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举路by折秋簪花
折秋簪花  发于: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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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晨课依旧还是刘先生的,刘先生照旧讲了一遍经书,随后便开始直接提问。
而随着刘先生让学子们合上书的那一刻,其余学子纷纷同情的看了一眼安望飞,如无意外,安望飞又要被刘先生罚了。
果不其然,随着刘先生屡次提问经文释义后,安望飞皆答不上来,刘先生怒极:
“朽木不可雕也!安望飞!吾记挂你曾是甲班学子,没想到你一直这般冥顽不灵!今日,吾定要请铁先生好好让你长长记性!”
刘先生话音刚落,随后直接一把抓起那把泛着寒光的戒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安望飞,速速上前来!”
安望飞抬步上前,在第一排与徐韶华的目光对视后,立刻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的站在一旁。
“伸手!安望飞,你屡教不改,这一次吾罚你铁尺掌手二十下,你可有异议?!”
刘先生这话一出,众学子纷纷倒吸一口气凉气。
二十下!
那怕是要奔着将人的手打废了去的!
“学生有异议。”
同一时刻,一片衣角在门外闪过。

“好,你既无异议……咳,咳咳什么?你有异议?!你有什么异议?!”
刘先生被惊的岔了气,咳了一阵才缓了过来,可是脸上那震惊之色依旧浓烈。
他明明已经将那安望飞揉圆搓扁,任他如何也不敢反抗!
他明明已经磨的他心性全无,只等最后舍下丁点恩赐!
他明明……
为何这安望飞竟然敢反抗自己了?!
刘先生的目光微不可查的掺杂了一丝阴翳,但他抬眸看去,下面是一张张稚嫩而熟悉的面孔。
他们是他的学生。
他们都在看着他!
刘先生只得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着安望飞,眼神锋利的几乎要从安望飞的脸上刮下一层肉来。
“你有什么异议?”
刘先生的语气极冷,在场学子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刘先生,离得近的几个学子,纷纷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冷颤。
而安望飞听了刘先生的话,只是拱了拱手:
“学生实在不知学生错在何处?先生每每授课,所有经文只讲一遍便直接合书提问。
学生也曾在课前将经文尽数背下,先生便只考经文释义,可是……即便是先生您也无法将方才您讲过的经文释义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吧?”
“你放肆!你竟然质疑师长!”
刘先生厉声呵斥,安望飞方才得了徐韶华都眼神安抚,这会儿毫不退却,道: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此乃学生现今之疑惑,恳请先生一解!”
安望飞说着,腰弯的更低了些,一派诚恳之色,刘先生闻言面色冷冽:
“即便吾复述出来,以汝之驽钝只怕也不知对错!”
刘先生被安望飞彻底激怒了,原本一个整日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玩意儿竟然反抗起来!
他只想将其一掌拍死!
可下一刻,徐韶华放下毛笔,吹了吹,将自己桌上其余铺着的纸张按顺序整理好:
“刘先生,这些日子您讲经的内容,学生皆已记录下来,安同窗且拿去比对便是。”
徐韶华声音不高,可是他这话话音落下,刘先生直接瞪圆了一双眼:
“你!你!你!”
徐韶华缓慢的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刘先生:
“先生您还有什么问题?这些时日您每每讲经只讲一遍,故而同窗们都是参考学生记录下来的释义。
目前,经同窗们共同认证,学生的记录还不曾出过差错,正适合您一解安同窗之疑。”
刘先生这些日子只顾着完成任务,和安望飞较劲,却忘了现在坐在乙班可全都是奔着求学科举来的学子。
他们的父母皆是在地里辛勤劳作,这才换的他们如今安稳坐在学堂的。
他们皆怀抱感恩之心,岂敢辜负时光?
可他们又太过人微言轻,对于刘先生的种种作为只能按耐不发,幸而徐韶华将刘先生讲过的经义记录下来,才不至于让他们抓瞎。
是以等到徐韶华这话说完,可谓是一呼百应。
“先生,学生可以作证,大徐同窗所言属实。”
周秉言率先站了出来。
“先生,学生作证,大徐同窗所言属实。”
“先生,学生作证……”
“先生……”
学子们接二连三的站了起来,等到最后,整个乙班的学子都纷纷站了起来。
他们皆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上首的先生,那本该助他们明辨是非黑白的先生。
所有学子纷纷起身一礼,口中是平平淡淡的话语,可是却在刘先生眼中如同千尺浪般,呜咽咆哮着迎面扑来。
此生他未见苍海之广,已识巨浪之威!
刘先生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他看着面前的这群学子,涨红了脸,半晌这才挤出两个字。
“反了!”
“你们这是都反了!”
刘先生气的当场就要发作,可手里握着的戒尺却不住的颤抖。
这一刻,他怕了!
这一刻,他竟然怕了!
学子们皆眸色沉沉的看着刘先生,他们无比清楚,这段时日属于刘先生的课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在浪费他们父母亲人用每滴血汗换来的银钱粮食。
连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徐韶华都站了出来,今日他们若不站出来以对不平之事,他日科举青云之路又何能可登?!
“好!”
但见一个容貌清俊,头戴金垂冠的中年男子,他双眼含笑,眼尾上扬,一把折扇在掌中击了三下:
“少年意气,激昂奋发!今日,吾难得见此盛景,实乃幸事!”
刘先生本就被一群学子驳了面子,此刻又出现了一个不知名姓的外人,他当即恼羞成怒:
“你是何人?谁给你的权利随意进我许氏族学!还不速速退去!”
丁衡笑容一顿,看着刘先生这会儿满头冷汗,仪态不雅的样子,口吻淡淡:
“圣上。”
“圣上?哪门子……”
刘先生差点儿被气的血冲上了头,却显显止住,他脑中飞快运转,随后在短短一瞬之间变换了表情,遂赔着笑:
“不知,不知尊驾可是学政大人?”
刘先生颇有些急智,很快就反应过来丁衡的身份,只是他这幅前倨后恭的姿态在本就生性不羁的丁衡眼中分外惹人厌恶。
“你如今是何身份?”
丁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直接绕过了刘先生,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刀金马的坐了下来,眼皮子都未掀一下,可却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是为,官威震慑!
刘先生遂拱手行礼:
“学生刘怀仁,乾元十八年举人,见过学政大人。”
刘先生的语气恭恭敬敬,一旁的学子们见状,愣了一下,便准备叩拜:
“草民等叩见大人……”
话音未落,丁衡便是一抬手:
“不必,本官今日前来,是为私访。只不过,倒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族学之中,却有如此多有血性的男儿。”
丁衡此语含着赞赏,让方才面上有些惴惴的学子们纷纷不由的红了耳根,是羞红的。
“谢大人恩典。”
徐韶华复又一礼,学子们也纷纷谢恩,丁衡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在徐韶华的脸上滑过,随后不由露出几分惊艳之色。
方才在外面他便听出来,这里面之事是有一根主心骨撑着,这会儿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终于将人对号入座。
可却不想,这少年明明还是青涩的年岁,却已有芝兰玉树之姿,很难让人想象出,这样贫瘠的土地竟然可以孕育出这样一颗璀璨宝珠。
但丁衡这会儿并没有在袁容面前的轻松风趣,离开了大人,他也要自己支楞起来了。
“方才,尔等的争执本官已经明晰,如今本官且问你,你这学生所言可属实?”
丁衡虽然在自己人面前有些玩世不恭,可实则颇为灵慧,方才众人一开口他便已经将所有人对号入座,这会儿他点了点安望飞,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刘先生。
刘先生额角的冷汗唰的一下子流了下来,他看着丁衡支支吾吾:
“这,这,大人,这不过是学生管教这一顽劣学子罢了,他一时气话,做不得真……”
“哦?”
丁衡“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轻摇几许,却似敲在了刘先生的心脏上:
“那想必他所提问之事,你定可以对答如流了?”
丁衡说完,不等刘先生开口,便直接道:
“这位学子,将你方才记录的经义呈上前来。”
丁衡看向徐韶华,徐韶华也并未含糊,直接拿着方才整理妥当的经义呈交上去:
“大人,都在这里了。”
丁衡看了一眼,不由点点头:
“你且开始吧。”
刘先生:“……”
刘先生整个人都懵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蜗居的这么一个小小的族学在整个清北省千分之一的概率里被学政大人选中。
他也更没有想到,这位学政大人来此不考问学生学问,反而考起了自己这个先生!
可是,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刘先生只得咽了咽口水,回忆起今日授课的内容:
“回,回大人,学生今日授课内容为《大学》第……”
刘先生说的磕磕绊绊,可是才开了个头,下一刻丁衡便打断,厉声道:
“刘举人,你该说的是第三句的经义,这些年你自己难道连四书五经都不曾熟背下来吗?!”
刘先生闻言更加紧张了,一时汗出如浆,而其余学子看到这一幕,眼中也不由闪过失望之色,此前刘先生便是借此来对安望飞各种刁难,他们起初还不曾质疑过刘先生,却没想到原来他自己尚无法以身作则!
丁衡看到眼前这一幕,想起方才那整个课室的学子作证的一幕,当下只冷冷道:
“有道是经师易求,人师难得。而你,刘举人,你连经师都不配做,本官亦不知你如何厚颜居这举人之位!
为师,你愚鲁不堪毫无授业之心;为人,你气大蛮横不知怜悯体恤,依本官看,你这先生便不必做了!
至于你如今这身功名,本官自会上报礼部革去,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丁衡这话一出,刘先生直接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儿瘫坐下来。
他当初愿意在这嘎吱角落当个教书先生,便是因为他自知自己学问不如旁人,只想要向上钻研。
而许大人可是许诺他事成之后,允他补缺的!
丁衡说完,也不再去看刘先生那副如丧考批的模样,又道:
“对了,听闻当初为我大周捐赠了一整年军费的安家后人也在此,不知是何人?”
安望飞上前一礼,丁衡看着安望飞,又看了看刘先生,一时惊,又一时笑。
他被气笑了。

“学生安望飞, 见过大人。”
丁衡如神兵天降一般,让原本面目狰狞的刘先生吓破了胆子,也间接救了安望飞一次。
是以安望飞这拱手一礼分外虔诚, 可是从丁衡的视角, 一眼便看到他左手掌心的青紫。
而后,丁衡又结合起方才刘怀仁要继续罚安望飞二十下铁尺掌手,一时心中气愤不已。
安望飞谈吐有度, 举止得体, 又非顽劣之徒, 如此重罚, 实属不合常理。
而丁衡再一联想安家将那块先帝玉佩呈上去之事, 登时便知道这刘怀仁,乃至他背后的许氏族学打的什么主意了!
“刘怀仁, 你告诉本官, 这安望飞究竟做了何等罪大恶极之事,才至于让你恨不得将他打废?”
刘怀仁呐呐着说不出口,而一旁的学子们看着刘怀仁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纷纷抿了抿唇。
丁衡看出了学子们的欲言又止,随手点了一个人:
“这位学子, 你可是知道什么?”
那学子看了一眼刘怀仁, 咬牙道:
“草民,可能知道为何刘, 刘先生那般对安同窗!”
安同窗自来到乙班之后,待人和善, 时时总带些他们寻常吃不到的点心与他们分食。
反而是刘先生一直变本加厉的欺辱于他, 此刻刘先生的真面目被揭穿后,他实在不能继续忍下去了。
“哦?你且说来。”
丁衡坐直了身子, 刘怀仁看到这一幕也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王思!你素日不好好用功也就罢了,今日你敢攀咬先生,他日何人敢为汝师?!”
刘怀仁试图用这段短暂的师生关系来压制王思,而王思也不由犹豫起来,却不想一旁的丁衡闻言直接冷哼一声:
“你只管说来,今日在许氏族学中看到这样的先生,本官亦觉这许氏族学只怕并不配担这为我大周学子传道受业之责!”
丁衡这话不可谓不重,听的刘怀仁都不由侧目:
“大人!我家大人乃是四品太仆寺少卿,您这般只怕不太妥当吧?”
可丁衡是什么人?岂会随意受人威胁,当下他只是冷冷一笑: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王思学子,你直言便是。”
王思深吸一口气,这才直接道:
“学生,学生以为,刘先生之所以这般对安同窗,是因为安同窗……这段时日未曾向他送上值钱之物。”
王思说着,看了一眼刘先生,飞快道:
“安同窗原来曾在刘先生主管的甲班,只不过因为甲班皆为许氏子弟,且都对安同窗百般欺凌,还从安同窗手中榨取了不少东西。”
丁衡听到这里,面色不由严肃起来:
“你所言可属实?”
王思点了点头:
“此事,学堂之中,人尽皆知。”
丁衡听罢,眼神冷冷的扫过了刘先生:
“那安望飞为何离开甲班?你又如何知道他是为了外物?”
王思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继续道:
“回,回大人,安望飞之所以离开甲班,乃是因为甲班学子对他的欺凌之事闹大了。
盖因甲班学子照旧对安同窗欺凌时,意外摔碎了安同窗想要送给刘先生那价值千两的……慕家砚。”
王思在刘怀仁满含恨意的目光中飞快说完,而丁衡听完后,直接拍案而起:
“小小一个族学先生,竟然向学生收用如此贵重之物!刘怀仁,你岂是私德有亏,本官看你是穷凶极恶!”
这价值千两之物对于泰安府来说何其贵重?
那足矣相当于一府一季的粮税!
随着丁衡话音落下,安望飞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他压抑着哭声,可是身子却不住颤抖:
“多,多谢大人。”
安望飞最怕的,是这位大人与刘怀仁沆瀣一气。
从方才刘怀仁说出许青云官职之时,他便一直提着心,这会儿才终于将胸口憋着的那口气释放出来。
丁衡看着安望飞哭成这般模样,不由叹息一声:
“你也是,你安家当初在关键时刻舍弃万贯家财,助我大周度过国难,遇此恶师,你本可以向本县父母官求助才是,可至于受这般罪?”
安望飞重重的摇了摇头,声音否透着苦涩:
“大人有所不知……这偌大的瑞阳县,除了此处,其余学堂皆因学生出身而将学生拒之门外,学生,学生只能如此。”
安望飞这话一出,丁衡顿时竖起眉头,直接站起来:
“胡闹!安家倾尽家财,以解国难乃是义士之举,而你安家入仕更是先帝圣意,今日起,本官倒要看看何人敢阻你入学?”
丁衡掷地有声的说着,而安望飞听到这里,直接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声音带着轻颤:
“草民,谢大人!”
这声音里,是无穷无尽的心酸与悲楚。
有学政大人此言,从今以后,他不必再比寻常学子矮半个头了!
而一旁的刘怀仁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恨不已,明明只差一日!
是的,他本就准备先废了安望飞的左手以示警戒,自此来从安乘风手中得到先帝玉佩。
他相信,安家会知道怎么选!
可是,现在全都功亏一篑了!
随后,丁衡扶起安望飞,直接道:
“自今日起,许氏学堂停学停课,能以此恶人为先生者,这学堂许氏一族也不必再办!”
丁衡这话的意思,直接断了许氏以后接纳外来学子的可能,也彻底绝了许氏一族想要借此牟利之心。
“大人且慢。”
但见一个老迈的身影从外面冲了过来,正是许氏老族长,而刘怀仁见此,也忙从地上爬起来,对许氏族长低语几句。
许氏族长刮了刘怀仁一眼,这才乐呵呵道:
“大人呐,您且莫急,小老儿乃是许氏一族如今的族长,方才之事小老儿已经听闻,您且先听小老儿说几句话可否?”
丁衡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许氏族长这才笑着道:
“大人有所不知,甲班欺凌安学子之事发生后,我许氏一族便立刻将曾经从安学子手中得到的东西以等值的银两赔偿给了安家。
您也知道,我许氏一族广纳周边村里学子,且我许氏人丁兴旺,人一多,自然有行事不妥之人,可却不提我许氏知错能改之事,是否有些太武断了?”
许氏族长巧言令色,轻飘飘便将许氏族学的失察以及刘先生曾经的权利掩盖了过去。
“刘怀仁方才字字句句许青云,本官倒是想要问问,你许氏族学究竟是为了造福乡里,还是为了日后结党营私?”
丁衡并非偏听偏信之人,可是这会儿许氏族长的避重就轻更是让他厌烦不已。
与其相信这许氏族长油滑狡诈的妄言,他更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而随着丁衡这话一出,许氏族长也不由面色一变:
“大人慎言!”
许氏族长这会儿捏着胡子,缓缓道:
“大人方才不过是被这么几个目无尊长的学子蒙蔽了,我许氏族学早在发现事端之后,便已经妥善处理,此事即便是请圣上裁决也亦无可指摘。”
许氏族长一面说着,一面用浑浊的目光看向乙班的诸位学子,是那样的阴翳黏稠,让人几欲作呕。
“圣上?”
丁衡冷笑一声:
“圣上若是知道安家后人被尔等这般折辱,愧对先帝英灵,只怕那许青云也落不得好!”
许氏族长闻言却有恃无恐。
圣上,他可不会知道。
一个小小的安家,还不足以圣上记挂。
“大人啊,他们都是孩子,说话做不得数,自然……也做不得证。”
许氏族长慢吞吞的说着,可是却暗藏机锋。
若是这些学子开口,影响了远在京城的许青云,他自然有法子让他们再也开不了口!
“你!”
“我的学生做不了证,我可以。”
许氏族长正与丁衡胶着之际,一句话如从天而降般,让他们不由看去。
“文先生,您怎么……”
许氏族长一脸诧异,而一旁的丁衡打量了文先生片刻,故而面色微变,上前拱手一礼:
“先生,您怎么在此处?”
文先生抬手托住丁衡,没有让丁衡拜下去:
“吾如今不过一介白身,丁大人莫要如此。”
“先生,我……”
文先生抬了抬手,缓声道:
“先说正事。”
文先生说着,看向贼眉鼠眼,正欲交头接耳的许氏族长和刘怀仁,沉声道:
“刘怀仁收受学生重礼与许氏子弟欺凌压榨安学子之事属实,我可以作证。至于许氏为何赔偿……许族长,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许氏族长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文先生只是失望的摇了摇头:
“昔日听闻许氏族学曾为我大周教导出数位栋梁之材,可却不想尔等私下却尽行龌龊之事,实不配再行教导之事,丁大人你且依规严办吧。”
“是,我会向巡抚大人呈交奏报。”
许氏族长本来想要再挣扎一下,可是听到这里,最终还是沉默了。
文先生在许氏族学多年,他知道的可不知眼前这一星半点,若是激怒他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文先生如今身份不明,却能得学政这般礼遇,也不知他背后是何人?
丁衡在文先生面前很是守礼,文先生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丁大人,若是没有许氏族学,你且看我这些学生要如何安置?”
文先生如是说着,却自有深意。
丁衡闻言,思索片刻,却是一笑:
“瞧您说的,这些年其他省、府、县已经都开始施行社学,泰安府偏僻穷困,一直未有动静,却不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待我回去上奏巡抚大人,先在瑞阳县设下社学,如何?”
“然也。”
与其将税银交上去任由旁人分吃干净,倒不如做些实事。
丁衡说完,看着一众乙班学子,眼中也不由闪过满意之色:
“您的学生皆品性端方,有君子之风,此番社学自瑞阳县而建,应为其他诸县开一个好头。”
文先生闻言,那不苟言笑的面上也不由闪过一丝温和:
“那便借你吉言了。”
随后,丁衡直接做主让诸学子散去,只不过在他们离开前,将社学的一概规章制度告知他们。
“大人,您是说真的吗?社学不用我等交束脩?”
“大人,社学里面当真还提供一日两餐吗?”
“大人,社学……”
乙班的学子们方才站出来只是为的是一腔热血,可是却没有想到离了许氏学堂,他们立刻就有了更好的社学!
只免去束脩之事,便足够让他们高兴不已!
“不错,但社学虽条件优良,可却需考试入学。尔等此番归家,切记不可轻慢学业,他日社学落成之日,本官会再次来此,希望可以与诸位再会。”
丁衡一番勉励之言,说的学子们激动不已,随后他们这才纷纷行礼告退。
丁衡也请文先生朝外走去,对于身后的许氏族长和刘怀仁置之不理,他一边走,一边道:
“这么些年,一直未有先生的消息,未曾想先生您竟然在此。”
“当日我在外游历,不幸遇匪,适逢夏日中了暑气,得一许氏族人所救,听闻许氏族学尚缺先生,这便自告奋勇来此,却未曾想到……”
许青云步步高升之余,许氏一族也渐渐移了心性。
丁衡和文先生前脚离开了课室,许氏族长和刘怀仁也并未多留,匆匆离去,只是临行前,刘怀仁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安望飞。
若不是这安望飞太过难啃,他岂会这般失利?
日后没了功名,他只能为吏了!
可这一次,安望飞并未低头,他亦是冷冷的回视回去。
丁大人说的对,如此恶师,不配他尊敬!
刘怀仁被安望飞的一眼,看的又惊又怒,但却不等他说什么,便被许氏族长直接拉走了。
而等课室清静下来后,安望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韶华的面前,他一脸郑重的看着徐韶华,几度哽咽,他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后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这一跪,他跪的心悦诚服。
和此前懵懵懂懂被爹带着跪不同,这一跪,安望飞满怀虔诚。
一月以前,他被甲班那些许氏子弟百般欺凌,毫无还手之力,他亦不敢还手。
他安家日后荣辱皆系于他一身啊!
他本就负重前行,可却前路一片黑暗,坎坷崎岖,荆棘满途。
他日日在绝望中挣扎,如同即将溺水的人……直到,徐同窗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一刻,他将被殴打的蜷缩在地的自己拉了起来,也为他本就濒死的心注入了一分生机。
“徐,徐同窗,我何其有幸,与你为友!”
徐韶华一面将人扶了起来,一面含笑道:
“我更期待,他日社学之中能与安同窗常相见。”
徐韶华没敢用太大的力气,可是安望飞却已经不受控制的自己站了起来,他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睛,不由红了红脸,忙匆匆回到座位:
“这个好消息我要赶紧告诉我爹,他日再请徐同窗小聚庆贺!”
二人就此作别后,课室中只剩下徐韶华叔侄二人,徐韶华看向方才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等着的徐宥齐,朝他伸出手:
“齐哥儿,我们走吧。”
徐宥齐点了点头,伸出小手紧紧握住徐韶华的手,半晌,这才犹豫着小声道:
“叔叔,你……是能掐会算的仙人吗?”
不然叔叔怎么会知道刘先生会对安同窗下狠手,又怎么会知道今日正好有人来救下安同窗?
徐韶华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失笑:
“你不妨猜猜看?”
徐韶华看着小侄儿鼓着脸颊,那副又期待又紧张的模样,坏心眼的没有解释。
叔侄二人并肩朝外走去,一出课室的门,院中那棵桂树的桂花早就已经落尽,明明上面的树叶还纹丝不动,可却无端生出几分凋零殆尽之感。
“徐韶华,来。”
徐韶华抬眸看去,却不想是文先生和丁大人正在桂树下唤他,徐韶华犹豫了一下,抬步过去,拱手一礼:
“文先生,丁大人。”
文先生看着徐韶华,道:
“如今四书五经,你已经可以通背下来,不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徐韶华听了文先生这话,笑了笑道:
“只是通背可不行,我还想请文先生教我经义!”
“你这是看到我桌上的书了?”
“若是,您是说您桌上那半人高的一摞书的话。”
徐韶华眸子微弯,文先生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笑意:
“你倒是沉得住气,我那些书已经放了半月,你一直不开口问起,我还当你并无兴趣。。”
“都是文先生教导的好,做学问总是需要夯实基础的,若是学生囫囵吞枣,您也不会给学生不是?”
“哼,明日辰时带人来取,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让你父兄一道前来吧,我那里还有些其他书也一并给你了。”
书,在如今的大周分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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