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默默流泪。
本来还有点无语,此时,兰絮莫名有了负罪感,她碰碰他的头发:“不哭了。”
沈敬月还在流泪。
兰絮轻声:“去床上睡吧?”
他睁开眼睛,昏暗的烛火光芒下,眼底水色潋滟,光泽如碎金:“真的么,你也在床上?”
兰絮:“是。”
老天,她只想睡个安稳觉。
沈敬月伸出手,让兰絮牵着自己起来,把他带到床边,他睡里面,兰絮睡在外面。
没多久,他蛄蛹蛄蛹钻到兰絮这边的被窝,看兰絮没有反对,便轻轻抱着她。
他说:“絮絮,你不准讨厌我。”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对兰絮确实很有用,她是个心软的人,终究不愿看他哭。
可是每用一次,她都会无奈一分。
他不想让她讨厌他。
兰絮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不会讨厌你。”
沈敬月心花怒放,呼吸轻快,鼻尖蹭蹭兰絮的鬓边,也安心闭眼睡觉。
第二天,兰絮醒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沈敬月果然比她早起。
他正对镜梳妆,见她起来了,开心地给她一个清亮明媚的露齿笑:“絮絮,我就说你睡得沉。”
兰絮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头,看看自己下面。
系统:“你干嘛?”
兰絮思索:“难道我是男的?”
系统:“呸,你是女的!”怕兰絮被自我洗脑,赶紧道,“不要想了,就是沈敬月的问题,你没有问题!”
虽然它昨晚认为兰絮该反省自己,可兰絮真反省自己了,它又不爽了,哪有怀疑自己性别的!
这句话听起来舒服多了,兰絮点点头:“对,我没有问题。”
它气呼呼:“就是!”
早膳过后,沈敬月让人呈上一样东西,是一串金灿灿的佛珠,共有二十七颗,颗颗篆刻着金刚经的片段,奢华贵气。
黄金啊!兰絮被闪得头脑昏昏。
沈敬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然道:“之前我不小心弄断了你的木佛珠,赔这条给你,可好?”
兰絮咽咽喉咙,好想答应!
可是拿了沈敬月的东西,之后怎么拒绝他的感情?
呜呜,对不起金子。
她强迫自己不看佛珠,看不见拒绝起来就不心疼,说:“我不要金的佛珠,金和佛一起,不够高雅。”
沈敬月还以为她一定会喜欢,他想了想,让宫女去自己仓库拿东西。
那也是一串佛珠,蓝田白玉打磨的,玉质极好,温润精致,拿在手上没多久,就能生出点暖意。
沈敬月道:“夏天它是冰凉凉的,可谓冬暖夏凉。”
兰絮摸了一把,馋死了,却依然只能狠心拒绝:“我不要。”
沈敬月缓缓眯起眼睛。
他知道了,不管他送什么,兰絮再想要,也不收。
他还以为昨晚过后,一切都能好起来,可现在,她依然要和自己生分?
关于兰絮,沈敬月就会控制不住多想,钻牛角尖,又自我神伤。
感情之于沈敬月,便是火之于木偶。
木偶第一次执起火种,在突然之间,它拥有了温暖与光,却不知道,温暖与光,会烧坏木偶的木头,也会灼伤到靠近木偶的人。
所以,沈敬月又想,她还在怨自己扯断陆声送她的佛珠?
一次次都是这样,陆声就那么好?她既然要伤他,他何必总上赶着?
新气旧气一起来,沈敬月冷声:“兰絮,你当真要惹我生气?”
兰絮低头,道:“我不敢。”
其余宫女也都低头,昨日见过公主大发火,今日他又要发火了,也是少见。
而把公主气得牙痒痒之人,竟然一脸平静。
但兰絮没有她们想象中冷静,她脑中在地震:姐妹,终究是错付了啊!
沈敬月没等来兰絮哄自己,他扭过头,也不看兰絮了,语气冷漠:“今晚你去偏殿,我不会管你了。”
兰絮肩膀松了下去:“是。”
感到松一口气的,还有王公公。
他在公主府有自己的眼线,兰絮和沈敬月闹矛盾,他是宫中第一个知道的。
先不说兰絮不敬沈敬月的身份,沈敬月对她的特殊,也令拥护沈敬月的臣子不安。
两人能有龃龉,再好不过。
他们势必要除掉这个隐患。
他们有想过下毒,可兰絮和沈敬月,一同吃喝,而且下毒痕迹太重,若被沈敬月知道,都得吃个挂落,离间了主臣关系。
此路不通,却有另外一条更简单的路。
于是这几天,宫女太监之中,有一个“宫内有郑国细作”的传言在传播。
就是王公公放出去的消息。
这样,郑国的细作会认为是兰絮背叛他,自然也会留意公主府的消息,抓着这种间隙,替他们处置掉兰絮。
天还没黑,兰絮就来到被沈敬月“发落”的偏殿。
系统:“总算分开了。”
兰絮推开殿门。
偏殿离沈敬月的寝殿也很近,也就隔着一堵墙。
殿中一样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被褥枕头,连水壶中的热汤,都准备得好好的。
根本不是沈敬月对兰絮心寒的样子。
系统:“……这和没分开有区别吗?”
兰絮:“好像没有。”
她下定决心远离沈敬月,沈敬月却和她闹别扭。
算了,当第一步。
反正也不用她服侍,兰絮收拾收拾,准备睡前,突然,有一个不算熟悉的宫女敲门:“兰絮姑娘。”
兰絮开门,宫女端着一盘肉包,低头说:“这是厨房送来的,公主说给姑娘吃。”
这肉包来得蹊跷,兰絮吸取上次经验,仔细掰开肉包,找到了被油水浸润的纸条。
真的很想建议郑国改进联络办法,这一点都不卫生。
心里吐槽着,兰絮摊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的是今晚的时间时辰,老地方,公主宫殿某个偏僻拐角。
又不能睡个好觉了。
兰絮好想辞职,可是这辞职要命。
唯一庆幸的是,她没和沈敬月同个屋子,不用像上次那样被发现,还得解释半天。
兰絮披上黑色斗篷,通过窗户离开偏殿,她回头,瞥了眼沈敬月的窗户,里面一片昏黑,沈敬月应该睡了。
她压低脚步声,匆匆离开。
然而不多时,公主寝殿的窗户,也从里面被推开。
一道身影从里面跳出来,轻盈如猫。
今晚无月,天上星星倒还挺多,兰絮一路欣赏,一边乘着夜色,她来到会面地点。
这次,郑国细作居然直接露脸了,是个眼生的公公。
公公脸色阴沉,开门见山:“最近宫中在找洒家,你知道么?”
兰絮:“还有这回事啊?”
王公公散播了消息,公主宫殿的宫人也有听到传闻,但兰絮整天被沈敬月缠着,他们和兰絮没怎么沟通。
导致兰絮不知情。
公公冷笑:“真不是你传的?”
兰絮:“我不清楚。”
公公:“那行,你回去吧。”
兰絮点头:“是。”
她面上冷静,转过身,却拔腿开跑——这人敢直接质问自己,肯定要她的命!
郑国细作早就准备好给她来个背后杀,太子殿下已经探明公主的事,兰絮没有用处了。
他追上兰絮,扯住兰絮的斗篷,将她摁在雪地里。
雪地蓬松,兰絮的脸贴着雪,冰得她一个激灵,公公的手如铁钳,用力掐着兰絮的脖颈,手上力道足够让她在一分钟内毙命!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间。
她感觉呼吸困难,系统发出警报:“警告,警告,宿主身体机能受到损坏!”
系统也没想到这里藏着这么大的坑:“宿主快使用积分!”
兰絮努力呼吸。
她刚要回应系统,突然,头上传来“嘭”的一声,面目狠辣狰狞的太监双手松开,双眼一翻。
他险险摔在兰絮身上前,一只手用力扯着他的身体,把他往旁边翻过去。
漆黑的夜里,沈敬月只披着一件狐裘,目光亮得吓人。
早在今晚兰絮出动,他就跟上来了。
他猜她不和自己住在一起,就会去联络郑国的人。
猜对了。
所以一路上,沈敬月攒了很大的怒火,直到看到郑国细作要杀兰絮。
这个太监,怎么敢碰兰絮的?
沈敬月眼看她脖颈上浮现的红肿,触目惊心的可怖,他都舍不得让她睡榻,那个细作居然敢这么伤她。
这一刻,沈敬月想到了很多酷刑,凌迟,车裂,腰斩,剥皮,炮烙……
郑国细作手臂动了动,还有生命迹象,沈敬月将他拖到一旁,举起石头,手背浮现青筋,“啪”的一声,再次砸到细作的脑袋上。
脑袋炸裂,血液飞溅。
郑国细作这回必死了,沈敬月却没有停手。
他眼中赤红,闪烁着疯狂的恨意,一下一下地砸着,直到把那个人的脑袋,砸进了雪地里,雪粒与血水,融化在一起。
地上,氤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沈敬月身上的银灰狐裘,全都被血染红,他脸上,也飞溅好几滴血珠,给他漂亮的容颜,染上一种艳丽的诡异。
他就坐在白的雪,黑的夜中,仿佛罗刹转世。
兰絮瞳孔地震。
好吧,她知道公主有点癫,饶是如此,眼看这一幕,还是很有冲击力。
沈敬月的力气,意外的大。
兰絮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又不是超人,被这么掐脖子,声管气管严重受伤,根本没法说话。
还好,刚刚危急关头,系统自己花10点积分给兰絮买了个【修复损伤】的服务。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再次使用积分,十分钟后,她就能恢复声音。
沈敬月的狠戾之气散发完,看着面目全非的尸体,理智慢慢回笼,朝一旁丢掉石头。
他赶紧跌跌撞撞,跑到兰絮身边,声音哽咽,语气颤抖:“絮絮,我好怕啊,你还好么?”
好像刚刚砸死太监的,另有其人。
他要来扶她,兰絮瞪他沾满鲜血的双手,眨眨眼。
沈敬月:“……”
居然被嫌弃了。
他委委屈屈地忙捧起一抔雪,蹭掉鲜红的血和各种组织,再将手再狐裘的里皮上蹭两下,他把手给她看:“这下干净了?”
兰絮颔首。
他获准扶起她,撇掉她鬓发间的雪粒,捧着她的脸颊,喃喃:“絮絮,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兰絮:“……”
她用力咳嗽,嘶哑:“没死……”
沈敬月:“我让人去叫太医。”
兰絮连忙扯住他袖子,摇摇头,不能闹太大,而且,她伤口就快好了。
沈敬月定定地凝视着她,又温柔地为兰絮别好头发,问:“那我们回去?”
兰絮:“嗯。”
沈敬月本想抱兰絮,兰絮歇息好了,脚也没受伤,只由着他扶自己,朝公主寝殿走去。
两人前后越过窗户进了屋,沈敬月叫人送热水来。
他自己也受不了这身血气。
他身上血多,叫兰絮:“你先去洗。”
兰絮点点头。
沈敬月找来蜡烛,烧掉沾了血的狐裘。
他还不能被沈玙知道,自己会杀人,至于尸体,等明天再说吧,应当也没人相信,是他杀的。
他救了絮絮,真好。
这样她肯定也会把他放在心中重要的位置。
想到这,沈敬月心情好了许多。
兰絮洗得很快,已经洗完了,狐裘却还有一半没有烧完。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垂着眼睛,说:“殿下也去收拾吧。”
她声音听起来恢复如常,脖颈也没伤了,沈敬月可惜,他把药都拿出来了,不能给她上药了。
不过,他也稍放下心。
两人收拾妥当,还没让人来换水,突然,外面宫女敲门:“公主殿下,皇太妃突发恶疾,殿下快去看看。”
这确实太突然了。
楚国皇室太乱,这个皇太妃,是高皇帝的皇贵妃,沈敬月母亲血崩去世后,皇太妃主理六宫。
她平日不怎么管沈敬月,但她出事了,作为晚辈,沈敬月得去看看。
他有些不开心,自己还想和兰絮好好叙叙,相互压压惊。
兰絮帮他把头发简单挽好,道:“殿下快去吧,不要让外面的人等太久。”
沈敬月攥着她的衣袖。
兰絮想了想,不管如何他救了自己一命,她语气温和,道:“今晚,很谢谢殿下。”
沈敬月立刻双手抱住兰絮的腰,却还冷哼,道:“那你还总要惹我生气,还莫名其妙半夜出门。”
兰絮:“殿下需要我解释的话……”
关于兰絮夜半出去的原因,沈敬月早就知道了,他道:“我不要你的解释。”
他与她对视,说:“他要杀你,你已和他决裂,我不会在乎这些的。”
兰絮有些惊讶。
沈敬月有时候小气吧啦的,有时候却宽宏大量得她都有点难以置信。
经过这次,两人总算破冰了。
外面催得紧,沈敬月不得不穿上氅衣出门,他不舍得兰絮经过生死劫难,还奔波来回,便说:“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兰絮点点头。
等沈敬月走后,她躺回床上,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系统:“还好没事,吓死我了。”
兰絮:“我在想一件事。”
系统:“啥事?”
兰絮:“我真的不会被男主拿着大刀砍杀吗?”
系统:“……”
兰絮望着帐顶,乱七八糟地想着。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沈敬月不在乎她的身份,她也可以不用再从事间谍工作,落了个轻松。
没想到啊,今晚才想辞职,愿望就达成了(指杀了上司的那种辞职)。
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夜,兰絮很累,不一会儿睡着了,最多过了一两个时辰,睡梦中,隐隐约约,宫殿外的动静,越来越大。
宫人们似乎在狂奔,尖叫,还有重物倒地声,乱成一片。
着火了?
兰絮睁开眼睛,正好也听到系统叫她:“宿主快起来,胡人打进来了!”
天上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大楚的苦寒方要来临。
沈敬月走出宫殿,他披着披风,捧鎏金花篮形手炉,像一个公主那样,仪态端方,无可挑剔。
只是,临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眼暗沉的大殿。
兰絮在那里等他回来。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期盼。
宫女撩开轿子锦帘,沈敬月矮身进轿,皇太妃所在的长寿宫和他的宫殿有距离,加之下雪了,坐轿子也寻常。
沈敬月捧着手炉,闭目养神。
轿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走了好一阵,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长寿宫有这么远吗?
沈敬月抬手要撩帘子,轿外,一个太监压住帘子,道:“大雪已至,殿下莫要撩帘子,当心着凉。”
沈敬月听出他的声音,是王公公那一派系的人。
若以前,他们说不能撩帘子,他也便罢了,但现在,他突然觉得,一直听他们的话也挺没意思的。
他用力拉开帘子。
小小的轿窗中,初映眼帘,是太监惊讶的神情,瞬间拉到整个场景,大雪飘飘,为宫殿覆上雪顶,再往前,穿过长长的甬道,便能出宫了。
沈敬月在几岁时,曾在上元节,被高皇帝抱着出宫,于城阙之上,见过满京繁华,与民同乐。
他记得这条路。
那太监还想把帘布拉回去,他抓紧帘布,皱眉:“为什么要出宫?”
走在前头的王公公折返。
他压低声音:“殿下,阳衡关破了!”
阳衡关是前朝,也是如今大楚最重要的关隘,它一破,则中原潦倒。
到了大楚尤甚,大楚尚古风,当初定国都时,便仿当年周朝,定在西北,离阳衡关很近,千里奔袭不过两个时辰的事。
高皇帝敢这么激进,第一是他有伐胡之志,第二是笃定阳衡关绝不会破。
可谁知道,前朝都没曾破过的阳衡关,居然在胡人的突袭下,坚守不住一个时辰就破了!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里,频繁提到胡人使用“火龙”,这是胡人十年潜伏研制的利器,是中原人从未见过的新型攻击。
这样的大雪夜里,胡人破了阳衡关,阳衡关往后的城池,接连失守,京城已经不能再留了。
像沈玙和世家大族,也早就在得知消息后,拖家带口,坐上了南下的马车,仓皇弃城出逃。
沈敬月喃喃:“京城要破了?”
王公公:“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沈家江山决不能断于此,这也是王公公几个旧臣,毅然决然送沈敬月走的缘故。
他们已经到宫门口,就等换上马车,快马加鞭离开。
沈敬月突的惊醒:“等一下,我要带上絮絮。”
王公公脸色黑得能滴墨汁,那个兰絮怎么没死?细作不是跟她送信了?
不过,胡人就要打进来了,她不死也得死。
他焦急道:“殿下!时间紧张,已经来不及了!”
沈敬月还要坚持,王公公:“殿下,我等是为殿下殚精竭虑,是为了沈家江山社稷,殿下万不可任性!”
正好到宫门口,看守宫门的侍卫,还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只是看着令牌没问题,将他们放行。
轿子没停,沈敬月挣扎着下车,立刻被几个随行侍卫牵制住。
他的手炉掉到地上,打了个滚,里头炭火掉出来,沾到大雪,发出哧哧的声音,无力抵抗冰雪,它熄灭了。
沈敬月咬咬牙:“你们放开我,也不必管我,我要回去找她。”
他眼中迸发的熠熠火光,令王公公和几个臣子心惊。
他们都是高皇帝留下的辅臣,从小看着沈敬月长大,他们对视之间,目光都露出不满,沈敬月竟不如以前好控制了。
他为了一个宫女,竟然不管他们的意思。
时间不等人,其中一个臣子示意,便有侍卫趁沈敬月不注意,敲他后颈。
沈敬月只觉头脑一昏,两个侍卫扶着他,放到宫外停着的马车中。
王公公也上马,和臣子道:“殿下以前还是乖巧听话的,只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要求,譬如砍了一片梅花林,却不像今日这般魔怔。”
臣子:“那个兰絮没死?”
王公公:“是的,看来她命大。”
臣子冷笑:“再命大,在胡人南下的关头,也难逃一劫,现下这情况也只能跑了,至少有殿下,随时都能名正言顺夺回江山。”
他们代表正统。
王公公:“是了。”
“……”
或许以为沈敬月真晕了,车厢里,没有看守,不多时,沈敬月手指动了动,他缓缓张开眼睛。
马蹄踩在积雪上,橐橐作响。
车往城外走。
即使他们再低调,世家的走动,还是惊醒不少百姓,大雪中,许多人冒着雪,堵在府衙和大世家的门前,讨要说法。
也有人要出城,城门口,排起了长队。
王公公带着人马往前,出世令牌,要先出去。
突然,有平民愤怒的喊声:“你们这些权贵,到底是为什么只顾着自己跑,还要越到我们前面去!我已经排了半个时辰了!”
“就是,一群废物!”
第一声是落入油中的火柴,顿时,平民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很快,世家的护院和平民爆发了冲突!
推推搡搡之中,马匹受惊,引颈嘶鸣,王公公的马也被牵连,狂躁地喷着响鼻。
似乎还嫌不够乱似的,城外,突然传来喊杀声,一刹火光冲天!
城内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胡人打过来了!”
“什么?胡人?”
“没错,这就是他们连夜逃跑的理由!”
“大家伙们,我们就是自己死,也要拉个权贵垫背!”
发现被抛弃的百姓暴怒不已,全乱套了,王公公被马匹从马背上甩下来,不止他,长公主一行侍从全都狼狈不堪。
这时,马车车帘“刷”的一声被拉开。
大雪中,沈敬月眉眼冷冽,如冰霜所塑,他两步跳下马车,在一匹马朝他冲过去时,他反而用力拽住马缰,踩着马鞍,翻身上马。
“殿下!”
王公公惊诧得忘了合起嘴巴,沈敬月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他没记错,按理说,沈敬月是不会骑马的。
沈敬月只骑过一次马,那是他四岁,高皇帝还在世时,把他放到马上,他小小的手捏着马缰,不知所措。
如今,他全靠平日看别人骑马的样子,学着跨上马匹。
还是一匹发狂的马匹。
他用力勒住缰绳,好几次,差点被马匹甩飞,可衣袍翻飞之间,他纤长的眼睫都沾染些微冰霜,眼瞳冷静且认真。
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
在马车上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终于片刻后,他身下的马被他制服,按着他的意愿,往皇宫的方向跑。
冷风扑簌簌吹僵他的脸颊和双手,如刀割,一下又一下,可他秋水双目中,却一丝丝地泄出狂意。
他不想再被人操纵,什么狗屁江山,又有什么意思?
他私心里,感到厌恶。
厌恶所有,包括对他“好”的,像春风那样想靠“温柔亲昵”来感化他,像王公公那样想靠“君臣之义”来说动他的……
习惯?不可能的,那只是他被束手束脚的时候,不得已的说辞。
这些东西,他都要撇到身后。
此生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正是不明白,所以才要去追寻。
沈敬月不太认得城门到宫门的距离,但皇宫庞大,远远就能见到庑顶。
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跑,就是了。
一人一马,于快雪中,逆风而上,路过黑漆漆的树林,惊动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心腹带沈敬月逃去南门,胡人不是从南门攻进来的,而是西门。
他们架起十门大炮,对着西门狂轰,尘土把古城墙盖上一层砂砾,城墙上,到处是大楚士兵的尸体。
西门破的时候,南门还在为谁先出京城争执,很快,胡人举兵冲向城中。
这下朝廷想瞒也瞒不住了,骚乱传递到皇宫,同时也带来胡人士兵。
他们烧杀抢掠,宫人们痛苦尖叫。
兰絮睡醒有意识的时候,他们大概刚进皇宫,现在半个皇宫都被火烧了。
她回头想想,沈敬月被叫走,估计是下属偷偷安排他逃跑。
公主能逃跑倒是好事,不然死于战乱,兰絮的任务肯定也没了。
她说到底也是以肉身生活在这个世界,自己一个人谋生都有难度,公主和自己分开,才是上策。
系统也麻了,从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缘由:“火龙……胡人有大炮!难怪了,冷兵器根本打不过热兵器嘛。”
兰絮背着一个小小包裹,躲在墙角,观察周围环境,回系统:“时代变了?这时代变得也太快了吧?”
系统:“是啊,胡人怎么会有大炮呢,这下中原真要沦落了!宿主,情况紧急,我们换个角色卡吧!”
前三个世界攒了880积分,不久前刚花了10积分恢复身体,还有870。
可以说积分用在刀刃上了,毕竟前三个世界,她可没有遇到这样的乱世。
兰絮想到又要花积分,就肉疼。
可恶,她今天花掉的积分,一定要讨回来,一点也不让穿越局占便宜!
眼下活命要紧,兰絮问:“有什么角色卡?”
除了技能栏,商城中有角色卡,角色卡是可以赋予员工更强大的金手指,自然也更贵。
系统:“这个【花木兰】怎么样?”
这是一张完美的大女人角色卡,顾名思义,获得这个角色卡,一天中战斗力飙升,可以爆锤胡人。
就是需要800积分。
兰絮沉默,不等她吐槽,系统惊恐尖叫:“不好不好,800积分太贵了!而且只有一天,太坑了吧!”
兰絮:“你也知道啊!”
把她800多积分都用完,一朝回到解放前是不可能的,让系统推荐,它或许下一个推荐就是500积分的角色卡。
兰絮直接拉到底,在一系列50积分的角色卡里,点到【小农民】这个:“就买这个。”
系统:“这个?这个只能种菜啊!”
兰絮:“你不知道种菜是我们汉人的种族天赋吗?”
系统半是忧虑:“好吧。”
刚把角色卡换好,便听几声尖叫,又有宫人死在胡人刀下,兰絮按了按怦怦跳的心口,槽乱的脚步声逼近。
兰絮把身上的包裹放到一旁,捧起雪埋起,免得弄脏。
身后传来几声听不懂的胡语,她回头,个头高大的胡人,举着弯刀,对着她大叫。
从他们猥琐轻蔑的表情看,大概就是一些调戏的话,兰絮也就没让系统翻译了。
一个胡人扔掉刀,朝她走来。
系统要吓死了:“要、要不咱们这个世界就停止吧?”
反正都过了三个世界了,他们不亏,让穿越局自己解决难题吧!
兰絮却捋起袖子。
胡人扑了过来,兰絮拽住他两条胳膊,瞬间,劳动人民的力气涌进她身体内,她将胡人一个翻转,“啪”的一声,插到雪里。
系统:“……”
系统:“这是做什么?”
兰絮中气十足:“插秧。”
几个胡人也没想到有这种反转,一时他们同时冲上去,不管是多么娇的娘子,他们一起上肯定能搞定她!
下一秒,“啪”“啪”“啪”三声,兰絮三连插秧,三个胡人被倒插到雪地里。
被插到地里的胡人,直立立的,一动不动,真被当秧苗硬控了。
系统看呆了。
它连忙回去看【小农民】的简介:喜欢种地的劳动人民一枚呀~这块地是我的,这块地也是我的,啦啦啦快乐种地!
一行新刷新的隐藏描述,在【小农民】下面若隐若现:【你不服?把你种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