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着,县令大人是不是说打一头狼可得纹银五十两来着?”
“哎呦,爹,您快别惦记银子了,二弟他真的来了!”
徐韶华方才急急过来,就看到自家老爹准备跟狼群拼命,吓得心脏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直接丢出那把锄头,这才暂时吓退了狼群。
“爹,我来了。”
徐韶华几步又到徐远志身旁,看到爹和大哥两人除了脸上被树枝刮过的擦伤外,没有别的伤势,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远志直接懵了,随后他气的怒吼:
“华哥儿,你怎么来了?!这不是胡闹吗?!!”
徐韶华闷不做声的将那头半死不活的狼身上的锄头拿了下来,随后一脚将它踹出几米远,这才眼神冷冰冰的看着狼王。
狼王是有智慧的,他更不能留!
那狼王似乎看出了眼中的杀意,他依旧死死盯着徐韶华,直接啸叫两声,但见一只狼缓缓从队伍中退去,而狼王却直接在原地伏了下来。
狼王一趴,其余狼也没有一个四条腿站着的,这会儿纷纷矮下了身子,那显而易见的臣服之姿,直接让徐远志和徐易平都懵了。
“华,华哥儿,这是……”
徐远志咽了咽口水,徐韶华没有动,审视着看了一会儿狼王,这才缓缓道:
“这批狼群只怕是饿了许久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这时候对人类发出攻击。”
只不过,这苍茫群山之中,为何会让这群狼找不到猎物,徐韶华一时也不知缘由。
可是,身为狼群之中的狼王,他毛发干枯,眼睛昏黄,显然也是多日不曾进食了。
“可它为何要追着我和爹?”
这会儿,狼群虽然没有离去,但是他们已经不再是攻击的姿态,徐远志也大着胆子问道。
“那就要问爹和大哥今日上山可有遇到什么?”
徐韶华这话一出,徐远志皱了皱眉:
“今日上山后,我和你大哥看到一株野兰正准备挖,没过多久狼群就找上来了。”
徐易平也冥思苦想:
“是。不过,我好像看到有个黑影晃过去来着……但是那黑影又不大,跟狼群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可能,那黑影是头狼崽?”
徐韶华看了一眼趴在最前面的狼的爪子,抿了抿唇:
“这些狼群,应该是从其他山过来的,他们的爪尖已经磨损严重,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了这里。
狼颇有几分智慧,按照他们的习性,对于幼崽的重视……或许大哥看到的是他们这个族群中仅剩的狼崽。”
幼崽遇到危险,这群狼可不要拼死消除危机吗?
徐韶华话音刚落,那只离开的狼群叼着一只狼崽走到了狼王身边,那只狼崽和这群狼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生物,它的皮毛蓬松柔软,油光水滑,整个身子胖嘟嘟的,还有一层小奶膘,看上去被养的很好。
狼王看到幼崽后,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他用鼻尖推着幼崽朝徐韶华走去,又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等狼王和幼崽一阵呜咽的交流之后,幼崽终于跌跌撞撞的扑到了徐韶华的脚边。
“这,这是……”
徐远志瞪大了眼睛,徐韶华弯腰拾起幼崽,吓得徐易平差点没跳起来:
“二,二弟,你不是说,这群狼玩命的追我们,就是怕我们伤了它的崽子们,你怎么,怎么……”
“这是人质……”
徐韶华看了一眼狼王:
“不对,是狼质。”
徐韶华这话说完,徐易平一脸茫然,随后便见那狼王又是仰天长啸一声,直接带着狼群退去。
徐远志/徐易平:“……”
徐韶华看到他们的表情,抬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狼崽,解释道:
“他们知道自己打不过,也知道我不会放过他们,所以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抵押给我罢了。”
“……二弟,没想到你还懂狼语啊。”
徐易平不尴不尬的说着,可是会想起方才的惊险,他还是忍不住手指颤抖。
“不光如此,华哥儿啊你是不是还有事儿瞒着爹?”
徐远志扫了一眼那只快断气的狼,寻常人谁能信手丢过来一把锄头就把一头狼砸的半死?
尤其是,方才华哥儿连面儿都没闪,那得有多远?!
徐韶华闻言,身子一僵,他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爹,你们身上还有吃的吗?”
徐远志和徐易平纷纷摇了摇头,方才他们跑路的时候,想着死也要做个饿死鬼,便把身上的吃食都吃光了。
徐韶华听了这话,镇定道:
“既如此,那就要麻烦爹和大哥了。”
徐韶华说完,直接眼睛一闭,倒了下去,徐易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才没有让徐韶华栽进一旁的灌木丛里。
只不过,徐韶华即便晕过去,手里那只狼崽也一直扒着徐韶华的衣襟,紧紧缩在徐韶华怀里。
徐远志和徐易平对视一眼,正准备将徐韶华抬下去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果然在这儿!”
“徐叔,我们来接你们了!”
“华哥儿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村民们直接围了过来,一脸担心的看到徐韶华,就连徐远志这个亲爹都被挤到了一旁。
徐易平连忙将方才的事儿讲了一遍,大家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徐韶华怀里那只死活不愿意下来的狼崽,再加上徐韶华方才说的狼质,一时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几个年轻人原地挖了两棵树苗,又用些藤蔓搭出了一个担架,齐心协力将徐韶华抬了下去。
哦,那只咽气的狼,他们也没有落下。
今日村民们从准备殊死一搏,到满载而归,整个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但对于人们来说,这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依旧让他们欢欣不已。
徐韶华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黯淡了。
徐韶华是被饿醒的,寻常人醒来第一句说“水”,徐韶华却是有气无力的说了一个“饿”。
但等徐韶华彻底清醒后,便不再多言,可下一刻一碗温热好下咽的鸡蛋羹便直接送到了徐韶华的嘴边。
“华哥儿,快吃!”
食物的香气刺激着徐韶华,那浓烈的蛋香味儿让徐韶华的眼珠子转了转,几乎无瑕去思考别的,便直接将其三两口吃了下去。
鸡蛋羹似乎是一直被温着,这会儿温度刚好,可是那一碗蛋羹下肚,徐韶华只觉得若不是口中还有余味,他都怀疑这蛋羹在他眼前玩失踪了。
太饿了!
饿的他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绿了!
随后,徐韶华只觉得手中一空,又一碗蛋羹放在了他的手上,林亚宁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冲着徐韶华笑了笑:
“吃吧。”
徐韶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会儿胃里烧疼的饥饿感容不得他思考别的,他直接将其送入口中。
徐韶华吃一碗,林亚宁放一碗,如此一连十七碗,徐韶华这才终于打了一个饱嗝。
“娘,我吃饱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林亚宁的泪水直接夺眶而出,她紧紧抱住徐韶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儿啊!你前十一年,是不是都是饿过来的?你怎么这么傻?!”
徐韶华听了林亚宁这话,浑身僵硬,他抿了抿唇:
“娘,你……不觉得我这般,像个怪物吗?”
“胡说!”
林亚宁拍了徐韶华一下,却没舍得用力,她用袖子擦了擦脸,这才哽咽道:
“你这些年,就是怕家里,家里人觉得你是个怪物,这才,这才这么傻吗?”
林亚宁只觉得悲从中来,她自认自己一向偏疼幼子,却没想到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吃饱过。
她,她对不住他啊!
徐韶华低下了头,沉默了。
曾经,他的过目不忘也曾被人当过怪物啊。
亲生母亲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我三个月前的一句话你连每个字都能记得,我要的是孩子,不是录像机!你这个怪物!”
亲生父亲一脸厌恶,将母亲护在怀里:
“你吓到你妈妈了,以后你就留在这里,日常的花销我会给你,你这么聪明,会照顾好自己的。”
“碰。”
门关上了,同时关上的,还有少年的心门。
哪怕是到了异世,得知原身与自己同样有着与正常人不同天赋的徐韶华,第一时间也是想着……隐藏。
徐韶华一阵晃神,等他回过神来,房间里已经站满了人,爹爹,大哥,大嫂,齐哥儿……
徐韶华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徐远志看着徐韶华这般模样,心如刀割,整个嘴唇颤抖,可他素来情绪内敛,当下表情更加僵硬起来,随后他一骨碌起身,将林亚宁放在一旁的蛋羹碗抱起来,走到外面。
每数一个碗,徐远志都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上,他不由得喃喃:
“儿啊,是爹对不住你,是爹没用。”
他竟然让自己的孩子忍饥挨饿十一载!
徐远志的出门,让众人也不由回神,张柳儿看着小叔那张苍白的脸,想起丈夫说起的惊险时刻,她不由一阵心酸。
幼时,小叔缠着自己还能得些零嘴,等到自己生下齐哥儿后,听了娘的话,也确实疏忽了小叔,难怪小叔过后不与自己亲近。
他那时尚且自顾不暇,如何……如何会理会自己的小心思?
反而是自己,毫无长辈风范。张柳儿心中一时悔恨交加。
徐易平整个人也不由张了张嘴,最后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将大手落在了徐韶华的肩膀上。
“二弟,是大哥对不住你。”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是他竟然没有发现二弟从小到大的不对劲儿,他……他一想到二弟从小到大唤的每一声大哥,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齐哥儿也从嘎吱角落里钻出来,轻轻握住徐韶华的尾指,那是徐韶华那只手上,唯一没有受伤的手指。
小狼崽也在一旁,嘤嘤直叫,倒是冲淡了屋内压抑的气氛。
徐韶华摸了摸小狼崽,沙哑着声音开口——
“娘, 大哥,大嫂,还有齐哥儿……”
徐韶华看着这会儿一脸担心看着自己, 不停用小嘴给自己受伤的虎口吹气的徐宥齐眼神一柔:
“我没事的,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是真要计较起来,也是我隐瞒在先, 你们不怪我不信任你们就好。”
徐韶华并未说别的, 就连当初的原主, 最为耿耿于怀的, 也只不过是大嫂对他的疏忽。
而原主仅剩的所有怨气, 都已经随着大嫂那半包用红糖换来的饴糖而尽数消散,他亦没有资格去怪家里的每一个人。
更何况, 家人们真的很好。
徐韶华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原来,他并不是只会被当成异类的。
少年倚着墙壁,含笑看过来的样子带着几分柔和,屋内灯光昏暗,却仿佛为他镀了一层光晕, 他如九天之上, 跌落凡间的仙童,悲悯仁慈。
可正是因为徐韶华这番毫无怨言的话, 徐家人直接哭的稀里哗啦,林亚宁抱着徐韶华儿啊心肝肉的叫着, 可是很快又被徐韶华两句话逗笑。
一时又哭又笑的气氛里, 狼崽几次三番爬不上床,力竭之下躺到在地, 无趣的吃了个脚。
人类啊。
等一家人说开了后,宁静的乡村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而徐韶华头一次将自己吃的饱饱,他轻轻将手放在胃囊之上,合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似乎做了一个美梦,唇角始终带笑,直到翌日在饭菜的香味中醒来。
昨日,徐韶华是用馒头混着雪水,勉强让自己骗过了肚子,可是这些年除了前段日子他能吃个半饱外,整体属于身体本应发挥的力量还是有些不足。
再加上,他空有一身巨力,可却一直未曾锻炼过,手臂连一点儿肌肉都没有,全凭蛮力而已。
昨日他连杀两只狼,看着很是风光,可是这会儿只一个简单的用手撑床的动作,也疼的徐韶华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徐韶华刚有动静,徐远志便走了进来,看到徐韶华满头冷汗的模样,不由脸色一变:
“华哥儿!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昨夜徐韶华倒是一夜好眠,可徐远志却是揪着心一晚上没睡,孩子说他不计较,可是他这个当爹的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啊。
随后,徐远志便准备去找大夫来瞧瞧,徐韶华连忙叫住:
“爹,我没事儿,我就是昨天突然太用力,拉伤筋了,不打紧。”
徐远志这才呐呐止住步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徐韶华看着爹这幅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若不是这次意外,他本想要用更和缓的方式让家里人知道的。
“我记得村东头跛子家的药油挺好用的,爹去找他给你匀点儿,来先吃早饭。”
徐远志说着,便扶着徐韶华朝在走去,林亚宁这会儿正将一篓杂粮馒头摆上桌,看到徐韶华也不由笑了:
“华哥儿醒了?快去洗手吃饭了!”
徐远志知道徐韶华拉伤了手臂,立刻颠颠的打好了洗脸水,等徐韶华洗漱完毕后,家里人也差不多到齐了。
林亚宁一面笑吟吟的发筷子,一面道:
“昨个华哥儿受累了,今个看你睡的香,我就没让你爹叫你,来这是娘给你炖的蛋羹,快吃。”
林亚宁将一海碗蛋羹摆在了徐韶华的面前,一旁的徐宥齐也得了一小碗,他不由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虽然家里有些余财,但是有徐远志和林亚宁坐镇,家里倒是没有一下子铺张奢侈起来。
就连鸡蛋,以前都是半吃半卖,现在只是都留给家里人自给自足了。
这么一海碗的蛋羹,徐韶华打眼一看,少说也有十个鸡蛋了。
“娘,这么吃下去,咱们家鸡下蛋都来不及吧?”
徐韶华玩笑的说着,林亚宁却扬了扬眉,大手笔道:
“哦,我忘了,华哥儿不知道,昨个你睡着的时候,村里人送菜送蛋,厨房现在还有三筐鸡蛋摆着哩,华哥儿你只管敞开了吃!
等会儿吃完饭,你今个也歇歇,让你爹带你去城里买着你爱吃的零嘴!”
林亚宁说完,看着一旁一脸期待的徐宥齐,点了点他的鼻尖:
“齐哥儿也去吧。”
徐宥齐闻言,立刻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徐韶华见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徐韶华起的晚了些,所以早饭开始的晚,不过如今正值冬日,倒也没有多么忙碌。
等徐韶华悠哉悠哉的将一海碗蛋羹吃光,又吃了五个馒头,林亚宁还一个劲儿的给他塞,等徐韶华连连摆手说够了够了,林亚宁这才迟疑道:
“华哥儿,你真的吃饱了?”
徐韶华看着娘那带着怀疑的眼神,无奈的点了点头:
“吃饱了吃饱了,娘放心吧,以后我不会饿着自己的。不过,一会儿娘可以给我包两个馒头带上,去城里要走老远,我如今也饿的快。”
徐韶华坦诚的说着,林亚宁又是心中一酸,若是这般,也不知这孩子当初上学堂是那十里地走下来,是否也是饿着肚子读书?
林亚宁眨了眨眼睛,将眼睛上蒙着的雾气逼退,这才道:
“好!两个够不够,娘给你包四个!”
徐韶华:“……”
继饿肚子十一年后,他如今要发愁的或许是……自己会在娘的热情的撑着了。
“娘,两个就够,两个就够。”
徐韶华连忙笑着道:
“娘做的馒头又大又瓷实,方才我已经吃了不少,带两个有备无患。”
徐韶华说的并不是虚言,今日家里的馒头格外的大,一个分量足足有成人拳头那么大。
方才齐哥儿吃的时候,整个小脸都被馒头挡住了,还是最后和大嫂分了一半才吃完。
这杂粮馒头虽然因为掺了杂粮的原因,颜色有些灰扑扑的,可是却个个喧软蓬松,很有嚼劲儿,徐韶华吃着很是喜欢,正好可以路上磨磨牙。
徐韶华说到这里,林亚宁想了想,也点点头:
“也成,到时候让你爹带你在城里吃好的!”
等一顿饭吃完,徐韶华等人收拾好正准备朝外走,门一开,却正好和村长撞上。
“村长,您怎么来了?”
“村长伯伯/爷爷。”
一通招呼后,徐远志只得暂时将出门之事搁置,请村长进来。
“远志,你们这是要出门?”
徐远志笑着看了一眼徐韶华,道:
“哎,昨个发生了那事儿,他娘让我带两个孩子去城里转转,松快松快。”
“是该出去转转,这样,正好一会儿我们家三媳妇快生了,我家老三准备去城里买点儿红糖,一会儿让他套上牛车,把你们带上。”
村长这话一出,徐远志倒是一喜:
“那敢情好,华哥儿昨个伤了筋,走着去我还怕他受罪,正准备上您家借一借牛车哩。”
“华哥儿受伤了?昨个不是没事儿吗?”
徐远志口中责怪,实则骄傲道:
“哪儿啊,这孩子以前就知道自己力气大,胃口也大,但是家里不富裕,就没给家里开口。
昨个冒冒然的冲出去,也是怕我和老大两个半截入土的出了事儿,他素日又不曾操练,可不伤了筋?”
村长听了这话,也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叮嘱道:
“原是如此,那以后也该让华哥儿练起来了,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本事,只怕他日必有所成……对了,瞧我这脑子!”
村长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一包银子出来,放在桌上:
“昨个华哥儿打死了两头狼,这是县令大人给的赏银,共计纹银一百两,你给点点。”
昨日除了那两只断气的狼外,剩下那三只狼村长并未直接杀死,后来听说了狼质的事儿后,村长便做主将那三头狼放了。
等村长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后,徐远志只是一愣,但没有伸手,而是看向一旁的徐韶华:
“华哥儿,你看……”
徐远志并未发现,他已经开始下意识的想要依靠幼子了。
一旁的村长倒是眼睛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徐家的内情,可是这在村长看来,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徐家现在有徐易平在徐家二老跟前照看,这华哥儿眼看天赋异禀,未来可期,一个家里自然要听本事大的了。
是以,村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徐韶华:
“是啊,华哥儿,你怎么看?这两头狼都是你杀的,这些银子都给你留着,将来娶媳妇好不好?”
村长的语气带着几分促狭,徐韶华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村长伯伯,我还小呢。”
村长闻言差点儿将自己抚摸着的胡须掐断。
他这会儿都还记得昨个这孩子,顶着脸上那滴飞溅的狼血,回眸看过来时给他老人家带来的那股浑身颤栗的感觉!
随后,徐韶华思索片刻,道:
“昨日虽然这狼是我杀的,可若非村里的叔伯兄长在林中阻拦狼群,只怕狼群下一步便会进去村中肆意。
这要是算起来,我亦是要些您和其他叔叔伯伯对村子,对我家的保护才是,所以,我想着这些银子应与大家伙平分。”
徐韶华郑重的说着,将银子推回村长手边。
而徐韶华这番话说的村长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心里别提多熨帖了,但过后他还是摆摆手:
“都是应该的,这村子里都是咱们的亲人邻里,照看一个是照看,照看一村也是照看。
只不过,昨日若不是华哥儿你出手,也不知要死伤多少,等翻了年就是春灌,村子里没有那么多壮丁,那才是灭顶之灾,这银子,华哥儿你得着!”
村长又将银子推给了徐韶华,死活也不同意徐韶华所说的平分,徐韶华见村长执意如此,他斟酌了一下,道: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这银子我留一半,剩下的您给大家伙平分,就当是我谢大家昨日抬我回来了。”
“你这……”
村长顿时哑口无言,要是只说狼灾的事儿,他还能说是华哥儿一人之功,可是华哥儿说是谢礼,他还真推拒不得。
“你这孩子……”
村长嘴上责怪,实则心里满意,这纹银百两在青兰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华哥儿如今才这般年岁,便有将其割舍的魄力,了不得啊!
随后,村长在徐家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去,他要将这些银子分下去,也应让其他人知道华哥儿的好。
等村长离开后,徐韶华将银子交给林亚宁:
“娘,给你。”
“给我干啥?你这孩子,这都是你拿命换来的,赶紧自个留着,家里跟着你已经都够沾光了!”
林亚宁嗔怪的说着,随后将银子塞给徐韶华。
她想着,等日后上了社学,孩子在外头不定有多少花钱的地方,华哥儿聪明,心里有数,虽然年岁小,也该让他自个先学着管钱了。
徐韶华没想到娘会拒绝,可随后他想了想,大概也知道娘拒绝的原因了,随后便也没有再坚持。
而一旁的徐易平也跟着点头:
“我和你大嫂在家里不怎么出门买些针头线脑都要花些银子,等以后二弟你读书去,外头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哩!”
随后,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来一阵“哒哒”的声音,不多时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来:
“远志叔!我听我爹说,你们的要去城里?咱一道走啊!”
徐远志连忙应了一声:
“来了来了!”
随后,徐远志一边领一个,带着儿子和孙子出了门。
门外,村长家三郎正赶着牛车,笑吟吟在柿子树下候着。
“叔,来了。”
“承平吃了没,叔家里今天刚蒸了馒头,你婶子揉了一刻钟的面蒸出来的,可香!”
徐承平让徐远志等人坐了上来,这才笑着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吃了过来的,方才我就听我爹说,远志叔家里大方,但也不能太大方吧?”
徐承平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方才除了打个招呼,便一句话没有说,坐在牛车上四下张望的徐韶华:
“华哥儿,你说说,你咋那么舍得?那可是五十两银子,有那银子,都够我们家重新起房子了!”
也省得他媳妇都要生了,还要跟老二一家挤在一间房了。
徐承平的牛车赶的很稳,这会儿他一边和徐韶华说话,一边仍能指挥这牛儿避开坑洼。
而徐韶华听了徐承平这话,只是微微一笑:
“村长伯伯没有告诉承平哥吗?那是我给大家的谢礼,感谢他们把我抬下来,还有那两头狼,没有大家我们也不好带到县衙不是?”
徐韶华说完,顿了顿,冲着徐承平眨了眨眼:
“当然,这只是给村长伯伯那么说的。”
徐承平本来都要撇撇嘴,想着远志叔家的弟弟都不给自己交实底儿,可却不想听了徐韶华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那到底为什么啊?”
徐韶华唇角上扬,看着前方:
“因为,我希望我们青兰村更好。昨日对抗狼群,大家都出了力,没道理我独占所有。
今日村子有难,齐心共度,那些为了村子冒着生命危险的叔伯才是最关键的一环,他们无一人退却。
我想,即便没有我,他们也会保护好村子,我也希望,下一次遇到险情,仍有人热血不息,共护青兰。”
什么饮冰十年,难凉热血。
既是英雄,何须待人血凉心死再来称颂?
他们能在危难之中,不顾一切护住家园,亦是英雄。
可他们也是平凡的普通人,这时候,没有什么比实际的金银更有用。
徐韶华的话语很是平实,可是却让徐承平无端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他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动了动手里的僵硬。
“哞——”
牛儿甩了甩尾巴,发出响亮的声音。
徐承平这才将方才胸口出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热血不息,共护青兰。
他记着了!
之后的一路,徐承平和徐远志说起昨日的惊险,徐远志亦是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和徐承平胡天海地的说了起来。
一旁的徐宥齐看到这一幕,悄悄凑到徐韶华身边,低低道:
“叔叔,祖父今日好像王家奶奶啊。”
徐韶华闻言一愣,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齐哥儿说的王家奶奶,便是今年夏天时,三代单传的王家终于得了第二个男丁的模样。
那段时间,王家奶奶路上看到只鸡都到念念有词:
“这是谁家的鸡啊?这是谁家的鸡啊?不会是看我老王家终于得了两个男孙来道喜的吧?!”
可以说,那个月,村子里连条狗都没有安生日子过。
徐韶华不由点了点徐宥齐的额头:
“齐哥儿,你现在竟是学坏了!若是让大哥知道,仔细你的屁股蛋!”
徐宥齐顿时小脸一垮,眼巴巴的看着徐韶华:
“叔叔。”
“叔叔……”
“好叔叔!”
牛车行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远远看到了瑞阳县的城墙。
泰安府本就穷困,连带着瑞阳县的城墙也是又矮又破,从徐韶华的视角看去,那城墙上方的几株枯草还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嗯,就是一眼能看出来的穷。
但即使如此,一旁的徐宥齐也已经开始兴奋起来。
他从出生开始,仅有的一次来城里,还是当时准备入学许氏学堂时,爹带他来了一次,买了一本书,一刀纸,两支笔。
而这,便已经用掉了家中大半积蓄。
这么一想,徐宥齐眼中的兴奋渐渐退去。
城里虽然很有意思,可是也很花银子。
徐韶华一行人在城门口和徐承平别过,随后三人交了一文钱的人头税,这才整了整衣裳,迈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