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能跟父母要,但在外两年,为的就是闯出点什么有自己的一片天地,现在拐回头张口,想扑腾的那点翅膀怕是转身就被折掉了。
玄关处没开灯,失神地站了两秒,解了一半的鞋也不想再换,就这么背靠鞋柜,撑着腿缓慢地蹲下来,上了一天的班,这会儿是真的非常疲惫。
想起周末要去医院又是头大,先不说结果,光检查费就是一笔额外的开销。
眼睛有点湿,她在黑暗里抱腿蹲着,一手抬起,按住发痛的太阳穴,静静地思考人生。
而压在胳膊下的手机——是在这个时候响铃的。
祖父住院,周斯扬百忙之中抽了时间来探病,没成想不巧,遇上过来送饭的周青,以及……同样来探病的程煜非。
被周青薅着谈了一遍联姻,又被程煜非贱嗖嗖地暗示要把他恋爱的事情说出去,周斯扬嫌两个人聒噪,烦得不行,坐在窗边的位置,频频向窗外看了三次。
第三次,因为程煜非的提醒,他终于想起那个被他从路边捡回家的姑娘。
“失陪一会儿。”他拿了手机,从座椅里起身。
走到病房外,低头拨了两下手机,从通讯录的犄角旮旯找出昨晚存上的那个号码。
那端看清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夏烛,从悲伤的情绪中被唤醒,蹭掉脸颊上的泪,偏头咳了两声,确定嗓音没那么哑,才接起来。
“喂,”黑暗里,声音被无限放大,“老板?您有什么事吗?”
虽然刻意掩饰过,但鼻音依旧明显。
周斯扬不喜欢人哭,不由得蹙眉,意识到自己这样开口说话必然会带情绪,缓了两秒,眉心舒展,但口吻却依然很淡。
“怎么了?”他问。
夏烛攥着手里的包,一怔,下意识回:“没…没怎么。”
“不是哭了?”周斯扬眉还是皱起。
“嗯……”夏烛手指绕着包带,“有点事。”
她不想说,周斯扬自然也不会多问,低头,从八层的住院楼往下看,本想打电话问问结婚的事她考虑的怎么样,这会儿听到她哭,也就算了。
正打算挂断,被夏烛叫住。
她望向墙角掉落的纱窗,再想想自己没还完的信用卡,好像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那个,合约的事我同意。”她说。
对于她的这句话,周斯扬并不意外,嗯了一声算应答,等着她的下文。
夏烛下巴搭在膝盖上,吸了吸鼻子,也不想要脸了:“……是说合约结束会给我三百万,对吗?”
毕竟是问人要钱,她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对。”周斯扬回答。
夏烛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那么见钱眼开的人,故作轻松地“哦”了一声,但两秒后,还是斗胆开口:“那能不能提前预支我一点?”
周斯扬了然:“多少?”
夏烛绷唇:“三千块。”
“………”
十分钟后,夏烛收到一条十万的汇款记录,她盯着那条转账记录非常诧异。
夏烛:[怎么给我这么多?]
夏烛:[我只要三千块就好了……]
她摸摸鼻尖,不仅诧异,还觉得受之有愧。
周斯扬:[多的算置装费。]
周斯扬:[周末跟我回家吃顿饭。]
夏烛:[嗯嗯?]
周斯扬:[周五下班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夏烛:[好的。]
夏烛:[可以问一下是什么事吗?]
周斯扬:[提前预演一下。]
周五上午,夏烛做完检查,拿着单子去急诊科找林冉。
林冉昨夜帮同事值班,上午急诊又来了两个车祸受伤的病患,她跟着忙得脚不沾地,夏烛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刚喘口气。
“核素扫描的结果下周一过来拿,反正我就在这儿,要是出什么状况,我直接通知你。”
夏烛被林冉的话吓到:“能出什么状况?”
林冉脸上的口罩拉下来,丢进脚边的垃圾筐:“恶性肿瘤,癌变,通知你紧急住院那些。”
“………”
夏烛抽着自己的椅子往前,小心瞄她:“你们医生说话都这么不委婉吗?”
“对,”林冉看她,非常的铁面无私,“让你们病人好提前有心理准备。”
“……”
夏烛哦了一声,抽走化验单准备走人,林冉敲桌子拦住她:“那婚你还真结?”
“昂……”夏烛捏着化验单,回答得有点心虚。
她和林冉一人扯着化验单的一角,四目相对,谁都没先放手,僵持着。
默了两秒,夏烛先败下阵,她重新坐下,扒着桌子往前,小声:“我昨天问他借三千,他直接给我转了十万。”
“所以呢?”林冉松手,抬眼,不以为意。
夏烛吞了吞口水,试图说服她:“还不用交税。”
“………”
林冉把勾了一半的病例单放下,眼神从透明镜片后扫过来,拿笔点她:“回头你被吃干抹净别来找我哭。”
夏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已经整理好背包,第二次从座位上站起来。
林冉看着她。
“吃就吃,”她嘴硬,一边整衣服一边咕哝,“反正他长得也挺好看。”
林冉:……
夏烛再瞄她,眼神转回去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目光坚定:“而且说不定我哪天就死了呢,我要在临死之前住上市中心的大平层。”
“………”
周五这天出乎意料的活不多,近半个月来第一次准点下班,五点半一过,陶桃桌面上的闹钟吱哇吱哇的开始报时。
她一把抓过,往自己包里塞,边塞边抬头喊夏烛:“隔壁商场新开了一家日料店,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夏烛桌面停在word,她手指敲在键盘,把文档上的一行字删掉,再一字不落、一模一样地打上去。
眼睛盯着屏幕,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改天吧,我今天要把清源山的可研性报告改完。”
陶桃往她的屏幕上瞟了瞟,看清确实是在改报告后,失望地哦了一声。
“今天开业酬宾,六九折。”
“六九折??”夏烛目光转过来。
但几秒后,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马上接了周斯扬那份活,她就再也不是贫苦打工人,到时候还管什么六不六九折,正价请陶桃吃十顿!
“没事,改天,改天我请你。”夏烛挥挥手,示意陶桃先走。
陶桃走后,夏烛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再抬头扫视整间办公室,还有一半的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勾图的勾图,讨论方案的讨论方案,还有临时被揪去开会,唉声叹气的。
她视线收回,手探到电脑后,摸了手机过来,斟酌着给对方发消息。
夏烛:[我是现在过去找您吗?]
周斯扬:[临时有会,八点结束。]
周斯扬:[等不及的话改时间也可以。]
夏烛拿人手短,想到银行卡里的那十万块。
夏烛:[不急不急,忙完您通知我就好。]
周斯扬:[嗯。]
晚上七点五十,夏烛收到周斯扬的简讯。
周斯扬:[过来吧。]
夏烛接连回了两个“好”,推了椅子,从座位绕出来,瞟了眼远处还在加班的几个同事,轻手轻脚往电梯间走。
快走到电梯间再次收到周斯扬的消息。
周斯扬:[坐我的电梯。]
周斯扬:[其他电梯到不了十六层。]
夏烛:[好的。]
刚回完抬头,往旁边跨了一步,却撞上从电梯出来的宋章鸣。
宋章鸣比她职位高得多,虽然叫她去喝过酒,但仍然记不住她的名字。
他皱眉:“你站那儿干什么?公司没通知过那是老板的电梯?”
宋章鸣这人拜高踩低,势利眼。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夏烛点头嗯了两声,站回来,待宋章鸣走后,又移回周斯扬的电梯前,火速按了按键,上楼。
十五层以上夏烛没有来过,从电梯出来,没仔细看,只感觉和楼下不一样,除了最尽头的办公室,貌似还有健身房、会客室以及最靠外的茶室和咖啡厅。
穿过总助室时遇到罗飞,他放了电话,转头对她:“直接进去就可以。”
“不用敲门?”
“不用,”罗飞示意,“老板刚打电话说的。”
夏烛连哦了两声,走过去推门。
办公室在整个十六层的西南角,西、南两侧是巨大的落地窗,此时日暮已垂,远处商圈的霓虹灯汇聚成细细的光线打过来。
周斯扬正站在桌旁翻两份企划书,看她进来,偏头说了句:“坐吧。”
夏烛有点拘谨,左右看了看,找了沙发角落坐下。
会客的长沙发,深灰色,地毯和茶几也是同样的性冷淡风,办公室内的装潢虽然能看出很贵气,但非常简单,除必须的家具外省却了所有的装饰品,和她对周斯扬的印象一样。
她收回目光,略有点紧张地握了握搭在腿面的手,没过多久,桌旁的人从抽屉里拿了个牛皮纸袋,走过来。
走近,他把东西放下,隔了点距离,和夏烛坐在同一个沙发上,随后捡了手旁茶台的两个杯子,倒着放过来,拎了桌子上的茶壶倒水。
“看一下。”他说的是桌上的文件袋。
夏烛把牛皮纸袋拿过来,绕开线,从里面掏出一叠纸,和之前周斯扬跟她说的那些一样,另补充了一些条款,房子会在合约结束给她,三百万是先付一半。
她不是学法律的,心理上也觉得周斯扬不会坑自己,随便翻完,文件重新压回桌子上:“可以……”
视线落到周斯扬手腕,注意到他换了表,银色表链,但和上次一样,依旧是低调奢华,也正常,这种身价的人,身上的配饰应该都是一天一换。
周斯扬说到第二句,发现旁边的人在愣神,屈指磕了下桌面,重复自己的问题:“不再看看?”
夏烛摇摇头,心想自己也没有律师团,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左右她就出个人,亏也亏不到哪里。
周斯扬微压下巴,继续道:“让罗飞在你账户又打了十万,这周去买点衣服,下周末跟我回家一趟。”
夏烛还在惊叹又“打了十万”,赶忙应声:“好的。”
“人不会太多,但也不少,我爷爷,二叔一家还有我姑姑。”
夏烛再点头:“好的。”
一连串的话,她每句都回得恭恭敬敬,周斯扬忍不住偏眸看她一眼。
女孩儿今天身上依旧是黑白装扮,不同的是上身不是T恤,是白衬衣,两手交握放在大腿,半低头,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像开会突然被点到,在接什么上级的指令。
周斯扬手里的杯子放下来,忽地笑了一声,很轻,几不可闻。
“到时候可能需要你配合,”他视线收回,捏了捏杯沿的位置,略微停顿,“表现得亲密一点。”
夏烛没表情的时候本来就有点懵,此时一怔,脸上更是茫然。
“怎么,怎么亲密?”她样子看起来有些傻。
周斯扬工作了一天,这会儿放松下来,心情还不错,盯了两眼她的表情,有点好笑。
“手伸过来。”他看着她说。
夏烛迷茫,下意识按他说得做。
下一秒,伸过去的手被他牵住,干燥温暖的手掌搭垂在她的手背,相贴的皮肤让夏烛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
房间安静,灯管电流声啪的一下,极其微弱,发出细碎声响。
夏烛心跳漏了一拍,听到他握着她的手,偏头看着她问:“这种程度可以吗?”
第7章 4.29/雨意
前二十四年,夏烛光顾着学习了,没谈过恋爱,跟异性拉手更是第一回,此时又被周斯扬瞧着,整个人紧张到冒汗。
周斯扬察觉到,逗人的心思下去,手松开,淡淡的微沉嗓音,夹杂一些成年男人的性感:“接受不了的话,挽手也行……”
话音未落,手臂被人抓住,他侧眸看过去。
抓他那人眼神坚定得仿佛要入党,但微颤的嗓音还是能听出紧张。
“能接受的。”夏烛一咬牙,手再往下挪了挪,重新牵住周斯扬的手。
和周斯扬微沉的眸色相对,还是不由心慌:“就牵手……就可以。”
不就拉个手吗,不能跟三百万过不去!
她因为紧张,指尖发凉,和周斯扬带些热度的掌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斯扬微微挑眉,没有立刻把手拿开,而是目光落在她脸上,办公室光线明亮,她正坐在光下,距离近,能看到她脸颊上不明显的细小绒毛。
夏烛被瞧得发毛,正想开口问怎么了,周斯扬眼神划开,貌似是提了下唇。
“行。”他说。
夏烛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而周斯扬则镇定自在得多,手从她僵掉的手里抽出来,捏着茶壶的盖子打开:“宋章鸣扣你们的奖金补回去了,收到了吗?”
夏烛搓了搓手指,试图抹掉刚刚那难捱的温度,面上不显,摇头:“还没有。”
“嗯,可能审批没做完,”周斯扬说,“你之后两个月的也不会再扣。”
夏烛不知道要说什么,唇绷了两绷,很认真地:“谢谢……老板。”
周斯扬笑容很淡,从那颗半低的毛茸茸的脑袋上收回视线,捏了茶杯喝水:“嗯。”
周日从林冉那里得到好消息,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她甲状腺的问题不大,是个良性小瘤,近段抽时间去医院割掉就好。
小手术,甚至不用怎么住院。
身体的问题得到解决,夏烛心情倏然开朗,电话里跟林冉讲,下午让她跟自己一起出门逛街。
“逛街?”林冉诧异,“你不是说万年画图狗,每天九点上班,十点下班,行尸走肉不用换衣服吗?”
夏烛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低头核对银行卡里的存款余额:“去买点,周末要跟他回家吃饭。”
“什么饭?”林冉问。
夏烛想了下:“正常的家庭聚餐。”
逛街的地方选在家附近的国贸中心,原先还没这么忙,她去逛过几次,不过东西太贵,没买过。
林冉今天轮休,直接从医院过来,夏烛在一楼的一家蛋糕店等她,这家蛋糕店去年开门时她和林冉就想来吃了,但招牌格罗尼芝士三角,巴掌那么大一小块,标价一百九。
夏烛作为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贫苦打工人,来吃的念头冒出过三次,三次都被理智压了下去。
林冉背着包进来,夏烛招手示意她过去,等她走近,抬手对她展示了一下桌上的东西。
“就这两个三角蛋糕,还有咖啡,”她夸张地冲林冉比手势,“花了我540。”
林冉坐下来,挽头发,用嘴上叼着的皮筋扎起来,啧啧两声:“你真是发达了。”
“这不是请你嘛,不过就这一顿,以后没有了,我要攒钱。”
夏烛滑着屏幕,搜这附近商场的品牌:“……而且我现在要去买装备,准备周末演戏。”
林冉本来还担心,但看她这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想通了:“算了,反正你也没钱,顶多被骗骗色。”
夏烛正拧眉,在手机搜索引擎里搜索两个不认识的小众品牌,没听到林冉说话。
林冉看她一眼,摇头喝咖啡:“女大不中留。”
来的地方是几家商场连在一起的商圈,国贸中心那栋从二层往上都是奢侈品。夏烛拉着林冉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明白周斯扬为什么跟她说钱不够随时找罗飞要了。
她刚试了件淡金色的细吊带长裙,好看是好看,但价格也好看。
六万块,够买她住的房子一平米了,还是算了,隔壁三千的那条她觉得就行。
拉着林冉回到刚刚那栋楼,在导购小姐的接待下,拿了刚试过的那条裙子,进了试衣间,衣服穿上走出来,对着看了看,又开始犹豫。
周斯扬是什么家庭,她这两天已经在网上搜过了,从爷爷辈开始就上过不知道多少次财经访谈,家底殷实不止这三辈。
所以,这三千的裙子是不是太便宜了点,不上台面……垂眸看了两眼身上的裙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罗飞发条消息问问。
走到不远处,从放在沙发的背包里拿出手机,拨了拨头发,低头找罗飞的号码。
夏烛:[您好,在吗?]
夏烛:[我是夏烛。]
罗飞正跟着周斯扬和一家外资企业谈合作,意大利的某个小镇,当地政府想把数十亩的酒庄做成公园。
看到屏幕上的提示,他看了眼主位的周斯扬,略微侧了点身体,回消息。
罗飞:[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罗飞就可以。]
罗飞:[有什么事您说。]
夏烛:[……我想问一下你们老板以前的女朋友都穿什么衣服?]
罗飞又扫了眼坐在斜前方的人。
目光收回时,回对面:[老板没有过女朋友。]
夏烛稍怔,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凝神想了两秒,觉得周斯扬这样的人没女朋友也正常。
犹豫片刻,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夏烛:[那和他在一起过的女伴呢?]
罗飞:[也没有。]
夏烛摸了摸头发,正迟疑,对话框里再次弹出消息。
罗飞:[怎么了?]
相比周斯扬,还是跟罗飞对话更自在,她坦白:[想问一下周末吃饭应该穿什么价位的衣服?]
信息发出去,对面没有立即回,夏烛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请示周斯扬。
半分钟后——
罗飞:[都可以。]
夏烛想了想:[那颜色款式之类,有没有需要注意的?]
这次和刚刚一样,也是发出去有一会儿,那侧才回。
罗飞:[也没有,老板说舒适为主,选您喜欢的。]
夏烛盯着聊天记录凝神思索,须臾呼了口气,正打算放弃对话,忽然屏幕跳闪,显示语音通话。
她以为有什么事,连忙跟远处正在挑衣服的林冉打手势,表示自己出去一下,林冉点头让她忙,她往外几步,走到店门口,接起来。
“喂,罗飞,怎么……”
问话被男人温和的声音打断:“夏烛。”
虽然和周斯扬通过电话,但猛地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没反应过来,她站在通体明亮的商场走廊,迟钝半晌,试探着:“…老板?”
周斯扬轻点头,示意合作伙伴等一下,起身往外间去。
专门谈事情的会议雅间,走廊光线澄澈明亮,很安静,只有不远处服务生走过的轻微脚步声。
长时间的会,让周斯扬有一些疲惫,他食指勾着领带扯松,继而收手,抄回西裤的口袋,薄薄的眼皮轻抬,看着走廊镜面里印出的影子。
“夏烛。”再次叫她。
夏烛不清楚这个电话的原因,抠着手机嗯了一下。
周斯扬抬手捏了捏鼻骨:“不要紧张,就是吃个饭。”
“没……没有紧张。”夏烛否认。
周斯扬手放下,轻笑,嗓音染了点慢条斯理,缓道:“那你结巴什么?”
夏烛反应过来,略微慌乱:“对不起。”
不远处有服务生推着酒车走过,车轮滚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金属零件发出卡哒的响声。
周斯扬偏头轻咳,没接她这声道歉,脚下重心换了下,嗓音略带沙哑:“之后再有事可以直接打给我。”
夏烛连嗯了两声,说了个“好的”。
“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周斯扬说。
“嗯嗯,”夏烛点头如捣蒜,“您先忙。”
周斯扬挂断电话转身,正巧遇上出来去洗手间的合作伙伴。
金发碧眼的英国人,用地道的英伦腔问他什么事值得他中断合作出来接电话。
周斯扬手机递还给走过来的罗飞,回答这位友人:“一点私事。”
年轻的友人笑了,金色的头发随着他丰富的表情一跳一跳,他说“那一定是好事,因为刚刚看到你笑了”。
周斯扬很轻地扬了下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忙忙碌碌一个星期,周六这天到得很快。
夏烛上午还在公司加班,跟组长李丽去附近一个村子,把旅游商业街的最后一版规划图纸给当地政府审查。
开车来回两个小时,加上开会的时间,下午一点,夏烛才跟着车子回到市区。
李丽没带她回公司,直接把她放到了租住的房子附近,嘱咐她好好休息,如果实在有要改的地方,周一再通知给她,让她过个周末。
夏烛抱歉的跟李丽说周一可能要再请个假,自己要去医院做个手术。
李丽说没问题,除了问她身体状况,还说如果需要,可以帮她跟人事部申请,再多批两天假,夏烛当即表示感谢,说的确需要再跟她报备。
回家收拾洗漱一番,换好衣服,约了家美发店做头发。
深栗色的水波纹卷发,现卷现喷,很蓬松,搭配一条银色的细吊带长裙,妩媚中带点清纯,温婉中又有些性感,耳朵上是银色的细流苏耳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首饰,既不喧宾夺主,又点缀的恰到好处。
罗飞的车按约定的时间到达,载着她去了近郊周家的庄园。
周家并不常住荆北,而是清潭,这也是中宁回来发展的原因,相比荆北,周斯扬更希望中宁的根基在他更熟悉的南方。
车子停在院前的一棵老榕树下。
临着青山的旧居别墅,刚从外开进来,花费了一些功夫,白色的建筑外立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纹路,只有满墙绿油油的爬山虎。
周斯扬刚从屋子出来,正欲给罗飞打电话,看到不远处停下的车,步子停住。
后车门被推开,女生提着裙摆下来,裙子有点长,她走路小心,半低头,长发从她耳后掉出,遮了一半的侧脸。
周斯扬目光投在那处,没移开。
程煜非虽然是个傻逼,但有句话没说错——他随便逮来签合约的这姑娘确实是个美女。
银色裙子,背了个很小的黑色斜挎包,白色绑带高跟细,系带一直延伸到小腿肚,无论脸还是身材,打扮起来都是万里挑一。
此刻,她抬眼,正茫茫然朝自己的方向看,气质上有种难得的又纯又清冷的感觉。
周斯扬垂在身侧的手,食指和拇指相互捻了捻,垂眼低笑一声。
他好像无意中捡了个便宜。
夏烛看到周斯扬,整理了一下头发,从不远处快步,往他站的方向走,走得太快,等到了跟前,手指勾着包带轻微喘气:“让您久等了。”
周斯扬点头:“不急。”
他模样没有在公司时那样刻板正经,上身是深灰色的休闲衬衣,袖子半挽在肘间,但衣领处的扣子仍然系在最上面,松散中又带些禁欲寡淡。
瞧着她说:“可能需要再对一下口供。”
夏烛来之前就想到了,现在两手交握在身前,和周斯扬保持着半米的距离,看着他,一副您说我听的姿态。
周斯扬目光从她眼神上划过。
正是傍晚,霞光肆意,从柔软的云朵中挤出,散落在人的身周,镀上暖光。
周斯扬视线越过夏烛的肩膀,看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罗飞,目光重新落回来时,声线沉稳:“我们一年前认识,我追的你,恋爱谈了九个月。”
“嗯嗯。”夏烛毕恭毕敬点头,记得很认真。
周斯扬转身,带着她往别墅的方向走,步速不快:“认识是因为团建,你作为优秀员工被派去荆北,在度假区你找不到路遇到我。”
两年社畜的自觉,夏烛落了周斯扬半个身位,跟在他身后:“嗯嗯,好的。”
“因为两家催得紧,我们有结婚的打算,这两周我会去拜访你的父母。”
“嗯嗯。”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别墅前的小院,两块绿色草坪中间夹着五六米的小路,再往前就是别墅的房门。
周斯扬停住脚,等身后的人,待夏烛走近,交代最后一句:“我二叔一家信佛,姑姑说话散漫,如果再问起别的,可能需要你随机应变。”
夏烛两手扯着背包的袋子,依旧重重点头,保证:“好的,我记下了。”
她嗓音虚着,汇报工作:“我昨天晚上有提前做功课,准备了一下可能被问到的问题。”
周斯扬回头,
女孩儿神情正经且严肃,精神微微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笔记本,跟他探讨昨晚准备的“功课”。
“嗯。”周斯扬对她的话表示肯定。
这声应完,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单手插在口袋,望着她,眼眸很放松。
尽管他这眼神里并没有责备之类的情绪,但因为多出那大半个头的高度,夏烛还是很轻易的就感觉到了压迫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句说的不对,顶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询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有。”周斯扬换了站姿,不太明显地提了下唇。
夏烛立马也站得更直了一些,眸色相较于刚刚更认真,和他对望。
无声的沉默,夏烛脑尖有点冒汗。
正当她想问问,周斯扬却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轻带到自己的臂弯,声线染了稍显慵懒的笑,转身带她往别墅门前去:“有需要注意的是,”
他手往下滑,牵住身旁的人,偏头提醒:“记住,我现在不是你的老板,是你的男朋友。”
第8章 5.01/雨意
一句两句话扔下来,夏烛要被砸得站不稳了,周斯扬应该不知道,她真的没谈过恋爱,连暗恋都没有过,是个实打实的情感白痴。
唯一那点跟感情有关的经历是大学时看韩剧,喜欢过某几位男明星,但隔了一个屏幕带来的心跳冲击,远不如现实里来得多。
就比如现在——她能感觉到被周斯扬牵住手的那半边身体是僵的。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左侧,完全没看脚下的路,鞋尖磕到石台,被绊了一下,幸好一旁的人及时托住她的手肘。
周斯扬停住脚,手放开,离门前还有点距离,夏烛也停下,转身看他。
四目相对。
和夏烛比,周斯扬有点太气定神闲了,他笑瞧着她,言简意赅:“你这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