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细作的消息,沈敬月脑子很清醒,王禄那等庸才,留不住沈敬月。
乍然见到风雪中两匹快马、两个俊俏的人,陆声眯眼,脑海里,对于兰絮的朦胧感,终于被擦掉了。
倒也神奇。
陆声身边带着一队人马,可远比他声称的十二侍卫还要多。
他们一字排开,眼下,兰絮和沈敬月就算不打算停,也走不了。
他们及时勒马。
距离沈敬月和陆声上次见面,短短七八日,却发生了许多事,尤其是楚国沦落,可谓世事无常。
陆声拱手:“长公主别来无恙。”
沈敬月对陆声敌意很重,他跨下的马儿,也被他影响了似的,焦躁地踏踏蹄子。
他眉眼厉厉:“你来这做什么?”
听到沈敬月粗重的嗓音,陆声身边的幕僚细作,还有些惊讶,陆声却一下明白了,道:“看来,长公主不是被毒哑了,而是男子皆会经历的声变。”
沈敬月沉下脸:“我便是皇子,又如何?”
陆声:“公子也行,皇子也罢,某都需要殿下的助力。”
兰絮围观着。
早在靠近陆声,看清楚陆声的模样时,兰絮脑海里出现系统播报:“叮,刷新新角色【男主】,陆声。”
就是原定成就伟业的男人。
他此时的语气可谓恭敬,礼数到位,没有半分轻慢。
可以肯定的是,陆声是男的,不是女扮男装,那沈敬月和陆声的任务,就应该不能从字面意思看。
等一下,字面意思?
完成这么多次任务,兰絮还是被绕进去了,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系统:“什么情况啊?”
兰絮:“谁说‘男女主感情大发展’,必须是正向发展呢,我看沈敬月对陆声很不爽,进度也在动。”
“所以让沈敬月恨上陆声,也是大发展。”
仔细回想两次任务播报的大发展,估计沈敬月一直知道陆声是自己旧主,所以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怎么说呢,他的感情,就如满城火树银花,炫目张扬得生怕她不知。
兰絮和系统联系时,陆声也开诚布公,道:“定州王禄不堪用,如今胡人没打到定州,他便隔岸观火。”
“须知胡人并非良善之辈,大楚作为第一道屏障,却如此不堪一击,唯恐整个中原陷落,民不聊生,为了苍天……”
沈敬月:“关我什么事。”
陆声:“……”
不止陆声,就是他周围一干幕僚,也都无言以对。
世人尚礼,他们目前拉拢的一些城池,刺史与太守就算不愿出兵,也是把话说得漂漂亮亮,以防来日变成回旋镖,扎了自己。
何况沈敬月是大楚皇室,就算再不愿,也不该这么说。
沈敬月哪能看不出他们的腹诽。
若是过去,他也会拿着那一套,以一副温柔谦逊、良善友爱的样子,轻易将人骗得团团转。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早就决定不再做长公主。
这世界宽广自由,他与兰絮,终有去处。
陆声想了一下,换个说辞:“沈玙励精图治一年后,遇到这种事,被大臣联合废杀了。”
和系统说着话的兰絮,听到“励精图治”四字,小心脏不着痕迹一抖。
什么玩意,“励精图治”是什么诅咒吗?
可惜了,沈玙虽然没发疯,却终究非高皇帝嫡系,成也大臣,败也大臣。
沈敬月大笑:“杀得好,杀得好!”
陆声没管他癫癫的,继续说:“你大楚,有像王禄一样企图自立的大臣,也有仍念着沈氏一脉,拥立皇嗣的大臣。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的身份在那里,就不会有安稳的一天。”
“而我之志向,是平定中原动乱,待天下大定,会有你想要的安稳。”
沈敬月冷冷盯着陆声。
陆声说的没错,因为沈敬月的身份,除了大楚的人,还像陆声这样的,想来利用他的他国之人,也会如过江之鲫。
沈敬月迅速判断目前形势。
陆声赶在这里拦人,说明后面的追兵被料理了。
他也不用带王禄长子这样的累赘,自然可以假意答应,趁陆声卸下戒备,和兰絮乘一匹马,逃离。
陆声到底是他国太子,他能带到楚国地界的人马,不会很多。
沈敬月刚要开口,突的,听到兰絮清清嗓子,他侧目看她。
兰絮遮着嘴唇,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先答应了。”
她知道他要假意迎合,但先不说风险,还有任务呢。
沈敬月咬牙切齿:“不想。”
兰絮:“那我自己答应。”
沈敬月:“……”
陆声就看沈敬月在犹豫时,听了身边女子的话后,整张脸都是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极臭,才说:“我可以暂时答应。”
陆声的幕僚们都要被气笑了。
身为亡国之后,这条路,沈敬月不想走也得走,竟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陆声却放心了,他倒是怕沈敬月笑盈盈地答应,那他一定是假意的,会伺机逃跑。
这场谈判,总算是有进展了。
陆声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兰絮,他倒是没想到,她一开口,有这种成效。
当时选派去长公主身边的细作,有这么大的能耐?
很快,他被沈敬月狠狠剜了一眼。
陆声真有点无辜了,耸耸肩膀,不再打量兰絮。
陆声在楚国,也有他的根据地。
他们往南走了大概三十里地,来到还没下雪的萧州,胡人南下、大楚抛弃子民的消息,已经传遍整座萧州城。
萧州自古是大楚南北通衢,百年内,被胡人血洗了三次,一听这个消息,多少人拖家带口,往南方逃。
这个关头,陆声带着百余护卫,来到萧州外的一处山中小庄。
并不引人注目。
判断男主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兰絮脑中绷紧的弦一松,终于感觉到疲惫。
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冷天里,洗了个热水澡后,她趴坐在桌旁,擦头发,擦着擦着,手就落了下来。
浑身连骨头缝,都冒着懒意。
不一会儿,身后有人拿过布巾,给她擦头发,连带一声埋怨:“这种天气,头发要擦干再休息。”
兰絮撑着脸颊,回头,忽的一讶。
沈敬月竟扎了一个男人的顶圆发髻,换了一件月白宝相花纹襕衣。
他穿女装时,尽显秀美婀娜,男装却也不违和。
因着他原生的眉毛长出了痕迹,顺着他的眉骨走,那股子英气,把他濛濛秋水般的双眼的孱弱感,狠狠压了下去,显出几分温润如玉。
看起来读书很好的样子。
沈敬月给兰絮擦着头发,察觉她的视线,他道:“好看吗?”
兰絮:“好看。”
沈敬月抿着唇笑。
她以前就知道夸自己漂亮,现在夸起来,当然也毫无负担。
兰絮伸手去戳他的发髻:“谁给你扎的?”
沈敬月:“我自己扎的。”
兰絮:“嚯,看起来还挺老练。”
沈敬月:“我是第一次扎,很多东西,其实看过别人怎么弄,便会了。”
兰絮:“……”
有被羞辱到。
她决定换个话题:“知道我为什么想答应留下吗?”
沈敬月安静了一会儿,微微垂着眼睫,盯着兰絮:“其他理由都好,不能是因为陆声。”
兰絮:“哈哈。”
沈敬月把半湿润的布巾,用力摔到一旁,他起身来回走了两步:“你就是为了他!”
兰絮防止他踩布出气,把布拿了起来:“话不能这么说,我也为了你。”
沈敬月勉强自己不去计较一个“也”字。
兰絮:“你刚刚不才说,自己能力很强,那在他身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沈敬月不解:“你想我学那些做什么?做皇帝?”
兰絮还真想了一下,决定把他的职业规划抛给他自己:“这是你自己该考虑的。”
十几岁的小孩做的职业规划,都是空谈,很少有人能目标始终如一。
沈敬月又盘腿坐下。
他和兰絮四目相对,渐渐下定决心:“如果你想让我做皇帝,也行,我会励精图治……”
兰絮突然一个咸鱼弹射,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巴。
祖宗诶!
“励精图治”这四个字,是你们沈氏皇族能碰的吗!
两人距离一下拉近,兰絮从沈敬月惊讶的眸底,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也觉得自己反应大了,忙又松开手,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你一定不要励精图治,该休息好好休息,该玩就玩。”
沈敬月伸手碰了碰自己嘴唇,一刹触感和温度,好像还上面。
他脸颊微红,斜睨兰絮,道:“真该治你个轻薄之罪。”
兰絮欣赏着他的脸红。
不管男女,沈敬月都是个大美人,看大美人害羞是一种享受,她忍不住笑道:“殿下想怎么治?”
沈敬月微恼。
迎着兰絮的目光,他行动比脑子快,一个倾身,那双微凉的唇,印在兰絮的唇上。
柔软相触,带着热水未褪的水汽,热意也立刻攀上沈敬月的脸颊,他触火一般,立刻挪开。
兰絮怔在原地。
沈敬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被看出浑身冒着热气,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自己越过的这一步,就是越过了两人之间的线。
他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兰絮。
兰絮却比他想象的要淡然许多,她回过神后,没有惊,没有怒,甚至抖了抖手里布巾,折起它。
好像刚刚一吻,是错觉,全是自己一厢情愿。
沈敬月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热气全消,转而心内冒着一股股酸,蚀得心千疮百孔。
他牙关轻轻打着冷颤,直直地看向兰絮:“兰絮,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兰絮思索,道:“有,但说了你要生气。”
沈敬月:“你说。”她除非哄他,不然说什么都能把他气死。
果然,就听兰絮说:“我现在这具身体十八岁,你十四岁,所以,我觉得你小,还谈不了感情。”
沈敬月用力攥紧拳头,额角突突地跳。
说来说去,在刺史府没解决的老问题,又被摆出来。
他不能理解:“你喜欢比你大的?谁?陆声?我就知道是他!”
兰絮:“……”
索性现在有个栖息之所,一次讲明白也好,兰絮道:“公主有时候对我,也并非喜欢。”
“因为我身上,有一些殿下没有的随性,引起殿下对我的注意,再后来,便是殿下觉得我好玩,产生了新鲜感。”
“殿下这种感觉,和喜欢玩具似的。”
沈敬月如遭雷劈,呆呆地看着兰絮。
他比谁都聪明,确实,一开始,沈玙意外对兰絮起兴趣时,他的愤怒,是把兰絮当自己的“玩具”。
他无父无母,光靠天下人的眼睛,护不住自己的玩具,所以,他又哭又撒娇,让玩具自己留下来。
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和被兰絮看破,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原来她一直介意年龄差别原因,就是她看他,一直是小孩。
一直是小孩啊。
他几乎难以呼吸,这辈子未曾尝过的苦味,从舌根蔓延到整个口腔。
兰絮说完等了一会儿,沈敬月并没有爆发,反而垂下脑袋,恍若繁花褪色。
甜能滋养沈敬月,苦会让沈敬月焉了吧唧。
真是一朵娇花。
下一瞬,他眼圈一红,道:“可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不喜欢我的做法,我都改掉。”
兰絮闭上眼睛不看他:“那,不许用眼泪作弊,你明知我每次看你流泪就没办法的。”
沈敬月:“……”
就差一息,他的眼泪就会扑簌簌地下了,被兰絮一拆穿,又被他憋回去了。
他也从伤心中回过神,恼羞成怒,站起来一甩袖,放狠话:“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气冲冲走到门口,他手放在门边,命令:“我去书房,你给我过来。”
他怕她乱跑。
兰絮忍住想笑的冲动,不过她确实也该去书房,看看陆声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
书房中。
陆声和幕僚们合计将近十人,因他重用贤能,幕僚里也有好几个妇人女子,兰絮的出现,并不突兀。
沈敬月是男的事早就传开了,众人见沈敬月男装,也不奇怪,还有人觉得他身上气度还不错,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皇室子女。
沈敬月和兰絮坐在左边中间两个位置。
沈敬月一坐下,便开口:“萧州自有韩家军坐镇,刺史也为韩家人,太子,莫不是韩家军也是你的人?”
有幕僚臣子不喜:“长公主为何无礼!”
陆声抬手,压了下臣子的不满。
他对兰絮和沈敬月解释:“不,我与韩家军无关,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歇脚,是因为知道胡人势必会攻过来。”
兰絮环顾房间,加上这个房间的人,陆声就带百来个人,难道要靠百来个人包抄胡人大军?
沈敬月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嗤笑:“然后呢,你给胡人当开胃小菜?”
臣子们窸窸窣窣,都是对沈敬月的不满。
陆声又管了一下纪律,才说:“我要拿到他们的火器。”
说着,他拿出一张卷着的图,让下属拿给沈敬月。
臣子们皆惊惶:“太子殿下,此等机密,不可被楚国长公主知道啊!”
陆声:“无碍,此事本就需要长公主助力。”
图终于传到沈敬月这,沈敬月展开,眉头一动,兰絮跟着看了一眼,也惊讶地张大嘴。
居然是一张火龙和火器的详细构造图!
换成时髦一点的术语,这玩意都等于大炮和突击枪的制作图了!
胡人真是发展出了不起的科技,进入赛博古代。
可惜的是,或许是运输不力,图有一半被火烧了,还有的沾了血渍,模糊不清。
陆声:“七年前,郑国派去北方胡人阵营的眼线,发现胡人通过打向西边的西边,获得了火龙此等利器。”
“哈勒王太子致力于研究更便于携带的火器,这张图,就是火龙与火器的构造详细图。”
这还是细作的功劳。
兰絮佩服郑国,什么年代就会搞信息工程了,有这个视野,难怪陆声在原来设定中,能统一中原。
沈敬月细细端详火器图,他抬眼:“所以呢?”
陆声:“我们在这里,就等萧州和胡人开打后,抢得火器,回去研究,补全半张图,制作属于我们的火器。”
“郑国已经开采了足够的铁矿和火药,筹集了足够多的手艺精湛的人,就差精确的样品,来弥补构造图的缺陷。”
沈敬月:“然后呢,想运用到作战,没这么简单吧。”
陆声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他笑了下:“是的,等火器造出来,我想让你们楚国士兵先尝试。”
胡人拿新型的武器,远程就能把人烧死打死,迟早会被百姓当做阎罗之兵,遭百姓恐惧。
郑国想用胡人的东西,却没有把握,能让自己制造的火器,和胡人对抗。
能成功,那当然名垂青史。
要是失败,只怕百姓连胡人之祸,都会怪到郑国,令郑国声名狼藉。
陆声既然有统一中原的野望,就不能在这一件事上,赌上国家的名声。
他要拿楚国试验。
沈敬月:“你想让我打着沈氏皇室的名声,打一场你们为我准备的仗。”
陆声:“是。”
沈敬月:“好。”
他答应得没有半分犹豫,让郑国人都松一口气。
沈敬月斜了一眼兰絮,发现她正在吃放在桌上的白霜柿饼,正聊大事,旁的幕僚都没动桌上的东西,就她心宽极了,还在吃。
沈敬月咬了下唇。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喜欢他一下。
他把那盘柿饼推远了。
兰絮捧着柿饼:“?”
这小子!
场上散了后,沈敬月和兰絮走到无人的廊下,他问她:“你就不觉得,我答应得太痛快了?”
用文人的话来说,为他国做先驱,这是何等屈辱愚昧,是会遭天下人耻笑的。
兰絮还在回味着柿饼的滋味:“可你不在乎啊。”
沈敬月确实不在乎世人。
但他也有在乎的人。
他眼睫轻动:“你呢,你怎么看我?”
兰絮:“你别励精图治就好了。”
沈敬月:“……”
到这,刚刚被他压下去的感情,如堵不住的泉眼一般,咕噜噜地冒了出来。
他转身就走,突的,兰絮拉了下他袖子,沈敬月没有回头:“做什么?”
兰絮:“接下来肯定会爆发战斗,我是指望不上的。”
所以她服软了,来求他保护她?沈敬月侧过身,压住上扬的唇角,说:“你担心什么,不会让你死的,你不必上前线。”
兰絮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哨子,对着沈敬月一吹。
太尖锐。沈敬月捂了下耳朵,怒视兰絮。
兰絮笑了一下:“我会上前线的,就在远方看着你,这个哨声,就当我是你背后的眼睛,吹一下,就是你背后有危险。”
沈敬月:“哦……”
他突然觉得那哨声好动听。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再问一次——她这么在意他,真的,不喜欢他吗,哪怕只有一点?
可是,对上她双眸,这句话,哽在他喉头,终是没有问出来。
不出陆声预料,萧州的战役,爆发在晚上。
饶是韩家军竭力抵挡,临到凌晨,城门摇摇欲坠,胡人为防止被中原发现如何制作火器,看管火器极为严格,但连续几场战役后,他们也疲惫了。
陆声就等这个纰漏出现。
前方战场血色漫天,后方,几个小队人马,潜伏在夜色里。
兰絮、沈敬月和陆声,是一小分队的,他们都披着黑色的斗篷,躲在山石后面。
兰絮眨眨眼,聚精会神。
为了防止现在睡着,她下午睡了超久,现在很精神。
不管如何,确实第一次接触战务,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拖后腿。
斥候查探完情况回来,道:“太子殿下,前面有一对落队的胡人小兵。”
陆声:“再等等。”
沈敬月不解:“等什么,杀了这队人,穿上胡人的衣服,不就可以离他们更近?”
众人愣了愣,对啊,怎么没想到呢。
也是胡人的火器太强,大家过于谨慎了。
听取沈敬月的建议,这些胡人很快死于他们刀下,仔细数了数,有一十七副能用的轻甲,够自己小队使用了。
所有人都换上,沈敬月观察了一下死去的胡人扎的发髻,给兰絮散了发扎好,自己也扎了一个。
非常完美。
陆声的侍从还在给他扎,他看得惊奇:“你莫不是学过?”
沈敬月嘲讽:“这不是有手就会的吗?”
郑国正在手忙脚乱弄发髻的士兵:“……”别这样,显得大家都很笨。
兰絮忍着笑,看来之前她问的时候,他还是很给她面子,还解释了一遍。
换好胡服,一群人趁夜色奔赴战场。
该说不说呢,男“女”主都在的情况,气运肯定有加成的,他们刚潜行没多久,就遇上一支小部队。
胡人小部分居然带了五把火器。
埋伏在路边的兰絮一行人,听了一耳朵叽里咕噜的胡话。
陆声麾下有会胡族语的人,翻译了一下,原来,这小部队是回收火器的。
胡人攻萧州时,韩家军在城楼放了很多箭,还是有持火器的胡人中箭而死的。
他们笃定,韩家军消耗太多,已经没有多少箭矢可以用了,将在一个时辰后攻城。
陆声:“就等一个时辰后,他们攻城之时,后方必定会守备空余……”
沈敬月:“你到底会不会打仗?之所以选择一个时辰后攻城,就是他们现在疲累了,需要休息,不趁现在去抢,就没机会了。”
幕僚们一想,其实陆沈各有道理,只是陆沉稳,沈激进。
只有兰絮知道,沈敬月只是心情不好,事事和陆声作对。
却也阴差阳错,陆声思索:“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就上。”
他们追上前面那小队,冲突一触即发!
兰絮缀在队伍后方,她不用积分,就不算战力,只能在远处,观察着整个局势。
刚刚抢胡服的战役,沈敬月没参加,他骑射了得,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战役。
他在众人里面,是一股“清流”,杀人毫无章法,简直乱劈乱砍,却刀刀中胡人要害。
很显然,他在享受刀下杀人的快乐。
兰絮就知道他会杀红了眼。
她眯起眼睛观察沈敬月四周,胡人失了先机,却还顽强抵抗着,其中一个胡人摸到了火器,拿到手里,将喇叭开口,对准沈敬月。
“咻——”
兰絮赶紧拿起哨子,用力一吹。
哨声如鸟鸣,传递在山谷中,郑国军士知道哨声不是吹给他们听的,于是一片混乱之中,只有沈敬月毫不犹豫回头,将手中之剑,朝身后贯过去!
那胡人还没发动火器,便被一把剑横空穿心。
不过,哨声也暴露了兰絮的位置。
后方的位置,一般是智谋,或者首领待的。
一时,两个骑马仓皇逃窜的胡人,猛地朝兰絮的方向追去。
兰絮:“!!!”
她果断引马转身跑,妈呀,追逐战真的很恐怖!
沈敬月也留意到了,他本不想让兰絮吹哨的,怪他杀红了眼,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
他也骑马冲过去。
他稳住马匹,将身体完全挂在马的一侧,在路过一个胡人的尸体时,拔走他插在地上的刀,又迅速一个翻身,回到马匹上。
而此时,那胡人离兰絮越来越近。
他们雪亮的刀,在逼近她。
这一刻,沈敬月嗅到了喉管里的血腥味。
她说,他拿她当玩具,而当时,他反驳不得。
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他没有把她当玩具。
他没有把她当玩具!
而兰絮是郑国细作,她瞒着自己,有不少小秘密,她也曾被沈玙看上,现在还有陆声。
可沈敬月对玩具,必须有自己一套判断,得是干净无瑕的。
远到小时候,他喜欢的娃娃,被别的小孩碰了,他就把那个娃娃剪了,近到不久前,春风碰了他的梅花,他让人把整片梅花林砍了。
如果他认为兰絮是他的玩具,那按标准而言,兰絮早就脏了。
但他却清楚地明白,她不脏,她一点都不脏。
沈敬月心中得出这个回答,因为她不是娃娃,也不是梅花林,不是他的玩具。
她只是兰絮。
他就是喜欢她。
他又不是以慈悲为怀之人,无缘无故对一个人这么好,只想把她捧在手里,除了喜欢,还能是什么。
沈敬月伏低身子,一踢马腹。
他先追上第一个胡人,胡人招架不住一招,就被他双手握着的刀,猛地劈开脑袋!
那把刀都卷刃了。
离兰絮更近的胡人回头看了眼,夜色中,沈敬月浑身浴血,犹如鬼魅。
那胡人吓破了胆。
这一泄气,胡人的马就跑慢了,沈敬月逼近胡人,用卷刃的刀,挡住他的攻击,接连砍了他五六下。
胡人摔下马。
终于,她没有危险了。
沈敬月从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里,喘出一口气,朝着兰絮喊:“絮絮,没事了!”
兰絮回头,勒住马。
她也用力喘着气,看清是沈敬月,眼角终于没忍住,溢出一滴滴泪珠,刚刚她确实吓得头皮发麻,只差边逃边哭边叫了。
战场真的可怕。
两人下马,用力拥抱着。
好一会儿,兰絮平复心绪,她拍拍一动不动的沈敬月的肩膀:“我没事,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战斗大概结束了,那两个追杀她的胡兵,也只是那小部队在苟延残喘。
沈敬月重重“唔”了声。
兰絮才发现,他刚刚趴在她肩头,是在偷偷地哭。
他整张脸都哭得湿漉漉的,眼圈、鼻子发红,又娇又可怜的。
被她发现后,他别开脸蛋,本来想用袖子擦眼泪,看到袖子上都是血,又擦不下手,太脏了。
正当他纠结之时,兰絮用自己干净的袖子,给他擦擦眼泪。
沈敬月闭眼让她擦泪,濡湿的长睫颤抖着,嘴里抱怨:“你不是说,不让我哭么?”
兰絮:“那好吧,现在允许你哭一下。”
沈敬月:“……用你管。”
两人相互扶着站起来,沈敬月的马跪在地上起不来,累惨了,得让它休息一下。
还好兰絮的马没什么大事,两人坐上这匹马,慢慢走回去。
“有五把火器,够研究的了。”沈敬月抿抿唇,话语里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
早在看到火器图时,他就充满了兴趣。
兰絮想起这小子不同寻常的学习能力:“你肯定能改出新的火器。”
现在这种火器,她看了下,真要和现代比,差得远呢,刚刚那要用火器打沈敬月的胡人,就是在装弹时被沈敬月一剑戳死的。
被夸了,沈敬月脸颊微红,心又想泡了蜜汁儿似的,甜得慌。
他自己这几日,因为兰絮的态度,是一会儿身处天庭,飘飘欲仙,一会儿身处阎罗殿,滚油浇心。
可就是,克制不住。
沈敬月还是不想放弃。
他忍住脸红,正声说:“你若……愿意和我一起,我就弄出最好的火器给你玩。”
兰絮:“我不想玩。”枪不在咸鱼的食谱上。
沈敬月好没面子,他咬牙切齿:“那就弄出最好的火器打死你。”
兰絮:“那你打死我吧。”
沈敬月:“……”
“好,我一定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