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侯说的是在笼统,若是能得亲历者讲述,或许可以探知其背后主使。
第119章
胡氏兄弟对徐韶华素来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只不过随后胡文绣便看向了大用,大用立刻反应过来:
“我去门外替郎君守着。”
等大用离开后, 胡文绣才歉意的笑了笑:
“徐同窗莫怪, 兹事体大,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风险。”
徐韶华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可心里却已经确定当初江家之事只怕背后内情盘根错节, 复杂至极。
这会儿胡文绣闻言, 一时陷入回忆:
“我记得那是江三郎进国子监半年后发生的事儿, 江三郎的死讯前脚刚传回晏南, 后脚便被彼时任晏南布政司的廖元义廖大人和提刑按察使方知曲方大人阖族抓捕。
等江家人被砍杀殆尽,三日后, 这才听到京中传来江家案的判决缘由, 其大罪有三,一罪欺男霸女,不道之贼;二罪私藏禁书,不敬至极,三罪私售铁矿, 国之大奸!这些罪名件件皆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不过……”
胡文绣看了徐韶华一眼,轻轻道:
“巡抚大人当初口口声声所言江家欺男霸女一百六十三名之事, 我倒是知道些内情。
此举确确实实存在,不过犯下此罪之人, 乃是廖大人的独子, 其曾在府上置办过一场宴会,我与兄长一同出席, 却没想到,我看到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狩猎游戏。”
胡文绣想起当日之事,便几欲作呕,胡文锦为胡文绣斟了茶水,顺了气,这才将话头接了过去:
“那狩猎游戏,猎的不是兽,而是人。世家公子以人为猎,被箭划伤者便会被蛰伏的野兽撕扯吃掉,场中哀鸣阵阵,可却无济于事,文绣身子弱,半场下来便不行了。
我二人发现此事后,本欲上报巡抚大人,可还未来得及上报,便发生了江家的灭门惨案,父亲……便让我们三缄其口。”
胡文锦说到这里,低下头去,若不是徐同窗今日提起,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当初之事。
这也是他二人为何在胡家已经半只脚在晏南站定后,还要坚定不移的回了泰安科举的真正原因。
晏南官场一片黑暗,前路无光,连带着晏南这块土地也已经不适合家族发展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后辈扎根此地,与之同流合污!
徐韶华听到这里,面色不变,可心中却因为二人所言凝重起来,布政使为巡抚属官,掌一省民政,提刑按察使掌一省刑名,可以说,要是此二人勾连起来,可以达到在晏南省一手遮天的地步。
更不必提那晏南巡抚,直接堂而皇之的在朝中对着江家大泼脏水,却得到了满朝文武的支持!
胡文绣吃了一盏茶,缓过神来,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徐同窗,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询问此事,不过当初江家败落的实在太快,就连此前与江家交好的人家现在也都蛰伏下来,此事也远非你我现在可以接触的。
晏南一省便掌大周大半钱粮,莫说梁巡抚,便是右相大人只怕都要盯上几分,否则当日江三郎何至于被满朝文武逼杀。
廖家事毕,我和兄长虽然努力留存证据,可其下手实在狠辣,而今我手中的证据十不存一……”
胡文绣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只能待他日梁家日暮西山之际,方才能为曾经那些百姓讨回公道吧。”
胡文绣虽然心有不平,可如今晏南官员勾连之势,他站出来,只怕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徐韶华闻言,微微颔首:
“文绣同窗的意思,我明白了。”
胡文绣也笑了笑,可还不等胡文锦开口,徐韶华便继续道:
“不过,此番我怕是避无可避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胡文绣先是一僵,随后直接站了起来:
“徐同窗是说,江三郎之事?那不可能,江家当初乃是因为,因为要替廖家平民愤啊……”
胡文绣说着,声音低了起来,那廖家子当初能毫不避讳的在众人面前猎人为乐,又岂会在乎民愤?
胡文绣一时失语,素来早慧的他今日难得口齿都有些不清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何至于,何至于此?”
“若是,梁家想要造贤臣呢?”
徐韶华的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胡文绣的心脏狠狠一顿,随后立刻反应过来:
“他们,盯上了,盯上了……”
胡文绣没有说出口,眼睛却向上看了看,整个人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而徐韶华所言也并非无的放矢,当初常齐昀的话是个引子,可这真的只是常家一人这么想吗?
右相高居百官之首,大权在握,旁人当真不眼馋吗?
而这世上,唯一能与右相抗衡的,便该是圣上。
哪怕是安王,在他日圣上成长后,也要谨遵臣子本分才是!
而江三郎的遭遇,也不过是他挡了梁世则的路罢了!
胡文绣想清楚这一点后,整个人有些无力的靠在圈椅上,他只觉得自己这会儿精疲力竭,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力气抬起来,他抬手用半只手捂住脸,久久不语。
胡文锦也并不是愚笨之辈,他比胡文绣想清楚的晚一些,可等他彻底想明白这件事的利弊之后,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徐韶华所言。
屋中的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不过,徐韶华却没有二人那么悲观的想法。
江家阖族的命没有那么轻贱,梁氏一党真的以为胜了吗?
“徐同窗,你意欲如何?”
胡文绣看向徐韶华,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他从马叔的只言片语中也隐隐约约知道徐同窗虽然看似了然一身,可实则内有乾坤。
而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相信徐同窗不会坐以待毙。
“等。”
徐韶华淡淡一笑: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一次梁世则的失利,会让其背后之人更加焦躁。
原射艺之首的雷同窗之所以离开,除了是因为不愿意掺合进这样的争端,只怕也有梁氏的影子。
可这一次,他们的种种谋算都落了空,接下来他们又会如何呢?”
徐韶华并不如何担心自己的家人,方才听胡文绣讲述江家灭族之祸的经过后,他便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能在他身上重演。
清北省的地盘,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插手的!
况且,两位胡同窗的同时到来,未尝不是巡抚在无声的诉说着对自己的关注。
巡抚大人在安自己的心,那自己岂能辜负?
胡文绣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对徐同窗你不利呢?”
“且让他们来试试吧。”
徐韶华卸下了心底唯一悬着的巨石,眼中闪过了一丝锋芒。
随后,徐韶华便邀请二人也一道用了一回辣味锅子,三个少年吃的大汗淋漓,连心中的郁气也都随着这身汗消散在天地之间。
翌日,徐韶华回到国子监后没多久,便感受到了熟悉的呼吸声,徐韶华不由道:
“木护卫?”
“见过郎君。”
下一刻,木烈直接现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徐韶华的面前,那淡淡的血腥味让徐韶华不适的皱了皱眉。
“你受伤了。”
徐韶华的语气平静,木烈抿了抿唇:
“只是小伤。”
“可有上药?”
“已经包扎好了。”
木烈的语调虽然平淡,可徐韶华却隐约可以听出几分异样,他没有介意,只熟练的点了火,在红泥小炉上烧起了水,头也没抬,随意道:
“坐。”
木烈想了想,还是在徐韶华的对面坐下了,随后徐韶华取了些碧螺春投于盏中,口中慢悠悠道:
“让我猜猜,你回去后,用你的方式告知了右相大人,随后便被右相大人以不敬之罪施以惩罚了吧?”
木烈惊愕的抬起头,徐韶华只是微微一笑:
“莫急,我还没有说完。我再猜一猜,只怕你养伤的这两日,有人,唔,或许是你亲近之人曾经对你说过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比如,你是否投诚于我,为我受了这么大的罪,顶撞了右相大人,我却对你一直不问,值也不值云云。”
徐韶华说着,抬起头,笑盈盈的看向木烈:
“木护卫,不知我说的可对?”
木烈这会儿张了张嘴,半晌这才磕磕巴巴道:
“郎,郎君料事如神,可郎君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难不成郎君还曾看过属下?”
徐韶华摇了摇头,木烈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徐韶华直接道:
“我若是去,你可过不了右相大人的试探,现在亦不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徐韶华这话一出,木烈直接愣住,他说着徐韶华的话,思索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凉意袭来,整个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徐韶华不再多说,只是自如的沏着茶水,随着浅绿色的茶汤散发出阵阵浓香,木烈终于回过神来:
“郎君,这是……”
“碧螺春。家仆收了些雪水,倒是未曾让我食言,今日,贺木护卫重生之喜!木护卫,请吧。”
徐韶华如是说着,木烈瞳孔狠狠一颤,他呐呐道:
“郎君,郎君还记得……”
“不过数日前的事儿,我还不至于那么健忘吧?”
徐韶华莞尔一笑,可是木烈却不停的摇头:
“不一样,这不一样。”
木烈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当初看重少年,是因为右相看重,他虽然幽怨于右相的冷待,可却也相信右相的识人之术。
可是这短短时日间,少年的才情武艺,玲珑心思一样一样的折服了他。
可他不过一个护卫,哪里值得少年如今日这般用心待他?
茶香阵阵,木烈颤抖着手,端起了他渴盼了一十三年之久的茶水,可他与少年相识却不过半月而已。
这一刻,选择已经明朗。
随着一盏热茶下肚,木烈眼角浮起一丝泪花,又很快散去。
一盏茶下肚,那温暖的茶水让木烈的肚肠也在此刻变得暖融融起来,可随后,他便起身跪在了徐韶华的脚下:
“郎君,属下有错!属下蠢顿,因人语而怀疑郎君,还请郎君降罪!”
徐韶华抬手扶起木烈,木烈还想再跪,可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只一脸震惊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遂淡声道:
“木护卫,不必如此。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的心性我都有所了解,你既愿意认我,那接下来的种种便是我的事儿。”
徐韶华看着木烈那有些歉疚的面色,笑了笑:
“包括,打消你的疑虑。”
徐韶华没有说的是,右相自以为以此事来判定自己与木烈有无勾结的可能,可他又怎知,那在他心中并不起眼的护卫,早就因为他的冷待升起了叛逆之心。
这一次,是右相亲手将一位追随了他十数年的老人推给了自己。
而木烈听了徐韶华的话后,那滴泪水终于滑下了眼角,他哽咽道:
“有郎君这话,属下也算不枉此生了。”
没有人不想自己被珍重待之。
“好了,喝茶吧。”
二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寒风吹过桂树枝,反而让其更显苍绿的一幕,心中难得的宁静下来。
之后的数日,国子监是难得的宁静,放榜那日,徐韶华一跃成为国子监之首,三艺一试之首,足以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就连此前的谢含章,也早已和徐韶华拉开了极大的差距,而这里面,徐韶华亦是有两场尚不曾试!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谢含章比当初的林青越实力更强,他保住了自己的数艺之首的位置。
可胡文锦的异军突起,紧追其后,或许他日胡文锦也会将其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一场月试,一场无形的风雨。
这日,旬假之时,徐韶华头一次没有回到宅子,他托人给大用带了口信,便安安心心在寝舍猫冬了。
小小的屋子里点了两个炭盆,只有窗户留了一条小缝,很是温暖,卫知徵也难得没有披着狐裘,而是借着日光与徐韶华临窗对弈。
“徐同窗倒是能坐得住,听说这两日梁世则都快疯了。”
梁世则不光射艺被定丙等下,之后的四艺也是各有差错,更是在数艺之上直接又得了一个丙等下!
若是这次月试他再得一个丙等下,这三个丙等下累计起来,那么待下个月划院时,很有可能被分到地支院去。
倒那时,梁家的脸可就要丢尽了!
卫知徵如是说着,徐韶华却是一脸沉静的放下一子:
“敢做便要敢当,他当日前来上三院考射艺试,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啧,数艺啊……没有天分真的很痛苦,难怪他急着要拿下射艺之首。”
否则,上三院可没有他落脚的地儿。
不过现在看来,接下来梁世则这数艺的丙等下怕是没跑了。
卫知徵想到这里,看着徐韶华低声道:
“不过,徐同窗,那梁世则这两日可是一直不怎么安分,我听说,他似乎在查徐同窗你……”
徐韶华闻言,终于抬起头:
“查我?”
徐韶华勾了勾唇,登时便知道梁世则意欲何为:
“那便让他查,好好的查。”
不就是木烈将白氏兄弟丢到茅厕了吗?
这么记仇呀,那可要一定一定好好的查一查。
徐韶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卫知徵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记着,上次常家就是这么在少年谈笑间灰飞烟灭来着……
卫知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直接投子认输:
“不下了不下了,我这辈子怕是都下不过徐同窗了,不过……徐同窗,那可是梁家啊,你,你,你就不怕他们发疯吗?”
徐韶华捏着一枚黑琉璃棋子,少年那只纤长如玉的手上多了一片乌影,指尖上,棋子滴溜溜的转着,徐韶华微笑道:
“不,我还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人都傻了,不过徐韶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与右相之间可还是清清白白,不过这次梁家自己送上门,可就别怪他借力打力,扒他一层皮了。
卫知徵见徐韶华没说,也不多问,因着徐韶华这里温度合宜,也懒得挪窝,乏了直接便在一旁的小榻上阖了眼。
徐韶华见状也不由得摇了摇头,卫同窗比乐阳侯看得清的多,可他这备懒的性子,他日只怕乐阳侯要有的愁了。
国子监的旬假难得闲暇,藏书阁也闭门不开,徐韶华本在桌前复盘这些时日读过的书籍,小侍从却敲响了门。
听小侍从说,昨夜子时膳堂养的两只羊一道产仔了,多了两坛羊奶,不知徐韶华可要尝尝。
那小侍从被徐韶华用点心攻势哄的都不知南北,私下有什么好的都第一个问徐韶华,正好今日徐韶华无事做,直接取了银子让买一坛来:
“正巧今日无事,弄点京城没有的吃食,届时也让你尝尝。”
徐韶华顺手给了小侍从两颗松子糖,小侍从糖收了,银子没收:
“嘿嘿,徐学子,我娘说了,这羊奶是让你尝尝的,这羊都是我娘养的,谁也挑不出理!”
随后,小侍从直接溜走,过了两刻钟这才吭哧吭哧的抱来一坛子羊奶,还未开盖子便能闻到一丝腥甜的膻味。
“屋里暖和,先坐会儿。”
徐韶华叮嘱了一声,小侍从犹豫了一下,乖乖坐着等了,徐韶华看着,倒仿佛是看到了齐哥儿一般,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随后,徐韶华取了一个温饭的小锅放在火炉上,丢了些国子监给分的粗茶,些许饴糖,用筷子翻炒着,等焦糖味儿出来了,这才将羊奶倒了进去。
一霎时,一股浓郁的奶香掺着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卫知徵迷迷瞪瞪的坐起身:
“什么味道,好香啊!”
徐韶华回身,笑眯眯道:
“卫同窗好灵的鼻子,醒了便过来尝尝吧。”
随后,徐韶华给小侍从分了小半坛热奶茶,用麻绳做了提挂,让他提着:
“回去和家里人一道尝尝吧,就当是谢令堂今日送的羊乳了。”
小侍从早就馋了,点头后便提着离开了。
而等卫知徵轻抿一口后,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茶味的涩意被羊乳的丝滑中和,羊乳的腥膻也被茶水的清新冲淡,有趣的搭配,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倒是又出乎意料的美味!”
卫知徵一时赞不绝口,徐韶华也是今日偶有所感,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个尽兴,不过在卫知徵没有注意的时候,一盏奶茶却飞入了屋内的阴影处。
二人喝饱了奶茶,太阳也已经西沉,卫知徵也不好意思在徐韶华这里缠磨下去,而等卫知徵离开后,徐韶华看向了木烈:
“木护卫,有劳了。”
木烈微微颔首,轻轻将那茶盏放在桌上,随后趁着暮色,离开了国子监。
与此同时,一直在徐韶华屋外蹲守的白氏兄弟终于眼前一亮,二人不由得咬牙切齿,如无意外,这家伙便是护着徐韶华之人!
那日的茅厕之仇,他们终于可以报了!
随后,二人也匆忙跟了上去。不过他二人是学子,在国子监内方便行走,三人几乎是同时到国子监外的。
直到到了监外,白氏兄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随即吹响了梁世则提前交给他们的暗哨。
与此同时,木烈敏锐的察觉到暗中多了几道不起眼的呼吸,不过木烈并未理会,只是装作绕路,甩掉了白氏兄弟,这才回到了相府。
而右相这段时日也一直关注这国子监的动向,徐韶华的能力越出众,他便越高兴,这也意味着他日自己可以对这少年投入更多的心思。
是以,他不惜用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老护卫来试探徐韶华一二,虽然少年才华过人,可终究是个扎手的小刺猬,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他更要慎重才对。
“这半月,他如何了?”
右相虽然心中满意,可是面上不显,而木烈一板一眼的将徐韶华这几日的枯燥生活讲述了一遍。
至于今日卫知徵上门提醒,徐韶华做奶茶之事,木烈是半个字都没有提。
而右相听了木烈的话,心中的赏识更甚:
“不错,此子心性颇佳,耐得住寂寞,方得来日之长久。”
右相终于没忍住,如是说着,而木烈揣摩了一下右相的心情,随后低低道:
“不过,大人,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右相今日心情好,直接允了,木烈这才轻声道:
“属下,属下今日回来之时,似乎察觉到梁,梁家派人窥探,若是他们知道大人和徐学子之间的事,会不会,会不会对大人不利?”
木烈换了一个巧妙的说法,而右相听了木烈这话,眼中精光一闪:
“梁家啊……”
五载晏南巡抚,他应当已经被喂的很肥了吧?
第120章
癸院寝舍, 梁世则那小小的寝舍中,此刻挤挤挨挨站了六人,而原本应紧随梁世则身旁的白氏兄弟, 此刻却被人挤的站到了门口。
寒风凛冽, 白氏兄弟对视一眼,只觉得胸口处也仿佛有寒风穿过。
他二人本是要走武举的路子,是梁家寻上来, 让他们助梁世则一臂之力, 可梁世则自己技不如人, 反而将一切怪在他们头上!
梁世则并不知屋外的白氏兄弟因为他的排挤心寒, 这会儿他一个人坐在床铺上, 其余四人分散坐在下首,梁世则长这么大还从未过过如此憋屈的日子, 这会儿他冷冷一笑:
“我道那徐韶华有什么本事与我杠上, 原来是后头有右相撑腰!”
梁世则这话一出,他左手边的一个少年不由得开口道:
“郎君,若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要避其锋芒了?可那徐韶华实在霸道,一人便独占三艺一试之首, 难不成, 难不成……”
那少年吞吞吐吐道:
“难不成还要让郎君暂避三载不成?”
梁世则听了这话,整个人神色扭曲了一下, 这才恢复原本温和的模样,他口吻平静:
“怕什么?又不是没有遇到过。”
梁世则这话一出, 众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哆嗦, 想起了三年前的旧事,顿时面面相觑, 不敢言语。
梁世则眼中一丝轻蔑滑过,却不易察觉,他看向那少年:
“不过衔星所言也有道理,有右相在,我倒是不能明晃晃的对他下手了。”
可梁世则没有说的是,他爹梁巡抚曾在他面前说过一次对于右相的不满,右相专权已久,何人不羡呢?
萧衔星闻言只摇了摇头:
“不光如此,对于郎君来说,现下只怕最重要的是上三院的名额。那徐韶华霸道,您还要为以后周全才是。”
梁世则听了这话,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怒气,他自幼习箭,虽不说刻苦勤勉,可也比那从泥地里爬出来的徐韶华要熟练的多。
再说乐艺、书艺,他更是得名师教导,可曾经他沾沾自喜的成绩,进了国子监后,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乙等中!
他最厌恶的数艺也在这一刻刁难了他,梁世则有些烦躁的开口道:
“我能如何?那三艺便不说了,我若与卫知徵一争御艺,那乐阳侯必定要翻脸,听说近来乐阳侯可是与安王爷走的很近,父亲叮嘱我不可轻易与卫知徵交恶。至于谢含章的数艺……”
谢家这几年在海东虽然还有些地位,可因两年前,谢家家主因病死在任上之后,谢家的声势也大不如前,是以这两年谢含章也不过以温水煮青蛙的趋势想要奠定自己国子监无冕之王的存在。
却不想,徐韶华的横空出世让他所有的盘算都落了空。
萧衔星听到这里,只若有若无道:
“听说,谢家郎君颇擅仿字……”
梁世则听到这里,眸子动了动,本想要摆一个舒坦的姿势,却不小心撞到了床柱上,他忍不住咬牙切齿道:
“这该死的癸院寝舍我一刻都不想住了!”
随后,梁世则留下萧衔星,让其他人退下,而等众人离开后,白氏兄弟走在最后,白知临低低道:
“兄长,梁世则莫不是想要强逼谢含章让位?可是他的数艺也不咋样啊!”
白鸣谦面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
“我的傻弟弟,你还没听明白啊?梁世则是想要谢含章替他答题!”
数艺试中,多与文试相同,只要梁世则写了谢含章的名字,交了白卷,而谢含章仿着梁世则的字迹作答,对于监考并不严格的六艺试来说,也是有操作空间的。
“那谢含章也能答应?而且,那谢家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放着无权无势的徐韶华不动,他到底怎么想的?!”
白知临忍不住碎碎念着,白鸣谦看了白知临一眼:
“怎么,你还记仇呢?那日,本就是我二人棋差一招,你也别惦记了,我准备这个月就退了国子监,你也和我一起。”
白鸣谦直接说道,长兄如父,白知临不敢反抗,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白鸣谦瞥了他一眼,笑了:
“怎么?不服气?”
白知临没有吭声,白鸣谦淡淡道:
“你只知徐韶华出身低微,可连右相大人都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你说……他一个孑然一身的普通监生究竟如何搭上右相这条线的?
我不妨告诉你,这次梁世则没敢对徐韶华动手,是他聪明,不过他与徐韶华迟早一争,他输面更大。
可真到了那一步,便已经不是我们白家可以掺合的了,现在走,是最好的时候。”
又是半月过去,第三次月试悄然来临,这一次,徐韶华依旧拿稳了自己三艺之首的位置,可最让人意外的,是数艺试。
此次月试,谢含章竟然交了白卷!
而梁世则扶摇直上,可最后却败在了胡文锦的天赋之下,只得了一个甲等上。
无他,胡文锦直接用了三种解题之法,便是连数艺先生都不由得拍案叫绝。
“哈哈哈,徐同窗,你不知道,我听了特意在数艺考场外等着看那姓梁的什么脸色,真真是笑死我了!”
卫知徵没骨头似的歪在圈椅里,徐韶华无奈的看了卫知徵一眼,他照旧没有去参加数艺试便走了,但这也没有阻止卫知徵特意上门将此事讲给他听。
“也不知该说他是胆大还是胆小了。”
说梁世则胆小吧,谢家虽然青黄不接,可其传家数朝,自有底蕴在,可他却盯上了谢家一族未来的希望。
若梁世则胆大吧,他只听了一个右相的名字,便直接按兵不动,这似乎有些违和……
徐韶华如是想着,不由得沉思了起来,按他对梁世则的性格判断,他不应该这么怂啊。
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人的插手?
徐韶华不由得抿了抿唇,也不知此人是敌是友啊。
卫知徵这会儿才懒得管梁世则如何,他只想看笑话,闻言只是笑着道:
“反正这次梁世则怕是要在国子监出名了,谢含章这事儿,傻子看了都知道有问题,只看明日监正大人如何处置了。”
卫知徵说着,顿了顿,看向徐韶华:
“可若是如此,接下来梁家的目光可就要放在徐同窗你一人身上了。”
徐韶华只是清浅一笑:
“那便让他放马过来吧。”
从目前来看,梁世则事掺合一手的人与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梁家避了右相,却惹了谢家,翻脸背刺了昔日的同盟。
这一举,可是将他往绝路上逼!
徐韶华不由勾了勾唇,心中升起几分兴味。
卫知徵见徐韶华都不怕,索性也摆烂了,在徐韶华这里蹭了一顿锅子后,这才懒洋洋的告辞了。
等卫知徵走后,徐韶华午歇起来,看了一会儿书,便让大用烧了热水准备沐浴。
宅子里并无火墙,大用怕徐韶华着凉,点了好几个炭盆,他本来还想帮徐韶华洗,但徐韶华实在不能接受这一点,只让大用取了热水来,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