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说得体面,既不自视甚高,也不妄自菲薄,倒是暗暗叫李夫人和姜夫人刮目相看。
王妃这模样,若旁人不说,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出身。
花厅里气氛和睦,李夫人又谢过了沈浪元的祝福语,因着下人来报还有另外的夫人过来拜见,于是他们也没有聊太多便先离开了。
陆赐一直站在沈良沅的身边,走出花厅时他低头凑近沈良沅耳边,小声道:“绣绣,你刚刚聊天都说得很好,一点都不紧张。”
沈良沅轻轻抿唇偷笑,悄悄抬眼看他:“谢谢王爷一直站在我旁边。”
其实她还是有点紧张的,掌心都微微氤湿了,只是她刚刚与夫人们聊天,一直被陆赐牵着感觉十分不好意思,偷偷挣开了手,所以他不知道。
两人在小声说话,姜夫人带着姜家的几位小姐也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来。
原本姜夫人是准备与陆赐他们暂别,毕竟看王爷和王妃那模样,应该是想单独相处吧?
只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花厅外便有个人叫了姜婉的名字。
秦朝朝原本站在外头百无聊赖地一边看花一边跟自己的丫鬟闲聊,等着沈良沅和陆赐出来,这会又在他们身后看见了一起出来的姜家几位小姐,她想起什么事,便与姜婉打了招呼。
刚刚在园子里被钟二小姐打了岔,她都没来得及问她。
秦朝朝这一声叫唤将沈良沅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她停住脚步回身,便见姜夫人也看到了秦朝朝,笑着点了点头:“是朝朝吧?”
“是呀姜伯母!”秦朝朝软软一笑,“我许久未见婉婉了,想与她聊聊天。”
小姐们之间的闲聊姜夫人自然不会拦着,让姜婉身边的两个丫鬟跟着她后又给陆赐打了声招呼,便带上另外两个姜家的姑娘先走了。
沈良沅没想到秦朝朝会突然叫住姜婉,着实让她愣了一会,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好像除了大寒那日在船上,她都没有跟姜婉说过话。
但这位姜家的小小姐在她心里却因为曾经的流言蜚语,到底与旁人是有些不一样的。
陆赐察觉到沈良沅那一瞬间的出神,忍不住垂眸低声问:“怎么了?绣绣你不舒服么?”
沈良沅眨了眨眼睛,终于摇摇头,朝陆赐笑了一下:“没有,就是刚刚走神了。”
陆赐敛眸想了想,还是道:“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
因为他总感觉沈良沅这会子神情好像有些奇怪。
沈良沅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姜婉身上,说实话,因为这样那样一些原因,她对姜婉是有些好奇的。
而且,她也不知道秦朝朝为什么要叫住姜婉呢?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秦朝朝自来熟地拉住了姜婉的手走过来,对沈良沅道:“阿沅,你不是很好奇我们小时候跟在王爷身边那几日嘛,虽然我不太记得了,但我们可以问一问婉婉啊!”
她一个氓城人士,自然不知道双梁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就是看见姜婉,想起可以问一问她记不记得小时候那些事,便将她叫住了。
在秦朝朝的印象里,前几年来双梁时也与姜婉打过交道,就是一个文静漂亮的深闺小姐,可好说话了。
沈良沅:“啊?”
这下她更懵了!
那只是她心里的小九九啊,结果今日就要让秦朝朝误打误撞真要在王爷和姜婉小姐面前表现出来了嘛?
沈良沅有些慌张起来,想要拉住秦朝朝转移一下她的话题,不然她该如何向王爷解释自己对于这些事还耿耿于怀呢……
然而秦朝朝已经快言快语地把话问了出去:“所以你记不记得啊婉婉?小时候你不是也总跟在王爷和沐骞哥哥身后嘛,但后来好像我们就不爱跟他们玩儿了。”
沈良沅慢了一步,开始自暴自弃,她偷偷看了身边的陆赐一眼,发现他一脸莫名且迷茫……
而再看姜婉,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用团扇抵了抵额头,小声道:“记得是记得一些,王妃……真的要听嘛?”
沈良沅对她这表情捉摸不透,连带着还当真犹豫了片刻:“听……吧?”
“好吧,”姜婉点了点头,又看向陆赐,“王爷,那我说了?”
陆赐依然莫名其妙:“你说啊,你看我干嘛?”
他还在回忆这个姜婉是记忆里哪号角色……
姜婉:……
我这是给王爷你在王妃面前留面子!
沈良沅一听姜婉竟还询问了一句陆赐的意思,心里当即便沉了一些,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还要问过王爷呢?
她静静地看着姜婉,而后便听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时候王爷和李公子天天带着我们去研究毛毛虫,十几二十条的抓起来研究……还要去树上抓知了,顶着大太阳去捅马蜂窝……”
“我想起来了!”秦朝朝突然大叫一声,“对!没错!就是这样!王爷当时跟沐骞哥哥带着我们去抓毛毛虫,直接用手抓!”
这是多令人发指的事啊?!
谁会带着几个娇里娇气的小姑娘去抓毛毛虫来研究?还有知了!
然后还让他们这些小的顶着夏季晌午的太阳在湖边树下看他们捅马蜂窝,湖边的蚊子一茬一茬的咬人!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秦朝朝和姜婉几个小姑娘被陆赐的美色吸引跟了几天之后就再也不跟了!
沈良沅:……
这都是什么???
自己心里一直心心念念想知道的事情完全超出她的预料,沈良沅甚至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自己该问陆赐为什么说不认识姜婉,还是问他为什么要带着几个小姑娘去抓毛毛虫……
哪个听起来都有些离谱。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陆赐,这一刻的心情属实有些复杂。
陆赐却在听了姜婉和秦朝朝的话后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那时候是你们。”
秦朝朝和姜婉:……
所以王爷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她们是谁,现在见着了她们了也跟小时候完全对不上脸?!
沈良沅这会才明白,为什么当初问起姜婉,陆赐不知道是谁,可能因为他确实不知道……
在他的印象里,少年时期跟在他和李沐骞后头一起玩的那些稚童,统称“小孩子”。
那时候陆赐十四五岁,被送去军中历练尚还没有两年,每年可回双梁一次。
少年人最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但在军营中纪律严明,生活规律,自然也单调,是以陆赐每年回来的那几日便会放肆一些,跟李沐骞两人什么感兴趣就玩什么。
只是那一年也不知怎么的,后头就总跟了些世家的孩子。
他们也没在意,就当带着人一起玩了,年纪小的多照顾照顾便是。
那段日子在陆赐的记忆里与往年每一次回双梁并无太多不同,除了有几个小丫头片子好像跟在他们身后跑了两三日便不跟了,他也没关注。
沈良沅看着陆赐一脸大悟的模样,又无奈又想笑,忍不住问:“所以王爷为什么要带她们去做那些啊?”
人家那时候才是四五岁的小姑娘啊……
陆赐丝毫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反而奇怪道:“因为他们老是跟着我和沐骞,我以为他们也喜欢那些啊,不是吗?”
所以他和李沐骞才天天带人去玩呢。
秦朝朝和姜婉听后睁大了眼睛:王爷你在说什么?不!不是!我们没有!
沈良沅忍不住扶了扶额,虽然好像很离谱,但从王爷嘴里说出来又觉得合理了呢。
她不禁用团扇戳了戳身边一脸坦然的陆赐,反驳道:“当然不是,少有姑娘家会喜欢那些吧!”
何况她们还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啊。
陆赐被夫人敲打了,二话没说先点了个头:“好的,我以后知道了。”
沈良沅觉得这样的陆赐有点莫名的乖巧听话,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对面前的姜婉道:“谢谢姜小姐告诉我这些,我之前便是因为听朝朝说起这个所以有些好奇。”
总不好说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想知道她与王爷小时候的故事吧?
沈良沅现在觉得自己之前对姜婉的多加在意好像有些过了,毕竟人家其实与她都没有见过几面。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她现在也控制不住自己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沈良沅知道在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她不敢去想,她把那些萌芽的心绪偷偷藏起来,不去看它们,就好像一切都没变。
因为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再多往前走一步,便可能会踩空。
她不知道陆赐会不会接住她,所以她不去赌这份感情。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她是轻松下来了的。
这天李夫人的生辰宴,她心里都再没什么搁着的事了,已经能坦然与旁人言笑晏晏的闲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从容自若。
宴上许多人都在默默观察沈良沅,见她恬然文雅又优游不迫的模样,都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这个宁北王妃,只几个月的光景,怎的竟然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生辰宴结束后,沈良沅和陆赐一起坐马车回府。
马车摇摇晃晃,陆赐在席间喝了些酒,正闭着眼睛靠在一边小憩,但手却还牵着沈良沅,将她的手扣在掌心。
偶尔的一阵夜风将窗边的小帘吹起,沈良沅托着腮,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陆赐的眉眼当真是很好看的,轮廓利落又深邃,线条分明的勾勒出俊逸的脸,难怪是那么多贵家小姐倾慕的对象呢。
只是到头来,这个宁北王妃的位置落到了她这样一个小村姑身上,她们心有不满也是正常。
可她其实和陆赐还没有圆房,是不是算不得真的夫妻呢?
沈良沅不禁低下头,又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在夜风下沉默了良久。
作者有话要说:
陆赐:走!哥哥带你们去抓毛毛虫!
秦朝朝和姜婉:不了不了,我谢谢宁!
姜小姐她不是高级白莲花,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罢辽哈哈哈哈
李夫人的生辰宴后,按照计划,沈良沅和陆赐还会在双梁待个几日。
第二日沈良沅便在她匪夷所思的“暗器”时间后,抽了点空去染香阁看看。
这处的掌柜是钟娘雇的一个妇人,丈夫早逝,又无儿无女,但瞧着很和气,叫青姐。
沈良沅是和秦朝朝一起去的,青姐知道她便是绣团扇的“阿沅”之后,看着她一身华服朱钗惊得半刻没反应过来。
而作为沈良沅小迷妹的秦朝朝,更是在旁边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得沈良沅都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她一下:“好啦,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就是厉害嘛!”
秦朝朝挽着她嘀嘀咕咕,觉得阿沅就是太谦虚了!
青姐听后笑道:“您确实不用太过自谦,这团扇在店里卖得好,东家刚拿过来没两日就售罄了,现下还有好些姑娘等着买新的呢。”
沈良沅听她这么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生意上的安排有钟娘,她也不便说太多,只轻笑着点了点头,用话带了过去。
离开前沈良沅又问了一些店铺里最近卖得最好的料子和大家选的最多的纹样,然后抄在了纸上准备拿回去再研究研究。
总是只有一样东西,久了大家总会看腻的。
沈良沅下一步准备将点绣这个法子再改进改进,用在衣裳纹样的刺绣上。
其实早前在给秦朝朝做夏衣时她便试了一下,效果还挺好的。
只是这个绣法对于纹样的要求很高,得搭配适合图案才能显出精巧来,是得花些心思的。
出了染香阁,秦朝朝拉着她要在街上逛逛,路过一处酒楼时听闻他家最近新出了一种果酒,便跃跃欲试想进去喝两壶。
沈良沅不知道她的酒量,怕在外头喝酒到时发生什么事便不好了,更何况秦朝朝还未说亲,还是谨慎些好。
于是她好言相劝:“这种果酒其实不大好喝,有涩味,就是看起来颜色漂亮,你若想喝我那儿有桑葚酒。”
原本是之前说了要酿给王爷喝的,不过才刚酿好他们便要启程来双梁了,所以王爷也还没来得及尝尝。
但沈良沅收拾行李时还是带了两小壶过来。
秦朝朝一听眼睛都亮了:“阿沅你还会做这个啊!我现在就想去王府喝可不可以啊?”
沈良沅想着反正有两壶,那今日请朝朝喝一点也不妨事的。
于是两人街也没逛了,当下便回到王府里开了一壶桑葚酒。
秦朝朝在王府后院中的凉亭里捧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小酒杯,沈良沅倒酒的手刚放下就马不停蹄捧起来喝了一口。
“哇!这酒好好喝啊!”她惊叹一声,又麻溜地给自己续了一杯继续品,“我第一次喝桑葚酒呢。”
沈良沅笑着看她:“你别喝这么急,一会要是醉了怎么办。”
“果酒哪里那么容易醉的,阿沅你也喝呀!”
说着秦朝朝便给沈良缘也倒了一杯,要她陪着一起喝。
沈良沅自从生辰宴过后心里便是无事一身轻,现下正好也不想扫了秦朝朝的兴致,于是两人便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没多久冬葵又端了点心小食过来,于是她们就喝得更欢了。
今日陆赐和李沐骞一起去了军部,正巧不在府中,秦朝朝放肆了一些,拉着沈良沅叽叽喳喳说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也很好奇沈良沅过去的生活。
沈良沅现在讲起以前在理县舅母家寄住的那几年时,心境有些变了。
她很平静,竟也不觉得有多委屈了,甚至觉得舅母让她做这做那,她反倒还学会了不少东西。
若不是舅母要把她嫁给老鳏夫,她也不会鼓起勇气偷偷跑出来,更别说如今还能坐在这儿与朋友喝酒闲聊。
想到这儿,沈良沅有些感慨的笑了笑,她挑了一些乡间有趣的与秦朝朝讲,没想到秦朝朝很感兴趣,一直缠着她聊到了傍晚。
不知不觉两人一整壶果酒都喝完了,虽然这装酒的壶看起来小小的,但其实内里的容量还是有些。
沈良沅看着天边的晚霞,云朵被夕阳燃烧,炽烈又瑰丽的铺满远山,一片炫目。
她对面的秦朝朝彼时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脸都喝红了,沈良沅揉了揉也有些胀胀的额角,将她手里的酒杯拿走,软声道:“好了朝朝,不能再喝了,你要醉了。”
秦朝朝抱着那个空空的小壶,倒也没有发什么酒疯,还乖乖巧巧地点了一下头:“是不能喝了……一会回去……回去我娘该骂我了……”
她还是个未定亲的姑娘,不好在王府留宿。
沈良沅轻捏眉心,起身时还微微晃了两下,叫冬葵眼疾手快地扶住,担心地问:“夫人,你是不是醉了?”
“唔……”她轻应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就着冬葵的手缓了缓神,才道,“没事,不打紧。”
可能也是从没喝过这么多酒,跟秦朝朝一样有些犯迷糊了。
但沈良沅还是拍了拍脸勉力保持了一点清醒,吩咐道:“叫文墨安排几个府卫护送秦小姐回去吧,西二街的沁芳苑。”
然后她便扶着冬葵,又叫秦朝朝的两个丫鬟把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小姐扶了起来,一起送出了府。
秦朝朝坐进马车后还意犹未尽朝她招手,嘟嘟囔囔:“阿沅,下次……下次我们再一起喝呀!”
她话音刚落,叫另一边从军部回来的陆赐走到府门口听了个正着。
“什么一起喝?”陆赐奇怪地看向沈良沅。
彼时沈良沅的神思也不太清明了,她没有应陆赐,只是笑着朝秦朝朝挥了挥手,也未讲话。
陆赐一眼便看出这姑娘站的都有些摇摇晃晃了,脸红红的,笑容也格外软。
他伸手从冬葵那儿将人接过揽在身前,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惊讶地挑了下眉梢,问冬葵:“夫人喝酒了?”
冬葵老实点头:“下午夫人和秦小姐喝了一壶果酒,就是夫人自己酿的那个。”
陆赐闻言,想起什么来,又问:“桑葚?”
“是的王爷。”
陆赐:……
怎么回事,他又错过了?
这是沈良沅说酿了给他喝的,结果现在被秦朝朝抢先喝了……
怎么什么他都赶不上头一个?
陆赐在心里莫名憋了口气,轻叹一声,然后低头轻轻晃了晃沈良沅,叫她:“绣绣,绣绣?”
“唔?”沈良沅觉得头有些晕,抬起一双染了水色的眸子看他,然后笑了一下,软软糯糯道:“陆赐你回来啦。”
她很少会叫陆赐的名字,这一声便唤的他怔了一下。
像有一只小雀的羽毛落在心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和轻痒。
他环着姑娘细腰的手不禁收紧了一些,下一瞬,人便被他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进了府中。
沈良沅惊呼一声,下意识拦搂住了他的脖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醉了,竟然没有觉得害羞脸红,反而还在陆赐的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着。
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又有些想要动来动去,矛盾的在陆赐怀里把自己拧成了一条麻花,陆赐轻轻掂了掂怀里的人,无奈道:“绣绣,不要动。”
沈良沅一个满面绯红的醉鬼自然是不会听的,是以就这从府门口到屋子里的一段路,陆赐硬是手忙脚乱,走得满头大汗。
等好不容易进了屋,他将人放到了床上,轻轻舒了口气,然后低头看着跪坐在床里的姑娘。
沈良沅垂着眼,一脸迷茫,她搓了搓自己脸,又胡乱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嘀嘀咕咕:“好热……”
说完,她似是真的觉得热了,自己开始解腰间的系带。
陆赐一惊,抬手将她的动作按住,被那双带着水汽的无辜眸子看着时,只能红着耳廓微微偏过头,声音微哑:“我叫你的丫鬟进来帮你。”
沈良沅却睁着一双迷蒙的眼,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歪着头问:“你是谁?”
“嗯?”
陆赐有些惊讶沈良沅喝醉后竟然是不认人的?
于是他便下意识凑近了一些,想叫她看清:“我是陆赐。”
沈良沅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回忆,嘴里喃喃:“陆赐啊……”
“陆赐他好奇怪哦……”
说着她便兀自低下头,扁扁嘴,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小手将陆赐的衣袖都揪紧了。
陆赐听后有些莫名,不禁在沈良沅身边坐下,低声在她耳边问:“他怎么奇怪了?”
沈良沅微微抬眼,眉目灼灼间带有一丝不自知的媚色,
一只纤纤素手拉过陆赐的衣襟,整个人都攀到了他的身上去,她凑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因为……他到现在都还没与我圆房……”
姑娘温热的呼吸带上一点软甜的酒香,叫陆赐觉得自己明明未沾滴酒,却好像也有点醉了。
他的手搂住了怀里姑娘的腰,只觉得醉酒后的她好像软成了一滩水,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陆赐的掌心滚烫,喉结轻动,不自觉低语:“他……”
“他是不是还在嫌我啊?”
沈良沅没等他说话,便枕着他的肩,缩在他怀里又自言自语了起来。
“他不与我圆房,也不跟我说晚安,每天晚上都是倒头就睡,他真的好奇怪哦,我就睡在他旁边呢……”
她轻轻说话,柔软的朱唇若有似无的擦过男人的颈侧,带起一阵颤栗,陆赐的眸光倏地一暗,搂着姑娘软腰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压在了身下。
沈良沅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眼尾是一点轻软的媚红,长睫微闪,天真中又透着一点醉意朦胧的迷离。
系带刚刚被她自己解了,此时外衫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薄薄的里衣有些凌乱敞开了衣襟,露出蜿蜒的锁骨和一点玲珑柔软的身姿。
陆赐的脑子里好像空白了一瞬,等他再回过神时,人已经吻了上去。
沈良沅的唇像他曾经想的一样,很软,带一点微微的凉意和一点桑葚酒的甜,他的手忍不住抚上她的后颈,稍稍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而他怀里的姑娘,迷迷糊糊间被迫微微仰起小脸,承受了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沈良沅的脑袋里空空如也,只双手下意识抵在了男人的胸膛。
她纤细柔弱,而他遒劲有力,连手心下隔着薄薄的衣物都能摸到那一份紧实。
但沈良沅想不起这些。
男人怀里熟悉清冽的皂荚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他的齿尖抵住她的唇轻轻咬了咬,叫她忍不住嘤咛一声,朱唇微启。
换来了另一种如骤雨急降的攻城略池。
陆赐已经随手将床幔放下,窗外最后一点微弱的霞光也隐去,夜幕降临,树枝在风下轻轻晃动。
他心里犹豫的天平已经缓缓倾斜,原来沈良沅一直对他们没有圆房的事耿耿于怀,今日,好像一切都到了合适的时候……
怀里的姑娘躺在锦被上,身上只剩了一件松松挂着的里衣,然而当陆赐的唇吻过她颈侧时,炙热的神思之间勉强分出的那点清明突然察觉到什么,不禁抬了抬眼。
便见姑娘脸蹭在他的手边,朱唇还有刚刚亲吻过后留下的一点莹润水渍,但她眼睛闭着,呼吸轻缓,人已经睡着了。
陆赐:……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结果第一次就遇上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说,心里好像有点挫败……
不仅挫败,还有些尴尬。
因为他现在的反应有点大……
重重地叹了口气,陆赐拉过被子给沈良盖好,然后直接去了耳房叫下人抬了几桶凉水进来。
等他冲了许久的凉水澡才从耳房出来后,外间被刚刚已经抬水进来的下人顺便点上了灯。
陆赐回到里间,开了半扇窗户后,只着里衣上了床。
看着身边睡得嘴角都翘起来的小姑娘,他想起刚刚她醉的不甚清醒时说的话,好像是……不跟她说晚安?
为什么要说晚安?陆赐不太明白,但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小姑娘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嗯,记住了。
于是他微微替她理了一下散乱在脸颊边的碎发,然后又吻了吻她的眉心,轻声与她道:“晚安。”
末了又突然眯了眯眼,顺手捏一下她脸上的软肉以示对她在这个时候睡着的惩罚。
沈良沅在睡梦里嘟囔一声,翻了个身,又觉得热,把被子也一起踢开了,里衣彻底滑落下来。
半边纤瘦的肩膀露了出来,因为生的白,甚至叫陆赐觉得有了点错觉,好似她在发光似的。
陆赐无奈抬手捏了捏眉心,他不想再去冲第二个凉水了,于是便准备自己给沈良沅把衣服穿好。
月辉迷离,透过刚刚开的半扇窗户照进了屋里。
又经过轻纱床幔层层叠叠的遮挡,只有很浅的几缕落在了床上。
陆赐其实不用这点月光也能看清楚,他将沈良沅抱起来,拿过里衣的一个袖子想给她穿好。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沈良沅雪白颈间用红绳系着的那枚玉坠上。
那是一枚雕了佛像的玉坠,沈良沅一直戴着,陆赐偶尔在晚上她只着里衣的时候看到过。
但那时他未细看,只知道是她随身戴着的一块玉坠子。
然而今夜,在这一点朦胧的月光下,这块玉坠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给沈良沅穿好衣裳,轻轻让她躺下盖好被子后,又俯身捞过了她的那枚玉坠仔细看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这玉坠不仅材质上好,雕工也是数一数二的。
甚至可以说,当朝能有这样雕工的人,两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沈良沅的玉坠是谁给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圆房失败1/1
陆赐:今天我就要打死作者!
这天晚上,陆赐拿着沈良沅的玉坠看了很久,直到第二天都还在在意这个事情。
他对于玉雕虽然没有特别深的研究,但身份既然在这,那便从小到大见识到的都是好物。
玉雕是门技术,见得多的人几眼便能分出好坏。
而沈良沅那块玉坠的材质,昨夜陆赐也好好看了看,是南疆非常珍贵的雪玉,软玉中上品的上品,因为是青中透白,若不仔细分辨很可能会叫人当成普通的青玉。
沈良沅的出身他是知道的,她确实从小在理县长大,父母去世后就住去了舅舅家里,在来双梁前甚至都没有出过自己的村子。
这样品相和雕工的玉,她应当是接触不到的。
然而事实却是,她好像一直都戴在身上,这有点不合常理。
早晨起来,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沈良沅颈肩的那根红绳上,她还没有醒,安安静静地侧身睡着,对一切一无所觉。
陆赐给她拉了拉被子,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想等到她醒后,早饭之时再问问这玉坠的事,他怀疑沈良沅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枚玉坠的贵重。
她一直戴着,更像是什么对她有意义之物。
而沈良沅在陆赐起床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她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揉着额头起身,微微蹙了蹙眉。
她的头有些疼,但还不算太难受,就是昨晚的事情好像有点记不大清了,要回忆一下。
沈良沅觉得自己应该是昨天下午喝了太多的果酒,所以有些醉了的缘故,只记得在王府门口送走了秦朝朝后,好像便看到了陆赐。
她被陆赐抱回了府里……等等,抱回了府里?
抱回了府里!
她想起来了,她是被陆赐抱回来的!大庭广众,青天白日!
然后……然后她还揪着陆赐不让人走……还胡言乱语,埋怨他不跟自己圆房……
沈良沅捂住发烫的脸重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整个人都羞得不想起身,她那时候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
昨夜的记忆终于慢慢回笼。
陆赐薄唇的温度,掌心略带粗糙的茧子抚上肌肤的轻颤,亲吻时的热烈和温柔,都一点点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