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by松庭
松庭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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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焦急等待的钟离嶷踱步良久,终于等到沉寂的傀将体内有所反应, 意念游丝魂归本体, 琉玉抱着怀中的月娘睁开眼。
“怎么样?”钟离嶷上前询问, “可找到了修好此傀将之法?”
钟离嶷急切等着两人的答案,但月娘晕乎乎眼神都对不上焦, 而琉玉根本就没看他一眼,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在浸没于月光下的巨型傀将身上。
他身上还嵌着钟离氏的昆吾铁。
只要昆吾铁还在他的身上,他就永远会是钟离氏的囚徒。
琉玉扶着月娘的肩头收拢几分,接收到暗示的月娘晕头转向地开口:
“能修,肯定能修,器体内受损的回路……我都记下来了,只是不是现在立刻修,修肯定是能修的……”
魔息污染了月娘的意念游丝,她境界不够,在里面待的时间又太长,因此刚按照琉玉教她的话说完,就哇地一声吐在了钟离嶷的脚边。
人群里传来慌乱避闪声。
钟离嶷狼狈后退几步,还是被秽物溅到了靴子,欲要发作,却又想到月娘方才的话,将脾气生生忍了下来。
“……那就好。”
他正要拂袖离开,清理身上污秽,却听身后传来少女淡淡的嗓音:
“郎主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钟离嶷停下脚步。
应承下来的事,他倒也没有赖账的打算,召人取来了钟离氏的鱼鳞图集,从中圈了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让人拿给琉玉看。
“钟离氏金口玉言,绝不赖账,待月姑娘修好这只傀将,必将这座城池赠予即墨氏。”
琉玉垂眸无言地看着他所圈城池。
的确出手阔绰。
可惜,月娘绝不可能替他们修好它了。
从识海内出来之前,琉玉就已经将这东西的来龙去脉大致告诉了月娘。
不论它的身份,只谈它的力量,琉玉也绝对不能任由它落在钟离氏的手中。
一个融合了大宗师魂魄的邪魔之躯,被昆吾铁限制了力量仍然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如果彻底被这两家利用,大晁必遭一场浩劫。
据说钟离氏的老太太病重,所以暂时无暇修理这只傀将。
但这只傀将只要被送回钟离氏,就随时有被修好的可能性,她必须在这之前就盗走这只傀将。
如此庞然大物,想要盗走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月娘进入钟离氏的计划有可能会付之东流,即墨氏也会和钟离氏彻底撕破脸,而申屠氏又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与钟离氏分割……
“那就一言为定。”
琉玉抬起头,方才凝沉的眉眼仿佛只是钟离嶷的错觉,她眼含轻盈笑意,望着月娘道:
“我与郎主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月娘懵懵地点点头。
按下心中的千头万绪,琉玉在女使的带领下离开钟离氏的府邸。
不管有多难。
她绝不能让为了救她而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前世墨麟,再被这两家当做挥向她的武器。
琉玉不怕应对强敌,但她知道,如果他手中的刀朝她挥来,他会比她先一步感到痛苦。
要怎么做呢?
快点想出一个办法来。
要怎么才能阻止前世的墨麟被他们利用,要怎么才能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将它顺利地从钟离氏的手里救出来?
快想啊。
你不是自诩聪明,不是最年轻的灵雍魁首吗?
明明已经重生了一次,为什么还是束手无策?为什么还是只能将它留在那里,看着它被人驱策,连一点死后的安宁都得不到?
弃车独行的琉玉已经走得离钟离氏府邸足够远。
她浸在竹林筛落的月光中,看到了前方竹坞外的一撇橘红色灯影。
那道幽绿色的身影静静候在门扉边,仿佛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那样站在与她咫尺之隔的距离,长久地等待着她。
“琉玉?你怎么自己走……”
话未说完,墨麟就见她突然小跑而来。
他没料到这样的举动,但手臂已经先一步张开,稳稳地将她接了下来。
灯盏歪倒在地,咕噜噜地滚了几圈。
她紧紧圈住他的脖颈,墨麟不得不一手圈住她的腰肢,一手轻抚她的肩背,似乎才能回应她这样热烈又强硬的拥抱。
墨麟瞳中浮现错愕神色,又觉得受宠若惊。
她鲜少这样用力地拥抱他,这和平日缠绵的、温情的拥抱都不同。
……就好像在拥抱一个被她无比珍重的宝物。
墨麟的心微微陷落。
手掌轻轻地摩挲她的后颈与脊背,他的肩臂将她整个人紧紧嵌进怀抱里。
“是……舍不得将月娘送出去?”
不明所以的墨麟正猜测着,忽而浑身一僵。
肩膀的地方有温热的湿润感。
深邃幽绿的眼眸凝沉几分,他缓缓扶着琉玉的肩,垂首捧住她小巧濡湿的脸庞。
矜贵美丽的少女双眸水雾潋滟,眼尾和鼻尖更是红得可怜。
她望着他,眼泪一滴接一滴扑簌落下。
墨麟只在血境洄游中见过她如此模样。
那是她父母去世的那一次,此后她日子虽过得艰难,也偶尔在无人处落泪,但她的泪水也充满杀气腾腾的生命力,擦拭眼泪的力道又狠又凶猛。
他不知道她还会为了什么哭成这样。
但他知道,她要是再这样望着他落泪,他的整颗心都要跟着她碎了。
“……怎么了?”
墨麟从干涩地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用衣袖小心替她擦拭泪水。
“发生什么事了?琉玉,可以告诉我吗?”
仿佛有千万句话堵在她胸口,寻不到一个准确的出口,她闭了闭眼,泣不成声:
“墨麟……你别喜欢我了,好不好?”
如果喜欢她会给他带来这么多的痛苦。
那她宁愿他从没遇见她,从来就不喜欢她。
晚风吹动悬在门上的几盏琉璃灯,倒映在她泪光潋滟的杏子眸中,墨麟握住她肩膀的手指在那一刻收拢了几分。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她说这么残忍的话了,可他竟然也生不出半点气来。
因为她说这话时的那双眼看上去像是碎裂的黑瓷,裂缝锋利,刺得她先落下泪来。
“不好。”
他固执地否定,咬字坚决。
“一点都不好,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甩掉我。”
如果是平日,琉玉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袒露心意会觉得开心。
但此刻听到他这样说,心底只有无尽酸涩泛起。
“如果你连死都没有办法死呢?”
墨麟眸色微怔。
“如果你到死都还记着我,护着我,却不得不被人操控,要作为对付我的武器来伤害我和我的家人——墨麟,你叫我怎么办?”
她哽咽着紧攥他的衣襟,字字泣泪:
“你说我从未救过你,你说得没错,前世今生,我救了那么多人,但唯独没有救过你,到今夜,我也只能将你丢在那里,被他们用铁链捆着,拴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之前就隐约掠过心底的疑影,在少女的啜泣声中化作清晰的真相。
墨麟哑然良久,拂着她湿漉漉的眼睫,喑哑着嗓音问:
“你在那里,都看到了什么?”
琉玉在颤动的泪光中凝望着他。
“全部。”
“你所有的苦难和爱,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遥远的方向传来一声清冽而恢弘的吟啸声。
琉玉与墨麟同时回过头,看到炁流的灵光将那一角天幕骤然照亮。
那是——
“那不是钟离氏里坊的方向吗!”
竹坞内的山魈等人闻声而出,诧异地看向远方。
“就是钟离氏的府邸,”登上竹林最高处的方伏藏远眺着道,“很强的炁流波动,钟离氏府邸应该遇袭了,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我知道。”
琉玉冷静开口,眸色深深。
“方才那一声,是九方家三小姐九方妙仪的言灵术式——龙吟虎啸,袭击钟离氏的应该是九方家的人。”
揽诸:“九方家的人怎么会……尊后这是在哭?”
鬼女朝揽诸丢去一个拇指大的石头。
“这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是内讧了呗,”鬼女眨眨眼道,“在他们看来,阴山氏丢了半数坊市又没了南宫曜,对他们威胁不够大了,剩下的劲敌不就只剩对方了?”
琉玉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她看向远处打得如火如荼的方向,纠缠成一团的思绪终于寻到了一个清晰的思路。
九方家今夜当然会出手了。
他们不知她的想法,所看到的局面就是即墨氏要与钟离氏联手,不仅送去了一个天赋异禀的炼器奇才,还带着原本依附于他们的相里氏的资源,带入钟离氏门下。
加上一个拥有黑色异火,实力强大的傀将。
再不出手,钟离氏与九方氏相持的局面就要彻底倾斜,九方家还能拿什么与钟离氏相抗?
所以他们不仅会出手,而且派来的还是妙仪。
——在琉玉离开灵雍学宫之前,灵雍四试常年位列第三,偶尔还能位列第二的人,正是十六岁的九方妙仪。
“山魈,鬼女,”墨麟回身对二人道,“你们去探查战况,确认月娘的安危,若是需要援助及时用玉简联络。”
山魈鬼女应声称是。
阴兰若披衣提灯而出,看了眼竹叶上的方伏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月娘小小年纪都肯出生入死,这种时候,你身为人师竟袖手旁观?”
方伏藏本来也想主动请缨,只是被阴兰若抢先一步,他不得不强调:
“我没打算袖手旁观,而且,今日我其实休沐……”
“休沐?”
阴兰若冷然轻笑,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巴掌大的小算盘。
“如今各世族的八境修者月俸最低二十金最高五十金,琉玉小姐给你开出七十金的月俸,还三日一休沐,衣食住行也全由琉玉小姐包了,光你身上的衣裳就值一百灵株,平日餐食标准两道荤食一道素食一碗米饭,一日三食那么一个月算下来至少也值三百灵株,这还不算你的外派津贴加班津贴……”
“我去。”
方伏藏落地后撤两步,安抚道:
“不要加班津贴,我立马就去。”
夜色中提灯行来的女子将手中绢帕递给琉玉拭泪,温声道:
“琉玉小姐将管理账目的重任交给兰若,还给兰若开出那么高的月俸,替小姐节俭开支是兰若应该做的。”
“……”
沉郁的气氛被今夜接踵而来的突变驱散。
今夜这一战不会太快结束,阴兰若去了膳房,准备替晚归的众人准备一些宵夜。
四下再度重归静谧,余下墨麟和琉玉二人坐在庭院内,望着那边炁流涌动的方向心事重重。
琉玉继续方才没说完的内容。
“……也就是说,你进入了前世的我的识海,将我的记忆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
在墨麟略显复杂的目光下,琉玉缓缓点头。
任谁被人窥探了记忆,哪怕是最亲密最信任的人看到,也会觉得有些许怪异。
墨麟舔了舔唇,艰难地问: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也……”
琉玉点点头,洗过脸后的面颊不见泪痕,唯独眼圈还泛着绯色。
“就是你挟持了一个小女孩……”
“我知道,不用说得那么详细。”
琉玉见他听到天外天的事反应平淡,反而是对这些细枝末节格外在意,不禁偏头道:
“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他轻轻揉捏着琉玉的手指,暗绿眼瞳中漾着柔和的光。
“委屈什么?”
琉玉眼睛里又浮起了一层水雾。
“我没能将前世的你直接带回来,而且,我猜测今晚九方家奇袭钟离家,如果成功的话,会带走前世的你。”
墨麟沉思片刻,道:
“那反而是件好事,九方家不懂如何操纵傀将,也修不好它,钟离家被盟友背刺,双方反目,为了牵制对方,他们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替他修好傀将——这对我们是件好事。”
“至于别的,”他静静望着琉玉,“总归已经失去了意识,如果是我,绝不会希望你为了让我安眠,就赌上好不容易换来的局面。”
琉玉紧抿着略无血色的唇,又抬眸道:
“除了这个,你还为我做了很多很多,但我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他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安慰道:
“那是我自己愿意的。”
琉玉固执地问:
“如果我没有因为机缘巧合看到这些,从前在无色城的事,你会告诉我吗?”
墨麟微微昂首望着她,良久才答:
“如果你愿意爱我,迟早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但如果她到最后也不肯爱他,那他也会像前世那样,到最后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的少年慕艾只对他自己意义重大。
对众星捧月的阴山氏大小姐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琉玉浓睫低垂,紧紧攥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掌中手指微微抽动,但琉玉将它们握得更紧。
“以前我总不明白你为何不肯直白表达自己的感情,是我太傲慢了,我从小得到了太多理所当然的爱,所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生活在感情如此贫瘠的环境,会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更害怕自己袒露的真心得不到回应,就连仅剩的自尊也被践踏。”
一个连稀薄爱意都鲜少得到的人,怎么能坚定的相信自己会被人爱呢?
他当然会反复确认,又反复怀疑。
当然也会竭力付出换取对方的爱意,也会耻于说出自己的付出,来索要自己并不想得到的怜悯。
那些不够坦然的,不够直率的表达,都是他的挣扎求援。
是他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渴望。
墨麟在她的目光与话语中仿佛被一寸寸剥开。
她看着他,看着他最深的欲。望与胆怯,却不许他逃避,不许他否认,她将他颤动的心捧在手中,也将自己的心直白地塞给他——
“我会因为怜悯和愧疚而注意一个人,但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就喜欢一个人,我没有那么善良。”
“我喜欢你,是从你以一己之力带领同族到九幽开辟天地而始,是在知道你就算喜欢我,也仍然对我处处提防,不会为了我就牺牲九幽的利益后而更进一步。”
“你对我三叔既往不咎,伸手施援,你赠我山鬼龙铃,让我手握真真切切的力量,你愿意陪着我,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的族亲而出生入死——”
“墨麟,你已经比我从前想象过的夫君,还要好千倍万倍,我怎么会不爱你?”
她抵着他的额头,如蜜糖般的嗓音在他耳畔道:
“不只是我,还会有很多人爱你……但我一定是其中,最最爱你的那一个。”

墨麟知道, 自己彻底完蛋了。
那两丸玉珠一样水色剔透的眼望着他,让他几乎丢盔弃甲,只能任由她这样温柔残酷地剥开自己, 再叩开他心底从不示人的角落,轻而易举地侵占,填满。
他浸没在汹涌暖流中, 被这从未感受过的心绪充斥包裹,却搜肠刮肚,也无法从过往岁月中的经历中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回应。
琉玉抬起头,看向如笼一样自上而下将她包围的触肢。
那些柔软黏腻的触肢向在觊觎着、垂涎着、疯狂扭曲蜿蜒, 像是在和某种力量对抗着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的欲望。
琉玉昂着头看它们在她头顶纠缠蠕动。
……这是在干什么?
见它们都快把自己缠成了一条麻花, 琉玉想了想,揪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 然后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那十六根生有骨刺与鳞片的触肢僵硬了一瞬。
下一刻,突然冲天而起, 暴涨的妖炁与鬼炁吹得琉玉发丝凌乱, 那些乱甩的触肢在同一时间朝琉玉飞速扑来。
这些触肢在汹涌疯长的爱意包裹下,缱绻缠绕她的手臂与腰肢。
力道多一分太疼, 少一分又太疏远,墨麟从前并不喜欢自己这副异于常人的身躯,但此刻,他突然庆幸自己能生出这么多双“手臂”——
用来拥抱她的手臂。
“……我也是。”
埋首在她胸怀里的青年喃喃道:
“我也……很爱你。”
琉玉轻声低笑,嗓音柔软:“我知道啊。”
她好像不太知道。
这一世他想要的一切, 都已经得到了, 幸福到了顶点升无可升就会迎来下坠, 他承受不了,他无法接受, 那样的话,他情愿自己就死在这一瞬间。
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太善良,太要强,太喜欢替别人着想。
如果能让她不那么有负罪感,如果能让她别这么难过。
——他宁可与前世的自己交换。
墨麟无言地拥紧她。
山魈一行人在天光乍破时归来。
“月娘没事。”
刚坐下的方伏藏喝了一大碗茶,才继续道:
“但钟离氏很有事,昨夜九方家派出百名修者进攻,其中三成七境修者,准备极其充分,而且目标也很清晰——他们就是奔着那只巨型傀将去的。”
即便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时,琉玉呼吸仍然微凝。
“结果呢?”
“当然顺利抢走啦,把钟离氏的人气坏了。”
鬼女一边抱着阴兰若做的牛肉面大快朵颐,一边答:
“那个为首的九方家小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术式真是厉害,但凡开口,竟然言出法随,无有不从,实在太惊人了。”
琉玉心绪沉沉。
昨夜这一出意外突变,不算好消息,但也不算坏消息。
傀将落在九方家手中,只是一块动不起来的铁块,这比落在钟离家的手中安全许多。
更何况经此一战后,也就意味着九方钟离这两家联盟开始瓦解,他们的视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紧盯着阴山氏这块肉全力争夺。
想到此处,琉玉沉甸甸的心情又稍微轻盈几分。
“这种言灵术式练起来可不简单。”琉玉递了绢帕给鬼女,擦她满嘴的油光,“妙仪从小就不能随便说话,与人沟通只能用纸笔书写,都是为了让声带保持在最好的状态,发挥术式的最大强度。”
山魈觉得稀奇:
“这个三小姐的术式,和她哥哥的术式都一样特别,一个是声音,一个是眼睛,钟离氏是炼器作为武器,但九方家听起来,似乎是将自身作为武器。”
“兵道世家,各家都有自己的独门兵道术,九方家的怪是怪了点,但很厉害,否则也不会短短百年就崛起得这么快了。”
方伏藏对前东家做了如此点评后,又看向琉玉。
“不过,这对即墨氏是个好机会,一直后发制人的九方家,难得主动出击,而且还是与昔日盟友刀剑相向,接下来,九方家与钟离家必有一番冲突,小姐与尊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莹白如玉的手指在庭院里的石桌上轻叩,琉玉朝墨麟投去一眼。
墨麟想到之前与九方家的交易。
九方家允诺,可以让墨麟从西境虞渊一带出妖鬼长城,几乎已经等同明示墨麟,九方家可以将申屠氏坐拥的六座城池作为礼物赠给他。
当初他与琉玉还曾疑惑,九方潜怎么敢将墨麟放出妖鬼长城。
现在他们知道了原因。
因为九方潜早就知晓天甲三十一的存在。
他有自信,就算墨麟率领十二傩神席卷大晁,只靠这只天甲三十一,也有本能力扼住他的势头。
现在也的确如他的计划那样——
阴山氏被削弱。
天甲三十一回到了他的手中。
待墨麟踏平申屠氏,钟离氏也必定伤筋动骨,失去了与九方氏抗衡的资本。
在九方潜看来,除了即墨氏吞掉了阴山氏坊市这点在他计划之外,其他的,应该都尽在掌握。
墨麟道:“自然是,按照他们计划去做。”
天色晦暗,呼气成雾。
九方家的队伍从西境虞渊翻山越岭一月有余,沿途遭遇钟离氏截杀十二次,终于带着一只大铁笼子回到了仙都玉京。
九方妙仪向父亲报告结束,从暗室出来后穿过回廊时,见到了等着她的两个哥哥。
九方少庚坐在回廊边上,双手后撑,眼神淡淡地看着远处九方彰华的身影。
“回来啦?”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妹妹坐过来,“怎么没披件披风就过来?这几日入冬冷得很——此行可还顺利?”
十六岁模样的粉衣少女乖巧坐下,顺滑齐整的额发下,一张雪白莹润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红,愈发显得稚气文静。
她低头在特制的纸板上写:
【特别顺利!多亏大哥安排的时机好他们完全没防备所以很轻松就突围啦!而且来追截我们的人也很消极怠工不知道是不是钟离氏的人钱没给够反正也挺不堪一击的!就是没见到二哥说的即墨氏的小姐太遗憾啦!听说我去的时候她刚走不过这样也好万一要是不小心伤到她二哥肯定心疼】
九方少庚眯着眼分辨她举起的纸板上的字。
字太多,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句“伤到她二哥肯定心疼”。
九方少庚怔了一下,旋即嗤笑:
“写的什么梦话,我又不是会喜欢自家仇敌的长兄,即墨瑰依附钟离氏,就是我们家的敌人,她落到我手中,我迟早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心疼她?”
妙仪皱了皱鼻子,低头在字迹消失的纸板上又写;
【琉玉天下第一好,大哥喜欢琉玉天经地义!二哥才是没眼光!】
九方少庚坐直了几分,双手环臂冷笑道:
“我没眼光?阴山琉玉自视甚高矫情做作,不是我说,除了脸和家世,即墨瑰样样比她强,你看现在仙都玉京还有几个人瞧得上阴山琉玉?不正说明她除了家世以外,也没什么特别……妙仪!你居然为了阴山琉玉拿板子敲我?”
妙仪撒开腿朝花圃里的九方彰华小跑而去。
【哥我来帮你!】
九方彰华正在给过冬的金缕玉铺上隔温的暖香纱,被妙仪的纸板抵到眼皮底下,有些无奈地笑:
“不用,已经快好了。”
后方传来九方少庚的脚步声:
“九方妙仪你给我站住!”
妙仪连忙往月白衣袍的青年身后躲。
两人追逐打闹,妙仪还会有所顾忌,但九方少庚粗枝大叶,一不小心,就踩断了一株金缕玉。
兄妹两人顿时面色一变。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妙仪颤巍巍地举起牌子认错。
九方少庚别开脸:
“不就是一株花吗,家里多的是……我还觉得这花养在家里不吉利呢,长兄,如今南宫曜已死,王畿内的宗室已有半数在我们控制下,阴山氏连自己的根基——坊市都丢了一半,剿灭阴山氏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阴山琉玉恐怕只会一心要你死,难不成你种点花就能感动她了?”
妙仪怼了怼身旁二哥,怒目圆睁。
【为什么要剿灭阴山氏?】
“跟你这种小孩儿说不明白。”他不耐烦答。
【你只比我大一岁!】
九方彰华无言地看着那株被折断的金缕玉。
阴山氏衰败的速度,比他的想象更快。
快到没有给他做最后决断的时间,阴子实手中坊市落在外人手中,南宫曜的棺椁送回仙都玉京,九方家掌握半个王畿,下一步,就该等着那位九幽妖鬼的动作。
一旦阴山氏衰败,妖鬼墨麟的万鬼出巡摆脱了妖鬼长城的束缚,入侵大晁——
琉玉在九幽的处境会如何?
九方彰华闭了闭眼。
“少庚,我听说你这几日总往姬彧先生身边跑,是为了南宫镜四处寻相里氏那位大宗师求医的事?”
九方少庚不明白长兄何时知道的这件事。
更不明白,他怎么会当着妙仪的面提起。
【镜夫人为什么在求医?给谁求医?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爹交代的吗?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啊啊啊啊】
举着纸板的妙仪死死追在九方少庚身后,气得他咬牙切齿:
“长兄!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妙仪跟阴山琉玉关系好,他这是故意要将消息透露给阴山琉玉!
“这事要是泄露出去,被父亲知道,我可不会……”
“少庚。”
风神秀彻的青年眸如冰珠,寂寂望着他。
“你别忘了,我是为了谁,才会回到这个家。”
九方少庚蓦然顿住脚步。
四面相对,有无数晦暗的记忆从两人眼中淌过——
落在那只如深海碎冰的虹膜中。
仙都玉京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时,妖鬼长城一带发生了一件大事。
靠近西境虞渊附近的龙脉基石,不知为何松动,导致结界屏障出现了裂痕。
这意味着妖鬼不再受长城玉令数量的限制,只要结界屏障不消失,九幽的妖鬼就能随意穿过妖鬼长城。
而妖鬼墨麟也没有辜负这道裂痕。
十二月廿一,大寒。
妖鬼墨麟率麾下鬼将神荼郁垒,及三万妖鬼出长城,兵分三路,朝申屠氏六城发起进攻。
申屠襄率领全族拼死守城,誓不投降。
这个消息很快送入了九方氏府邸,送到了九方潜的暗室书案上。
“此战,以你们所见,会如何收场?”
坐在他对面的兄弟二人肃然正坐,九方少庚一听这话,生怕自己答错,霎时汗流浃背,不自觉地瞥身边长兄。
“少庚,你来答。”
九方少庚痛苦地闭了闭眼,勉强出声:
“妖鬼墨麟……与申屠襄同在九境巅峰,申屠襄还有个弟弟申屠驰,实力也在九境巅峰,申屠氏六城易守难攻,应该……申屠氏的赢面更……”
“彰华,你说。”
被九方潜打断的少年面色如纸一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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