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池的电话不停作响。
他正在开会,敛眸看了眼,按了关机。
下会后,易池回电话,“刚刚在开会,什么事?”
那头传来冷淡的声音:“我是不是让你别插手我的事?”
“什么事?”
易忱冷笑:“校十佳没你的手笔,能轮到我?你们这样做,想过我以后怎么自处吗?”
易池怔松,“什么校十佳?我做什么了?”
“装什么?”易忱压着火,“我室友,校会当年做马一年,什么也没得到,我轻飘飘把名额截了去,我是人吗?”
易池平静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什么也没做。如果我没记错,这种评选由多个评委打分,各个学院都有,很难有内幕。”
那头充耳不闻,“那不是你,是爸?”
易池荒谬地笑出声:“你可太高看我们了,咱家手伸不了那么长。”
“S大怎么也是百年名校,这种所有人都盯着的荣誉,就是天大的人情人也不会冒这个风险内幕你。”
他说半天,嘴巴都渴了。那个蠢弟弟则像被喂了哑药,一个字也不说了。
他顿时火大地松了松领带:“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幼稚?”
“我——”
易池不客气地打断:“你就没有想过,是你自己的履历足够优秀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传来声音:“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去争。”
易池几乎被他气到失声。
组织了下语言,“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圣父呢?”
“你他妈才是圣父。”
易池没理他:“你不和人争?人家可和你争。”
易忱低头看着脚尖,淡淡道:“我和室友目标不同,这个对我来说没用,对他不一样。”
"行了!"易池没了耐心,“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忙着。”
“但你要敢把到手的机会放弃,你想想回去怎么和爸交代吧。”
说完他便掐了电话。
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易忱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在寝室楼下踱步。
半晌,才平稳下心神,抬步上楼。
从接到消息开始,林弈年一如平常,日日早出晚归,好像没什么变化。
推开寝室门。
易忱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快递盒放在林弈年桌上。
程岸看到他,挑眉笑开,贱嗖嗖地说:“哟!我们的准校十佳大学生回来了!”
“少来。”
易忱没心情和他扯,放下包,“林弈年呢?”
程岸挠挠脸,“好像又去开会了吧。”
易忱把椅子往后拖,坐下,“他这几天怎么样?”
“啊?”程岸疑惑,“什么怎么样?他不和以前一样吗?”
“我感觉好像更忙了点,”另一侧的宋绪说,“除了睡觉,他都不待寝室。”
说曹操曹操到。
几人正说话,门从外被打开。林弈年朝内扫了一眼,“都在呢。”
易忱站起身,“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每天影都见不着。”
林弈年解下围巾和大衣,“开会。”
“又开会。”易忱皱眉,嘀咕了句,“这学生会有什么好干的。”
林弈年动作微顿。
没吭声,半晌,才继续将衣服挂起。
突然,他视线停顿在桌面的快递盒,“这是什么?”
“那个,”易忱侧过头,抬手摸了摸鼻子,“你上次不说,很想要这款psv吗,但绝版了,我让我堂哥从国外——”
话未说完,便被林弈年打断:“为什么好端端的送我游戏机?”
他很少打断人说话,易忱怔了怔,“想送就送了,你收着就是。”
林弈年视线停在桌上的快递盒,从喉间轻轻重复:“想送就送了。”
易忱没听清,“什么?”
林弈年坐下,将快递盒放到一边,没拆开,“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易忱摆手。
“无功不受禄,”林弈年抬眼,“还是说,你有什么必须要送的理由?”
“我…”易忱喉结动了下,看了看四周,又将后面的话咽回去,“出去说吧。”
林弈年没有动,声线还是平和的:“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吗?”
饶是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出不对来。程岸视线来回扫视,突然夸张地哎呀一声,摸摸肚子,起身拖起宋绪,“好饿啊,走绪儿,咱出门买饭吧。”
宋绪也反应过来,哦了声,两人匆匆离开。
门在身后关上。
寝室顿时安静到落针可闻。
到这时,易忱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什么十佳评选?听起来太虚伪,也实在恶心人。
索性单刀直入:“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兄弟,有什么我就摊开说了。”
“我知道你对这些评奖评优什么的挺看重的,我也没想到这次是这样的结果。送游戏机也是怕你心里落差,想你心情好点儿。”
易忱一股脑说完,林弈年也没吭声。
他顿时有些急:“你有什么话也别憋着,咱们把话说清,不把事情过夜。”
到此时,林弈年终于有所反应,很低地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吗?”
易忱拧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
林弈年脸上的怔松之色褪去,“我只有一个困惑。”
“嗯?”
“你之前说,对这些形式主义的荣誉不感兴趣,那为什么要报名?”
易忱舌尖抵了下上颚,话在口中绕了一圈。
终是实话道:“是我家里人让我报的。”
林弈年表情没有意外,点点头,“猜到了。”
“那你好点儿没?我这次是走了狗屎运,”易忱挑眉,放松地一拍他肩膀,“但你综合素质这么强,什么奖不都是早晚的事儿?”
林弈年淡淡笑了声,垂下眼。
“阿忱。”
易忱转身的动作一顿:“嗯?”
他问:“你从小到大,有过想要却得不到的经历吗?”
易忱:“想要却得不到?钱算吗?”
一秒后,他呸了声:“不行,这话太晦气。”转而改口:“我能有什么得不到的?”
“就算现在得不到,总有一天也会得到。”他抬起下巴,满眼的张扬。
林弈年久久地看着他。
忽而笑。
“有得必有失。”他低头把玩游戏机,温声道,“人生哪能事事如意。”
今天刚好是平安夜。
中午,钟吟刚从食堂出来,一阵凛冽的风便扑过来,如刀片般,割得脸颊生疼。
至今,她还不是很能适应北方干燥的冬天。
钟吟哆嗦着伸出冰凉的手指,将围巾上拉了拉,却仍觉无济于事。
“天,吟吟你手怎么这么冷啊?”郭陶看着个子小,其实是个小火炉,手总是滚烫烫的,“我给你捂一捂。”
钟吟笑:“谢谢桃子。”
“晚上有什么安排?”郭陶用碰了碰钟吟的手肘。
钟吟看她一眼:“你忘啦?我晚上要去十佳评选现场打工。”
“啊?”郭陶顿时垮起脸,“你那个部门怎么这么多事,烦死人啦!”
“怎么了?”钟吟低头看她。
郭陶撇撇嘴,“顾旻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本来还想叫你一起去的。”
钟吟抿唇笑,“他又没喊我,我干嘛要去。”
郭陶轻哼:“难道就我和顾旻那个小屁孩两个人吗?多奇怪啊。”
钟吟眨了下眼:“有什么奇怪的?他不就比你小几个月,不马上就成年了吗?”
“成年了又怎么样,”郭陶鼓腮,“不还是那么幼稚。”
钟吟笑而不语。
两人回到寝室,不多时,郑宝妮和史安安也陆陆续续地回来。
“平安夜大家怎么过?”还没进门,郑宝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钟吟淡定地翻着书,“给青媒中心打工。”
郑宝妮啧啧摇头,“你那个中心不给你颁个奖都对不起你。”
她又揉了把史安安毛绒绒的脑袋,坏笑:“你呢?和宋绪出去约会?”
“吃饭!”史安安强调,“不是约会。”
“是是是,吃饭,”郑宝妮最后看向郭陶,“那就剩我们俩了,凑合一起吃个饭?”
钟吟听得弯起唇,“人家有约啦,要和弟弟吃饭呢。”
“哈?”郑宝妮头顶迟钝地扣出一个大问号,“什么弟弟?不会是顾旻吧?你俩谈了?”
“没!”郭陶大声,“他就一小孩儿谈什么谈!”
郑宝妮满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点点头,“行,就我个单身狗没事干是吧。”
钟吟挑眉:“实在无聊的话,和我一起去打工?”
郑宝妮表情惊悚:“我只是无聊又不是有病。”
“……”
临近傍晚时,史安安和郭陶都相继出了门,便是嚷嚷着无聊的郑宝妮也和乐队出去聚餐了。眼看着时间差不多,钟吟阖上专业书,出了门。
简单在食堂吃过饭,钟吟出发去大礼堂。门口处,她看到了青媒的人,抬步过去打了招呼。
没多久,曾可也到了。视线扫过她,没说话。
钟吟挪开眼,随着大部队进场。
评选还有半小时开始,大礼堂陆陆续续坐满人。
钟吟坐在最后,准备好录音笔。她被分配去写新闻稿,今晚需要跟完全程。
她视线投向主讲台。今天这样的场合,人才济济,几乎汇集了S大精英,第一排评委甚至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大佬。
站在这里讲演,便是她都感到一丝沉重的压力。
钟吟敲着手中的钢笔,不由联想到即将上台的易忱——却想不出,那样吊儿郎当的人能正经做一场汇报的模样。
正发着呆。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懒洋洋地晃动一下,打断了她的遐思。
一抬眼。
钟吟对上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眼睛的主人居高临下地扫过她面颊,扬着眉头,兴味地盯着她看。
她视线缓缓定住。
向来肆意散漫的男生,破天荒地换上了正装,西装勾勒身型,显得肩宽腿长。青涩的少年气褪去。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上次见易忱还是十几天前。
这段时间,她遵循着郭陶她们的话,没主动和他联系过。
此时乍一见面,她的心跳竟有了超乎寻常的波动。
正怔忪着,下一秒,男生扯扯唇,露出熟悉的散漫表情,欠欠地说:“怎么哪儿都有你?”
也打破了钟吟的失神。
她猛地挪开眼,盯着纸上自己的字迹。
思绪几番流转,钟吟定下心神:“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他闲闲地瞥她一眼,“我可不是来做观众的。”
钟吟依旧垂着眼:“我知道你不是观众,是候选人,很厉害,行了吧?”
易忱没吭声,却冷不丁的,意味深长地笑了声。
数次背黑锅的经历让钟吟脑中的警铃敲响。
果然,一抬头,便对上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视线。
“……”
身侧的位置被人占据。易忱迈腿过来,懒洋洋地坐下。
“你不能坐这,”钟吟提醒,“有专门的位置。”
他却没走。
察觉到旁侧悠悠的视线,钟吟握笔的手微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啊。”他指尖慢悠悠地敲着桌面。
钟吟停下笔。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看我的眼神,”他朝她凑近几分,停了下,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灼热。”
“……”钟吟面无表情地继续写稿,嘴上敷衍,“是啊,你今天太帅了。”
“就算这样——”易忱顿了下,扬眉,“你就不能控制一下?”
钟吟习以为常:“下次一定。”
几次开口,都被她很平淡地怼过来。
易忱脸上笑意敛起:“喂。”
“又怎么了?”
“你今天什么态度?”
钟吟莫名其妙,眼看过来,用一种“我又哪里惹到你了”的眼神看他。
易忱抿唇。
胸腔被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爽占满。
他不喜欢她这样平静无波澜的眼神。
“易忱?”钟吟又唤他一句。
易忱扭过头,没搭理她。
钟吟看了眼台上。
讲工作人员已经在调试话筒,第一排也逐渐坐上了评委,距离开始还有十分钟。
但身侧这人竟看不出一丝紧张,还有心思在这和他置气。钟吟忍不住要提醒,冷不丁听易忱道:“你哪天考完?”
“七号。”
“票买了?”
钟吟一怔,想起上次要订票,结果被突然而来的会议通知打断,顿时懊恼:“我忘了。”
“那还不快点?”说着易忱起身,敲敲桌子,“再不买想留我家过年啊?”
“……”钟吟淡定地摸出手机,“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现在就买。”
一抬头,发现他仍盯着她。
“怎么了?”
易忱语气淡淡:“你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票都忘了买?”
钟吟:“上课,吃饭,睡觉。”
“没认识什么新人?”
他问得煞有介事,钟吟还真以为自己认识了什么他的熟人,翻遍了记忆也没想到,“没啊。”
易忱看她好几秒,“最好是这样。”
说完,他便没再停留,往前排候选区去了。
他头颅高高扬着,肩宽腿长,满身倨傲的气质,不知引来多少视线。
钟吟看了一会,继续低头写新闻稿。
没多久,身侧的位置再次有人落座,来人满身木质清香,淡淡地萦绕在鼻尖。
“好久不见。”
钟吟笔尖一顿,抬眸看去,下意识道:“…诶,你也是来评——”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起曾可说的话,倏地刹住车,脸色浮现尴尬。
林弈年像没看见她的表情,放下电脑包,一如平常般温和地说:“让你失望了,我也是来打工的。”
钟吟手指摩挲笔,安慰道:“你这么优秀,还有很多机会的。”
“但是机会不等人,”他半开玩笑般摇头,“总是用一次,就少一次的。”
钟吟看着他。
记忆里,林弈年便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似乎只要他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类似于挫败的表情。
“但这都不影响你的厉害,”她忍不住放轻声音,“至少在我心中,你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说完,她对上林弈年笑意浅浅的眼。
那瞳色是很淡的琥珀色,琉璃一般,望进她眼底。
钟吟眼睫轻动,想要错开眼,突然,颊边凌乱的发丝被一根玉白的手指别过,她下意识侧头,脸颊却直接蹭上了他指尖清凉的温度。
她一僵,甚至一时忘了动。
林弈年缓缓收回手,“冒犯了。”
脸颊被他碰过的皮肤,在瞬间灼烫起来。
有种微妙的暧昧在二人之间横亘。
钟吟脸颊微红,几不可闻地说:“谢谢。”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一颗漂亮的红苹果,林弈年手掌摊平,温润的眼望向她:“平安夜快乐。”
钟吟眼睫轻轻颤动着,她从他手中接过苹果,抬眸:“谢谢。”
她眼眸水一般莹润,干净纯粹到可以望见底,里面盛满少女的秘密心事。
林弈年还欲再看时,她已经快速撇开眼。
突然,整个大礼堂变得安静。
校长上台,简单做了开场白,这场佼佼者众多的评选正式开始。
钟吟心不在焉地随着众人一起鼓掌。她感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眼,正和右后方正在拍照的曾可对上视线。
后者目光在他们这里打了个转,神色不太好看。
钟吟装作没看到般移开视线,低头打开录音笔。
这场评选的节奏很紧凑,给每个候选人的汇报时间不超过五分钟,超时就会举牌,终止论述。
钟吟握笔,安静聆听台上众多精英们演讲。他们来自不同学院专业,各自都获得了领域内骄人的成绩,群英荟萃。
她歪头,有些担心地问林弈年,“这么多厉害的学长学姐,易忱现在才大二,能选上吗?”
林弈年视线没从讲台移开,“只要他想,都可以。”
钟吟没注意他的神色,弯唇道:“原来易忱这么强啊。”
“是啊,我也没想到。”林弈年说。
就在这时,周围响起鼓掌声。
下一个,轮到易忱上台。
全场瞩目中,男生迈着长腿,款步上台。
他站定,抬首。
头顶的聚光灯倾泻而下,汇集在他锋利的眉眼,漆瞳不疾不徐地环视台下。
向来散漫的少年站在台上,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紧张。
同时他抬起下巴,嗓音清晰传到每个人耳畔:“各位评委老师、同学,晚上好。我是18级计算机易忱。”
他点开ppt。
排版简洁,内容鞭辟入里,一页页记载着他参与过的项目,比赛。
周围顿时出现一片此起彼伏的低语,钟吟听到几句。
“我草,学科平均绩点4.96???”
“大一就获ACM金奖,这是什么牛人?”
“我真的草了,甚至还有数模国赛一等奖。”
“妈呀启信智能那个数据网站也是他做的?!!”
虽然并不懂这些奖的含金量,但看他们的表情,好像是真的很牛逼。
胸腔中最后那一丝犹疑也消散而尽,钟吟神态彻底放松下来。
说完个人经历后,易忱笔直站立,开始做结语。
“就在不久前,我构思了四年的游戏创意,第五次被投资方拒之门外。”
“这让我意识到,我如今所取得的成绩,也不过是渺渺一粟。”
“至今也没人觉得我会成功。”
“就像我也没想到我能站在十佳的讲台上。”
“但那又怎么样?”
他张扬地望向台下,脸上露出极为耀眼的笑:“被嘲笑的梦想才更有实现的意义。”
不同于其他人做结语事的中规中矩,锦上添花。
易忱谦逊自信,但又狂妄嚣张。
明明是矛盾的名词,却汇聚成这样一个生动的人。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在一众人间,钟吟轻轻笑了。
视线一转,她看见林弈年安静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他脸色苍白,钟吟心中咯噔一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林弈年摇头:“只是胃疼,老毛病而已。”
“那怎么办?”钟吟脸色空白,“要不要去医务室?”
“买点药就好。”
钟吟仍是不放心:“你能行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虽然你陪我去并不能解决问题,”林弈年笑了下,低眸看向她,“但我还是想你陪我一起。”
钟吟脑中“嗡”的一声。
好半晌,她轻点头,低声道:“那我让朋友帮我保管一下录音笔,稿子回去再写。”
“好。”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从后门离开时也并不显眼。
推开门。
凛冽的风拂于面上,钟吟冷得一哆嗦,低头就要系紧大衣的扣子。
她手冻得僵硬,怎么也系不上时,另一双手伸过来,指尖灵活地在她胸腔打了个扣,又替她围紧了围巾。
钟吟半张脸被围巾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怔愣着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眉目。
林弈年说:“你刚来这边,应该还不习惯这里的冬天。”
钟吟点头:“是有些不习惯。”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走出几步,她语带担忧,“还能忍住吗?我们要不要走快点?”
“好一点儿了。”林弈年说,“慢慢走过去就好。”
平安夜的校园,冷冷清清。只有这一排路灯,发出影影绰绰的光。
钟吟看向前方,她的林弈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对了,你打算哪一天回去?”林弈年的嗓音打破她的遐想。
“糟了,”钟吟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我又忘记买票了。”
“不急,”林弈年笑,“现在还来得及。”
“我看看啊,”她摸出手机,找到买票软件,茫然地“啊”了一声,“七号的没了。”
林弈年停下脚步,“那你看看十五号的。”
“十五号?”
“嗯,我十五号考完,”林弈年歪头,笑看向她,“如果可以,我想你和我一起回去。”
“砰砰。”
钟吟听到了自己心脏乱跳的声音。
“可以吗?”
他又走近一步。
她慌乱了下,垂下眼,看到十五号的车票还在后,轻声说:“可以,还有票。”
在他的视线下订过票后,钟吟把手机放回口袋。一直到现在,她还处在一种懵懂的境地。
两人继续往前走。
“沪市也不是没有很好的传媒院校,”林弈年侧头看她,“怎么会想到来这么远的地方?”
钟吟垂下长长的眼睫,又抬眸望向他,眼神清澈又婉转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实在是漂亮。
客观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漂亮。
以至于这一瞬间,林弈年心旌动摇,连思考也未曾,伸手抚上她发顶,俯身平视她:“是因为我吗?”
大礼堂内。
后面还有人要汇报,下台后,易忱当然还不能走。
他耐着性子坐到所有人汇报完,领导做完总结发言,才终于能随着众人从各个门离开礼堂。
易忱往后门去,身侧同行的学长拉住他,“易忱,你往哪走?从前门近一些。”
“我找人。”他摆摆手,继续逆着人群往后门走,四处张望一圈。
直到礼堂的人几乎散尽。
易忱情绪不明地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刚敲出两个字,有人在他耳畔道:“别找了,人早走了。”
曾可抱臂走到他近前,幸灾乐祸地补充一句:“和林弈年一起走的。”
她好整以暇地观察男生的表情,以为能看到他失控的脸色。
谁知,他只是挑动一下眉梢,用那种极尽讥诮的眼神自上而下扫过她。
“警犬都没你称职,成天三只眼睛放哨。”
“你…!”曾可简直气炸了,忍无可忍地指向易忱,“你有这时间怼我还不如想想怎么管住钟吟吧!”
“你真以为她喜欢你吗?她早就对你没兴趣了,她现在看上的是林弈年!”
等了半晌,没得到回应,曾可抬眼看去,正对上易忱幽冷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睨向她。
“我是看起来脾气很好吗?”他左右活动脖颈,语气冷而淡,“让你觉得可以在我面前兴风作浪?”
他说变脸就变脸,满身桀骜幽冷的气质迎面压来。曾可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想怎么样?”
“你下次再嚼她的舌根,被我听到。”易忱顿了顿,嗓音很漠然,却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我不介意亲自教你做人。”
说完,他转身就从后门离开。
曾可站在原地,心中又堵又闷,还有些后怕。
却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原地气得跺了下脚。
气温又降了几度,几乎到了零下。
一直到进了药店,钟吟才缓过来。
她看着林弈年吞下药,心中终于放松,“你怎么会有胃病啊…还这么年轻呢。”
林弈年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可能是因为我总是不按时吃饭。”
钟吟想起上次她带回去的面条,也是很晚的时候。
忍不住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他挑眉:“那你监督我?”
钟吟愣了下,脸上消散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就在刚刚。
在她承认是因为他而选择S大后,林弈年用手掐了下她的脸颊。
足够亲昵的一个动作。
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自然而暧昧,钟吟的情绪已经如同过山车般患得患失。
她扭过头,“你现在好点儿吗?”
“是我常吃的药,”林弈年说,“一会就好了。”
钟吟接过药看了眼,记住了药名。
他们出了药店。
林弈年说:“我送你回寝室?”
钟吟点头,“好。”
脚步声轻轻地落在地上,一如心跳的频率。
就在这时,钟吟口袋中的手机嗡嗡震动,她拿出,看到易忱打来的语音电话。
她下意识看了眼林弈年,“我接个电话。”
他颔首,表情没什么变化。
钟吟接通,还没说话,那头便传来很淡的两个字:“人呢?”
“我——”她迟疑着,“我有点事,先回寝室了。”
“一个人?”
钟吟停了下,朝身侧的林弈年看了眼。
她很少撒谎。
这次却犹豫地没有说实话,轻轻“嗯”了声。
那头安静了几秒。
“挂了。”
手机里传来忙音,钟吟有些怔松,不明白易忱打这个电话的用意。
“他找你有事吗?”林弈年问。
钟吟摇头,“不知道,他很快就挂电话了。”
“阿忱就是这个脾气,”林弈年笑了下,徐徐道,“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钟吟顿了顿,下意识道,“他挺好的。”
但话出口,又觉得不对。明明林弈年只是在开解她,她怎么一副生怕他说易忱坏话的态度。
于是她又找补般道:“当然,我知道你是好意…”
“没关系,”林弈年云淡风轻地说,“我明白的。不说他了,聊聊别的吧。”
“这周结课后,有什么打算?”
钟吟叹口气,“复习啊,有好多门理论课呢。”
“你还会担心期末吗?”林弈年笑,“听说你成绩很好。”
钟吟摆手:“人外有人,我们专业厉害的人有很多,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既然你也要复习,”林弈年侧头看她,“那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吗?”
钟吟懵了一懵,忙不迭道:“去,可以,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