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吟嗯了声,弯唇道:“明天见。”
挂了电话,她找到易忱的微信,发消息:[明天中午在西门遇见咖啡馆门口见面可以吗?司机叔叔来接我们去你家]
发出去不久,钟吟盯着聊天框,飞速按了撤回。
换成另一句:[你还记得我这周末要去你家拜访的事情吗?]
这样才对了。
她怀疑自己上次说要拜访的事,易忱可能都没放在心上。
对面,易忱看着她折腾一通,没什么表情地删掉打出的字,敲屏幕:[我妈一天三个电话,我能记不住?]
钟吟舒口气,[你记得就好]
她又说了遍见面的地点,[时间大概十一点左右吧]
易忱显然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左右?]
钟吟删掉左右:[十一点]
大不了到时她提前离开。
那头回了个字母o。
钟吟翻译了下,猜测他应是误触,又懒得换回中文输入法,干脆就这么回了。
她同样照猫画虎,回了个o。
“忱哥,你还吃吗?”程岸看着一手拿筷子一手回消息的易忱,又瞥了眼他盘里快要冷的菜,“都冷了。”
易忱瞥他:“当然吃。”
“那你快点,”程岸敲敲盘子,“我都吃完了!”
易忱头也没抬:“吃完了就先走,别吵。”
“我怕孤单,”程岸嘿嘿一声,“还是等你吧。”
两人出了食堂,回寝室。
路上,程岸用手肘碰碰他,八卦地说:“忱哥,你知道宋绪明天要去见网友吗?这小子,之前只看到他天天对着电脑傻笑,没想到,憋了个大的啊。”
易忱耷拉着眼,“他不在寝室嘚瑟好几天了吗。”
“但他只叫了年哥陪他。”程岸不平衡地说,“我敢说,他不叫我去,就是他的损失!”
易忱打了个哈欠,“带你才真叫犯蠢。”
程岸破防:“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你多聒噪你不知道?”
程岸幽幽看向他:“你怎么不反思,阿绪为什么不叫你?”
闻言,易忱脚步一顿。
“过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看这。”
程岸莫名其妙:“看什么?”
“我长这样,”易忱抬了抬眉,语气理所当然,“他敢叫我去吗?不怕人看上我了?”
“我草,我真的草了,”程岸简直叹为观止,连连骂了几句,“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钟女神怎么受得了你啊!”
“怎样?”易忱耸耸肩,心情看起来颇为愉悦,“你不服?”
程岸:“……”
次日。清晨七点,宋绪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和正好起床的林弈年对上视线。
他们寝室,只有林弈年一贯起得早。
宋绪小声和他说:“年哥,你觉得我应该穿什么去啊?”
他指着书桌上的两套衣服,分别是西装,大衣。
林弈年看得直摇头,“你别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宋绪脸一红,尴尬地揉揉头,“我,我也是第一次见网友,想着要正式一些。”
林弈年打开他的衣柜,从里面找出件姜黄色的卫衣和白色薄款羽绒服,递给他:“你试试看,这样更有朝气。”
宋绪听话地套上衣服,看着镜中的自己,紧张地呼出一口气。
“很帅。”林弈年夸赞他。
两人交谈时,易忱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跳下来。
看到他惺忪的眼,宋绪愣了愣:“忱哥,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易忱神情困倦地看他一眼,“挺帅。”
宋绪腼腆地抿抿唇,第三次拉了拉衣摆,“那我就这样去见她了。”
他周身洋溢的羞涩和局促,让易忱挑了下眉梢,“你这是见网友还是相亲?”
一时间,宋绪脸几乎红成了苹果,“我,我…”
“行了,”易忱又打了个哈欠,闲闲道,“收拾好就出门,我还要补觉。”
“那我们走吧。”林弈年挎上包,“先去食堂吃个早餐。”
宋绪拎上准备好的零食大礼包,“走。”
林弈年看过去,“这么多好吃的。”
宋绪抿抿唇,不好意思地说:“…她喜欢吃这些。”
林弈年关上门,兴味地说:“看来我们寝室有人要脱单了。”
“年哥,你就别笑我了。”宋绪急得脸通红。
“好,我不说,走吧。”
九点时,钟吟给史安安化完妆,扶住她的脸,“看看,满意吗?”
史安安眼中绽出光,小声:“这还是我吗?”
“当然是你。”钟吟弯起眼睛,“女孩子只要好好打扮,都会很漂亮的。”
她边说着,边套上大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吗?”
史安安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点点头:“走吧。”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寝室,出发去了校门口。
周末上午的校园,静悄悄一片。早上气温低,起了大雾,到现在才渐渐散了些。
临近[遇见]咖啡馆门口时,钟吟和她耳语:“安安,我建议你还是和他单独见面,我在别的位置等你。”
“如果他不合眼缘,你就给我发消息,我就过来和你假装偶遇,带你回去。”
“不行,”史安安心一跳,紧张地拉住她,“吟吟,你还是和我一起吧。”
钟吟却坚定地放下她的手,“安安,你先自己去见他。”
史安安抿抿唇,脚步迟疑着往前,一步三回头地看她。
一直到看着她进去,钟吟才随其后进了咖啡馆,将手中的礼品寄放在了前台。
这家咖啡馆环境静谧,每个卡座都分别设有木质镂空的围栏,具有不错的隐秘性,故而会有很多学生会来这里点上一杯咖啡自习。
穿着淡黄色大衣的史安安正四处张望着,突然,她脚步顿住,迟疑着看向右侧一个位置。
似乎震惊到了一定程度,史安安下意识就回头找她。她比了个口型,钟吟没看清,于是史安安晃了晃手机。
钟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她翻开微信,看到史安安发来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我面基的网友竟然是宋绪!!!]
[上次篮球赛他还就坐我旁边,还吃了他的零食!]
[天啊啊啊啊]
[他刚和我说,今天竟然也带了室友]
[!!!]
[他说是林弈年]
钟吟心扑通一跳,下意识往旁侧看。同一时刻,她的桌子被人轻叩一下。
她抬目。
对上来人含笑的视线,“钟吟,又见面了。”
猝不及防,天降惊喜。
钟吟怔愣着,一时忘了反应。直到林弈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歪头笑问她:“是太久没见,不认识我了吗?”
他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身上有种木质的清香,更显温润俊逸。
钟吟脸热起来,别了下头发,“当然没有。”
“我可以坐这吗?”林弈年问他。
“当然。”钟吟忙道,“你要喝点什么?”
“你呢,”林弈年说,“我来点吧。”
钟吟便不再推辞,“热可可就可以了。”
林弈年用手机点单的间隙,钟吟便低头回复史安安的消息:[我刚刚见到他了,你那边怎么样?]
史安安:[我没事了,宋绪人很好,都是熟人,我就不紧张了!]
钟吟放下心,弯唇:[那你和他好好聊吧]
发完,她抬眼看林弈年,“你也是陪室友来的吗?”
林弈年愣了下:“我只是看到了你在这里。”
他看起来还不知道这件事,反应了片刻,惊讶道:“原来阿绪要见的网友是你的室友?”
钟吟点头。
他倏而轻笑,“那我们真有缘分。”
他也觉得他们有缘分吗?
钟吟心中怦然,垂眼看向桌面,弯唇嗯了一声。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饮品,林弈年接过,问她:“要加糖吗?”
钟吟:“一点点就行。”
“好。”他似乎天生就会照顾人,周到地替她加好,把可可推到面前,“注意烫。”
钟吟:“谢谢。”
钟吟用勺子缓慢地搅动着可可,有不少想说的话,一时都不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林弈年善解人意地打开话题:“上次篮球赛还没正式认识你室友,今天来的是…?”
“是安安,篮球赛时就坐在宋绪旁边,她还是你们专业的呢。”
林弈年想了想,“有印象了。”他摇头笑,“原来他们上次就见过了,却见面不相识。”
见面不相识。
钟吟笑了笑,心绪有些复杂。林弈年对她…应该也是见面不相识吧。
一时有些安静。
直到林弈年唤她:“钟吟。”
“嗯?”
他温柔地看向她:“我记得你。”
“啪。”
钟吟手一松,铁勺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林弈年轻声问:“前年附中的匿名信箱,你给我投过稿,对吗。”
“我…”钟吟手指有些抖,强自镇定地说,”你怎么知道?”
林弈年一眼不眨地看着她,“我看了你的朋友圈,知道了你是J大附中的。”
“但当时投稿的人那么多,”钟吟垂下眼,纤长的眼睫挡住瞳眸,几乎紧张得快喘不过气:“你怎么知道我也…”
林弈年认真地看着她:“因为只有你,我写了明信片回复。那句话,我只和你说过。”
钟吟一愣,久久忘了动作。
回忆起前年春天。
林弈年放弃保送A大法学院的事轰动了整个学校,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他作为高三代表讲话时说,他一定会做出全世界最好的游戏。保送不行,他就高考考进S大计算机。
那天万里无云,空气带着初春的清新。少年白色校服,站在主席台上,眉眼清隽,嗓音温和却有力量。
那时钟吟已经连续两月没法正常发出声音参加集训,文化课也倒退了几十名,脑中的弦一触及断。
她站在附中万千学生中仰望他。
后来,林弈年果真如他所说,以七百分的成绩考进S大计算机。
暑假,学校邀请优秀毕业生回校分享学习经验。
当天学校还临时起意开设了一个匿名信箱活动,让学弟学妹写下烦恼,每个信封都有编码,交上去后,学长学姐会随机回信。
看起来就是形式大于内容的活动。
钟吟尝试着写了一封,但她从未想过会有回音。
没想到几天后学校反馈的回信编码中,就有她的一份。
到那时,钟吟都不曾奢想会是林弈年给她回信。
直到她打开信封,林弈年的名字映入眼帘。
那瞬间,钟吟像是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也是从那时开始。
她少女期的悸动从发芽长成了葱郁的苍天大树,考进S大也成了她的梦想。
而现在他说,他只回了她一个人。
“钟吟。”他温和的声音将她从记忆中拉出。
一抬眼,他的面容近在咫尺,不再如月亮高悬。
钟吟眨了下眼,神色涌上层雾气般的怔松,她心中百感交集,真心道:“谢谢你,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不是你,我也没法坚定地走下去。”
林弈年望着她,神色中几分惘然,“可我已经…”
钟吟:“嗯?”
林弈年轻轻摇头,没说下去,看着她的琥珀色眼眸如水般温和。
钟吟被他看得垂下眼。
一种没法多言的微妙氛围横亘在两人间,她心跳加快了几分。
突然,钟吟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铃声彻底打破了那点似有若无的暧昧——是易忱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面色一顿,朝林弈年看去。后者神色如常,“不接吗?”
“是易忱,”钟吟主动解释,“顾阿姨邀请我这周末去他家,他找我应该就是这件事。”
林弈年摇头:“好像没听他说过。”
“正常,”钟吟习惯地说,“他嫌弃我还来不及。”
林弈年笑了下,没说话。
钟吟指了指手机:“那我先接一下电话。”
甫一接通,易忱拖腔带调的声音就传来,“人呢?到了吗?”
钟吟看了眼时间,“这不是才十点半吗?”
“你也知道十点半了。”易忱推开咖啡店的门,漫不经心地往里走,“还不赶紧出发?迟到我可不等你。”
“你放心,我不会迟到的。”钟吟说,“倒是你,先别打电话了,动作快点吧。”
那头传来一声哼笑,“你还命令我?“
不知道他怎么把善意的提醒扭曲成命令,钟吟缄默一秒,实话道:“我其实已经在校门口的咖啡厅了,所以你现在就可以——”
“钟、吟。”
对面突然打断她。
钟吟一愣,奇怪地拿下手机看了眼。
现在的通话设计得这么逼真了吗?怎么感觉就和在耳边喊一样?
她又将手机放在耳边。
声音似乎更近了,冷冷地问她:“你对面那男的是谁?”
钟吟一惊,猛地抬起头,往四周打量。
终于,隔着两扇镂空木窗,对面影影绰绰站着一个身影。
下一秒。身影动了,他掐断电话,从右侧朝她的方向绕过来。
钟吟惊得站起身。
对面的林弈年抬目看她,“怎么了?”
又一侧头,正和靠在镂空围栏的易忱对上视线。他居高临下站着,漆眸压下,安静地打量他们二人。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钟吟心中竟涌起一阵阵心虚,手扶住桌子:“你怎么来这么早?”
易忱没理她,视线一转,平静地问:“你不是陪宋绪吗?”
“阿绪就在那边。”林弈年从容起身,给他留出个位置。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阿绪要见的网友就是钟吟的室友。刚好钟吟陪她室友过来,我们就遇上了。”
易忱沉默着,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几秒后,他才舒展眉眼,吊儿郎当地看向钟吟:“宋绪那个网友是你室友?”
“虽然很离谱,”钟吟点头,“但真是这样。”
“只能是这样。”易忱扯扯唇,抬步一屁股坐下,却没有去林弈年身侧,转而坐到他对面,目光扫过他们二人,“不然你俩还想背着我干什么?”
钟吟心脏猛跳两下,转移了话题:“易忱…你把我位置坐了。”
易忱懒洋洋往小沙发旁边挪了些,一拍身侧,轻描淡写地说:“这么大地儿你坐不了?”
林弈年明明让了位置,他还非要来抢她的。
钟吟忍气吞声地坐过去。
“打电话给我妈,”咖啡厅暖气开得足,易忱困倦地后仰,指尖敲了敲桌面,“让陈叔现在过来。”
就知道大爷一样吩咐她。
钟吟不想理,抱臂道:“你自己打。”
易忱看向她,啧了一声,“你以为我有专车接送这待遇?”
“还有,”他看起来还没完,继续和她算账,“我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次,让你打个电话你就不干了?”
一个电话也能掰扯这么多。
钟吟认输:“停,我打,你别念叨。”
易忱从鼻尖哼一声,钟吟则拨通号码打电话。
那边还没接。
到此时,钟吟才敢抬眼看向林弈年。好像从易忱过来后,他就没再说话。
倒是自己,旁若无人地和易忱拌嘴,实在太不礼貌了,钟吟心中后悔不已。
而等她和顾清通完电话,林弈年便站起身,看向他们:“既然你们还有事,阿绪那边也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
听到他要走,钟吟连忙站起身,话在口中绕了一圈,“…这就走了吗?”
林弈年目光温和,“我在这也打扰你们了。”
钟吟想都没想就说:“哪有,不打扰的。”
她没注意,背后易忱已经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林弈年还是摇头,“我还有点事,这次就算了。”
钟吟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他端详着,不动声色地说,“下次再见。”
林弈年走了,钟吟在原地站了会。
背后冷不丁传来淡淡的一声,“你看起来很不舍得我室友。”
——“我室友。”
钟吟心中乱跳一下,清醒过来,镇定地坐下,“你乱说什么。”
易忱视线凝在她面上。
察觉到他在观察她,钟吟神色不变地喝了口可可,“他请我喝了可可,人家要走,我开口挽留几句也是礼貌吧?”
“多少钱?”
钟吟眨眨眼,半晌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手上这杯可可。
“我不知道,你也要吗?可以扫码看一下价格。”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易忱还真拿手机扫了码。
钟吟忍不住提醒他:“陈叔马上就要来了,你现在点喝的完吗?”
易忱没搭理她,垂着眉眼看手机。
钟吟索性也不再自讨没趣,将杯中的可可一饮而尽。
易忱找到林弈年的微信,发去转账,做完这些,他睨向钟吟,“喂。”
又怎么了?
钟吟放下杯子,看向他。
他冷不丁道:“你和我室友很熟吗,请你你就喝?”
钟吟莫名其妙,“就一杯咖啡,能有什么关系。”
“这杯咖啡三十五块。”
“是啊,”钟吟点点头,“三十五,也不是三万五。”
易忱表情更臭了。
钟吟懵圈地看着他,心中念头转了好几圈,灵光一闪,才终于明白过来什么。
易忱不会是觉得,林弈年请她喝咖啡,是看在他的面子,是消耗他的人情,所以才一口一个“我室友”,一脸不爽地说咖啡要三十五块。
这也太小气了吧!
钟吟表情变换莫测,赌气道:“你要实在在意,我下次自己请回来,也就不耗费你的人情了。”
易忱反应了几秒。
表情荒唐地看向她:“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个?”
钟吟实在懒得猜了,撇过头,“那是因为什么?你就不能直说吗?”
易忱暴躁地横向她:“无功不受禄,我是让你别随随便便就吃外人给的东西。你知道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钟吟被他震了一震,虽然觉得他很夸张,但气焰也没刚刚盛了。
“虽然,但是,”她张了张唇,“林弈年也不是这样的人吧。”
易忱言之凿凿:“我这叫未雨绸缪,给你树立这样的意识,懂吗?”
钟吟没话说了,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易忱站起身,歪头睨她:“还冥顽不灵?”
歪理一大堆。
钟吟有气无力:“听到了听到了。”
易忱看起来总算满意,眉头一挑,手掌一拍她后脑,“时间差不多了,走。”
钟吟忽然想起来什么,“你等我一下。”
她从前台拎出礼品盒,抬眸,对上易忱没好气的视线,“你钱多到没处花?”
“你说这些礼物吗?”钟吟解释,“这是基本礼貌。”
易忱冷不丁从她手中接过所有盒子,语气沉沉:“我家就差你这点东西?”
钟吟琢磨他话中的意思。
这是在炫耀他家条件很好…?
“我知道你家不差,”她抿抿唇,耐着性子道,“但你家有是一回事,我买不买是另一回事。”
易忱不耐烦了,推门就往外走:“你有这钱自己留着花吧。”
“诶,”钟吟追出去,“东西重,我也拿一点吧。”
易忱看都没看她,“车就在对面,别浪费时间。”
钟吟抬头一看,顾清的车果然已经停在路边了。
司机陈叔下了车,笑眯眯地接过东西放进后备箱,钟吟打开后座,不多时,易忱拉开门。
属于她身上轻盈的香气,顺着冷风扑面迎入他鼻畔。
目光对视一秒。
易忱突然又关上门,两步往前,吊儿郎当地坐上了副驾驶。
“……”
钟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倒是陈叔奇怪他的举止,“小忱啊,后座坐得更舒服。”
易忱看向窗外,一副冥顽不灵的态度:“我想坐哪就坐哪。”
陈叔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狗脾气,摇摇头,笑着发动车子。
钟吟没空理会他的别扭,低头给史安安说了自己有事先离开的消息,后者状态看起来很放松,干脆地回了句好。
轿车启动。窗外的景色纷繁变化,钟吟若有所思地往外看。
她从小在沪市长大,对京市的记忆还停留在艺考的匆匆几面里,入学到现在,还只去过几次商圈。
这座城市对她来说,依然陌生。
易忱的家看起来很远,车往西边一路行驶,进了西二环。
钟吟曾听过京市“东富西贵”的说法,她张望着周围低调神秘的建筑,某种猜测隐隐浮现——易忱的家境,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陈叔将车停在一个不算很大的两层独栋小楼前。从外观看,不算浮华,甚至因年数不短,墙壁还有些陈旧。
“下车。”易忱哐当拉开车门,另手插兜,耷拉着眼皮,困倦地看着她。
钟吟讷讷哦了声。
她忽然有些紧张。
眼看着易忱就要去开门,她来不及思考,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有什么话,”易忱眼神闲闲停在她拉住他衣袖的手指,慢腾腾道,“需要拉着我的手讲?”
钟吟顾不上和他扯皮,“我忘记问了,你家今天有哪些人啊?”
易忱打了个哈欠:“我爸、我妈。”
“易池那老——”他顿了下,“大概也在。”
“那你爸爸他,”钟吟表情纠结,半晌才翻找出个合适的形容词,“严肃吗?”
听罢,易忱一挑眉,俯身凑近,两人距离拉近,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意味深长的笑,“见我爸,你很紧张?”
钟吟装作看不懂他的意思:“毕竟是第一次见易叔叔,还是不希望出什么错惹他不高兴。”
他抱臂靠回去,“你管他高不高兴做什么?”
钟吟唇角抽了下,还没说话,又听他边按门铃,边闲闲道:“讨好他不如讨好我。”
钟吟:“……”
问他也是白问。
陈叔将礼品盒从后备箱拿来,钟吟道了谢。在易忱按下第三声门铃时,门从内被打开。
顾清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又絮叨叨地数落她买什么礼物。
视线一转,钟吟看到了易忱的爸爸。
她没猜错,易忱锋利的眉眼就肖其父。
只见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大,面相威严,满身扑面而来的严肃。
她挺直背,嗓音略拘谨:“叔叔好。”
易建勋朝她看过来。
顾清用力一拍他肩膀,使眼色。
下一秒,这个男人反应过来,对她挤出一个仿佛训练过多遍的“和蔼”笑容,“你好你好。”
他一看就不经常笑,表情实在勉强僵硬,一瞬间,钟吟便散了紧张。怕显得不尊重,她要笑不笑的,努力压住唇角。
“行了,别吓着吟吟。”顾清揽着钟吟进门,瞪了易建勋一眼,继续对她嘘寒问暖。
没人在意的角落,易忱孤零零地拎一堆礼品进门。他站在门边好一会,看着沙发上那三人其乐融融。
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一样。
易忱面无表情,“砰”得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
易建勋顿时皱眉看去,“怎么做事的?动作没轻没重的。”
看见易忱因自己带来的东西挨骂,钟吟忙接过话头:“不知道您和阿姨喜欢什么,我买了些补品,可能有些重,不怪易忱的。”
易建勋霎时转变表情,和颜悦色道:“那是他应该做的。”
说起礼品,顾清又念叨起这件事,嗔她,“下次不许再买了啊!”
钟吟乖巧地点点头。
他们聊天的间隙,易忱像个空气一样,从客厅游离到厨房,再到冰箱,游魂半天,才摸出些糕点,坐在餐桌吃。
见他一进门就是吃,易建勋敲敲桌子,不悦地呵斥:“易忱,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还不过来陪你同学说说话?”
易忱还没吭声,钟吟的头皮先麻了麻。
回家三分钟挨两顿骂,还都是因为她——这仇得记到猴年马月?
“我没事的。”她再次接过话,“叔叔您先让他吃吧。”
“姑娘,”易建勋用看别人家孩子的眼神看她,感慨:“和他做朋友,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那头易忱咽下最后一口绿豆糕,起身走过来,拿起水杯喝了口。
听到这话,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嗤道:“她会委屈?偷着乐还差不多。”
“…………”
一片沉默中,易建勋脸色如土。
想骂人,又顾及着钟吟在场。
忍了半天,他松松领带,用一种“这是你儿子”的视线看向顾清,被后者以“放屁这明明是你的种”的眼神给骂回来。
看得出,他们可能对自己的儿子还不够了解,并不知道他平时说话就是这种风格。
“我不委屈的,”钟吟放下茶杯,波澜不惊地笑笑说,“这段时间,易忱的确帮了我很多忙。”
顾清哪能听不出她在圆场,感激地干笑两声,“那是他应该做的。”
在看不见的角落,她狠瞪易忱一眼。
“这样,你和小忱先聊着,”顾清有意撮合,“厨房阿姨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去打个下手。”
走前,她给易建勋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
“我也去回个电话,”易建勋说,他视线转向易忱,眼中暗含警告之色,“你陪好客人。”
他们好像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钟吟眨眨眼睛。
诺大的客厅很快留下他们二人,徒留电视的背景音。
易忱看起来并不想说话,刚好钟吟也没有开话题的兴趣,两人便各自看着手机。
钟吟在回史安安的消息:[你们要一起去吃午饭吗?]
[嗯…但他说要请我吃饭,我该答应还是和他AA呀?]
钟吟想了想,回复:[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