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意荒唐by州府小十三
州府小十三  发于:2024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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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x大佬/dom爹系/年龄差6]
夏烛,社畜两年,诸事不顺,还频频被父母打电话催婚,三天内哭了两次,不巧,每次都被他遇见。
第二次,男人下车,给她撑了把伞。
周斯扬,夏烛所在设计院的大老板,业内贵公子,身价显赫的继承人。
他刚从一场家宴离场,席上催婚声不断,家里下了死命令,下周,他那生病的父亲回国之前——就是从路边随便拉个人,也要把婚结了。
此时他看着伞下的女人,略微思索两秒,说了两句——
第一句:“又哭。”
第二句:“和我试试?”
跟集团大佬合约结婚的体验是——演戏是个技术活。
上班在公司瞒同事,下班还要跟两家父母演,夏烛觉得这合约结束,自己或许可以领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直到某次公司早会,她被直属领导刁难,作为卑微打工人进去送茶。
坐在主位的男人打断旁侧人的问话,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说呢,周太太?”
会议室所有高管齐刷刷看过来,包括那位为难她的上司。
夏烛愕然,和周斯扬对望。
说好的不公开呢?!!
还有明天合约就到期了,周什么周太太!!
[微凉夏夜,车载广播说受降雨影响,前方路段拥堵。他被迫绕行,却还是遭遇施工,临到公司前,又接连等了三个红灯,最后——在这场耽搁了些时间的荒唐雨意里,捡了一个姑娘。]
[后来她说,他到的那会儿,她凑巧刚下楼。]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主角:夏烛,周斯扬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两个陌生人动心
立意:好好工作

八月末,天气转凉,前两天才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粘腻的潮湿气。
夏烛弯腰拧开空气净化器的开关,正准备把杯中的水倒进盆栽里,这多肉是一周多前在她家楼下买的,摆在这里几天了,她总是想起来了才浇浇水。
正是午饭时间,工位大多空着,只有不远处的休息区有两个同事,一边用微波炉加热饭菜,一边小声聊着八卦。
一个穿着粉色上衣,扎了俩麻花辫的女生从不远处急匆匆跑过来,脚下被翘角的地毯绊倒,夏烛看到,放下杯子,伸手托住她。
扶着她站稳,夏烛才问:“干什么这么急?”
姑娘捂着胸口喘气,撩脖子上的工牌:“宋章鸣让你过去,他办公室还有总公司来的大老板。”
宋章鸣半年前从西北院调过来,现任景观部的副总,作为一个刚迈入三十五岁门槛的中年男人,发福秃顶都没有,但左看右看就是有点油腻。
自两个月前,他晚上十点半打电话,让夏烛去陪甲方爸爸“喝酒”,被夏烛拒绝开始,这人就明里暗里给她穿小鞋。
“还是跟前两天那个设计方案有关,东西交上去,甲方不满意,说咱门前种的棕榈他不喜欢,非要椰子树,北方谁去给他种椰子树啊……”来通知夏烛的姑娘吐槽起来没完没了,“而且当时是宋章鸣让咱们这样出稿的,现在问责又把咱们拎过去教训,是不是有病!”
夏烛握着手里的杯子,吐了口气,杯中剩下的水一股脑倒进身旁的盆栽里。
直属上司找人背锅,自然是找既不是自己心腹当时又参与出图的她。
夏烛把杯子塞进女孩儿手里,转身摘工牌:“帮我拿回座位上,我去一趟。”
宋章鸣办公室在最里面,东南两面的落地玻璃窗,这层最好的一间房。
夏烛站在门口,稳了下心神,推门进去。
刚进房间,就听“啪”一声,文件夹摔在桌面的声音。
宋章鸣西装撩了一半,叉腰,怒目瞪她:“说了多少遍,一切要以甲方的要求为准,你看看你做的东西!区里不满意,这项目跑了你赔吗??”
来就是背锅顶骂的,夏烛情绪上没什么波动,扫了眼桌子上的方案图,低头,安静听着,面上没什么表现,但心里想的是等下要改的图纸。
宋章鸣身旁确实站了个男人,但西装笔挺,模样也过于年轻。
夏烛直觉他不是刚同事口中的那位“大老板”,倒是像个助理之类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男人跟宋章鸣交代了两句,绕过茶几往门外走,路过身后时,夏烛听到他接起电话,喊了声“老板”。
那人一走,宋章鸣也没再做戏训人,拉开办公椅坐进去,拿起手边的报告,翻了两下,眉皱得紧:“行了,你回去吧。”
夏烛点头,毕恭毕敬地退出办公室。
下午三点,项目组有会,她抱着东西跟进去,再度被骂了一顿。
中午那个项目确实出了问题。
那个不喜欢棕榈的区政府领导一票否决,整个河源山的项目都不给他们做了。
河源山距离清潭市区一百二十公里,是省里近几年投资最大的旅游区,整个山体的灯光设计,景观绿化以及山脚度假区的规划,共注资三十个亿。
本就是大投资,又跟政府有联系。
这是宋章鸣自调任以来接手的最重要的项目,没了,他当然不好跟荆北的总公司交代。
“脑子里都有水???”他抬手把身后的白板拍得哗啦响,“公司养你们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不会做别他妈给我做!”
“你们组这个月项目奖金全扣了,还有那个谁,”宋章鸣点着笔看过来,一脸烦躁。
夏烛如有所觉,抬头。
宋章鸣眉心竖得紧,笔一摔,对夏烛:“你扣一个季度的!”
夏烛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不好好干全他妈给我滚!”咣当一声,会议室的门被甩上。
坐在夏烛右手边的是陶桃,此时掐着腰扭过来,没忍住出声:“他才脑子有水!!明明当时是他同意加棕榈的!”
她跟夏烛同一时间进公司,工位又挨着,关系好,现在肯定是站在夏烛这边。
方案组组长是个三十岁刚过的女人,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比在坐的都沉得住气,此时整了手里的东西,从桌子另一侧绕过来,示意陶桃小声。
夏烛整理心情,抬头看她,叫了声组长。
“项目没了上面肯定是要问责,”她拍了拍夏烛的肩,说得很明白,“就算并不怪你。”
宋章鸣是什么行事风格,大家都知道,私下里明着暗着不知道骂了多少次。
夏烛还在算扣了奖金这个月的房租还够不够缴,闻言推开椅子站起来,谢过组长的好意:“我知道。”
“嗯。”对方没多安慰,拍拍她,转身出了会议室。
有相熟的同事路过,也宽慰了两句,陶桃陪着夏烛在会议室多站了会儿,夏烛让她回去干活儿,不用管自己。
会议室的门被砰一下轻声带上,房间里骤然安静,只剩了夏烛自己。
她身上的力卸下来,肩膀有点塌,跑了会儿差,意识到这不是伤神的地方,从桌面上抽了几张纸,推门出去找洗手间。
从中午被骂到现在,还被扣了工资,说不委屈是假的,本想去厕所隔间哭两分钟,然而刚出门就碰上活儿,隔壁组的人叫住她,说楼上工程部的喊她上去对图。
夏烛深吸一口气,泪强制性憋回去,转了方向,往电梯间走。
去了十二层的工程部,对完图,拿着核对过的u盘再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另外一个建筑院落改造的图要返工,也就是说上周熬夜画了两个通宵的施工图,全部都要改掉。
刚走两步,手机响铃,她心情还没完全平复,看也没看,接起来。
夏老同志声音浑厚:“你那工作什么时候辞?”
今天一天事情太多,夏烛这会儿脑子还有点懵。
电梯间并排四个电梯,她按了最里面的那个,摸摸额头:“说了不辞。”
“你怎么回事儿?”夏庆元声音提高,“我一直都不同意你跑那么远上班。”
夏烛家在本省,但不在省会清潭,开车往返要四个小时。
“你回来找个品行好的男人结婚,再找个安安稳稳的工作,不比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好?”
说话间电梯门开。
夏庆元仍在继续:“前两天我才见过你二姨,她学校有个老师,那小伙子模样端正,今年考上的编制,我瞅着……”
夏烛心里烦,没注意电梯里的人,一步跨进去,闷声:“我不结,能不能别操心了?”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还不是担心你?”夏庆元给她下通牒,“要么你自己找个像样的,要么你就去见我们给你挑的。”
电梯空,听筒传出的声音无比清晰,夏烛盯着脚下的电梯壁,低声:“我不去。”
夏老同志线条粗,没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嘴上有点没遮拦:“你妹妹身体不好,我和你妈操心她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夏庆元确实是担心她,夏烛知道。
放平时,这种话她听听就过了,不会怎么样,但这会儿她心情糟,各种事情叠加,鼻子一酸,泪唰一下就流下来。
“我才二十四,为什么非要让我相亲,我也不想辞职,读书的时候我就想进中宁,好不容易进来了……”夏烛抹了把泪,头扭过去。
“小姝身体不好,我也心疼,但我从小到大也没给你们惹过什么麻烦,现在就是想干个自己喜欢的工作。”
听到夏烛哭,夏庆元刚刚提着的劲儿卸下去,但抹不开面子,嘴上还是絮叨:“没说不让你干喜欢的,但也不能就这么在外面飘着,找个男人还能照顾你……再说二十四,明年就二十五,虚岁都二十六了…”
旧事重提,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明白夏庆元为什么对结婚这事这么热衷。
三言两语把电话挂了,手指抵着眼角把泪蹭掉,缓了两下神,再抬头才发现,自己刚上来忘了按楼层键,已经跟着电梯下到了最下面。
正诧异愣神,恍然间发现电梯里有人,明亮的电梯门印着两个男人的身影,就在她身后。
一个上午在宋章鸣的办公室见过,另一个……纵然镜面门把人照得变形,但还是能看出他身形落拓,五官俊朗。
深灰色的衬衣罩在他身上,露出的腕骨戴着精致的腕表。
本以为早上见到的那个助理已经算很好看了,但跟这人比,忽然就黯淡了许多,显得平平无奇。
夏烛一时晃神,忘了按电梯键。
“滴——”的一声,门打开,那人合了手里的文件,抬步往前,夏烛下意识避让。
“四楼?”临出去之前,他摸上按键问她。
低醇磁性的男音,震荡在安静的空气里,有一瞬间的扰人心神,声音明明是成熟绅士的,却能让人轻易地听出冷漠和寡情。
夏烛退后半步,仓皇点头,对方眼神从她胸前的工牌收走,帮她按了楼层键,带上身后的人,消失在电梯门外。
夏烛再乘这电梯上去,手里的图今天下班前就要交,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没细想刚刚那人的身份。
出电梯门,遇到陶桃。
陶桃怀里抱了一沓子文件,看到她一愣:“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夏烛反身看了一眼,没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她刚哭过,眼睛还有点红,手背蹭了下眼睛,平复情绪。
陶桃伸手把她拉过来,下巴扬起,点她身后的电梯:“周末才重新装修过,荆北总部的老板要过来,中宁的创始人。”
说起中宁的创始人,搞设计的基本都知道。
本科期间斩获诸多国际性建筑设计的奖项,回国后创业,八年时间,中宁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设计公司。
“他的私人电梯,”陶桃道,“你坐上要是碰到他,还不被开了?”
私自用老板的专属电梯确实很冒犯。
夏烛突兀地想起半分钟前,顿时心惊,所以刚刚那个……就是中宁的老板?
陶桃晃她的手:“你愣什么?”
夏烛咽咽嗓子,这电梯还没投入使用,没人通知,她也确实不知道改了,此时闭了下眼,心如死灰:“……已经碰上了。”
“啊?”陶桃惊愕。
夏烛抬手按眉心,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还因为她爸的催婚,给大佬直播……哭了一场。
救命,不会真的被开吧。

周斯扬赶时间,往停车的方向走。
助理跟在他身后:“清源山的项目五月底招投标,虽然那位领导更喜欢华行出的方案,但项目最终归谁还是要看招标结果。”
“刚电梯里的那位,”助理顿了下,如实道,“我上午在宋章鸣办公室见过,区领导不喜欢的庭院景观是她做的。”
周斯扬合上手里的合同递给他:“让下面人背锅,故意说给你听的。”
“方案从宋章鸣手里过,所有细节都是他肯定的。”
助理也知道这个道理,点头:“是。”
想了想又说:“宋章鸣扣了方案二组所有人这个月的奖金。”
设计院每月的钱,项目分成占比非常大,没有奖金,干巴巴的基础工资没多少。
“刚刚那个夏烛被扣了一个季度的。”助理说。
特助的专业素养,见过一次的人,都会记得名字。
周斯扬眼镜摘下来,捏了下鼻骨,略微皱眉,声线略沉:“奖金给他们补上。”
高层犯的错,没必要克扣下面人的钱。
声落,拉门准备上车,手机突兀地响起铃声。
这电话是私人号码,能打过来的只有家人,周斯扬往旁侧两步,接起来。
是他的姑姑周青。
女人无比张扬的声音:“我的大侄子,结婚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
周斯扬按了按眉心,语气并不怎么亲切:“不结。”
听到这话,周青啧了下,换了只手:“你爸妈马上就从国外回来了,你不结,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中宁设计隶属周文集团,周家家族企业,爷爷辈是建国初期干实业的,周斯扬创业时单干了两年,做出点名堂后被他爸强行把公司并在了周家集团旗下。
“而且你都三十了,”周青苦口婆心,“也该结婚了。”
周斯扬单手撑着车尾:“您五十了,不也没结。”
“我那是离了,你能跟我比?”
“反正我不管,你快点找女朋友,要不我给你找联姻了,”周青咕哝,“当时为了不让你爸妈闹离婚,我骗他俩说你要给他们生孙子来着。”
“现在他们人要回来了,你连个老婆都没有,知道我是骗他们的怎么办……”
周斯扬头痛:“我就是现在结,也变不出来个孩子。”
“那我知道,”周青语调微扬,“但结了总比不结强。”
“结了没准明年就能生。”
“……”
他这姑姑结两次离两次,自己自由得狠,爱给别人当红娘。
电话挂断,周斯扬抬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助理:“我爸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低头对日程表:“下个月中旬。”
“您还有时间结。”他补充。
周斯扬面无波澜看他。
“……”
助理绷唇,低头闭上嘴。
夏烛觉得这几天真是倒霉透了,周三重新改的图,周五再次被返工。
被联系叫回公司改方案时,她正跟着副组长在工地汇报,压着安全帽往旁边走了两步,听到同事传达的话,血压几乎要升高。
道路两侧的绿化带有规范限制,对方却非要额外加宽两米,有病一样。
“做不了,不符合施工规范。”夏烛强调。
同事语气跟她一样为难:“我当然知道,但他们公司来人了,我真服了,坐我旁边指挥我改。”
那公司老板暴发户,只是有钱,专业知识屁都不懂。
“怎么可能让他们指挥??”安全帽都压不住夏烛的头痛,“改的东西做不了,最后还是要扣咱们的钱。”
“草了,就是说呢!”同事也气。
相关道路规划是夏烛跟施工部对接的,汇报完,跟着组长回来,她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直接找到上午跟她打过电话的同事。
同事还在电脑前改他那CAD。
夏烛气喘吁吁走过去。
同事看到她,又是一句国骂:“挺到中午才走,就说绿化带太窄,让咱们想办法解决,我去哪门子给他解决,说一万遍了,国家不让这样修。”
夏烛拉椅子坐下,拧开手上的矿泉水,喝了两口,对着同事电脑上的施工图,核对原先的设计方案。
“停车场前面两排砖改掉,做露出型的花坛,多出来的那部分宽度给他算进去,然后往上虚报一点。”
“这样行吗?”同事问。
夏烛矿泉水放一边:“不行也得行,先这么给他改吧。”
“那所有图都要重新调,他们说今天晚上十二点前就要。”
夏烛想到了,转身,认命地开一旁的电脑:“改吧,我跟你们一起改。”
整一下午,她都在施工组和方案组之间往返,画施工图的人现在不够,她只能暂时放下手边的活去帮忙,晚上六点,终于改的剩最后两张。
工程部的那个同事老婆生病,得去医院陪护,夏烛没办法,把最后两张图拷走,回自己那层改。
一张CAD两个小时,十点之前差不多能改完。
晚上九点半,最后一张图还剩点没调整完,她端着水杯站起来,却眼前一白,撑着座椅站稳,缓了两秒,感觉到手抖才意识到可能是低血糖。
从中午到现在没吃东西,只喝了两杯咖啡。
本来不用这么拼,但她想快点成长,往上走走,不做底层画图狗,所以这个季度有两个项目她都主动找组长揽下来,做甲方包括施工部的对接。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水杯放下,想着把东西拷回去再改,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近,真改到十二点,地铁都没了。
拔u盘,关电脑,提上包往电梯间走,刚下到一楼,手机上来了电话,是在医院值班的朋友林冉:“我刚去楼上科室,帮你把体检单取回来了。”
夏烛正翻包找钥匙,没注意林冉的语气:“怎么样?”
林冉顿了顿:“你前颈有没有觉得有肿块,或者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梗塞感。”
电梯终于到了,夏烛抬步进去:“还行,我今天忙得都没顾得上吃饭。”
林冉想骂她:“什么叫还行,而且跟你说多少遍了,少吃点也是吃,你脑子是猪脑子?”
“行了行了,我今天这不是忙吗?”电梯到一层大厅,夏烛把包背好。
说完想起来,问林冉:“我体检情况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林冉少有的说话没那么爽利:“甲状腺有点问题,你周末有空来做个超声和核素扫描。”
林冉说得太专业,夏烛听不懂:“什么核素扫描,我干嘛做那个?”
林冉没直接回答她:“甲状腺十个人八个都有问题,而且就是有瘤一般也都是良性的……”
夏烛抓住关键字眼,抓在背包上的手无意识松开:“什么瘤?”
林冉:“你有个甲状腺瘤。”
夏烛脑子一懵,她从小没生过什么大病,瘤这个字听到她耳朵里特别突兀。
林冉一个直女,不知道是安慰人还是添堵:“跟我同期进医院的那男孩儿上个月查出来甲状腺癌,做了个手术,现在活得好好的,这东西真没事,更何况你这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都是良性的,做个小手术就好了……”
外面下雨了,雨点不大,但雨丝飘飘扬扬,割开墨色的天空,夏烛有点听不到林冉说话。
正巧又有电话进来。
“我先不跟你说了,等会儿打给你。”夏烛看手机。
林冉在那边应声,喊她记得回。
夏烛失神地嗯了两下。
还是施工组的同事,跟她说甲方要求图里有个植物种类要换,让她没改完的先别改了,反正还要全部再来一遍。
同事声音嗡嗡响在耳边,夏烛几近崩溃。
设计院常态,甲方需求一遍一遍更改,他们就要一遍一遍跟着修,但现在u盘里是她改了一下午的,现在又要推翻重来。
再挂电话,她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雨滴渐大,打在写字楼外的台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风从玻璃门灌进来,混着水汽,撩在她的脖子。
夏烛被凉的一个激灵,想起刚刚林冉的话,一边无意识地往外走,一边用手机在网上搜索甲状腺瘤。
网上说的比林冉严重多了,什么开刀,手术,后遗症,她每往后看两行,心就惊一次。
从右侧滑坡走下来,没了屋檐的遮挡,感觉到淋在脸上的雨珠,已经是晚上十点,地铁还有最后两班,她后知后觉的看向自己的手,意识到没带伞。
再抬头,突然就绷不住了。
垃圾天气,垃圾甲方,还有不确定是不是真病了的身体。她后退两步,走进屋檐的遮挡下,撑着腿蹲下去。
电话再响,是夏庆元。
按了接听键,开了免提放在脚边的地上。
聊了千八百遍的话题,先是问她上班怎么样,再就是劝她回家相亲,她心累,敷衍的力气都没有,随便扯了理由搪塞,挂了电话。
想跟父母说她现在过得很好,真不想回去,也不想相什么亲,但憋了半天,实在是没办法夸现在的生活一个好字。
公司侧门并不是主干道,从门前到马路有宽七八米的人行道,因为下雨,道上没人,只有远处的马路上偶尔开过两辆车。
飞驰着,车轮卷起雨水。
夏烛抱腿蹲在台阶上,盯着路旁的香樟看了几秒,忽然手捂上脸,泪抑制不住地从指缝里流出来。
夜深人静,人总是更能释放情绪,从两天前被扣工资就堵在心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周斯扬是在两分钟前,夏烛和夏庆元通电话时路过的。
有份文件落在了公司,他左右没事,从家宴离场,过来取。
没想到祸不单行,车载广播说受降雨影响,中山路段拥堵,司机在请示他后绕行,没想到又遭遇施工,临到公司前,还接连等了三个红灯。
耐心被磨没,车子再一次因为红灯而缓慢停住时,周斯扬松了袖口,降下车窗。
雨飘得密,豆大的雨点切割着天空,倒是没闪电,就是稀稀拉拉的雨滴,扫的人心烦。
家宴上,老生常谈,能说上话的长辈都在催他结婚。人年龄大了,就这点爱好。
都是自家长辈,不好冷脸,但烦不胜烦,只能提前离席。
衬衫的袖扣打在车内的扶手上。发出“咔哒”的响声,他合上手里的文件,捏着鼻骨往后靠了靠,再接着偏眼,看到不远处蹲在屋檐下的人。
穿着深灰色的阔腿裤和白T恤,头发凌乱,脚边放了个亮着屏幕的手机。
断断续续的通话声飘过来,不甚清晰。
“你回来见见,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咱再找下一个……”
没多久,电话挂断,停了两秒,女生捂脸开始哭,起先是小声抽泣,后来越哭声音越大,跟天塌了似的。
前座的助理罗飞也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一眼,认出是夏烛。
老板喜静,司机知道,询问后座的人需不需要关窗。
周斯扬没答。
一路上有两个合同需要修改,一直堵车,罗飞已经做完了,此时抬头,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周斯扬还维持刚刚的姿势,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窗外。
男人侧脸线条冷峻,隐在阴影里。
罗飞跟着周斯扬时间长了,不是工作时间,有时候说话没大没小:“周女士刚才不是说,实在不行,您从路边随便拎一个结婚也可以。”
后方男人视线收回,冷冽的目光落到前面:“给你安排活儿少了?”
公司在前方右拐,不是直行,红灯时间等了一个九十秒,又等了一个九十秒,窗外的哭声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他们被迫……听了完整的三分钟。
不远处红灯数字跳至零。
司机挂档启动,却在这时听到周斯扬的声音:“等下。”
“老板。”罗飞转头看向后座。
车门已经推开一半,雨丝从外飘进来,雷鸣声响起,白色的闪电划破天空,雨丝打在罗飞的后耳廓,有些凉。
周斯扬伸手,微沉的嗓音对他道:“伞给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频频刮在手背和脸上的雨丝没了。
夏烛手从脸上拿下来,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她眨了眨眼,透过眼前的水雾看到地面上的影子。
颀长,印在不甚模糊的光影下。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茫然抬头,再入目的是遮在头顶的伞和打伞的人。
黑色衬衣,西装外套搭在另一肘上,眉眼如雕刻般,精致,硬朗,清冽冷峻的气质,在此时的夜色格外浓郁。
和几天前电梯内相比,他这次穿得更休闲一些。
鸣笛声刺耳,响在他身后,继而是车轮摩擦沥青地面的声音,接连几辆车裹挟着雨水通过已经亮了绿灯的十字路口。
夏烛迷茫愣住,鼻子上还挂着泪珠。
身前的男人单手撑一柄黑色雨伞,眉心轻蹙,道:“又哭。”
他偏眼扫了下她还扔在地上的手机,须臾,移眸回来。
短暂的沉默后,夏烛听到他问:“跟我试试?”
二十分钟后,夏烛坐在周斯扬住处餐厅的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地方离中宁近,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大概是平时周斯扬工作时的落脚地。
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四百多平的高楼平层,客厅落地窗另一侧,交织在墨色夜空里各种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进来时没敢多打量,只觉得是和想象中一样的黑白灰装修风格。
夏烛半低头,抠着手心里刚用过的纸巾。
客厅安静,这房子的主人正在不远处的阳台接电话,屋内隔音好,她只能看到磨砂玻璃后模糊的身影,听不到那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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