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您与几位公差漏夜来此,实在辛劳,便当请您几位喝茶了。”
李捕头掂了掂手里分量不轻的银子,面上终于露出轻松之色,道:
“徐秀才公有心了。”
李捕头知道他家大人看重这位徐秀才公是一回事儿,可是这徐秀才公会不会来事儿,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他李石可以看在大人的面子上,给这徐秀才公行个方便,可是手底下的人若是有个怨气……他总不能自掏腰包不是?
李捕头面上的笑意变得真切起来,随后便见范老又一次走了上次,冲着徐韶华拱了拱手,这才入内。
而此时,侍从也奉上了茶水,徐韶华陪李捕头在外等着,低声请其他同窗先回去休息。
可是,这等生死大事,人命关天,没有人离开,徐韶华只得让人取了椅子来,众人安静的等在院中,只有李捕头时不时的吐茶叶沫子的声音。
约莫过了一刻钟,范老走了出来:
“凌秀才公身上的痕迹,确实是自缢身亡才有的,具体尸检内容我已记录在册,待回去便会呈交大人过目。”
范老如是说着,他身上还有一股浓烈的醋味,李捕头避了避,这才道:
“知道了。这凌秀才公户籍之上无父无母,既然已经确定他是自缢身亡,现在又天热,还要劳烦徐秀才公让他早日入土为安了。”
况且,那自绝书上,写的轻轻楚楚,今岁的廪银凌秀才公已经尽数支取,请徐秀才公为其下葬,做丧葬费之用。
徐韶华点头称是,李捕头随后放下茶碗,朝外走去,刚出了小院,便有人低声道:
“头儿,那凌秀才公死的也太蹊跷了……”
“你懂什么?人好友死在他面前,看情况还是为了诬陷他,他又心如死灰,直接认罪,要不是徐秀才公,现在估计他就死在牢里了。
哪里还有如今的秀才功名?那才是真正死的不清不白,让人笑话,倒是现在……也算是能入土为安了。”
李捕头如是说着,可他心里没有说的是,只看那日这徐秀才公在大人面前,不过寥寥数语便将那凌秀才公捞出来的本事,今日这事儿若是有异,他能安静的和自己喝茶?
只怕早就闹翻天了!
李捕头啧了啧舌:
“今个出了夜差,兄弟们辛苦了,一会儿咱们去吃顿好肉!”
众人闻言,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是,便再无人提起方才之事。
而范老一人则远远的坠在所有人的身后,他这个仵作,虽然被人尊一句先生,可是究竟得不得人敬重,那就冷暖自知了。
这会儿,范老垂下的手指微微一颤,他想起自己方才验尸的一幕。
那日他因为本事不到家,一时疏漏,差点冤了凌秀才公,是以这段时日他又重新研读一边刘仵作曾经交给笔记。
结合方才尸体的整体情况,范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位凌秀才公,或许并没有死!
可范老更清楚,若是自己能看出来,那位徐秀才公未必看不出来,而那日凌秀才公的种种惊险,范老只觉历历在目。
是以,范老索性直接将此事略过。
而范老没有说的是,那日泰慈寺中,少年敬重有加的态度,让他回味了数个日夜。
若这是他所愿,那便如他所愿。
小院里,凌秋余的死讯终于彻底确定下来,众人沉默着告退离去,徐韶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或者说,徐韶华并未急着离开。
月色黯淡,一抹与夜色几乎融合在一起的身影从窗外跳了进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便是徐小郎君?”
徐韶华抬起头,只见一个被遮着面容的女娘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而等徐韶华抬头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的捂住小嘴:
“好一个浊世佳公子!你可要做我夫君?我可以等你再长两年!”
那女娘如今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岁,这等大胆的话却是随口就来,徐韶华头一次愣了愣,几乎要怀疑自己身处何地了。
片刻后,徐韶华这才拱了拱手:
“姑娘慎言,莫要污了姑娘的清誉。”
“我等江湖儿女,不在意这个!你就说应不应吧!有你这么好看的夫君,看她霍三娘如何在我面前得意!”
徐韶华沉默了一下,揉了揉额角:
“姑娘抬爱了,不过我家中已有婚约,还不知婶子今日的布置如何了?”
“我姑母都把我叫来了,这事儿肯定妥了!刚才我给那人洒了一把追影香,敢对我姑母下手,留他一个全尸已是恩赐!”
那女娘娇哼一声,一双剪水秋瞳水波流转,看着古灵精怪的,她随后只笑嘻嘻道:
“徐小郎君,这有婚约也不打紧,只要你那娘子不介意,我也能进的门。”
徐韶华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他忍住自己去按揉的冲动,当下只低低道:
“可我不愿。我若娶妻,只娶心中挚爱,不纳二色,不让她受丝毫委屈,姑娘这话还是莫要再提了。”
那女娘愣了愣,绕着徐韶华转了一圈,徐韶华这一年来养的好,个头也窜的快,别看他看着比着女娘小,可实则徐韶华还要比其高出三指。
那女娘故意靠近徐韶华,可下一刻却在一臂远处停下来,只见少年眸色冷淡:
“姑娘止步,否则下一次此物在哪里我便不知道了。”
女娘站在原地,看着徐韶华手中泛着寒光的金针跺了跺脚:
“好好的郎君,竟用这等娘兮兮的手段!白瞎了一张好脸!”
徐韶华充耳不闻,随后也不管壶中茶水凉不凉的,直接倒了两碗,将一碗推过去:
“多有冒犯,姑娘请。还未请教方才发生之事?”
女娘知道这会儿要谈正事儿,是以也并未多言,只坐在徐韶华对面,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能有什么事儿?姑奶奶我出手,他还想逃过姑奶奶的天罗地网?要不是姑母说要顺藤摸瓜,这会儿人我就给你带过来了!”
“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墨,你叫我墨五娘就是了。”
墨五娘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韶华:
“你这人倒是和那些死守规矩的木头不一样,连请人喝的茶水都是凉的!”
徐韶华:“……”
“一时疏忽,还请……”
徐韶华正要说话,墨五娘直接摆了摆手:
“别给我说什么咬文嚼字的话,这夏天不喝凉茶才是傻的好吧?茶么,解渴就行了,今个什么都不顺心,也就只有这口茶合适了!”
徐韶华合理怀疑这不顺心里头的原因,还要添一个自己,是以徐韶华并未顺着说下去。
墨五娘嘀咕了一句“无趣”,随后这才饶有兴致的看着徐韶华:
“不过,我姑母说你算无遗策,方才我在屋顶可是看到那验尸的老头犹豫了好久,这才开始写字,你说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看出,那便看出吧。”
要的便是范老看出,不过,即便范老看出,他亦有后招。
凌兄身上发生的事儿知府大人想必也看在眼中,如今又事涉安王,只怕干系不小。
而此时,少了凌兄这个事主,却是可以让原本紧张的朝廷局势可以暂缓一二。
孰轻孰重,知府大人自有分晓。
至于范老那里,徐韶华只求他如实记载,届时……有朝一日一切之事已了,凌兄若还想做这个泰安府的秀才公,也有一个退路。
可以说,在凌秋余决定假死脱身时,徐韶华便已经替他将后路都捋了不止一条。
徐韶华脑中思绪万千,可实则不过一眨眼。
而再等徐韶华抬眼,他抬手一翻,墨五娘撇了撇嘴:
“怕什么?我就是想再倒一杯茶罢了。”
徐韶华笑了笑:
“墨五姑娘请。”
墨五娘端着倒满茶水的杯子,却不急着饮下,她只是打量着徐韶华。
方才惊鸿一瞥时,她只觉得少年美的不似真人,可这会儿几句话下来,她又忍不住为其打上了一个标签——神秘。
少年的那双眼,沉静如海,哪怕她方才所言足以令任何一个人乱了分寸,可实则都不足以在少年心间掀起丝毫波澜。
若是方才那些轻浮的言语,只是一个江湖女子看到美人时下意识的嘴快,那么这一刻,墨五娘倒希望有成真之日。
“你这院子都被人踩点踩的快成骰子了,这两天我就在这儿住下了,你那点儿娘兮兮的手段不顶用!”
“那我为姑娘准备房间?”
“不用!”
墨五娘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天为被,地为床,给个杆儿也能睡!”
翌日,徐韶华与众人商议一番后,便准备安葬了凌秋余,凌秋余自绝书中连自己的葬礼一切从简都写好了,众人自然也不能违背他的遗愿。
原本的停灵七日也因为天气的原因,改为停灵一日,最后随着棺材合上,也昭示着这个人要真正的下葬了。
凌秋余下葬的那日,天气阴沉沉的,有些闷热,可众人此刻也都无瑕顾忌这些。
他们将凌秋余安葬在万木岭之下,护城河之南,是个面水靠山的风水宝地。
因为一切从简的缘故,众人在下葬之后,纷纷离去,徐韶华作为如今与凌秋余关系最为亲密之人,留下来守灵。
是夜,大雨瓢泼而下,徐韶华盘膝坐在刚搭好的茅草屋里,唇角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天公作美。
纵使大雨会导致泥土泥泞,可亦会冲刷掉所有痕迹,徐韶华趁着夜色挖坟掘尸。
“我的老天奶哎,你不是秀才吗?怎么还抡得动铁锹?”
“干过。”
徐韶华擦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很快便将今日新起的新坟挖了出来。
他本,连这一日都不愿意等的。
墨五娘撑着伞坐在树干上,歪了歪头,她从未见过这么一个风光霁月的如玉郎君和这等粗活联系到一起过。
他那双手,是提笔写字的啊。
“喂!徐小郎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那未婚妻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不如你先应了我,我帮你挖呗?”
徐韶华不语,三两下便直接将棺材挖了出来,这才拧眉看向墨五娘:
“墨五姑娘说什么?”
墨五娘沉默了一下,呵呵着道:
“你力气还真不小!”
徐韶华没有多言,只是眉尾松了松,总不能真被一个小姑娘看扁了。
随着徐韶华用一根木棍将一根根棺钉挑出来,墨五娘的眼皮子跳个不停:
她是不是没睡好?
这正儿八经的朝廷钦点的秀才公还有这么俊的一手功夫?
之后,再看着徐韶华直接将凌秋余抱进茅草屋后,墨五娘是一句话也没有了,只将棺材丢回去,又从夜色里将早就从乱葬岗拉过来的尸体丢进去。
这样的天气,不过三日里面的尸体就要腐烂了。
而此刻,徐韶华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解药送到凌秋余的口中,那药入口即化,徐韶华面色紧绷的等了约莫一刻钟,凌秋余这才突然咳嗽起来,随着他吐出一口黑血,凌秋余终于睁开了眼睛。
“徐,徐兄弟……”
凌秋余气若游丝,徐韶华直接将一片百年人参送到他口中,让他含着,这才担忧道:
“凌兄,还好吗?”
凌秋余神智回笼,笑道:
“死不了。徐兄弟,我做了一场梦,那场梦……很好,好的我都不想醒过来了。
可是,我还记着我欠你一条命,所以我就赶快醒过来了。”
凌秋余这话一出,徐韶华只觉得心中一酸,但还是保持着镇定,语气轻松道:
“恭喜凌兄重获新生,目前……计划顺利!”
凌秋余撑地而起,看着外头大雨倾盆,他露出一抹笑容:
“活着,挺好的。”
徐韶华拍了拍凌秋余的肩膀,并未多说:
“凌兄稍坐,我去填坑了。”
而徐韶华刚一走出去,便看到那娇小的身影正在吭哧吭哧的填着土,口中念念有词:
“为未来夫君填坑,不累!”
徐韶华连忙从她手中接过了铁锹:
“墨五姑娘,你一个女娘莫要受了寒气,先去屋内休息一下吧。”
墨五娘也从没干过这种事儿,这会儿甩了甩手腕,嘟囔道:
“成,比我设一百个机关还累!”
而这也让墨五娘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她只听人说,这些读书人都是以理服人。
可今日见这徐小郎君,墨五娘想,这理,得是物理才是。
这一场大雨,足够将所有痕迹冲洗干净,那被挖开的新坟第二日又是一座好坟。
徐韶华在此守了七日,这才离开,这中间偶有同窗过来探望,就连凌秋余当初留下来的同窗也有前来祭奠的。
七日光阴,倒是颇为充实。
等到第七日结束,徐韶华终于从茅草屋离开,棺材里的尸体也应当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
也该,上演下一场大戏了。
徐韶华离开的第二个晚上,这座已经被开过一次的新坟,又一次被挖开了。
那些人动作娴熟的将表土和其他土分开放置,挖开坟茔后,里面那轻薄的棺材便映入眼帘,一行人立刻开棺,随后便有人上前验尸:
“堂主,人死了,自缢而亡。”
堂主闻言,一拳狠狠砸在一旁的树上:
“越十一是怎么办的事儿?凌秋余死了教主的大计何人来完成?!”
凌秋余,可是教主大计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他们可以用尽手段逼迫他远离京城,可是却不能让他死!
“越十一说他一发现此人有自缢的想法,便直接出手救下了……”
“那现在这里躺着的是谁?是鬼吗?一群蠢货!填坟!”
堂主很是烦躁,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给教主交代,这会儿又气又恨。
而此时,他们无人抬头,否则便会发现那朦胧月色之下,两道身影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们。
等这些人仔细的将这座坟茔恢复妥当离开后,墨五娘这才顺着树干一个鹞子翻身,干脆利落的落在了地上。
而另一棵树上,徐韶华轻轻踩了一下树干,便直接翩然而下,如柳絮飘扬,那黑色的夜行服也在风中荡了荡。
“果然是他们。”
“呵,不过是个几十年的小门派,也敢在我墨家面前班门弄斧,找死!”
墨五娘冷声说着,她早就顺着越十一摸到了这劳什子古月教的据点,若不是少年还要确定这个消息,她早就收拾了他们!
徐韶华闻言,只是眉眼微凝。
一个江湖门派竟然连安王世子都敢算计,他们就是是愚蠢至极,还是……有所依仗呢?
“那个越十一应当便是墨五姑娘留下追影香之人,不知墨五姑娘可还能找到人?”
徐韶华一脸恳切的看向墨五娘,墨五娘立刻别过眼,直接道:
“小事一桩!走着!”
随后,二人直接踏草而行,不多时,他们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堂主带着手下匆匆回了据点,一进门便直接踹翻了一张桌子,直接怒喝一声:
“让越十一给老子滚过来!”
“堂堂堂主,越,越十一昨,昨个便接了一个外派任务,出,出城了!”
堂主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越十一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搞砸了任务,直接便跑路了,堂主这会儿被气的眼睛都红了:
“越!十!一!你有种就别回来!”
随后,堂主咬牙切齿的走进书房,又立刻换了一副卑躬屈膝的面孔,他要好好想想,如何给教主回信。
暗夜里,一只不起眼的鸽子在空中飞过,而它的下面,便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大小姐,这鸽子真要放过去?”
何夫人抚了抚袖口,笑了笑:
“放。我答应徐小郎君,定要让其传信出去,至于接下来……便要请诸位为我报仇了。”
“是,大小姐!”
黑影首领沉声应了一声,随后又道:
“大小姐,庄主说了:那臭小子一把年纪还护不住老子的妹子,干不了就滚蛋!庄主还说,他准备在山庄里给大小姐比武招亲。”
何夫人面上笑意一凝,直接道:
“大哥傻了还是你傻了?老娘都什么年岁了,还比武招亲,招谁?赶紧干活,今个就给老娘把这古月教分堂……夷为平地!”
何夫人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家大哥虽然一把年纪,可是说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她能和她大哥计较吗?
那必然不能啊!
可是,她大哥之所以那样,就是这位这该死的古月教!
古月教堂主只觉得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道:
“这是,又要下雨了?该死的越十一,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老子等着!”
“阿嚏!”
夜路上,一个人影跑的不歇气,却忍不住打了喷嚏:
“嘶,该不会是堂主他老人家发现了吧?那凌秋余也太弱了吧?我都那么快了,他怎么还死了!不争气!”
越十一心里嘀嘀咕咕着,可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可突然,他不由来了一个急刹,差点儿来了个狗啃泥。
只见那不远处,昏暗的月光下,黑衣少年,正靠在一棵树旁,抱胸等候。
“越十一?”
第92章
少年一身夜行衣, 唯独一双星眸犹如瀚海,让人只看一眼便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越十一险险刹住后, 看着少年平静无波的眸子, 他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干笑道:
“不知阁下是哪路英雄豪杰?”
徐韶华放下手臂,缓缓迎上去:
“泰慈寺, 明常。你可有印象?”
徐韶华步步亦趋, 而越十一虽是成年男子, 可身量不高, 与徐韶华一般无二, 这会儿他不由得一退再退,眼睛不住的打着转儿:
“阁下这话, 我, 我听不懂。”
徐韶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手搭在自己特意露在外头的陈家剑上,点了点,不经意间,他露出了上面的陈字:
“当真听不懂?”
越十一看到那个陈字之后, 面色微微一变, 这个字,他是有些熟悉的。
当初, 教主本来是要他们古月教全力协助一个姓陈的当官的,结果他们用尽了手段, 也没有完成那个姓陈的任务, 杀了另一个当官的,后头被堂主骂惨了。
所幸, 他们乃是江湖势力,轻易不与朝廷有所纠葛,当初与姓陈的联系时,也都只是信件往来,这才没有被揪出尾巴。
“这……”
越十一咽了咽口水,他这个层次对于京中最近的消息也有涉猎,当初陈家一把火被烧了个精光,可这人……还不知是被如何安排的。
这会儿,重新看到这把陈家剑,越十一只当是教主又有示下,况且这等连自己的位置都能轻而易举找到的手段,着实神鬼莫测,他实在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
“越十一见过小公子!”
越十一随后直接单膝跪地,抱拳一礼,徐韶华感受着指尖剑柄的冰凉,心中只觉得荒谬非常。
没想到,此事真的与陈舍礼背后之人有关!
而这时,越十一已经爬了起来,他好奇的看向徐韶华:
“小公子贸然来此,可是教主又有什么示下?”
徐韶华听到这里,不由得抬起眼:
“这段时间交给你们的任务,便是这么完成的?”
徐韶华沉下声,语气凌厉:
“一个无权无势之人,你们不但让他考上了功名,还暴露了泰慈寺的暗棋,好,好极了!”
心念电闪间,徐韶华已有决断,这会儿他这番带着冷意的话,让越十一的心狠狠一跳,但他连堂主都敢糊弄,便知是个狡诈的,是以这会儿只是赔笑:
“您说笑了。”
“说笑?”
徐韶华直接拔剑出鞘,剑锋抵着越十一的喉咙,他的声音泛着冷意:
“你用金针杀了那名学子,之后又在凌秋余的身上伪造血迹,我倒是还能称得上一句聪明,可是你呢?留下那么大的破绽,现在凌秋余死了,你可想过如何交代?!”
越十一听到这里,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所为种种,这会儿被少年一一点破,让他颇有一种在少年面前□□的感觉。
“我,我……”
燥热的晚风吹的越十一额角的汗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只见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辩解:
“小公子恕罪!我实在是无心之失啊!我本想要随意寻个人杀了栽赃给那凌秋余了事,可是他一直有意打探他赶考时的事儿,那个姓曹的学子……”
越十一看向徐韶华,抿了抿唇,不确定这位知不知道,徐韶华只冷眼看向他:
“他身边有人不能暴露?是……杨千越?”
越十一听到这里,直接双腿一软,五体投地,他这会儿只呐呐道:
“是,是这么回事儿。那天……杨副堂主本来想要借着昙花的东风,和曹青和谈,可是曹青却因此发现了副堂主有异。
咱们这行您也知道,别说是怀疑,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也断不可传出分毫。故而,我只能对他动手了,那姓曹的临死前,还念着凌秋余和一个姓徐的名字呢。
我迫于无奈,只能临时设下一个局,没想到,搭上了明常,还被人破了。”
越十一说的吞吞吐吐:
“本来,按堂主的意思,应该让那凌秋余进大牢,然后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到时候他没有了户籍,怎么样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没想到,他死的干脆!”
越十一越说越怨念,而徐韶华听到这里,手中的长剑又近了一寸,下一刻,越十一的喉咙被划出了一个口子,血液顺着剑,缓缓滴落,最后砸在地上。
可越十一却不敢动分毫,只僵硬的咽了咽口水,哆嗦着道:
“小公子,我等,我等已经尽力了呐!求小公子饶命!!!”
徐韶华冷着脸审视着越十一,淡淡道:
“废物,坏了我的大事。念你还有些脑子,且留你一条命!”
越十一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不过片刻功夫,整个人便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今夜你最好别回去。”
“教中不留废物,明日给我一个能看到你的合理理由,我相信你可以。”
随后,徐韶华抬手摘了面巾,那惊为天人的面容一闪而过,却让人此生难忘。
下一刻,徐韶华利落的收剑离开,他一拂袖,足尖在空中轻轻一点,便踏着萤火虫,在微光中不见了踪影。
等徐韶华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越十一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乖乖,这是教主从哪儿找来的狠人?要不是老子怂的快,这条命就没了!不过,今夜不回去,又是什么意思?”
越十一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只决定远远的看上一眼,这便悄悄原路而返。
而另一边,徐韶华出了林子便直接转为正常行路,过了片刻,才有一个黑影横冲直撞过来:
“徐小郎君!你这人怎么这样!也不等等我!”
墨五娘有些生气的踏着轻功追了过来,徐韶华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看向墨五娘:
“抱歉。”
徐韶华神色恹恹,垂下的眸子里情绪汹涌,他方才是真的想杀了越十一的。
然而,他忍住了。
墨五娘看着少年那有些单薄的身影,心中不由泛起一抹怜惜:
“好了好了,徐小郎君若是不开心,我回去就杀了那个越十一!我知道你们读书人连只鸡都不敢杀,啧啧,你放心,我懂!”
徐韶华停步,眼神锐利的看着墨五娘:
“越十一不能死。最起码,不能是现在。”
墨五娘有些惊讶的顿住步子,她发誓她方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杀气!
“你都那么生气了,干嘛还要忍着?”
墨五娘小声嘟囔着,徐韶华倒没有卖关子,只道:
“若是被人用刀所杀,你会怪刀,还是执刀人?”
“啊?不能两个都怪吗?”
墨五娘面上的无辜之色让徐韶华不由一噎,随后,他看了墨五娘一眼:
“可我还不知执刀人是谁,只能以刀寻人。一把好刀,总会寻到自己的主人的。”
“若是寻不到呢?”
“墨五姑娘,你的问题有些太多了。”
徐韶华随后看向远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道:
“若是寻不到,那便不是好刀,那也没有价值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婶子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应该已经开打了吧?我墨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墨五娘扯了根草叶,随意的说着,随后徐韶华飞身而起:
“我们也去瞧瞧。”
古月教据点,这会儿在一片火光之中,喊杀声震天,也幸亏这里距离府城远,否则只怕袁容这一宿都睡不踏实了。
月下,一抹身影站在一处丘陵处,负手静立,等听到林间一阵轻动,他遂抬眼看去,眸中的漠然一下子消去,转为柔和:
“徐兄弟。”
徐韶华点了点头:
“凌兄在这里久等了。”
“不久。”
凌秋余转身看着古月教逐渐被烧尽,轻轻道:
“只要能有为曹青报仇雪恨之日,怎么都不久。”
徐韶华默了默,最后还是将越十一所言告诉了凌秋余,凌秋余听完后,面色一白:
“只是一个怀疑,他们便下此毒手吗?!”
“他们背后之人,非同小可。凌兄,我准备上京了。”
古月教事涉安王,若非那教主是个傻大胆,那么就该是其另有依仗,而这依仗,或许连安王都可以抗衡。
权臣已经下场,这局棋,已经不是现在可以轻易落子的时候了。
徐韶华同样负手而立,凌秋余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徐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京中……可不安全!”
此事事涉安王,那幕后黑手十有八九是京中之人,且位高权重,徐兄弟贸然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