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今日金大夫所言,陛下所中的子母蛊养得非常精巧,不同于普通的子母蛊,他尚需要再研究几日后才能开始拔蛊。
陆赐搂着沈良沅轻拍,心里想着事,没过多久便觉怀里的姑娘呼吸轻缓下来,他微微垂眸,看见沈良沅安睡的脸,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低声道了一句:“晚安”。
他将人轻手轻脚的扶着躺回床上,又替她细细掖好被角,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沈良沅在陆赐的怀里入睡很快,也很安稳,这后半夜便没再做梦,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
她醒来后眨了眨眼,竟然一时又有些怀疑昨夜是不是也是自己的一场梦,直到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颗香丸,她才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趁着梅枝进来前,她将香丸也放进了荷包里,待梳洗用过早饭后,坐到绣绷前的沈良沅便一边修补着御霓裳一边等着陆赐进宫。
她心里想着陆赐,拿着手中的衣裳看时便也不那么走心,微微一错眼,突然便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字?
沈良沅手上的动作一顿,停下针细细看了起来。
片刻后,她将衣裳撤下绣绷,换上了一块绣布,然后开始飞快地在上面绣着什么,渐渐地,当真绣出了一个类似汉字的纹样。
沈良沅心下微惊,被藏在原有纹样之下的竟然是字?
她头两日一直研究的很细致,每一条走线都不放过,但却也因为太细致了,只能看出一些绣了暗线的地方,却没把它们连成一个整体来。
反而是刚刚心不在焉的粗粗一眼,倒是看出了形状。
其实这字并不规整,应该是为了藏的隐蔽,自然要牺牲掉很多汉字的横平竖直,但却能瞧得出来是个“后”字的模样。
沈良沅悄悄往外头看了一眼,见梅枝这会并不在外头,便飞快拿剪刀将刚刚她复刻在绣绷上的这个字给剪了偷偷放进荷包里,然后再把这块布重新裁平整,多出的地方被她塞进了矮柜底下。
接着沈良沅继续一一看过这件衣裳其他几个藏了线的地方,御霓裳纹样繁复精巧,要藏线其实并不容易,要看出是字就更难了,毕竟寻常人可能连藏的那些线都看不出来。
在陆赐来之前,沈良沅已经把所有的藏线都理了个大概,就等着在绣绷上复原出来便可以看看这衣裳里到底写了什么。
但梅枝会时不时地进屋来端茶送水,是以她得格外小心不能叫发现了。
陆赐是晌午过后进的宫,一到荷芳苑便径直进了屋,也没理会在外头梅枝,“啪”一下便将门关上了。
毕竟他早前就说了沈良沅不宜吹风,关门关窗又有什么问题?
沈良沅一见他来了,想也没想就扑进了他怀里,被陆赐一把接住,然后抱紧她叹了口气:“总感觉许久未见绣绣了似的。”
虽然夜里才来看过一次。
沈浪元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知道这衣裳里藏了什么了。”
陆赐关上门窗就是想跟沈良沅说事情,听了这话便牵着她坐到一边的贵妃榻上,低声问:“已经有眉目了?”
“嗯。”
沈良沅点点头,然后拿出了荷包里刚刚剪下来那片绣布给他看,顺便还嘀咕了一句:“你给我送来的银针也太多了,我荷包里都装不了什么其他的了。”
陆赐想也没想,非常实事求是地脱口而出:“我是怕到时候你射不中,所以多准备点可以多试几次。”
沈良沅:……
谁射不中了?她每次练习的时候明明都还挺准的!
沈良沅淡淡的瞥了陆赐一眼,陆赐便马上知道自己刚刚应该是说错话了,轻咳一声给自己找补:“我知道绣绣肯定能射中,就是想着多准备一点有备无患。”
这话叫沈良沅“扑哧”笑出来,轻轻打了他一下。
两人低着头一起看着那片布,陆赐思忖片刻后,问道:“你说这些是后来绣上去藏在里头的?”
“嗯,我能确定。”
沈良沅十分肯定,因为衣裳已经制作的足够精巧,这些线是人花了很大的心思才藏入其中,但尽管如此也不是完全没有痕迹。
陆赐将布收好,小心放到沈良沅荷包里,回忆道:“这件御霓裳在是有一年陛下赏赐给皇后的生辰礼,在制作好后直接便送到了栖凤宫,若有人能再接触到这件衣裳,只可能是皇后自己宫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赐:跟老婆贴贴。
老婆:你竟然带个六十多的大爷翻墙!
第85章
陛下赏赐皇后这件御霓裳时,整个后宫无人不艳羡,看过这件衣裳的人也无不赞叹一句巧夺天工。
那时皇后也十分喜爱这件衣裳,但凡是重要场合均会穿出来叫人看两眼,不过更多时候还是收在宫中由专人看顾照料。
毕竟御霓裳的用料用线都珍贵,也脆弱。
沈良沅听后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这衣裳还是破了啊?”
陆赐凝眸道:“不排除是皇后为了将你留在宫中故意为之,但之前我也听闻栖凤宫中专门负责料理这件衣裳的绣娘早年染疾病逝了,皇后之前新鲜劲过后也渐渐不那么重视,没有再专门安排人来,也许真叫虫蛀了也不一定。”
沈良沅看了一眼不远处绣绷上放的衣服,一语道破:“这衣裳是真的叫虫蛀了,破口被咬且有陈年的的痕迹,估摸着皇后是想拿出来做些手脚却没想到真破了,正好合了她的意,不过这些事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你要留在宫中,我自然事事要打探清楚为好,这是之前给闻人家带消息那个小太监说的。”
陆赐话音落下,又将子母蛊的事情仔细与沈良沅说了,让她在宫中也要多注意,虽然有香丸在身但也不可大意。
沈良沅不住点头,陆赐又重重叹了口气,一下将人抱住,把脸埋下蹭着她的颈侧,忍不住喃喃:“要不我们还是想办法让你把这衣裳带回府去研究吧,我实在是不放心你。”
沈良沅像哄孩子似的摸了摸陆赐的头,轻笑一声:“在说什么傻话,皇后好不容易将我留在宫中,现在还怎么可能让我带着衣裳出去。”
陆赐抿着唇不说话了,他心里也知道沈良沅说的是对的。
如今只能希望沈良沅尽快将御霓裳上藏的那些字解出来,这样即便是晚上偷偷把人带出宫也可以,横竖他与皇后之间是不可能一直这么安稳的。
两人在屋里说了许多,末了陆赐又道今日天气好,沈良沅不能一直在屋里闷着,于是给她裹好一件披风便将人带着去荷芳苑后头的湖边走动。
梅枝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陆赐当做没看见,与沈良尽是说了些没有重点的闲聊之话。
他想在宫里多陪陪沈良沅,这日直到傍晚才走,陆赐特意让沈良沅去小厨房给他做了点吃食带回去,这样她也能顺便将自己的晚饭做了,省的栖凤宫又要送饭过来,多添风险。
离开时他几番叮嘱沈良沅,最后在她的目送下走出了荷芳苑,却是刚出宫就又开始算着过两日再进宫的事了。
然而不等陆赐回府,文竹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给他送消息,这消息急的甚至等不到他回去。
陆赐在宫门外一处茶楼的马厩便看了文竹递上来的一张纸,看完后他心道不好,立刻问道:“川连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文竹:“王爷,刚到徐溪,发现这个事情后便马不停蹄安排人送信入京了。”
“钦州的兵马屯在栗元,他们在徐溪发现踪迹,距离上京的距离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了……我要马上去见赵衡天,拿上我的腰牌,你现在亲自去开束告诉我爹不要轻举妄动,万不可动兵!路上不停,一定要快!”
说着陆赐立刻翻身上马,朝城郊军机大营疾驰而去。
文竹也没耽搁,立刻回府启程,若是一路快马不停,走近路穿林而过,到达目的地也要差不多十来日。
在去往军机大营的路上,陆赐面色冷沉,心里想着刚刚收到的这个消息。
他派去徐溪的暗卫发现了大批兵马从山间行过的踪迹,且探得就是钦州地界的驻兵,人数约莫两三万,可如今陛下昏迷着,谁会调兵?
只可能是皇后已经拿到了钦州虎符,不知找了个什么由头调了钦州的兵,但这兵却就不可能是要逼宫,因为钦州将领木朗早年得陛下有恩,甚至比起皇朝他更忠诚于陛下,是决计不可能倒戈的。
那皇后调兵便另有目的,这个目的只可能是落在他身上。
一种可能是为了防他带兵入京,但三万人,即便再加上赵衡天也防不住他手上三枚虎符可调的兵,那便只有第二种可能,要拖他下水。
现在他看似什么都没掌握,陷入劣势,但却与朱家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因为朱家忌惮自己手上兵权,不敢轻易对陛下最后下毒手,他们很可能还没有找到剩下的虎符。
这样一来,双方都在按兵不动,谁能先师出有名,谁就能先将对方置于死地。
朱家的这个“名”在于找到陆赐携兵权有反叛之心的行为,而陆赐便是要拿出证据证明朱家觊觎皇权已谋划多年,更胆大包天谋害陛下。
如此推测,这些兵怕就是朱家要给他捏的罪名。
只要兵马进入京州,皇后便能以如今只有他一人手握兵权可以调兵为由以此发难,一旦被打成反贼,哪怕那是钦州的兵,也会被他们说成自己已经与钦州将领联手,有了不臣之心。
自古兵权在手的藩王总易惹人忌惮,若这时候陛下再突然驾崩了,朝臣大乱,更不会有心思去追究事情真假,必将他做为乱贼要得而诛之。
至此,皇后哪怕手上没有虎符,其他几州的兵马为了护住朝纲也会将矛头指向他,朱家自是高枕无忧了。
更有甚者,他们很可能还会派人给他父亲传递假消息诱他从青州出兵,虽然以父亲的敏锐应该不会上当,毕竟出发前他就给陆老爷留过信,除非他亲自派人回去,否则绝不可妄动。
为了送消息能更快些,甚至让陆老爷从双梁先去了离京都更近的开束。
这都是陆赐离开氓城之前让闻人南星交给他父母那封信里的内容,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现在他必须立刻去告诉赵衡天这些事,不管怎么说,他守着京州,这些总该知道,上京也要立刻从现在开始戒备,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于是快马赶到军机大营后,陆赐二话没说便抓着赵横天将这几日所查得的事全部告知,赵横天为人刚直,也一直深受陛下的信任,听了陆赐的话后勃然大怒,一把便抽刀劈了桌案。
“他们朱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家害皇上!”
陆赐冷声道:“朱家蛰伏这么些年,必是自认万无一失。”
赵横天啐了一口,想不通的来回踱步:“你说他们图什么?是疯了吗?储君早立了,他们只要安安分分,日后朱家必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却兵行险招?”
“先不管他们如何想,我来找你便是告诉你,眼下必须在京中加强布防,我担心朱家很快就要对陛下动手,到时若京中乱了,局面将很难控制。”
“王爷觉得朱家什么时候会动手?”
“钦州的兵行过雪照山后。”陆赐沉声道,“届时路程已过半,已经‘方便’为人察觉,若这时候有州府上书所表,再让陛下临时‘清醒’一时半刻,听到消息气急攻心而驾崩,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赵衡天愤怒的扬手一拍桌子,然后拍了个空,发现桌子已经被自己砍了,于是改拍大腿:“这群杀千刀的,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提刀进城将人砍了!”
陆赐知他也就是说说而已,这点理智还是有的,他拍了拍赵衡天的肩:“我已经找了一位擅蛊术的大夫为陛下拔蛊,但钦州来的兵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拦下,你这边可否派人赶过去?”
赵衡天想了想,突然道:“还真有人可以过去,我手下的一个小将与木朗的儿子有些交情,便派他去传消息吧。”
“我现在去请一张太后的懿旨送过来,你拿到后便让那位小将立刻出发。”
不然口说无凭,要人家如何相信。
事不宜迟,陆赐回城后又去找了一趟书局老板,等宫内的小太监拿到了太后的懿旨送出后,陆赐方才些微松了口气。
只是暗卫的消息传过来需要时间,这时候钦州的兵至少已经又过了两座城,路程过半恐怕也要不了多久,若他们派出去的人没有赶上,那留给金大夫的时间也不多了。
陆赐拧着眉头,有些忧心忡忡,又怕金大夫还在不紧不慢,当即又想法子给御医署张御医送了消息,让他们抓点紧。
两日后,陆赐若无其事照例进宫找沈良沅,却一进屋就见发现沈良沅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连他来了都没发现。
他心下一凛,连忙“啪”一下把门关了将宫人都隔绝在外,跨步走向沈良沅在她身边半蹲下,抓住她的手扣上脉门,忧心问:“怎么了?绣绣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良沅像是这时候才倏地回过神来,见陆赐来了,当即都没顾得上说自己没事便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陆赐眉梢微微一蹙,看了一眼被放在绣绷上的御霓裳,心里也有些惊疑不定:“绣绣可确定?”
沈良沅轻轻点头:“我这两日试了整整两天,只要拆了原有的纹样,那些字一眼就能看出,再者,若想要确定,其实我去那地方找找看到底有没有东西就好了。”
“不行!太危险了,你在皇后宫中我已是很担心……”
陆赐不想沈良沅涉险,不同意她的做法,沈良沅也没有强硬要求,而是问起了宫外的情况。
于是陆赐便又将前两日与赵衡天说的事情告诉了沈良沅。
他原本想瞒下,怕她担惊受怕,但又担心沈良沅若是在宫中什么都不知晓会着了皇后的道,是以还是说了。
只是隐去了朱家此举意图构陷他于死地的图谋,将这笔草草带过。
沈良沅听了陆赐的话,指尖拂过那件御霓裳,长长叹了口气:“世人都说宫中富贵,我却觉得若要天天活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之下,倒不如做个普通百姓来得自在,只希望金大夫能医治好陛下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外面这章还没捉虫!
零点过后更新正文终章!!(如果写得完)
今日是小雪,沈良沅和陆赐也到上京有月余了。
屋外冷风刮过,屋里燃着炭火,方才有了些暖意。
沈良沅在长叹之后不再说话,陆赐揽过她的肩轻轻将人抱住拍了拍,低低道:“很快就会过去的。”
川连他们既然已经到了徐溪,如果顺利在典当行找到东西便会返程,而沈良沅在御霓裳上发现的字,若确有其事……难怪皇后会那般对待太子,也难怪朱家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那他便更要保住陛下。
陆赐打算自己找机会去将沈良沅刚刚说的东西找出来,在此之前他同时约见了内阁的梁大人与袁大人,将钦州调兵的事暗中告知,并开门见山连陛下中蛊之事也一并说了。
早前一切都还在查探之中,他面见京中朝臣并无什么用处,因为没有可以说服他们的东西,反而会叫旁人疑心他是否趁着陛下卧床,有笼络之嫌?
但如今他说的子母蛊之事却与前些时日陛下的症状对上了,两位大臣也是在那段时日入过御书房几次的,想起陛下那时躺在御书房的榻后,还用帘幕与他们相隔,听他们说事也只是简单回应几句,声音也虚弱。
当即,两位内阁大臣便信了陆赐几分。
早前他们让夫人来试探陆赐的口风,自己按兵不动,便是想等着看陆赐的表现,毕竟如今朝中大家虽然都讳莫如深,但谁都能看出来因为陛下那道口谕朱家突然得势,太子年幼,皇后如今还得以听政,若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陆赐是个有兵权的藩王,同样让他们忌惮,不敢主动结交。
不过现在陆赐既然站出来表明了态度,他们也愿意暂时听信他。
陆赐提醒两位大人注意这时候与朱家走得近一些人,同时也希望两位大臣将这些告知其余可信之人,朝中总不能放任朱家势力越做越大。
两位大臣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几日陆赐便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时进宫,其余时候都闭门不出。
他选了一天夜里去到栖凤宫寻了一物,却未将它带出,而是依然原封不动的藏在了那里。
在又一日沈良沅听后问起时陆赐低声道:“那里确实藏有一个锦盒,但我没有取出来,这样在御霓裳的秘密揭露时,当着众人的面挖出那个锦盒打开,才最有说服力。”
沈良沅懂了,轻轻点头,陆赐却又问她:“如今衣裳的秘密已破,我准备着手接你出宫,绣绣的衣裳补的如何了?”
沈良沅小声道:“前几日都在研究那暗线的事,我衣裳补的不多,明日一整日用来绣好它便可以了。”
“只是……”她犹疑了一下,“皇后怕是不会轻易放我出宫吧?”
陆赐闻言给了沈良沅一个小药丸,叮嘱道:“明天晚上你将这药丸吃了,第二日装病便是,这药丸能致人脉象紊乱,但于身子没什么伤害,我会再次以你病弱为由逼皇后放人。”
“好。”沈良沅轻轻点头,将药丸收好。
然而第二天入夜,还没等她服下这粒药丸,便觉荷芳苑有些不对劲起来。
明明亥时已过,沈良沅却觉得往日沉寂的荷芳苑里好像有了些声响,她本已坐在了床上,闻声便偷偷拿起自己的荷包,轻手轻脚走到了窗边。
她小心将窗户开了一条细缝,今日的院里静谧无风,却不知为何连地灯和廊灯都未点上,荷芳苑的院里有些黑漆漆的。
但沈良沅还是隐约看到她的屋子周围多了几个值守的人,腰间配刀,是侍卫的装扮,还有人在院子里走动,像是正在安排这些侍卫的值守的地点。
她心里一惊,皇后突然给她的院里安排这些人围着,是准备软禁她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沈良沅又看了一眼外头,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窗。
她蹲在窗边想了想,握紧手上的荷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回到里间默默穿上了衣裳。
皇后往这处派了人来守,明日陆赐不一定能顺利见到她,若皇后以她要挟陆赐做什么,陆赐会很难办。
所以沈良沅想带上那件御霓裳偷偷离开荷芳苑。
其实之前决定留在宫中时,她心中便已经有了些准备,毕竟她留在宫中只是为了看看御霓裳上有什么秘密,并不想成为陆赐的软肋。
陆赐第一次入宫来看她那日带她去外头走了走,于是沈良沅便在那日记了一下荷芳苑的路,只要能趁着夜里溜出去,顺利的话她可以去到太后宫中。
本来若皇后没有突然派人来,她是不至于这样冒险的。
沈良沅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件御霓裳叠进了一个包袱里,然后又将外间桌上的几块点心也包了起来,一并塞了进去,有备无患吧,这是晚上的时候自己心血来潮做的,没想到还能用上。
准备好这些,她将包袱背在了身上,因为衣裳是宽袖,她为了行动方便,她还特意像从前在理县时一样将袖子和裙子用一根绸带绑了起来,方便行动。
沈良沅静静在屋里等着,等到外头重新归于寂静,一点声音也不再有,她复又将窗户挪开细缝往外看。
除了守在屋外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沈良沅的这间屋子前后都有窗户,前头是院子,后头是一个小花园,两边都有侍卫守着,连小窗边也没放过。
她若是能从小花园溜走当是最好的,但后头站着两个侍卫,她的银针一次却只能对付一个人,毕竟不是什么真的武林高手。
陆赐教她这个是为了让她防身,是以只教了人身上几处最易昏阙的穴位,只道她若有一日能用上,就对着这几个穴位刺针,只要位置找准了,不管是八尺壮汉还是武林高手都会顷刻昏迷。
但陆赐还没开始教她一次同时发两根针啊……
于是沈良沅只能蹲在窗边静静等着寻找机会。
床已经被她用被子捏出一个人形,床幔也放了下来,里间还燃着的两盏烛灯有些晦暗,夜深人静,真便像她平日睡着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沈良沅在床边蹲了坐,坐了蹲,终于等到外头守着的一个人要去茅厕。
她一下便支起了上半身,贴在窗子的缝隙边听着外头两人的交谈,顺便从袖口取下了一根银针捏在手上。
待一个侍卫离开后,沈良沅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一刻也没有犹豫,手腕一动,银针便朝着剩下的那名侍卫脑后直直射过去——
黑暗中那点微不可查的银光一闪而过,飞快刺入侍卫的后脑,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即便身子一软,靠着一旁的廊柱缓缓滑了下来。
沈良沅立刻翻出窗户冲过去,借助廊柱的倚靠扶着人慢慢躺下,没有弄出声响。
然后她蹑手蹑脚地回身将窗户关上,一刻不敢耽搁,在夜色中跑进了小花园里,她要从小花园后的角门出去,离开荷芳苑,去往万寿宫。
然而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在跑,没过多久,身后却还是传来了脚步声,是去茅厕的侍卫回来了!
沈良沅心里咯噔一下,喘着气加快了速度。
但她到底是个弱女子,再如何也不会比真有功夫在身的侍卫更快,沈良沅只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她却已经在喉间尝到了一点腥甜味,胸口都有些疼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边跑边四处张望了一下,想找个能暂时躲身的地方,突然看到了不远处一座假山旁那盏等有些眼熟,是太后曾指给她看过的那种制式。
沈良沅想到太后的话,心里一喜,又提了一口气飞快朝假山跑去。
耳边都是风声,她突然没来由地感慨了一下,若不是出身乡野,只怕现在连这点体力都没有了,这样想想,不免还要感谢自己这出身来。
而彼时的栖凤宫,太后竟也尚未入睡。
她刚刚将看过的消息烧掉,让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给她捏捏额间,闭目靠到了榻上,缓缓问道:“荷芳苑的人都安排好了么?”
“已经安排好了娘娘,都是按照您刚才吩咐的。”
“嗯,那便好,”皇后微微点头,“明日一早就让周御医来栖凤宫,告诉他怎么做。”
宫女应下,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贴心道:“娘娘还不歇息么?已经很晚了。”
皇后闻言睁开眼,静静看着桌上点着的一盏烛灯,她微微出神片刻,而后摇了摇头:“不了,本宫今夜该去陛下寝宫瞧瞧他了。”
她刚刚烧掉的便是国舅递来的消息,告知她钦州的兵已行过徐溪,让她先行将沈良沅控制起来,再过几日便会有奏折递上京中,他们安排的戏码也就可以开场了。
所以她今夜要再去看看陛下的情况,免得到时出什么岔子。
皇后在心里细细琢磨着,然而这是外头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接着便听门外有人道:“娘娘,高正求见!”
高正是栖凤宫的侍卫统领,刚刚便是他带人去的荷芳苑。
皇后闻言眉心一蹙,当即从榻上起身走了出去。
高正候在门外,见皇后出来了,当即跪下请罪:“娘娘恕罪,是小人安排不周,荷芳苑里宁北王妃不见了。”
“什么!?”
皇后没想到刚叫人围上,沈良沅便不见了,当即气得踢了高正一脚:“你是怎么安排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高正跪地不敢躲,连忙道:“不过小人已经派人去找,荷芳苑的每个门都有人守着,王妃定还在苑中。”
“那就快给我滚下去找!”
皇后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这一出变故叫她没想到。
沈良沅一个弱女子天天待在屋中,怎么叫侍卫围着她的屋子守都还能叫人跑了?!
好在她在荷芳苑每个门边都安排了人,她逃得出那间屋子,却决计不可能逃出荷芳苑。
皇后抚了抚额间,缓了片刻后对身边的宫女道:“现在就去陛下寝宫。”
已是深夜,小高子在角房里休息,今晚又是张御医当值,给陛下诊过脉后得出结论与先前别无二致。
这寝宫里每日每日都是如此一成不变,皇后娘娘带着太子听政,也有些时日没来了,小高子不免懈怠。
正睡得香,突然便听门外有敲门声:“高公公,高公公,皇后娘娘来了!”
小高子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皇后”二字,倏地睁开眼,身子抖了两抖,赶忙从床上起身,穿起衣物就往外头跑。
寝宫里,张御医已经给皇后行了礼,小高子匆忙赶来,被皇后剜了一眼,当即战战兢兢退到一旁没敢说话。
皇后吩咐他要时刻守在这寝宫,他守了几日便惫懒糊弄,没想到今日就叫发现了。
但皇后现在无心追究这些,让在这屋里候着的人都退下后独自一人走到了龙榻前。
她第一时间掀开锦被查看陛下的指尖,见还是泛白,微微皱了下眉,抱怨了一声:“竟然还没成熟。”
放下陛下的手,皇后在床边坐下,复又一脸温情地拉上了锦被,仔细探了探陛下身上的温度后,像是叹息似的低声道:“陛下,你也莫要怪臣妾,要怪就怪这皇位太诱人,谁不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呢?”
“陛下放心,你我到底夫妻一场,再过几日,臣妾便能让你解脱了,这江山太子来坐,我们朱家定会好好辅佐的,陛下就安心去吧。”
说着皇后又露出一抹笑来,在这寂寂的寝宫里了突然轻轻哼起了小曲,靡靡幽幽,叫人听了都无端瘆得慌。
皇后待了半个时辰便回了栖凤宫,路上不忘让人送信去朱家,将陛下的情况告知,只道她这边等着国舅的信儿,便随时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