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烛对上周斯扬的视线,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垂眼,头发往耳后别,有点歉疚:“……对不起。”
说了来演戏,她这么不专业怎么行,周斯扬还是付了钱的。
正思忖怎么表现会更好,不远处的房门突然从里打开,夏烛一个机灵,上前半步,贴近周斯扬。
清淡的馨香靠近,周斯扬垂眸,看到身前女孩儿耳边飘落的发丝,棕黑色的头发,搭垂在她白皙的耳廓上。
他心微动,握住她的手腕,夏烛感觉到,轻抬眼,看他。
周青披了个黑色披肩,倚靠在半开的门,抱臂瞧着两米远外的人,她总觉得周斯扬突然说自己有了女朋友这事儿……有点蹊跷。
别是不想联姻,找了个人来演。
周青声音清脆,丝毫不像快五十的人,撩了披肩,磕了磕门,朝夏烛笑:“夏烛是吗,来了怎么不进来?”
说完睇周斯扬一眼,幽幽:“年龄大……也不是都知道心疼人。”
周斯扬:……
夏烛小心扫身前的人,没憋住,垂眼笑。
周斯扬轻轻挑眉,两指使力,捏了捏手里纤细的手腕,夏烛被捏得抬眸看他,触到那幽黑深邃的眸子,赶紧憋住了笑。
梃山庄园的房子是十几年前周斯扬父亲建的,占地数十亩,院子里的湖心亭供长辈垂钓,院中心的喷泉后三层洋楼,在设计上参照了传统的徽派建筑。
周斯扬走在前面,夏烛跟着进屋。
周斯扬的爷爷商人气息不重,听说经商之前在荆北某个学校任教。二叔一家,亲切有加,也很好相处,小女儿还在上学,见到周斯扬脆生生地叫了声哥哥。
其它人这关都算好过,只有周斯扬的姑姑……微挑的凤眼,眼神如炬,夏烛被看了两下就觉得自己这假女朋友的身份不保。
周斯扬坐在她身侧,抬手拉着她的藤椅往自己身边拖了拖,偏脸靠近她:“说了别紧张。”
温热的气息靠近,蹭得夏烛耳朵痒,她努力忽略身侧那人,稳了下心神,掩唇:“但是姑姑她一直看我。”
“嗯,看你好看。”耳边人轻声道。
夏烛觉得自己没出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她竟然耳朵有点发烫,努力镇定,轻咳一声,拉了拉衣服,重新坐直。
“准备结婚了?”坐在茶几另一侧的爷爷发话。
周斯扬松开夏烛的椅子扶手,把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嗯,你们不是催得紧。”
爷爷眼睛一瞪,很不赞成之前周斯扬做法的语气:“有女朋友也不带回家看看,我看你是对人家小夏不上心。”
周斯扬到底是自己的金主加老板,因为自己被这样批评,夏烛如坐针毡。
她张嘴,想替周斯扬解释,抿了抿唇,尝试着叫人:“爷爷,”
周斯扬适时打断:“先前求婚她没答应。”
“现在答应了?”周青问。
周斯扬两指弹了下桌面上的打火机,“上个月在南方海岛转了一圈,包了个游艇,鲜花蜡烛铺了一船,答应了。”
他话音落,夏烛瞄了他一眼。
男人侧脸线条紧实,模样正经,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右手还闲闲转着紫砂壶的茶壶盖——就还挺会撒谎的。
夏烛收回视线,绷唇闭嘴。
一顿饭她吃得战战兢兢,不过结果算好,圆满完成了任务,从周家出来,周斯扬把她送回到住处,往后连着三天都没再联系她。
夏烛一方面觉得这正常,另一方面也乐得清闲,毕竟演戏是个技术活,她这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一演起来紧张,总容易心跳加速。
周五傍晚下班之前,家里再次打来电话,她从办公楼出来,走到四楼平台的休息区接电话。
四楼平台外有一片小花园,木色栈道两侧摆了些座椅和遮阳伞,平时没事可以坐在这边喝个咖啡,或者吃午餐。
正值下班时间,平台花园没什么人,只有最远处靠门的座椅旁,有隔壁部门的同事在跟顾客讲设计方案。
夏烛挑了离他们远一点的位置坐下,脖子里的工牌跟着她的动作荡了两下。
这次打电话的不是夏老头,而是她的母亲郭女士,郭枚没夏庆元那么老古板,相比结婚和回去考个编制,她更希望夏烛身体健康,过得舒心。
“你上周说在林冉医院的体检,检查结果出来没?”
刚绕过花坛没注意,裤子上碰了点土,夏烛这会儿看到,弯腰拍掉:“没事,都正常。”
妹妹夏姝身体不好,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从初中开始住校,大学更是在外地,在外时间久了,养成习惯,报喜不报忧。
“那就行。”郭枚放下心来。
没说两句,又提起上次相亲,夏庆元战友给介绍的人,夏烛没回去相,这事也就只能作罢,夏老头现在还在生气,打电话都不过来。
“真没男朋友?”郭枚问。
夏烛搓着工牌绑带上抽出的丝,凝神思考了两秒,她想说有,让郭枚放心,也让夏老头少折腾,但想到如果说了有,这老两口肯定要让她带周斯扬回家看看。
周斯扬……夏烛转了转手边的咖啡杯,还是觉得算了,她是拿钱办事,帮忙演戏,但周斯扬可没拿她的钱,能不麻烦他还是先不麻烦他了。
“嗯。”夏烛应了一声。
“哦对,”应完她想起来,“清潭剧院下周有你和我爸喜欢看的京剧,我给你们买了票……”
没说完的话被听筒那侧东西倒落的声音打断,乒乒乓乓,好像是夏姝不小心把东西摔了。
“你妹妹屋子东西掉了,我去看看。”
电话挂得匆忙,应该是没听到她的最后一句。
夏烛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看了眼已经黑掉的屏幕,她咬了咬唇,很轻地叹了口气。
夏姝有先天性心脏病,一只脚走路也稍有不便,因为年龄小,再加上身体上的问题,夏庆元和郭枚分在夏姝身上的精力比她多很多。
虽然能理解,也因为体谅妹妹和父母,不会多说什么,但习惯性地被忽视,还是会让她在某个瞬间有点失落。
就像现在,她捏着手机,不确定什么时候再打个电话,跟郭枚说说已经买过票的京剧。
抬眼,看向被层层高楼遮住的天空,天色有点暗,云朵密布,想起天气预报提示今晚依旧有雨。
夏烛原地坐了会儿,收拾好心情起身,打工人,打工魂,什么事都没有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拿到这个月的奖金重要。
又过了两天,夏烛收到罗飞的消息,告诉她假的结婚证已经找人做好,让她周五下午有空,再来找周斯扬一趟。
她连声应好,跟罗飞确定周五见周斯扬的时间。
周五,六点。
她整理好最后一份文档资料发给李丽,斜眸看了眼桌子上的电子时钟,摸手机给罗飞发消息,询问自己是否可以过去。
罗飞:[嗯,您可以过来了,老板刚下会。]
和上次去找周斯扬一样,她抬眼确认办公室里还没下班的几个同事,轻手轻脚从工位里绕出来,走到电梯间。
有了第一次,这回没那么紧张,但探手摸电梯键时,仍然时刻注意着身边有没有突然冒出的同事,和大老板的秘密约定,还是小心点的好。
乘电梯上去,一路走到最尽头的办公室前,罗飞正在处理文件,闻声抬眼,示意她进去。
夏烛点头,走上前,先礼节性的敲了两下门,才抬手推开,走进去,看到周斯扬。
和前几次见面不一样,男人戴了副无框眼镜,站在桌后,微微弓腰撑着桌子,正低头看桌面上铺开的图纸。
看到周斯扬隔着镜片扫了她一眼,夏烛两手交握在身前,解释:“罗飞先生说让我过来找您。”
周斯扬微压下巴,点了下桌前的椅子,目光落回图纸:“坐吧。”
夏烛走过去,坐下。
房间安静,之后笔尖触到纸面的沙沙声,夏烛眼神左右晃了下,瞟回来时,不由自主地落在桌后的男人身上。
他穿了很有质感的白衬衣,左侧袖子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清瘦有力,线条几近完美,右手夹着根铅笔,手指骨节微微突出,手指修长。
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夏烛盯着那处,一时有点看出了神,直到那手动了动,从一侧摸了东西放过来,她才回拢思绪。
周斯扬放到她眼前的是“结婚证”,红色本本,摊开着,有名字、日期,还有她和周斯扬的照片。
“看一下,有没有问题。”说话的人重新捏了笔,铅笔笔尖落在白色的图纸,简单勾画了两下。
夏烛确认了一下信息,摸了摸鼻尖:“……没问题。”
周斯扬点头,下巴轻点示意:“那本是你的。”
“你父母再打电话催,可以拿给他们看。”他说。
“嗯。”夏烛拿过来合上,小心收好。
“那没事,你可以,”周斯扬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
他偏眼看了下来电显示,而后蹙眉,再接着用拿笔的那只手随便点了下屏幕,打开免提。
虽然只见过一次,夏烛还是听出是周斯扬爷爷的声音。
“证领过了?”年迈的嗓音。
周斯扬接着改图:“嗯。”
老人笑:“你小子还挺快。”
夏烛抿着唇,看桌后的男人。
上次见面就知道,周斯扬的爷爷……比较好糊弄。
大概是周斯扬确实年龄“大”了,家里人很希望他能结婚,所以对于她的身份,周斯扬的家人没有过多纠结。
没有一般豪门家庭要求的门当户对,都觉得周斯扬能主动定下来就算是好事,尤其是周斯扬的爷爷,真以为他们两个“谈”了快一年,饭桌上几次提到,让周斯扬对她好点。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听筒那侧的老人提起周斯扬的父母。
“你爸妈后天就回来了,你爸听说你把证领了,不相信,不知道从哪儿挖了个专家,说是带着一起回来,非要检查你结婚证的真假。”
“你说你领都领了,还能骗他不成。”
周斯扬很轻地蹙起眉心:“爷爷。”
他的话被老人打断:“没事,让他看,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给他说后天你们都来家里吃饭,让他当着我的面好好鉴定鉴定。”
夏烛一听,脑内警铃大作,抬头就看周斯扬,和他对上视线。
周斯扬:………
第9章 5.03/雨意
周斯扬放了笔,手机捡起来,反身靠坐在桌子上,跟那端的人对话:“检查就不用了,我爸那人……”
话没说完,再次被老头打断:“你爸那人你也知道,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又特别固执,你要是不让他检查,他准把家里搞的鸡飞狗跳。”
手机虽然关了免提,但上了年龄的人耳朵聋,说话声音相对应的也大,房间安静,对话声从听筒传出,夏烛听得很清楚。
周斯扬按了按眉心,和老头又讲了几句……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周永江前两年生了一场病,手上的产业都交给周斯扬和周青打理,自己得了空,拉上周斯扬的母亲一起去国外养病,养病两年,越发小孩子心性,想干什么必须干成,一般人还真拦不住。
老头道:“反正你那结婚证也不是假的,就让他查查算了。”
再接着,没说两句,电话挂了。
夏烛眼观鼻鼻观心,听了个全程,此时捏着手里的红本本,不知所措。
周斯扬眼镜放在桌面,掐了掐鼻骨,坐下来:“你先回去吧。”
夏烛没动,周斯扬感觉到,手垂下时抬了眼。
端坐在桌前的女孩儿今天又换了身装扮,但照例是除了黑白,没别的颜色,黑T恤,白裤子,头发没披散着,而是用米色的抓夹挽了个低发髻。
夏烛看着周斯扬,尝试开口:“要不然……办个真的?”
她说完,差点咬到舌头,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没过大脑,先不说周斯扬愿不愿意和她“真”结婚,就是愿意,光婚前财产公证出协议之类的就是麻烦事。
她指骨蹭了蹭鼻子,正欲为自己的头脑发热道歉,正对面的人往后靠了靠。
他疲累的眉眼舒展,搭在桌子上的右手轻轻敲了敲,凝神片刻,瞧着她:“你愿意?”
隔天,本应是休息日,夏烛却起了个大早,洗头洗澡,简单描了个淡妆,挎上包出门前,瞄了眼镜子里的人。
白衬衣,黑色直筒裤,刻意喷了喷雾的头发,松散蓬松,披在肩后。
正对着镜子,她眼神从上往下,掠过那一头黑发,再次落到自己上身的白衬衣上,然后……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昨天的最后,两人敲定今早去民政局办理手续。
领证这事,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周斯扬真的答应了,让罗飞在半小时内拟了份婚前协议,交由法务部审查,核对各项条款后,和她分别签了字,给她的报酬从也三百涨到了五百万。
周斯扬本意是要再多给一些,因为真办了证再离,夏烛信息上就会多一条“离异”的标记,但夏烛实在拿人手短,不想多收了。
清潭作为东南地区经济最为发达的几个城市之一,房价贵,周斯扬承诺给她的那个平层总价值已经在几千万。
只是半年的合约,再多拿,夏烛担心晚上睡觉做噩梦。
从她这破旧的居民楼下来,往院外走,小区附近这几天在整修水管,深蓝色的隔板围着,她无奈绕了一下,从侧门出去。
刚走出院门,电话响起,她看也没看,接起来,以为是罗飞。
“罗飞吗,你再等一下,我在……”一边往正门处绕,一边抬头,四处张望找车子。
周斯扬的车就停在小区拐角,正对着侧门的方向,此时目光越过半降的车窗,落在远处女孩儿身上。
“你是跟罗飞去领证?”问她。
路两边都在施工,昨天又下了雨,夏烛单手提着两个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乍一下听到周斯扬的声音,没反应过来:“嗯嗯?”
周斯扬左手搭在车窗外,轻叩车门,视线还停留在夏烛身上,声音没平日里工作时那么正经,带点懒怠:“我说你是跟罗飞去领证?接起来就喊罗飞。”
夏烛“啊?”了,右脚踩进水里,同时抬头,终于看到了前方停在蓝色隔板旁那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
驾驶位的车窗已经完全降下来,男人和她一样,身上穿了正统的白衬衫,隔了太远,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到他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微微偏头,正注视着她。
夏烛把右脚从水坑里解救出来,吞吐解释:“我以为……是罗飞来接我。”
周斯扬收了视线回来,手扶上方向盘,学她的语气,“但我以为,办结婚证是需要另一个人到场的。”
夏烛:………
清潭前两年才进行过改革,周末民政局只休息一天,周六也可以办理结婚证。
周斯扬早上已经在软件上提前预约过,到了办事大厅,从机器上领了预约号码,带着夏烛往二楼□□的地方去。
临走到预约的窗口前,夏烛停住:“等一下。”
周斯扬回身见她怀里抱着那个装了自己资料的牛皮纸袋,闭了闭眼,深吸气,一副壮士赴死的表情。
“……”
周斯扬想提醒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没等张口,看到她睁眼,换了副表情。
她一脸认真,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老板,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工作,配合您的一切家庭活动,请您相信我。”
周斯扬:………
他点了点手,觉得这姑娘有点一根筋了。
“嗯。”他转身,带她往预定的窗口走。
周六,办事大厅人很多,结婚和离婚的人一半一半,周斯扬和夏烛上了二楼往左侧走,有一整的办公室挨着,每个办公室排号进入,负责给新人办手续。
进了房间,刚坐下,看了两行桌子上的资料,听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问:“两位做婚前体检了吗?”
她朝桌后的周斯扬和夏烛比了个手势:“右面那栋楼一层有免费婚检。”
夏烛下意识看向周斯扬。
周斯扬还在核对自己和夏烛的资料,闻声没有抬眼,直接回:“不用。”
身为上市公司的老板,相较于普通人,气质本就稍显强势,此时说这话的语调冷淡,更是让人觉得周身气压低,不太好惹。
刚提示两人婚检的那位工作人员看了周斯扬一眼,再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偏了偏,又落到夏烛身上。
夏烛以为她还是询问婚检的事情,两手抬起慌乱摆了摆,好脾气地笑,指了指周斯扬,意思是听他的。
鉴于她把自己往“员工”位置摆得太厉害,这两下动作有点唯周斯扬马首是瞻的意思。
那位工作人员侧歪头,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
经过这两年的改革,相关部门办事效率都很高,一套流程走下来,也不过十几分钟。
周斯扬和夏烛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周斯扬一直在看资料,确定信息,夏烛则在一旁给他递笔,附带端茶送水。
期间不小心碰掉了周斯扬手里的册子,立马低声说对不起,弯腰帮他捡起来,递过去,听到这声音,桌后的工作人员再度抬眼,眼神在两人身上落了落。
到最后签字阶段,帮她们办手续的这位工作人员借口出去了一趟,让两人等一下。
周斯扬抬腕看了眼表,点头应允,至于夏烛,低头跷脚划手机,和他一起等着。
几分钟后,房间进来另一位工作人员,俯身在夏烛耳边,让她出去一趟。
她木楞两秒,不太清楚是什么事,跟身旁的周斯扬点头说了声,随后跟着这位工作人员出了房门。
房间门在周斯扬身后被关上,几分钟后,夏烛推门再次进来。
周斯扬刚跟罗飞通完电话,听到声音侧眼,扫了她一下,电话挂断,手机装进西裤口袋,随口问她:“什么事?”
夏烛回想起刚在门外,工作人员跟她说的话,摸了摸头发,表情稍显尴尬。
周斯扬没听到她回答,抬眸,目光重新落到她脸上。
夏烛绷唇,开口:“她们问我……有没有被威胁,需不需要报警。”
周斯扬:………
从二楼办事厅出来,往东侧走坐电梯。
周末来办理结婚登记的人很多,楼里各处都是人,包括这通往各个楼层的电梯间。
周斯扬和夏烛遵守秩序,排在后面,跟着人流往前走,电梯间人满为患,前面的人依次挤上电梯,电梯门关了开,开了关,来来往往送了两波,这队才排到他俩眼前。
人群拥挤,往电梯进时,夏烛被人从后推到,往前栽了下,周斯扬扶住她。
夏烛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连忙低头道谢,往后退。
周斯扬薄薄的眼皮半垂,瞧她一眼,随后抬起,收手,嗓音微冷,没有任何调侃,但就是带点冷幽默:“你再反应这么大,等会儿出去还要被经过的保安再问一遍需不需要报警。”
夏烛抬头,视线落在他一丝不苟的侧脸线上:……
周斯扬这句话让她的不自在从电梯开始,维持到出了停车场再听到保安的问话。
清潭市民政局用的是旧市政府的院子,车辆进出口的缴费计时还没改成全自动,需要保安亭的保安监管,问你是用支付宝还是微信。
出口的保安亭正好在副驾驶,上了年纪的保安大哥打开窗户,探头跟她指墙上贴的付款码,她看着保安,嘴皮子一打颤,差点说个“没威胁,没绑架,不需要警察”。
“……”
就很离谱。
车从民政局大院开出来,夏烛低头把带过来的资料和那个戳了公章的鲜红色小本本一起放进文件袋,再抬头,目光无意中落到前侧后视镜上。
镜子驾驶位上的人,一手撑在窗框,另一只手抵在方向盘,衬衫领口的扣子不是懒散地拨开几颗,也不是完整地扣到最上面,只解开了一颗,既有略显疏离的正经,又有隐在正经下不易察觉的松散。
“有事?”被她注视的人突然问。
夏烛一个机灵,收回视线,垂头,佯装整理东西,把文件袋上的细线绕开又重新缠上,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
已经被抓到了看他,再怎么掩饰都是多此一举。
反应过来这点后,她轻咳一声,放下手里的牛皮纸袋,拨了拨头发,抬头。
后视镜里的男人眼皮抬了抬,捕捉到她的视线,但随即目光又落回前车窗,往左侧打了打方向,注意着路况。
没开口,显然在等她说话。
夏烛再次清了清嗓子:“明天是要和你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吗?”
她还没忘自己和周斯扬今天为什么来领这结婚证。
“嗯,”开车的人应声,“明天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你来接我?”夏烛依旧诧异,疑问的重点在那个“你”字。
她总觉得周斯扬很忙,这种小事都应该交给别人做。
周斯扬扫她,依旧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不冷不淡的口吻:“不然让罗飞接你,你们两个去跟我爸妈吃饭?”
夏烛:………
就说这人喜欢冷幽默。
隔天上午,夏烛起了个大早,先是把积攒一周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再是把好久没拖的地拖了一遍,所有干完,坐到客厅的大桌子前打开自己的手提看了眼群消息。
工作群里李丽艾特了她和另一个同事,让周二上午十点前把手上项目的汇报书交过去。
早干晚干都是干,夏烛关了群,先给自己点了一份好吃长肉的麻辣烫,再打开word文档,准备再检查一遍周二要交的汇报书,把最后一点没写完的补上。
改完汇报书,收拾掉没吃完的外卖,看了眼电脑屏上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夏烛盯着那个数字,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作为周斯扬的“新婚老婆”,晚上吃饭,需不需要给他的父母带礼物?
拎着外卖袋下楼扔垃圾,扔完上楼还在想这件事,拿钥匙开锁进门,给周斯扬发消息。
周斯扬应该是在看手机,回得很快。
周斯扬:[不用,让人准备了。]
夏烛看着这条消息,肩膀塌下来,精神稍微放松,她现在对周斯扬的印象还是做事可靠,说一不二,而且他身边有那么多“能人巧匠”,所以既然是他准备的,就不用担心了。
然而等晚上周斯扬来接她,她坐上车,打开腿上的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才发觉自己放心早了。
她指着盒子里面两个明眼看起来就不怎么值钱,且非常像网上29.9还买一赠一的……收音机,瞠目结舌:“送这个给你爸妈?”
周斯扬扫了眼她错愕的表情,修长的手指压在方向盘上,往左打了下方向,绕开正在装水管的大坑,把车从她这破旧家属院开出去。
“嗯。”随口应。
夏烛脸上还是不可置信:“您在跟我开玩笑吗……”
就在刚周斯扬打方向的间隙,她又低头看了两眼,两个收音机其中一个天线外壳还是坏的。
残次品,可能连29.9都没有。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苦大仇深,驾驶位上的人把车从难走的泥路开出去时,终于舍得解释一句。
“我爸喜欢。”
他爸妈那俩人金钱上不缺,又在国外呆的久,就喜欢国内网上那种便宜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比如现在夏烛腿上这,是……收音机造型的爆米花机。
周永江前两天发给他的图片,让他差罗飞找找哪里能买到,发这图片时还专门附带了话,说“儿媳妇儿”想给他们带礼物的话买这个就行,不用破费。
夏烛听完周斯扬的解释,对他爸妈的印象是……小孩子心性,而且好相处。
她把腿面上的盒子盖好,绷了绷唇,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既然对方这么好相处,那今天晚上这场戏应该是好演的。
六点半,车开进周斯扬父母现住的山居别墅。
山居别墅也是周家的地产,花园式的独栋别墅,每一栋之间的距离都很远,周永江夫妻俩住的是最里面那栋。
山居别墅这小区几乎不能称作是小区,而是一个巨大的“临湖公园”,占地面积太大,从正门进去,开了有七八分钟,才到周永江两人住的地方。
从车上下来,夏烛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等周斯扬。
他今天依旧是衬衫西裤,但衣服的样式偏休闲,棉麻布的米白色衬衣,在庭院的暖黄色灯光下,看起来少了点淡漠,多了些亲和。
夏烛正在心里琢磨用“亲和“两个字描述周斯扬可能不对,男人已经关了车门,走过来,和她并肩。
他下巴点点前处通往别墅门前的小路:“不走?”
夏烛点点头,正欲抬步往前,忽然想起来……她收回踏出去的脚,转身看周斯扬。
男人接收到她的视线,也停住欲要朝前的步子,抬了抬眼看她。
“嗯……”夏烛抓了抓头发,不太确定的,“等下在您父母面前我要怎么称呼您?”
周斯扬?亲爱的?还是……老公?脑内飘过最后一个称谓,夏烛不自觉地收紧拽着背包包带的手…她应该是叫不出口。
斟酌了两秒,抬头对身前的男人建议道:“我叫您斯扬可以吗?”
既可以避免叫其它称谓的尴尬,又显得两人比较亲密。
周斯扬无可无不可,点头应允。
夏烛松了口气,紧接着听到身前的男人轻懒的声线:“我怎么叫你?”
骤然听到这样的提问,夏烛脑子有点卡壳,刚光顾着想怎么喊周斯扬,把这茬忘了。
此时她捏着手指,脑子快速运转,搜寻合适的称谓。
叫大名显得太生疏,但她的名字单一个“烛”字,叠着叫又会很奇怪,难不成要像普通夫妻或者情侣那样……
夏烛没想到身前的人和她想到了一起。
她听到头顶轻沉的男声问她:“别人都怎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