爷吧,以后逢年过节,莲香姐就得给我这个长辈磕头。”小老七毫不气馁地说。
“怎么,你就跟莲香对上了是吧,”李嬷嬷叹了口气:“你们啊,都在做梦。”
“浣洗房和恭房一样,都是最下等的奴婢,怎敢想这样的好事呢。”
“嬷嬷,你知道卫子夫皇后吧,她也是最下等的奴婢呢,”小七妹不服气地说,“倒夜香怎么了,谁不要吃喝拉撒,
又看不起谁呢。”
“可老爷每三年才能回一次京都,夫人姨娘都铆足了劲,把憋了三年的招数都用上了,”李嬷嬷说,“他还能看上你这个倒夜香的小丫头。”
穿过后花园后,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头,别东张西望的,跟在我后面。”
她加快了步子,两人默不作声的沿着连廊往前走,之后恭恭敬敬的束手垂头站在廊下等。
末时到的,等了一刻钟,角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清瘦俊雅的少年郎站在里面,脚边放着个恭桶。
李嬷嬷从小七妹手里接过描金恭桶,轻手轻脚的跨进去,放在少年郎的脚边。
“给观棋请安。”她叮嘱小七妹说。
小七妹像模像样地行了个蹲礼:“观棋小哥安。”
叫观棋的少年郎“嗯”了一声。
“日后就由小七来收夜香了,”李嬷嬷解释说,“原先的招娣回家嫁人了。”
“嗯。”观棋点了个头,“把规矩学好了。”
李嬷嬷:“是,这已经学了几日,今日带她来认认人,免得日后犯错。”
小七妹轻手轻脚地将观棋脚边的恭桶拎了出来。
就这一进一出,才得以见到了正院小小的一角。
除了前院,朱合洛就宿在正院的正房。
小七妹还没见过他。
家,永远都是一个人最放松防备的地方,她将在这里杀了他。
但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朱合洛将返回江南东西两路。
她得抓紧。
怎么也得在倒夜香这行当里留下个传说来才行。

“小咕咕,小老七他去哪里了?怎么让你自己来了?他要去干什么?”
陈南山看着三平身边的鹰,嘀咕个没停:“他是什么意思?是要我照顾好你们这老老小小二人一鸟是吗?”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小咕咕用喙理了理羽毛,转了个身跳到大武头上,没搭理陈南山。
“他去闯荡江湖了呗,”三平说,“嫌我和大武是累赘了呗。”
“说人话。”陈南山没好气地瞥了三平一眼。
三平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嫌你提刑司的活计上工要点卯工钱给的少约束多不好玩没意思不自在不想来……”
陈南山噎住了。
他提刑司也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收的好吧。
“捏头摸骨,我教的,”三平将泥头摆出来,“小郡王要的假林长贤的头,大概比小老七的九成差个一成两成的。”
这个泥头捏的,不说到底和死者的真面目像不像,就从泥塑的精细程度来看,就跟小老七不是一个档次的。
“别嫌弃,”三平说,“毕竟我以前接的死人都不嫌弃,家属还挺认可的。”
“小老七的那身功夫也是你教的,”陈南山诧异极了,“那你怎么在林武手底下走不了十招呢?”
“我也奇怪呢,”三平也不理解,“同样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招数,没多一招,没少一招,怎么到她手里就是威力要大一点呢。”
陈南山:“你师父当年对你有什么评价么?”
“师父他老人家慧眼识珠,说我是开山立派的好苗子,所以把三七观的三字给了我。”三平脸不红心不跳。
三平三平,会不会是样样平平无奇的意思,陈南山无语的比了个大拇指。
“所以你给他取的陈小七这个名字?”一直坐在案前的李昱白问。
他肩头受了点伤,因此一直用左手在翻卷宗。
“嗯,我看她也是个开山立派的好苗子,”三平,“就把三七观里剩下的这个七给她了。”
李昱白:“他本名叫什么?”
三平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听她说她爹妈就叫她狗蛋,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家里就遭洪水了。”
“既然他是江陵府长岭县人,为何对哭泣岭那一片这么熟悉?”李昱白语气平淡地问。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三平来了兴致,“大人,我能喝点酒边喝边说么?”
李昱白将手头的好几份卷宗都摊在他面前:“如果是编瞎话,那就不听也罢。”
“大人,谁敢在您面前编瞎话呢,”三平啧了一声,“前几年吧,我想想看,大概是九年前,那年秋天大旱,我要养不活这两个娃子了,我就寻思着带娃到处走走找点活干么,就带着他们一路走一路看,妈呀,在龙坞古道这里迷路了……”
“也是真倒霉呀,我们仨跌进了一个死人坑,好惨啊,没饿死也快吓死了,困了好多天才爬出来的……”
“后来才知道,那里就是被屠村的地方,我们三去报了官,余杭县衙来查了,说是私盐贩子杀的……”
“道长我,是个好道长啊,慈悲为怀,心忧百姓,不但有好生之德,还颇有侠肝义胆,虽然自己过得不咋样,但就是见不得人间疾苦,实在是高风亮节功德……”
陈南山打断了他:“说人话。”
“小道怕鬼,最怕那些死人变成鬼来吓我,所以带着他俩,从县衙那里领了点银子,就把那些死人都埋了。”
“这可是行大善积大德的好事啊,祖师爷慈悲。”他掐指算了算:“这么算起来,在哭泣岭那里小道师徒三待了得有好些天,因此对那里熟得很。”
三平走后,陈南山问眉头紧锁的李昱白:“这三平,十句话有八句废话,还有两句假话,真是跟小老七一个路子。”
“周全都认了,说小老七应该就是买白头签板子的小道士,”陈南山说,“但闹鬼是不是他搞的鬼,周全没认出来,但我觉得,抱着个人头的鬼就是小老七无疑了。”
李昱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周全说,小老七在走之前和他呆了一个时辰,就是问的这几日盐官县发生的事,听说闹鬼那日有个黑衣老头在后院看时,小老七问了这黑衣老头的高矮胖瘦和模样,着重问了那老头多高。”
陈南山一口气地说:“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老头了?”
李昱白:“你应该问,那个老头是不是已经见过小老七了?”
陈南山一拍巴掌:“所以小老七才
自己走了,他是不是怕连累他师父和大武?”
所以才把三平和大武放在自己这些人身边?
“哭泣岭村被屠,不是因为私盐贩子抢地盘,甚至根本不是为了私盐,而是为了盐官县的银子,”李昱白说,“龙坞古道不但是盐帮走私的路,还是送银子上京都的路。”
“哭泣岭村里的人要么是发现了什么,要么是挡了别人的路。”
这条古道连通两浙的上八府和下三府,下可入海,上可入太湖,水陆两通,既隐秘又实用。
“真是周太后吗?”陈南山问。
“你认为周太后有这个权柄吗?”李昱白说,“是有人想让我们认为是周太后干的。”
“或者说,是有人想让太皇太后认为是周太后干的,周太后背后站着的,可是官家。”
“那就是有人想利用官家还没亲政的机会离间太皇太后和官家。”陈南山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管太皇太后和官家如何,两浙路必然得从上到下盘查一番。”李昱白说,“想一想就一个盐官县,五年能贪墨近20万白银,老百姓还有什么活路?”
“怎么查?”陈南山问。
“调头,回两浙路漕司。”李昱白,“趁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已经回京了,转头回去杀个回马枪。”
“回去后怎么做?”陈南山说,“难道趁漕司自查的时候,查一查所有人的脚底板?”
李昱白点头:“对,就查所有人的脚底板。”
两浙路不会只有一个林长贤。假林长贤被烧掉的小雀烙印,一定还会在其他人身上找到。
“两浙路转运使,会不会……是下一个知州?”陈南山不确定地问。
“不会,”李昱白说,“如果是转运使,银钱根本不用出两浙,天目山那么大,直接藏在山……”
话没说完,两人的眼睛同时亮了。
“会不会,银子根本没上太湖?”
“哭泣岭被屠村,会不会是有人无意中发现了藏银子的地方?”

寅正一刻,平旦时分,夜色在这一刻浓黑如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一前一后两点火光从黑夜中飘出,离地三尺,晃晃悠悠,时而伏倒,时而摇摆。
咯吱咯吱……
像是饥饿的野兽蛰伏在某处磨着利齿,黑暗中让人不敢迈步。
铃铃铃……
三声铃响之后,有“嘎…吱”的声音响起。
好似是野兽拱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进来,黑暗中飘过来的火光和脚步声让还在迷糊打瞌睡的人顿时清醒了。
“福生家的,今儿你值夜啊?姨娘昨儿串稀啦,哎呦,这天忽冷忽热的容易着凉,那你夜里辛苦了。”
“明儿起,就由小七来收夜香了,老婆子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好了,回见啊。”
火光继续往前行,咯吱声也跟着前行。
铃声之后,又有拉长的“嘎…吱”声响起。
“三小姐昨夜没安睡吧?哎呦,老妹,那可累着你了吧,哎,等三小姐再大上几岁,你也就有安稳觉睡了。”
“明儿起啊,就是新来的小七收夜香了,哎,是啊,毕竟小,这熬夜对她来说轻松,不像老婆子我,熬个夜像生了场大病一样。”
“哎,好勒,回见啊。”
小七妹肩头的扁担“咯吱咯吱”响着,一只手还拉着车,让李嬷嬷推着车能轻松点,到了下个小院,李嬷嬷摇响了车上的铃铛。
铃铃铃……
铃响后,另一扇院门打开了。
透过院门,可以看到小院里各个房间并没有亮灯,只有个睡眼稀松衣裳不整的婢女提着灯笼站在檐下等着。
“小点声,姨娘昨夜被人抢了伺候老爷的机会,心里正不痛快呢,可千万别触霉头。”
小七妹跟在她身后,快手快脚的处理好恭桶,又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小院。
挨个院子走,几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正院。
整座府邸里,唯有正院已经亮起了灯。
看来昨夜朱合洛宿在正妻房里,此刻房内人影晃动,有漱口的声音传出。
“正是老爷在漱口清嗓子,”李嬷嬷说,“这个时候你得机灵点,要是正房门开了,不管你收没收完,自己先退远一点,别冲撞了老爷,老爷是在为卯时上朝做准备。”
“要是脏了老爷的眼,这叫上朝前触了霉头。”
“记住了没?”
小老七老老实实地点头:“记住了。”
“还有,大少爷那也得机灵点,若是你收夜香的时候遇到大少爷要出门,你也得躲着些。”
“咱府里头的主子,只有老爷和大少爷起得最早。一个要上朝,一个要进学,都是府里顶顶重要的。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爷们的事,都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若是其他处犯了错,夫人和老夫人那里还能求求情,若是老爷和大少爷这出了岔子,那是要连累很多人受处置的。”
“李嬷嬷,你说的处置是指打死还是发卖?”小七妹低声问。
“哎呦呦,你这个小妮子,怎么这么狠?我看你倒是参军的料哩。”李嬷嬷没好气地说,“老夫人最是仁慈,咱府里从来没有打死或者发卖过哪个下人,最重也就是送官让官府办,再次就是赶出府,一般就是扣月钱……”
“若是被赶出府,那就是塌了天了……”
絮絮叨叨之间,正房的灯陡然亮了,李嬷嬷眼疾手快得不像个老婆子了,一把薅住小七妹,两个人贴着墙躲在黑夜中。
只见好几盏灯笼从正院的不同角落出现,悄无声息地汇集在院中,又无声地蜿蜒而行,灯笼晃动时,偶尔会有银光一闪。
那是几个带刀侍卫。
一行灯笼才飘到连廊,前院那就有个角落顿时有火光一亮。
看来是前院的车马轿子已经安置好了。
大人出门,从不走侧门或角门。
正院出来,经垂花门入前院,再经仪门、影壁,从大门出入。
这座四进六出的院子,此刻没有一点声音,这些护卫、包括朱合洛自己,都是高手。
于都监说,朱合洛的护卫都是六品,比从六品的林武品级还高。
所以,她只有一击必杀的机会,缠斗就是必死无疑。
她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眼睛却看得再仔细不过,灯笼下,只见那个穿着大氅的高大身影已经从连廊转过了垂花门。
李嬷嬷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连灯
笼的余光都看不着了,才长吁一口气。
又过了片刻,才有车轮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日朱合洛是乘车走的。
小七妹默不作声又勤快的将刚收的那几个恭桶放在推车的左上角。
这几个恭桶,都是老式的木马子,简单、朴素,看起来还不如大少爷的那个描金恭桶。
但这个恭桶,和从老夫人住的西院拎出来的恭桶是一样的,极有可能是祖传的子孙桶。
人啊,不管是谁,在自己家里出恭的时候也是最最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好下毒,比如见血封喉的毒针,戳破了他的老屁股。
完成这个计划只要三步,找准朱合洛专用的恭桶,再准备一根毒针,坐等他出恭。
然后,倒夜香这个行当就有了出恭出死一个从二品大臣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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