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举路by折秋簪花
折秋簪花  发于: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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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望飞喃喃的说着,纵使已经过去数年,安望飞亦是无法忘记当初发生之事,安望飞神情有些沉重。
徐韶华微微颔首:
“就是那个古月教,而且……其与当朝右相牵扯不清。”
徐韶华简单将当初安王世子翻案之事说了一下,能让安王毫无所觉中了算计之人,屈指可数。
甚至都不用排除,便可以锁定在右相身上。
“可是,右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韶华眸色深沉:
“是啊,他为何要这么做?”
另一边,右相休沐在家,这会儿正在池边垂钓,狸奴儿扯了根狗尾巴草也趴在岸边模仿着。
右相抚了抚须,眉眼柔和,倒是仿佛寻常老翁。
“相爷,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现在被人盯上了,除了墨家,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
“一群蠢货,下套于人也不查查人家可是他们能算计的!这回他们又惹了什么祸?”
“……”
木骥诡异的沉默了一下,随后这才低低道:
“他们,带了商长陵入境。”
木骥这话一出,右相手里的鱼竿直直砸在地上,一声雷霆爆喝:
“本相看他们是疯了!!”
如今京中,谁人不知徐会元的家眷被商长陵报复?
昨日大朝之上,说的便是如何将那商长陵碎尸万段!
这可是大周朝堂上头一次包括左相、右相、安王、平南侯同时同意且支持的一件事!
结果现在告诉他,这是自己人干的!
右相差点儿气疯了,木骥小心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狸奴儿:
“相爷,郎君还在……”
右相闭了闭眼,直接站起身:
“让人带狸奴儿回房玩,你随本相去书房!”

“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好端端为何会与商长陵扯在一起?”
右相强压下怒火,坐在书桌后,眼神冰冷的看着木骥, 木骥头也不敢抬:
“自商善兵败后, 傲舜那边未战先怯,教主不愿看到这一幕,正好得知商长陵还活着的消息, 故而有此一计。”
“蠢材!一群蠢材!做下这等事, 若是他们能将尾巴扫干净也就罢了, 偏偏现在还被人盯上了, 若是被那徐韶华知道了……”
右相面色越发阴沉, 木骥小心的看了一眼右相的脸色,低声道:
“相爷, 那徐韶华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一会元罢了, 咱们何必怕他……”
“你也是蠢材!”
右相烦躁的看了一眼木骥:
“本相怕的是他吗?!寒塞一战前,本相冷了他两年,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却能让本相不得不避朝数月,倘若他倒向安王和平南侯,你猜他们可会如徐韶华那般, 毫无乘胜追击之力?”
木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右相凝眉看着虚空:
“此刻,本相倒是要庆幸, 庆幸他从一开始便选择走一条孤臣之路了,可这一切都被这群蠢货给毁了!”
右相说罢, 忍不住一拍桌子:
“告诉他们, 速速扫清尾巴,遁入山林, 幸而此番徐家无人受伤,此事尚可回旋!”
“是!”
之后,大朝之上,以群臣之意愿,将商长陵压入京中,判斩立决,并向傲舜国下国书,问责此事。
朝臣之中,虽有主和一派,可其方开口,平南侯那平静中带着寒霜的眸子便顷刻扫了过来:
“在寒塞一战大败傲舜大将的是徐会元,如今蒙受无妄之灾也是徐会元的家人,尔等这么多话,倒不如摘了乌纱,与傲舜国做臣子吧!”
平南侯这话一出,原来最喜欢与之对着干的右相、安王二人也是沉默不语,只把那大臣又羞又气的满面通红,只呐呐退去,此事自此定下。
陈庭齐前脚出了贡院门没两日,后脚便又接了这么差事,偏偏还都是与同一人相关,一时连他都不由得叹一句缘分。
可正也因此,陈庭齐原本在考前对徐韶华多有疑虑,却也随着此事有些改观。
他虽不知这徐会元如何能令四大权臣为其出言,但若是朝堂皆能如此番这般拧成一股绳,倒是也不失一桩好事。
商长陵被压回京中尚且还需要些时日,而至三月十八,为此届殿试之日!
晓色未明薄雾浓,天街一踏回声转。
此时的天街之上,除了一众赴考贡士外,再无其他。
一群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学子徐行至皇宫大门之外,待内侍与侍卫一同核对过名册考引,再经搜身之后,方可被引入宫门。
进了皇宫,尚不能直接进入集贤殿,而是需要至厢房,更换了身上的常服,着一身白衣。
与此同时,外面已是鞭炮齐鸣,待炮声散,考生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随后,众人在长廊等待钟响,方可按会试名次进入集贤殿。
此届贡士取中者,不过百余,是以在殿中布置桌案,倒是绰绰有余,徐韶华第一个踏入殿中,他又年纪最小,得了会元更不见其外出交际,是以帘后诸大臣一时好奇的恨不得将脖子都要探了出来。
徐韶华亦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到了那些动静,倒也是面不改色,只淡然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拾起衣摆,徐徐落坐。
“这便是徐会元了?瞧这模样,倒是探花之相呐……”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右相原本还端着茶水,闻言只是皮笑肉不笑道:
“徐会元已是连中五元,赵大人这意思是想要让这足以名留青史的六元及第,就因为徐会元容貌过盛而弃之吗?”
赵大人没想到右相会开口,一时冷汗淋淋,忙道不敢,其余诸臣面面相觑,心中已知,只怕这殿试排名,早就已经定下了。
陈庭齐看了一眼右相,眉心微蹙,他不大明白为何右相会为了徐会元这般卖力。
但看看一旁安静的安王和平南侯,陈庭齐又垂首喝了口茶水。
就这样,也挺好。
帘后百官一通眉眼官司之后,殿试的贡士也已经纷纷落坐,安望飞坐在最后一排的一角,他刚一坐定,便听内侍高声唱道:
“圣上至,迎!”
“学生等,叩见圣上!”
众人纷纷起身一拜,景帝一身玄色锦缎五爪金龙龙袍走了过来,虽然身子还有些单薄,可却已是威仪堂堂。
而至景帝落坐,方才道:
“免,入座吧。”
众人谢过之后,方才落坐,但却无人敢抬头直视天颜,景帝这会儿眸子落在最前面的徐韶华身上,未语已经蕴起三分笑意。
徐韶华亦是敏锐的察觉到景帝的目光,不过他并未僭越的抬头,殿试之上,除了圣上亲至定下题目外,另有百官在帘外观察考生的一举一动。
虽说如今大周人才缺失,殿试通常不会将原本取中的贡士贬去,但即便是大周如今不过数十年的历史中,也曾有些冒犯天颜、不受礼节之辈被驱逐出宫,不得殿试。
最近的那一位更绝,当庭出虚恭,还未被百官点出,便已经被内侍请了出去。
也就是说,殿试这一日,哪怕是寻常人不幸患了风疹,便是痒死也不可在殿中有丝毫不雅的举动,否则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寒窗苦读,便都在此作废。
景帝并未多言,只是说了一些场面话,表示对诸人的勉励与关怀,但只是寥寥数语,却是让一些考生不禁湿了眼眶,作掩面之状。
帘后的百官这会儿也是做认真倾听之状,一时殿中只有景帝的声音响起,景帝的目光缓慢的从最后一人的身上收回后,随即抬了抬手:
“德安。”
德安顿时会意,随后将三份考卷奉至御前,景帝随意取出一份,德安瞧过编号,随后高声唱道:
“本次殿试,取甲字一号卷!”
话落,便有一群内侍奉题而出,将考题放置在考生的桌前,随后悄然退去。
这一过程不超过一刻钟,可是此前一路披荆斩棘,坎坷过来的考生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一个个还未答题,便已经有志得意满之人,如此喜形于色者落入百官眼中,陈庭齐直接抬手给其记了一笔。
如无意外,除非此人本次可以跻身三甲,否则便只能沦为末位了。
右相偏头看了一眼,但也没有多说,至于安王与平南侯二人那叫一个悠闲。
而这里头,最上心的不是陈庭齐,也不是右相,而是——左相。
左相近两年身子骨越来越差,但只要他在朝堂一日,便能压的右相不能再进一步。
但他终有老去之时,他更想在自己离去前,看着自己一心辅佐的圣上有贤才可用,奸佞尽除。
当然,左相没有说的是,他更想看看这位徐韶华是何许人也,右相那老狐狸能被他唬住,安王那笑面虎也能为其让步。
最重要的是,连圣上也对其连连称道,不过左相牢记景帝的话,一直并未亲自去见过徐韶华,这还是他头一次正大光明的看。
这会儿,考卷刚一发下,少年从容自若的拿起考题,垂眸细看,墨发半挽,那背脊上薄披的长发随清风一缕,轻轻摇曳,唯独少年那笔挺的背脊,不动如山。
左相一时也不由心中暗叹,行止有度,真君子也!
而此时,徐韶华的注意力早已经集中在考卷之上,殿试的考题只有一道,答卷字数限定在一千字内。
是以在看到考题之后,考生便需在心中对于破题、解题之法有所思量,其内容应答之上,也需要仔细斟酌审视,不可疏忽慢待,否则若因一字之差,而失了名次,那便是悔之晚矣。
但见那考卷之上,白纸黑字:
“制曰:朕德菲陋,缵绍丕图,恪守鸿业,业业矜矜,以期不坠先帝之志,然内忧通敌之臣,外患二国之攻……伫尔深谋,朕将亲览。”
这道策问,景帝只是将近年来国内发生的大事略略点出,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一则是原晏南巡抚梁向实通敌叛国之事,二则是傲舜与月以两国之战。
一为政务,二为军事,诸考生可以作答的点太多太多,但这里面对于诸人的取舍亦是重中之重。
毕竟,大多数学子对于军事来说,一窍不通,即便硬着头皮写下去,只怕也是纸上谈兵,最后反而落了一个虚浮无度的结局。
但若是谈及原晏南巡抚通敌叛国之事,便要对于此案从头到尾有所了解,这亦要求考生不是那等闭门造车之人,也要对时事政务有所了解,亦有自己的看法。
可以说,殿试这一题,看着简单容易,可每一个考生可以想到的破题之法,都对于他们有着极高的要求。
一旁观察众人的百官,这会儿虽不知考题如何,可是看着众人纷纷紧皱的眉头,也知道这次的考题并不简单。
本次殿试乃是景帝娶妻之后的首次殿试,由景帝自己全权出题、抽取,写了什么百官皆不知晓。
就连景帝,也是自己巡考之时,这才知道自己抽中的是哪道题目。
不过,景帝对于自己的现状十分了解,此届由自己亲自监考的考生,对于景帝来说,才是正经八百的天子门生,也是他未来的肱骨之臣。
只不过,现下对于景帝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那坐在最前面的少年。
景帝自首排而过,并未细看,只慢悠悠的在殿中走了一圈,可他这一走,却直接吓得一名考生直接一个哆嗦,毛笔在纸上拉长了一道。
那考生一时面色煞白,见景帝什么也没有说,这才从内侍手中取过了捡回的毛笔,舔了舔笔尖,这才继续作答。
而等景帝一圈转悠回来,这才装作不经意的路过徐韶华的考桌,抬眼看了一眼。

景帝虽只是随意一瞥, 但随后却不由得在原地径直站住,整颗心脏都嘭嘭直跳了起来。
但见少年那鸦羽般的眸子低垂,手中的笔也在有韵律的颤动, 可笔下流淌出来的文字, 却是足以连景帝都不由得为之心惊。
“臣对,家有家法,国有国法, 家法为一家法, 国法为一国之法, 法有大小之异, 而能世守其法者, 则皆曰权也。
乱臣之祸,起于边疆, 边疆之祸, 皆因权在地方。山海之遥,一粟之民,知巡抚而不知圣上;边关之远,轻卒锐兵,知将军而不知圣上, 民何能安?国何能宁?
臣窃谓圣上能揽威福, 率自己出,则乱臣之象可止, 二国之祸可平,天下有不难治。不然, 圣上虽勤勤问之, 臣虽譊譊颂之,无意也。”
景帝看到这里, 袖中的手指已经不由得轻颤起来,他不明白为何徐韶华会在殿试之上这般作答。
徐卿难道就不怕吗?
他作为少年天子,何尝不知揽权为先,可右相之流虎视眈眈,他如何能轻举妄动?
可徐卿这一文,一旦他日公之于众,那便是把无形之刀,压在右相等人的脖子上,逼着他们还政!
景帝看着少年那锋芒毕露的答卷,一时热泪盈眶,有此忠勇之士,何愁大周不兴!
景帝只看了一刻,徐韶华并未有任何异色,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景帝强自压下眼中的热意,随后这才大步朝宝座而去。
只是,此一去,景帝的步伐越发坚定。
景帝一时也猜不透徐韶华的想法,但少年自他还是一个白板天子之时,便愿意追随于他,无论他此番作答有何后果,自己必不会让他有所伤害。
这六元及第的美名,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景帝目光闪过一丝坚定,他抬起眼,看着下方百余名考生。
这大周,迟早会完完整整的回到自己手中。
这一场殿试,哪怕是右相也没有想到,明明本次殿试题目对于徐韶华来说,都应当是他最擅长之题。
梁向实事,为他一手促成。
傲舜之患,为他一计破之。
只要是他,无论是任取一处,还是二者合一,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可是,徐韶华偏偏自这两题,看清其本质,用笔墨为刀,锋利的破开了原本浑浊的表象,可也将这把刀,直接插进了几位权臣的心脏之中!
千字成,徐韶华悠然落笔,面色淡然,仿佛他只是随手写了一篇普普通通的文章,参加了一场普普通通的考试罢了。
从始至终,景帝目光灼灼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却从未与景帝有过对视。
而至黄昏暮色降临,钟声响起,众人不得不同时停笔,随后告辞退去。
景帝本不必在一直在此地等待,可今时今日今事,让他觉得自己应当在此等候,目送……他未来的肱骨之臣离去。
随着夕阳西斜,黑压压的宫殿檐角凝成黑影,铺天盖地落下,少年起身行礼告退,景帝的目光追随他离去,直到临出门之时,少年方才抬眼看来。
一眼惊鸿!
那带着光的双眸,仿佛是黑暗中的微光,又似破开暗夜的利剑,一点寒芒,却已是刻入人心。
徐韶华等人在内侍和侍卫的指引下,走出了宫门,虽然只是一日,可是圣上却一直坐在上首监考,哪怕是素日最稳重的胡文绣这会儿也是里衣尽湿,看到徐韶华虽是眸子一亮,但很快也只是有气无力的拱手告辞。
胡文锦稍好一些,但也没有力气多说,告辞后就爬上了马车,没一会儿竟囫囵睡去。
徐韶华和安望飞对视一眼,安望飞还有些力气:
“华弟,我这次虽是坐了红椅子,可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最起码这一次我就是前面好几排的考生都不住出错,想来圣上也是积威甚重。
倒是华弟你,坐在首位,不知此番可有受到什么影响?”
安望飞虽然在那日徐韶华受赏之时听到徐韶华提过一嘴,可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徐韶华听了安望飞这话,只是笑了笑:
“我无事,圣上……很和善的。”
徐韶华想起那个雨中少年,为了来见自己一面,还笨拙的做了伪装,不由笑了笑。
安望飞眨了眨眼,他总觉得华弟这话,好似早就见过圣上一般。
不过,等二人上了马车后,喝着林亚宁早就准备好的人参乌鸡汤后,皆是惬意的眯起了眼。
御书房中,景帝听了德安的禀报,也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和善,亏他这般为朕找补,不过徐卿既然都这么说了,朕也不能让他的友人失望才是。”
德安听了景帝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圣上监考完后,整个人就像是啃了一根五百年的参王,怎么都睡不下,一口一个徐卿。
德安现在只盼着那徐会元能早早入仕,否则圣上还年轻,他这身子骨可就要遭不住了!
但随后,景帝也不由得面色肃然,想起徐韶华的作答,深吸一口气,眉眼含着一丝锐利:
“自明日起,所有御前侍卫皆由云骁卫所出,直至本次殿试评卷结束,若有异动之人,格杀,勿论!”
景帝这话一出,德安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一紧,但也立刻应下,快步走出去与魏平交代了此事,随后这才折返回来。
待德安归来,便看到景帝正拿着一份名册,仔细端详,德安未敢多言,只看了时候已晚,忙奉了一杯参茶上前。
景帝并未理会,反而在一刻钟后,状似随口道:
“德安,你说徐卿若是为状元,朕该授他个什么官?”
德安本来有些困顿,可听了景帝这话,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不由磕磕巴巴道:
“大周开国以来,状元郎都,都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啊……”
“可此前那么多位状元郎,何人能一介白身,除奸佞,平边疆?”
景帝一句反问,德安不由得沉默了,他,也确实没有见过还有人能在一无所有之时,便能做出这般功绩。
景帝没有说的,还有那些借乐阳侯之手,为自己送上的人,稳住的局势,诸多事宜,徐卿或许不图回报,可他却无法不记在心中。
“朕觉得,给事中这个职位……挺好。马爱卿也是自此做出来些实事,倒是个吉利的。”
景帝喃喃着,德安瞠目结舌,过了许久,直接只有呼吸发出的声音了。
您自己都决定了,还在这儿一惊一乍的折腾他作甚?
不过,那徐会元若是直接被圣上提至正五品,如此一跃三级……只怕朝臣不会答应吧?
景帝却没有去管德安怎么想,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可若是做起来,倒是还需好好筹谋一番。
夜深了,御书房的灯熄了,与此同时,巍巍皇宫之中,似有暗流涌动。
翌日,读卷官中,有一人先是发出一声惊呼,随后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杨大人,你这是……”
杨大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自己面前这份考卷,露出一丝苦笑:
“我无事,只是被吓到了。”
杨大人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平日在朝中也是稳重之人,如此才能成为本次殿试的读卷官。
最重要的是,他也曾是常家案的受害者,此时被圣上点来成为这阅卷官,他本是怀抱为圣上定要寻觅栋梁之心。
可是,他从未想过,这场殿试之中,竟还有如此直言之士!
杨大人深吸一口气,随后提起笔,郑重的在上面画上了一个圈。
他虽不敢在朝中与右相之流当面对上,可他也不愿看到如此佳作蒙尘。
杨大人只是第一个,接下来的屋子里,时不时都会传出倒吸冷气的声音,众人纷纷抬眼去看自己同僚,仿佛想要从同僚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是,这份考卷的争议性实在太大,等到最后,诸人也只是悻悻的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考卷之上,斟酌半晌,这才做出自己的评价。
如此,一晃三日,百余份考卷终于阅完,可诸人却纷纷抹了一把冷汗,对视一眼,杨大人率先开口:
“吾等既已读完,也该为圣上上呈佳卷了。”
众人纷纷点头,殿试之中,并非所有考卷都能被圣上过目,只去其中十份最佳之卷,呈给圣上,由圣上在这十份考卷之中,点出一甲,及二甲传胪,其余则由读卷官商议后定下名次。
而这十份考卷的选取,也有规矩,乃是需要选得圈最多之人,这会儿八名读卷官纷纷整理了自己面前的考卷。
“吾此处有圈中五者一人,圈中四者二人。”
“吾此处有圈中五者二人,圈中四者无,圈中三者一人。”
“……”
待八位读卷官纷纷说罢后,其中圈中五者三人,圈中四者六人,圈中三者……二人。
这样的结果一出,众人纷纷面面相觑,尤其是,待众人看了这两位考生的答卷之后,一时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这份考卷,虽然行文如水,气势恢宏,但此言有过激之嫌,还是弃之吧。”
不多时,一人将那份有争议的考卷正要撤下,杨大人抿了抿唇:
“慢着。”
那人看向杨大人,动作微顿,但还是淡淡道:
“杨大人这是何意?此子虽有文采,可却太过张扬,须知,过刚易折!”
杨大人闻言只是冷声道:
“那又如何?在场有三位大人觉得此卷上佳,难道高大人要因一己喜恶,而替圣上裁决吗?”
“休要胡言!”
“此乃殿试,既有争议,当请圣上圣裁!我以为,此二卷可皆上呈御前!”

高大人闻言面色一沉, 他眸色晦涩的看了一眼杨大人,随后捋了捋袖口:
“放眼朝野,倒是漏了杨大人这么一位……忠君之士。”
“食君之禄, 担君之忧, 高大人莫不是这些年被那些膏腴肥脂糊了心窍不成?!”
杨大人义正言辞,抬眼看去,却不想其余诸人皆纷纷避开了眼, 杨大人一时皱了眉。
高大人原本脸色发青, 可等看到眼前这一幕, 方才和缓了神色:
“杨大人, 你如何作想吾等心知肚明, 但你真的能保证,这位考生即便榜上有名, 接下来也能青云直上?
届时, 待殿试结束,本次考卷公之于众,你说……他又会是何下场?!”
高大人不紧不慢的说着,杨大人闻言,面色一时暗淡下来, 高大人随后又下了一记猛药:
“杨大人, 这世上不止你一人忠君,但为圣上尽忠前, 你莫要犯蠢死去,才是最重要的。”
高、杨二人的一番话, 在场诸人皆默默不语, 只是杨大人原本按在那考卷之上的手,微微泄了力道。
高大人也不由得微叹了一口气, 随后这才将将那十分考卷整理妥当,并与诸读卷官朝御书房而去。
高大人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着,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惋惜,若是这考生再迟两届,待右相年老势弱,或许才是正当图谋之时。
此子,还是锋芒太过,是要压一压的。
高大人的想法不过心念电闪,其余诸人也只是紧紧跟在高大人的身后,不多时便至御书房。
景帝算着时候,在御书房也是等候许久,等看到高大人一行走来之时,他立刻正襟危坐,但眼中还是不由得带了一丝期待。
十份考卷被那填金漆飞龙纹盘所呈,一字列开,柔和的日光笼罩其上,仿佛散发着熠熠光彩。
“呈上来吧。”
首先被呈上的,便是那三份圈中五者的考卷,景帝虽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的内容,可却也一一认真看了过去。
这里面,有一份考卷,乃是提议对各地方官员应有所约束,建立地方巡查机构的答卷,景帝心中微动,随后放在了手边。
之后,又是两个时辰,待景帝将最后一份考卷看完,他缓缓抬起头:
“诸位爱卿,此番尔等要举荐的答卷,都在此处了?”
高大人率先站出来:
“回圣上,是。”
众人也纷纷称是,杨大人迟了一瞬,未曾开口,只是囫囵的拱了拱手,也算是想此事糊弄过去。
景帝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异状,随后直接道:
“杨爱卿,你上前来。”
杨大人有些发愣,但随后还是向前走了两步,景帝看着他,双眼含笑,可眸地却没有丝毫笑意,杨大人有些心惊的低下头,景帝缓声开口:
“杨爱卿,你来回答朕方才的话。”
杨大人只觉得双唇像是被那浆子紧紧粘住,任凭他腹中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出来:
“臣,臣……”
“朕继位至今,幸有诸位爱卿在朝中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我大周才能有如今的安稳。
然,科举取仕,亦是千秋大计,诸位皆是朕用心选取的读卷大臣,朕本不该苛责于尔等,然朕更不会使得明珠暗藏。”
景帝看了一眼众人,随口道:
“臣对,家有家法,国有国法,家法为一家法,国法为一国之法,法有大小之异,而能世守其法者,则皆曰权也。
乱臣之祸,起于边疆,边疆之祸,皆因权在地方。山海之遥,一粟之民,知巡抚而不知圣上;边关之远,轻卒锐兵,知将军而不知圣上,民何能安?国何能宁?
臣窃谓圣上能揽威福,率自己出,则乱臣之象可止,二国之祸可平,天下有不难治。不然,圣上虽勤勤问之,臣虽譊譊颂之,无意也……”
景帝不疾不徐的开口,可是那里面的每一个字眼,却是他几日里,足以熟记成颂的话语,而景帝此言一出,杨大人尚且在迷迷瞪瞪,但随后,高大人已是跪下请罪:
“圣上恕罪,臣等有罪,此卷得中圈者三,皆因此子锋芒毕露,失了些许中正平和,故而这才未曾进至御前。”
杨大人反应回来,也随后跪下,一众读卷官纷纷跪地,景帝看着他们的脊背,抿了抿唇。
“呈来吧。”
“是。”
高大人应了一声,随后退了出去,景帝沉默的看着其他人,或许在臣子们的眼中,自己这位天子除非右相让权,否则便要这般郁郁下去。
景帝的思考没有持续多久,高大人便已经将那份考卷呈了上来,景帝看着那熟悉的字眼,一字一句,仔细读来,仿佛在与少年临别前的双眼对视。
良久,待景帝将最后一字看完,这才如释重负般的呼出一口气,少年的文字鲜少这般锋利,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崩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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