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同窗,你说国子监哪哪儿都好,怎么就没说他还要考六艺!”
“胡同窗颇擅数艺,慌什么?”
徐韶华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水,胡文绣这会儿才慢悠悠的走了进来,随后徐韶华为二人斟了两杯茶水,胡文绣眼中又闪过一抹惊色。
碧螺春!
哪怕是胡家,也无法做到用此物寻常饮用,只有贵客上门这才会取用一些!
“可是,还有其他五艺啊!”
况且,胡文锦没有说的是,数艺他哪里比得过徐同窗?
胡文绣这时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我们追赶徐同窗的脚步已经足够快了,倒是没想到,一步慢,步步慢。”
“厚积方得薄发,国子监的藏书阁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如今我等只在国子监,未免坐井观天,他日乡试、会试、殿试才是最要紧之事。”
徐韶华这话一出,胡文绣深深的看了徐韶华一眼,随后道:
“徐同窗的意思,我明白了。”
胡文锦:“?”
之后的数日,二人渐渐熟悉了国子监的节奏后,倒是安之若素起来,只不过胡文锦曾与卫知徵发生过一次小冲突。
但不过一夜,二人便和好了,徐韶华问起,胡文锦也不说,只是看着徐韶华的眼神更加认真,还带着一丝敬重。
转眼又到了一次旬假,胡氏兄弟要替父访友,访得自然是如今正春风得意的马清。
二人虽然邀请徐韶华同往,可是徐韶华却摇头拒绝了,他与马清之间的关系,暂时不应这么亲近。
见徐韶华坚持,二人也不再多劝,等他们离去后,徐韶华也并未在国子监停留。
刚一出国子监的大门,徐韶华的眉梢轻轻一动,随后便面色如常的朝一条小巷而去。
半刻钟后,徐韶华只觉得眼前一暗,便见三个五大三粗,一身布甲的壮汉拦在前面。
为首那人目光坚定,看着倒是一个心里有成算的。
“徐小郎君,竹青坊里备了上等的碧螺春,我家大人有请。”
徐韶华这两日都快将碧螺春喝腻了,一盏碧螺春的价值,在他心里只怕还不如那馄饨铺的馄饨汤好喝。
但随后,徐韶华微一偏头,便察觉到自己身后也走来了一群人,他沉了眉眼:
“看起来,我不去怕是不行了。”
为首之人只道:
“徐小郎君若是配合,吾等自然以礼相待,可若是不配合,挣扎过程中,伤了手脚,也怪不到旁人的头上不是?”
“威胁我吗?”
徐韶华忽而一笑,少年本就生得一张倾倒众生的脸,这会儿那笑容仿佛一下子将简陋的小巷映亮,随后,徐韶华这才云淡风轻道:
“原来,右相座下之人便是如此吗?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那为首之人面上露出一抹震惊,他自认自己的伪装不错,可这少年凭什么只一打眼便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可他却不知,就在方才看到他的一瞬,徐韶华便已经在脑中将可能寻找到自己的人过了一遍。
圣上和乐阳侯请他自不必掩人耳目。
至于安王,无论乐阳侯是否骗过了他,短时间内他都没有可能轻而易举的寻到自己。
倒是右相……当初,常齐昀那场宴会,他留下的引子也到了被发现的时候了。
为首之人将自己眼中的震惊压下,随后冷声道:
“既然知道,还不速速与我去见大人?!”
徐韶华看了那人一眼,淡淡道:
“我想知道,这是请,还是挟持?”
“有区别吗?莫要耍花招,这里已经被我们清场了,你等不到救你之人了!”
徐韶华听着为首之人的威胁,只是勾了勾唇:
“若是我没有猜错,右相大人可是让你们将我请、过、去。”
徐韶华最后三个字咬得重了些,随后一个壮汉冲着为首之人低语:
“老大,大人确实说,让我们把这小子请过去,要是闹的不好看,被首领怪罪下来,咱们可就难受了。”
为首之人闻言,定定的打量了一下徐韶华,随后躬下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小郎君,请——”
徐韶华瞥了那人一眼,冷冷道:
“竹青坊在菜市口,走过去需要两刻钟,你们便要我就这么去?”
众人沉默了一下,不多时,徐韶华坐在软轿之中,手里捧着一个暖烘烘的手炉,这才启程。
等到竹青坊时,太阳终于有了些温度,徐韶华从挑开帘子的软轿中走出,随手将手炉递给为首之人:
“凉了。”
为首之人点点头,下意识便准备去更换,可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正要罢工,就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
片刻后,为首之人还是低声道:
“您先上去,大人在顶楼等您。”
徐韶华这才点了点头,他身后跟着两个壮汉,三人上了顶楼,徐韶华轻轻扣了三下门,发现门没有关,便直接推开了。
与此同时,窗边坐着的周柏舟淡淡的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好容色!”
“每个见过学生的人都会这么说。”
徐韶华含笑走过去,欠身行礼,周柏舟看向少年:
“你不怕本相?”
“相爷不请学生先坐下吗?”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随后定定的看了对方一眼,周柏舟沉默片刻:
“坐吧。”
徐韶华坐在了周柏舟的对面,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这位据说权倾朝野的右相大人。
他天生国字脸,一双虎目抬眼看过来时,威仪堂堂,看着是个很正派的人物。
可徐韶华的心弦并未因为其面相便放松些许,周柏舟见少年那般自如,语气笃定道:
“你知道是本相请你来此。”
“这么久过去了,相爷怎么也该找到了学生了吧?”
徐韶华唇角噙着的笑容不变,可周柏舟听了这话,眉头不由一皱:
“你……”
周柏舟话没有说完,便听到一阵敲门声,他只得道:
“进。”
随后,便见那为首之人进来后,冲着周柏舟行了一礼,这才将手炉双手呈给徐韶华:
“徐小郎君,你的手炉。”
周柏舟直接愣了,一霎时心里升起了许久未曾有过,被气笑了的情绪,他直接挥退了那人,道:
“徐学子,本相的人,你使的倒是顺手!”
徐韶华捧着手炉,懒懒的倚着圈椅,此刻窗户大开,也不知是不是右相他老人家越老越抗冻,徐韶华这会儿抱着手炉倒是才觉得舒适起来。
“右相大人请学生来此,便是要说这些吗?”
徐韶华今日穿着林亚宁特意制出来的棉袍,这棉袍并不是京中的款式,甚至因为里面多絮了棉絮有些厚实。
可徐韶华正是少年清瘦拔个之时,这棉袍依旧能勾勒出少年笔挺的身姿,这会儿他闲闲低语的模样,自如的好似等今日许久了。
周柏舟闻言,眉头皱了皱,随后这才舒展开来,他抬起下巴,看向徐韶华,示意徐韶华看向窗外:
“徐学子,你且看看窗外的风景。”
徐韶华抬眸过去,周柏舟这才不紧不慢道:
“半月前,这里可是堆满了人头,常家上下一百余口人,连三岁稚儿都不曾放过,都在此被砍了头,断了魂呐!”
徐韶华低眸看着手炉,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如何,周柏舟却继续道:
“今时今日,徐学子你坐在这里,便没有一点儿感慨吗?若不是你,常家何至于遭此灭族之灾?那一百余条人命因你而亡,你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周柏舟的眼中迸溅出几条血丝,徐韶华听到这里,终于抬眼看去,弯了弯唇:
“不曾。”
“你!冥顽不灵!”
周柏舟怒斥出声,那副声色俱厉的模样,朝上文武百官若是见到,只怕皆要瑟瑟发抖了。
而这时,徐韶华才终于收起笑容,用满是失望的眼神看着周柏舟:
“何为冥顽不灵?右相大人莫不是以为常家把持着那批人,就真的一定能为右相大人所用?”
周柏舟听到这里,死死盯着徐韶华:
“果然是你!”
常家阖族,竟是就这么栽在了这个少年手里!
“是我。”
徐韶华当着周柏舟的面儿,没有否定的意思,他语气淡漠道:
“常家作恶多端,必有秧灾,倒是右相大人您,学生此番所为,种种苦心您可看到?”
“不,您没有!”
“若是您看到了,便不会那么问学生。”
第114章
周柏舟闻言, 一时怔住,自先帝故去,那从未有过的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重新卷土重来, 他定定看了徐韶华三息, 头脑风暴起来。
这徐韶华祖宗十八代的信息,这半个月早就已经被人呈到了自己的案头。
幼时混沌不成器,十一岁入学堂, 隔年入社学, 一路拿下小三元的荣誉, 更是被刘摘星特点为点贡生。
他这一年, 便是一个传奇!
可是, 这并不是他敢这样与自己对话的依仗。
周柏舟沉吟片刻,突然眸子微缩, 他低低道:
“你与许青云……”
徐韶华终于抬起头, 面上带着一层冰霜:
“右相大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可是你当堂指证他,若非如此……”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狭路相逢智者胜罢了,右相大人在朝为官多年,总不会这么心慈手软吧?”
周柏舟闻言面皮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还真敢说?莫不是他以为自己不敢惩治于他?
可周柏舟话未出口, 徐韶华便好似可以看穿他如何做想一般,口吻淡漠:
“右相大人, 是想着要如何惩治学生吗?学生向来吃软不吃硬,许大人倒是有的是手段, 不知右相大人是否也是如此呢?”
徐韶华如是说着, 周柏舟心里却已经信了三分,一个许青云死了, 其实他并没有多么心疼,可重要的是许青云手里的人。
而且,当初他看重许青云,也是因为他的手段足够龌龊,可以干脏事,但若是技不如人,被人反杀,他应是要报复回去的。
可是,若是这反杀他的人,是如今的双艺一试之首,亦是当初那连官身都没有白身学子,那可就大有文章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许大人的手段,学生无法接受,倒是右相大人,学生很有兴趣。却没想到,大人您……”
徐韶华轻轻一叹,那叹息让周柏舟原本冷硬的面容不由融化几分,但周柏舟还是板着脸道:
“难不成你此番让圣上收拢人心,也是在帮本相不成?!”
徐韶华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这……学生斗胆,安王爷对常家动手之时,您当真一概不知?”
周柏舟一顿,深深的看了徐韶华一眼:
“本相,当然知道。”
“那您为何不趁机让常家交出那些东西,换得一命?”
周柏舟沉默了一下,他能说他只是想等常家到绝境后,再出手吗?
徐韶华这会儿满眼好奇的看着周柏舟,周柏舟一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冷哼一声:
“那姓刘的直接给常家扣了帽子,在牢里过了一夜便将荣安侯拉上了朝堂,圣上,圣上直接否了常家的那些把柄,以后天下何人还敢置喙?”
周柏舟不想承认自己被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会儿只轻飘飘的盖了过去,终结了这个话题。
随后,周柏舟径直看着徐韶华:
“听说你如今在国子监一家独大,若是你愿意归顺本相,以后京中上下,本相护你无忧!”
徐韶华闻言,轻笑一声:
“右相大人这承诺倒是有趣,归顺……”
“难不成你还想要自立门户不成?”
周柏舟不答反问,徐韶华亦是毫不畏惧的迎着周柏舟的目光:
“学生费尽心思,走到这一步,可不是想要做任人驱驰的犬马的。”
周柏舟凝视徐韶华许久,突然大笑出声:
“人不轻狂枉少年!老夫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你既然敢在老夫面前夸下这样的海口,日后若是做不到……”
周柏舟语未尽意已尽,徐韶华闻言,微微一笑:
“学生愿勉力一试。”
随后,周柏舟抚了抚须,语气中带了一丝意味深长道:
“你既如此说,那老夫便且先看你,他日能走到哪一步!”
其实,周柏舟没有说的是,若是方才徐韶华真的轻而易举的答应依附他,他才要怀疑这少年的真实目的。
可现在嘛,不过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少年郎,待他哪日碰了壁,便会知道他的聪明才智,唯有权势才能将其发挥到极致!
“右相大人拭目以待即是。”
徐韶华薄唇勾起,初冬那晨起的阳光轻柔的落在他的面庞上,越发显得少年冰清玉骨,风姿秀逸。
随后,周柏舟招人进来烹煮着上等的碧螺春,茶香悠悠,徐韶华泰然自若的模样让周柏舟也不由得心中舒坦。
自他位极人臣之后,待他恭敬者有之,鄙夷者有之,谄媚者有之,但还从未如少年这般平常待他之人。
就好似……他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罢了。
周柏舟与徐韶华在竹青坊坐了一个时辰,这才离去,离去前,还让那护卫亲自将徐韶华好好的送了回去。
这会儿,随着轿帘放下,徐韶华只觉得眼前一暗,随后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这件事他早就已经预演多次,可他对于右相的了解始终不过是存在于旁人的文字中罢了。
方才二人一番对话,虽然可以称得上平平无奇,可实则却是徐韶华精心设计的。
许青云。
这一样一样,无一不是在说明,右相的需求为何,是以常家的消亡也意味着徐韶华必将走入右相的视野。
届时,右相是要对他痛下杀手,还是升起招纳之心呢?
徐韶华眼皮下的眼珠缓缓滚动了一下,这一切,早在那些来“请”他的人口中便可知道了。
如今,这朝中大都督虽不偏不倚,右相率文武群臣,安王亦有自己的班底,可是这样的局面真的是右相想要的吗?
那右相为何一直执着于吸纳人才?
想必,他的野心可不止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而徐韶华这么一个对许青云、对常家犹如蝼蚁一般的人,竟能做到蚂蚁吞象!
待来日,他将会是一把锋利的剑!
也是,如今右相眼前悬着的一根萝卜!
一场会面,二人各怀心思,徐韶华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昏昏欲睡,而外头走着的众人心思活泛起来了。
而这时,那为首之人也面色复杂起来,说起来,这徐小郎君可是大人第一次亲自招纳的人,而且……大人似乎很满意啊!
软轿晃晃悠悠的到了徐宅,那人小心的在轿外唤了一声:
“徐小郎君,您到了。”
徐韶华挑帘下轿,看到正是自己宅院之外,他看了一眼那人,那人连忙道:
“我想着徐小郎君在京中并无亲朋,今日出来想必是为了回府,这才自作主张……”
徐韶华淡淡道:
“即是自作主张,又何必解释?”
那人张了张口,半晌后,他低下头:
“还请徐小郎君责罚!”
“敢作敢当,也是一种美德,赏罚相抵,你回吧。”
随后,徐韶华回了自己的宅子,而那人却不由得抿了抿唇。
他在大人身边已经十三年了,可却一直毫无出路,这次请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监生竟然都将他指派来此。
虽然,大人对这位徐小郎君很是满意,可自己又要回到曾经高不成低不就的时候了。
他观这徐小郎君身边很是清静,若是……自己能随侍其身侧,只怕未必比现在差。
况且,大人对徐小郎君满意,以后徐小郎君身边可少不了人看护!
一时间,那人心思万千,还是带着人手尽快回了相府,而此时,右相正执棋与自己对弈。
“木烈,如何?”
木烈虽然心里有些意动,希望大人能将自己分派给徐小郎君,可是方才他身边跟着不少人,这会儿一字也不敢隐瞒,将徐韶华的话一一道来。
周柏舟闻言,眉头松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倒是个心宽的。”
那徐韶华既然这么说,那便是对自己曾经调查的种种并未放在心上。
木烈不语,只低下头,随后便听周柏舟道:
“从今以后,你便跟着他吧。他既不愿意让本相照拂,本相倒是想知道他能扛多久,这国子监的六艺之首,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居之的。
不过,他对许青云和常家下手,若是本相不让他发挥些价值,岂不是亏本了?”
木烈心里狠狠一颤,呼吸却不敢改动分毫,当下只叩首道:
“属下,遵命!”
而等木烈离开后,一抹黑影这才现了身形,周柏舟落下一子,云淡风轻道:
“苟图知道的太多了,送他上路吧。”
好东西,自己一人知道就够了。
随后,黑影离去,周柏舟这才一子一子的落下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静谧的书房内,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徐韶华回到宅子里,大用已经准备好了热茶和点心,那点心一直在小炉上温着,一打开便有一股浓香飘来。
徐韶华取了一块,咬下一口:
“这是松子和蛋黄的味道,倒是咸香可口。”
“是,郎君,这是八珍坊刘记点心铺的松子百合酥,据说是其镇店之宝,我特意买来给郎君尝尝。”
大用细心的解释着,徐韶华抬眼看了一眼大用,动作一顿:
“怎么不买些成色好的衣裳?银子不够?”
“哪里,郎君给的够多了,不过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打扮的精细也没人看不是?”
大用挠了挠头,徐韶华闻言,眼中蕴起笑意:
“原来大用这是想要娶媳妇了啊!”
“没,您,我……”
大用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徐韶华难得碰到自己催婚别人的事儿,故意逗了大用两句,大用一时涨红了脸,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任徐韶华调侃。
徐韶华倒是见好就收,他端详了一下大用,大用虽然性子憨厚了些,可却也是一张周正的长相,想是前些年因为家世的原因,这才耽搁下来。
随后,徐韶华沉吟片刻道:
“你虽家世单薄,可若是寻常女娘嫁过来,倒是可以直接当家做主,此为优势,届时可请红娘好好说道说道。”
大用见自己的主子还是个少年郎,倒是比自己还自如的多,当下只呐呐道:
“是,是。”
徐韶华又与大用说了两句话,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徐韶华抬眼看去,竟然是卫知徵!
“卫同窗?你过来所为何事?”
卫知徵行色匆匆,这会儿见到徐韶华这吐出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方才见外头无人守着,我这才径直入内,失礼之处,望徐同窗莫怪。”
徐韶华请卫知徵坐下,随后又让大用上了茶水,这才道:
“卫同窗且喝些茶水定定神吧,有什么话,慢慢说。”
卫知徵一气将茶水喝尽,随后这才道:
“好了,茶喝了,我爹他有事儿请徐同窗过府一叙,徐同窗,咱们这就走吧?”
徐韶华愣了愣,他不曾见过卫知徵这幅模样,当下也再耽搁,随后便在大用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宅子。
等上了马车,卫知徵这才解释道:
“徐同窗莫怪,我还不曾见过我爹那副样子,是以方才有些急躁……”
“卫同窗还不曾说,究竟所为何事?”
卫知徵摇了摇头:
“我亦不知,只不过是回府后正好碰上了我爹,他问了一下你我的近况,然后便催着我过来请徐同窗叙话。”
徐韶华闻言,眸子微凝,脑中万千念头闪过,随后这才道:
“或许,是因为我此番的双艺之首吧。”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一愣:
“怎么可能!当初江三郎可是五艺一试之首!”
“那江家如今何在?”
徐韶华一句反问,卫知徵彻底呆住,徐韶华又继续道:
“卫同窗可还记得你我那次的对话,你说……其他省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那这个上桌的资格,又是什么?”
徐韶华直勾勾的看着卫知徵,卫知徵不由呼吸一滞:
“我那不过是族兄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罢了,可……”
徐韶华垂下眼帘,薄唇紧抿:
“也罢,我二人不必多加猜测,且听侯爷所言即是。”
徐韶华刚一进门,便见管家等在二门,低声道:
“徐郎君,侯爷在书房等您。”
徐韶华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谢,随后被卫知徵拉着,大步朝书房而去。
二人刚敲了门,门便应声而来,乐阳侯扫了一圈二人的身后,神色戒备,随后这才请二人入内:
“进来说话吧。”
二人进去没多久,管家便行至门外守着,便是木烈一时也不敢靠的太近。
而书房内,乐阳侯请二人坐下后,他率先看向卫知徵:
“今日这件事,出了这个门,你就给我把此事咽进肚里,带进土里,可记下了?”
卫知徵闻言,撇了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您可真是我亲爹,我是那大嘴巴的人吗?!”
乐阳侯面色没有丝毫和缓,只是淡淡道:
“你若是说出去,给侯府招了灾,那便莫怪我为父不慈了。”
卫知徵沉默了一下,闷声道:
“知道了。”
卫知徵不再耍宝,徐韶华蹙了蹙眉心:
“侯爷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
乐阳侯看向徐韶华,态度倒是一个大转变:
“徐郎君,除了你,这世间我怕是再无可以相信之人了。”
这段时日,有安王的庇护,卫家的势力倒是渐渐开始往上走了,最重要的是……他还不必给安王当狗!
这一切,都是安王心甘情愿,与他们卫家结盟的!
卫知徵:“……”
徐韶华面上却无半点儿笑意,这会儿,他看着乐阳侯,缓缓道:
“侯爷不必如此,我与侯府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见乐阳侯还要再说些旁的,徐韶华强行将话题拉了回去:
“若是我不曾猜错,侯爷这次请我来此,怕是为了国子监六艺之首的事情吧?”
乐阳侯听后,面色一松,忙点了点头:
“徐郎君果然智计双全!这六艺之首,乃是当初刘大人重设国子监监规后,为安抚勋贵权臣,特意所设。
毕竟,寻常学子哪里比得过京中弟子打小被名师教导,更精通六艺呢?”
徐韶华微微颔首,乐阳侯这才继续道:
“不过,徐郎君天赋异禀,不过一月便能摘下双艺之首,实在难得啊!”
乐阳侯如是说着,语气中的欣赏不容掩饰,不过他素来对儿子不上心,若不是今日刚好撞见这小子,想要问问徐郎君如何,只怕要酿成大祸!
乐阳侯想到这里,面色一凝:
“不过,我要说的是,还请徐郎君之后敛锋藏锐,莫要再争这六艺之首了。”
“因为江家?”
徐韶华这话一出,乐阳侯眸子狠狠一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徐韶华:
“徐郎君知道?”
“我曾听卫同窗说过几句,不过略有猜测罢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乐阳侯愈发叹服:
“徐郎君说的不错,这国子监纵然当初被刘大人略有改善,可如今先帝走了多年,圣上还……是以,这混水,徐郎君还是莫要沾染才是。”
乐阳侯叹息一声,随后继续道:
“当年江家那个孩子,名动京师,可最终却被几家联手设计,请动了右相,直接将江家满门抄斩。
当年之事,我曾亲历,我亦从未见过朝中众臣有那么齐心协力的时候。”
乐阳侯如是说着,唇角带着一丝讥讽,若是众臣将那样齐心协力的时候用在护卫正统之上,右相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权势滔天。
乐阳侯的眼中带着追忆,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以晏南巡抚回京述职开始,将江家人种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恶行”公之于众。
而也是那日,所有的证据不过是晏南巡抚的一纸文书,到最后却是满朝文武请斩江氏一族的请愿之声!
只用了一日。
那个惊才绝艳的江三郎便被人从国子监中押出来,当街斩首!
白刃带出鲜血,他们竟等不及让他多活一刻!
他们多么恨他?!
之后,江氏一族被阖族处斩,犹如今日常家。
时至今日,三年已过,乐阳侯想起当日朝中的种种,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虽是勋贵,可一向胆小怕事,生怕祖宗基业毁在他的手里,故而只敢旁观。
也只敢……看着那些人放肆的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利,随意污蔑屠戮一个宗族!
“徐郎君,莫要再执着了,常家已倒,可常家之后,还有千万万个常家等着出人头地。”
乐阳侯语重心长的说着,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初自己心中的压抑,只能这样劝说徐韶华。
而徐韶华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右相为何会那么轻飘飘的同意了他的“自立门户”。
只怕,右相是在等着自己碰壁,然后再施以救命之恩。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多谢侯爷告知。”
徐韶华起身拱手谢过,乐阳侯连连摆手,随后乐阳侯又说了安王近日所为,徐韶华只让乐阳侯照常领受便是。
卫家的家底并不逊于旁人,族中子弟虽然并未居高位,可也都是紧要之处,只要好好筹谋一番,自有作为。
随后,徐韶华起身告辞,而卫知徵尚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只愣愣的看着徐韶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