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庭齐闻言,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那还不速速开卷?”
那糊名的封纸被谭越书小心翼翼的揭去,下一刻,二人不由呼吸一滞,纷纷直了眼:
“徐,徐韶华?”
陈庭齐这会儿心里那叫一个百味杂陈,他这一论心,除了有为公之心,更多的也有他的私心。
那徐解元游走与两大权臣之中,其圆滑心性可见一斑,可偏偏其天赋异禀,远胜旁人。
陈庭齐这一问,便是想要问其心中可有天下,可有大义,可有……圣上?
可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考卷之中,竟只有他与自己的想法是那般契合。
若非是心中坚定的信念,陈庭齐几乎都要觉得此子这般心性,也难怪右相和安王都对他割舍不下。
谭越书看了一眼陈庭齐,没敢再刺激一下这位老大人,问问他前头说的话可算数。
毕竟,以这徐解元,不,徐会元的本事来看,有右相和安王的支持,他的前途一片坦途。
陈庭齐虽有些失魂落魄,可却也并非做什么有损公正之事,随后他又让人取来了原卷,进行最后的复核。
只是,看着徐韶华的考卷,陈庭齐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笔墨浑厚,字字严谨,便是些苦练数十年之人,也远不及此子,如此人才,怎么就弃明投暗了呢?”
陈家村案告一段落后,卫知徵又来了一趟,很是自来熟的占了徐韶华书房的小榻,一边嗑瓜子一边笑嘻嘻道:
“这一次有华弟相助,左大人特意准了我两日的假,还说要在岁末考核之时给我评优,嘿嘿!”
卫知徵这会儿差点儿就要跳起来转圈圈了,可他如今也是有官职的人,要稳重。
徐韶华看着卫知徵那毫不掩饰的得意模样,估摸着明乐兄若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怕是要翘着天上去了。
不过,徐韶华不是什么扫兴的人,当下搁下手中笔,含笑道:
“既如此,那不知明乐兄该如何谢我?”
卫知徵动作一顿,还真认真想了起来,银子,华弟不缺,仆人,华弟不要,这一时半会儿,卫知徵还真不知道他要送什么谢礼。
“若是明乐兄想不出来,明日便是杏榜放榜的时候了,那便有劳明乐兄替我去看榜了。”
少年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看着人时,让人几乎想要立刻答应下他的所有要求。
卫知徵正要点头之时,险险克制住,他瞪圆了眼睛:
“华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那可是两千人啊!若是再加上他们的亲眷,你不会想要看我被人堆挤成一张纸吧?”
卫知徵一脸震惊的捂住胸口,连瓜子都忘了磕,徐韶华微微一笑:
“明乐兄应当能做到的吧?”
卫知徵一骨碌爬起来,连忙讨饶,徐韶华冷哼一声,飞了张纸过去:
“那明乐兄不如好好瞧瞧你这幅尊容!稍后我可不想在书房看到一片瓜子皮。”
卫知徵手忙脚乱的借住那张纸,却让他觉得手腕一沉,连忙两只手捧着了,待其上的劲气消散,卫知徵这才仔细打量起来。
“嗯,不错,形神兼备,是像我……嗯?这底下的是?”
卫知徵低头一看,那小榻下面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的瓜子皮,卫知徵方才说的高兴,完全没想到这里,这会儿连忙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咳咳,我这就去打扫!”
倒是那张纸,被卫知徵好生收了起来:
“华弟这画也才学了小半月,便有模有样了,甚好甚好,待我回去定要裱起来,日日观摩。”
徐韶华眼睛一横,卫知徵立刻麻溜的去打扫了,徐韶华见他出溜的快,等人看不到影子,这才忍俊不禁。
不过徐韶华学画,也不是突然心血来潮,乃是不久前他带爹娘在坊市游玩之时,娘看着一个侧脸与齐哥儿相似的少年,便追着人家去了。
虽然最后发现只是一场误会,但徐韶华还是知道这是爹娘想家,想齐哥儿他们了。
徐韶华有心让齐哥儿过了县试后,来京中读书,可到底也需要准备。
是以,左右无事,为了让爹娘一解思念,徐韶华特意去国子监请教刘监正,学了这画技,如今倒也算是有些形似。
徐韶华听了方才卫知徵所言,心情不错,随后便准备铺纸磨墨,将自己记忆中的大哥大嫂与齐哥儿画下来。
只不过,徐韶华刚提起笔,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韶华抬眼看去,笑着道:
“望飞兄怎么这会儿来了?”
安望飞得了左大人的话,心里也有去大理寺的想法,为防会试落第后毫无准备,故而这两日也没敢歇下来,准备若是会试不过,便进国子监。
安望飞这会儿面上却没有丝毫笑容,一见徐韶华便急急道:
“华弟,易平哥带着宥齐侄儿来了。”
徐韶华面色一顿,随后一下子冷了下来:
“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徐韶华直接将毛笔搁下,大步朝外走去,安望飞紧紧跟上,飞快道:
“听易平哥说,他接宥齐侄儿归家之时,被人袭击了,不过幸好得仗义之士出手相救,并无大碍。”
徐韶华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了一道怒色:
“可知是何人?”
“听说,是傲舜国人。”
“是……商长陵?”
徐韶华脑中心念电闪,安望飞只听了个大概,便急急来寻徐韶华,这会儿也无法给徐韶华回答。
不过片刻,二人便直接进了明堂,徐易平夫妻二人有些局促的坐在一旁,倒是齐哥儿很是沉稳,只是看着门外的眸子还是藏着几分期盼。
“叔叔!”
下一刻,那熟悉的身影闪过,徐宥齐直接一个乳燕归巢扑了过去,徐韶华顺手一捞,托着他的腿,没让他掉下去:
“长高了,也重了。”
徐韶华面上的坚冰融化,这会儿只笑吟吟的揉了揉徐宥齐的脑袋,任由他如同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的身上,这才在一旁落坐。
“大哥,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既然来了,你和大嫂且先安置下来,在这里无人能伤害你们。”
徐韶华并未做怒色,可是他所言之郑重,让原本惶惶的徐易平夫妻只觉得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华哥儿。”
徐易平看到徐韶华的时候,眼眶不由一红,但出于兄长的身份,让他憋了回去:
“是我不好,让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徐易平有些自责,徐韶华闻言却摇了摇头:
“大哥莫要如此,有心人有加害之心,怎会让人轻易察觉?此事终究还是怪我,留了后患。”
徐家距离边境甚远,哪里值得傲舜人深入其中,对齐哥儿下手?
徐家之中,与之结仇之人,只有徐韶华。
“华哥儿,你是为了咱们大周,说这些做什么?”
徐易平虽有惊惶之色,可无责怪之意:
“事是齐哥儿县试后发生的,虽然那傲舜人被抓住了,我想着他们都敢在城里对我们动手,你这里却全无防备,总要来知会你一声才是。”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我听望飞兄说,是一位义士救下了你们?不知可知义士名姓,我定要重谢于他。”
徐易平听了徐韶华这话,顿了一下,看着徐韶华,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还是一旁的张柳儿,快人快语,直接道:
“哎呀,有什么不能说的?华哥儿,是未来弟妹救了齐哥儿和平郎,听说那人本想放火烧死我们。
但是那天正好是县试放榜,齐哥儿得了县试第三,那人潜藏在暗处看着心里不得劲,直接光天化日就下了手。
未来弟妹跟天仙下凡似的,跟那人打了好些个来回,等官兵来了,废了老鼻子劲儿这才给抓住喽!”
张柳儿这话一出,安望飞直接懵了,他有些僵硬的转头看向徐韶华:
“不是,华弟你几时连娘子都有了?”
“……”
徐韶华无奈的抚了抚额,随后这才询问道:
“可是光平县主?”
“是,县主本来还不承认,可是路上我在她身上看到过和华哥儿你一样的玉佩,难不成是人家姑娘不想和华哥儿结亲?”
张柳儿连连点头,一旁的徐易平忙拉了拉张柳儿的衣角:
“别说了,别害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这都是咱们自家人……”
“谁不想和华哥儿结亲?柳娘你把话说清楚喽!”
林亚宁和徐远志一道从门外走了进来,昨个听徐韶华说起想吃红烧肉,一早二人就出去买菜带转悠了,却不想回来就听见这么炸裂的消息。
“爹,娘,您二老回来了?大哥和齐哥儿前些日子遇到了刺杀,放心不下咱们,这才赶着来了京城。”
徐韶华这话一出,林亚宁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随后,徐韶华以要考问徐宥齐功课为由,带着徐宥齐直接遁走了。
安望飞也随后告辞离去,叔侄二人带安望飞坐在书房,大用上了茶水,本要退下,被徐韶华唤住:
“你去问问,光平县主可是抵京了?”
大用应了一声,退了下去,随后徐韶华这才看向徐宥齐:
“齐哥儿,你将那日之事,原原本本道来。”
徐宥齐脆生生应了一声,他的话与安望飞所言大差不差,安望飞素来能从一些琐碎话语中提炼精要。
“……那傲舜人虽然是独臂,可也十分不好对付,未来婶婶只能不让他逃跑,幸好后来来了好多官差,这才一起把他擒住。
听他叫嚣,说与叔叔你有杀父之仇,想要让叔叔体会他的痛苦,这才对我和爹出手。”
安望飞听到这里,眸子一沉:
“这定然是商长陵!他年少为将,自然不好擒,只不过,说什么杀父之仇,实在可笑!
他商家,也不知与多少人都有杀父之仇!如今竟也以此为由对宥齐侄儿动手,真真是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徐韶华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沉默着,片刻后,他看向徐宥齐:
“此人如今何在?”
“已被巡抚大人收监,巡抚大人让我们告诉叔叔,此事他必会让那贼人付出代价!”
徐韶华点了点头,眸色微暗:
“马大人做事我是放心的,只是一个傲舜人,如何能通过寒塞的关卡进去大周?”
二人不由沉默,随后徐韶华起身去书案前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武将军。
与此同时,卫知徵推门而入,感受到屋内不同寻常的氛围,原本的表情瞬间收敛,用气声询问安望飞究竟发生了什么,安望飞简单说了后,卫知徵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好大的胆子!”
徐韶华动作一顿,但还是没有抬头,等写完之后,直接火漆封好,递给卫知徵:
“明乐兄,有劳了。”
卫家自有传信手段,可比寻常驿站快的多,卫知徵也知道轻重缓急,立刻带着信就出门了。
而等卫知徵走后,徐韶华面色又恢复如常,反而开始询问其徐宥齐县试时的题目,作答等。
徐宥齐具都答的有条不紊,只看作答,让人根本想象不到,这会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少年。
徐韶华看着徐宥齐,眼中也不由蕴起赞赏之色:
“好!这些日子,齐哥儿辛苦了。”
“读书哪里有不苦的,只是我和叔叔比起来,还是差的多。”
徐宥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叔叔当初可是小三元,自己才是个第三名罢了。
“你小子,我当年县试之时,可是长你两岁,如今说起来,倒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徐韶华轻轻一笑,徐宥齐却直接打蛇随棍道:
“叔叔是这世间我最佩服之人,日后我只盼着能与叔叔事事看齐才好!”
“你呀!”
徐韶华点了点徐宥齐,随后徐宥齐眼珠子一转,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道:
“叔叔,咱们这般亲厚,你与未来婶婶之事,也与我说说吧?你可不知道,未来婶婶从天而降之时,和叔叔你给我的感觉一样一样的!”
安望飞这时也幽幽道:
“是啊,华弟,你是何时有了未来弟妹的,你我兄弟,此事我才是头一回知道呐!”
徐韶华听了这话,明明只是些打趣的话,但他不由得面上微热,随后这才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华弟长话短说便是。”
徐韶华斟酌着将江家的遭遇说了一番,随后才说起了他与江宁安的婚约:
“江小娘子本就因朝堂之事,以至多年漂泊不定,而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想来她应当死心才是。”
但有一说一,虽不知江宁安为何会出现在瑞阳县,但此番大哥和齐哥儿能安然无事,徐韶华心中对江宁安自是万分感谢的。
安望飞听罢后,却不由得揶揄的看着徐韶华:
“华弟啊华弟,枉你素日对旁的事,足智多谋,怎得到了儿女情长之事,便这般呆了。
那话本子里,才子佳人,一句酸诗都能互许终生,华弟你这可算是替人家报了世仇,即便没有婚约,那光平县主怕不是要以身相许?更何况你们早有婚约,该是姻缘天定才是!”
徐韶华闻言,只摇了摇头:
“先不提此事了。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明日让大用送了拜贴,我再去登门致谢,再论其他。”
翌日一早,大用禀报了徐韶华一声,便直接小跑着去替徐韶华看榜了。
经过一夜安眠休整,徐易平等人的气色也好了起来,林亚宁张罗着为他们置办了新衣,这会儿人人皆是神采奕奕。
但徐远志和林亚宁两人怎么也坐不住,一会儿去去擦擦桌子,一会儿背着手在院子里转。
反倒是两个当事人,这会儿正在院子里下棋,一旁的梅瓶里插着林亚宁早早买的一支开的生机勃勃,艳红喜庆的碧桃花。
但鉴于徐韶华的棋艺,二人这会儿下的不是围棋,而是跳棋。
不多时,大用头发散乱,丢了一只鞋,可却满脸喜色的冲了回来:
“中了中了!郎君中了!”
“中了个什么?”
林亚宁扶着徐远志的手,急急道。
大用喘匀了气,大声道:
“郎君中会元了!”
安望飞闻言,率先放下棋子,冲着徐韶华拱了拱手:
“恭喜华弟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果然与他猜测的无异,陈尚书素日温厚无比,陡然提问这样颇有争议的题目,自然不是想要看什么无关痛痒的答卷。
若是那般,纵使可能会因为文采优无旁人,但只怕也不能位居榜首!
随后,大用挠了挠头,小声道:
“安郎君也中了,不过是,不过是坐了红椅子。”
安望飞闻言,猛的站起身,一脸错愕:
“我,我也中了?!”
安望飞本不抱希望,却没想到他竟然幸运的没有名落孙山!
“华弟!我中了!我中了!”
安望飞紧紧的抱着徐韶华,一时泪如雨下:
“我竟然中了!华弟,多谢,多谢了……”
安望飞泣不成声,他知道自己得中的可能少之又少,连他自己都想要放弃之时,是华弟没有放弃!
若无华弟,则无他之今日!!!
安望飞得中进士,让徐家里的喜庆热闹又更上一层楼,林亚宁高兴的张罗着给家里披上了彩绸。
等了一个时辰后,喜差浩浩荡荡的登门而来:
“贵地可是徐老爷府上,徐老爷高中甲辰年会试头名!会元老爷,喜报在此,您请过目!”
会试的喜差分为两波,盖因会试与殿试相距过近,一波踏马急行,至徐韶华的家乡,传遍捷报。
而另一波则是亲自与会元老爷报喜,亦是携喜报大名、赏赐等绕京城一周,以示荣耀。
这会儿,喜差尖利的声音倒是传的左邻右舍都听的清清楚楚,就连不少百姓也纷纷在此勾着脖子探看。
徐韶华被众人簇拥着,那如玉的面容让也不由得浮起一层薄红,徐韶华忙道了谢,又给了赏钱,好不忙碌。
徐韶华的赏银给的足,喜差投桃报李,直接令人在徐家门前吹吹打打整整一个时辰,也是在昭示世人,此家麒麟子,今日登青云!
等外头热闹渐散,齐哥儿第一个扑进徐韶华的怀里:
“叔叔给我蹭蹭喜气!”
徐韶华无奈一笑,但也任由齐哥儿挂着,随后他又觉得头发丝儿一动,就看到安望飞正捏了一撮,被徐韶华发现也只是嘿嘿一笑:
“我也蹭蹭华弟的喜气!”
徐韶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得,都没法说,是以徐韶华只得听之任之了。
喜差前脚刚走,后脚卫知徵便直接让人带着厚礼登门了:
“终于挤进来了,华弟你这儿宅子以后怕是不能如之前那般清净了!”
卫知徵忍不住笑着说着,随后直接拍了拍手:
“昨个华弟一说,我也想着是得给华弟好好备一份礼了!华弟且瞧着如何?”
卫知徵说罢,随后直接打开了那只被四人抬着的箱子,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目,随后定睛一看,顿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那箱中是一尊半人高的文曲星尊的金身像!
其通体由黄金打造,服饰褶皱栩栩如生,错金银的工艺让其华裳古朴精致,衣带却又以累丝之法,编织而成,形神具备之余更显轻盈。
一颗颗宝石点缀其上,与其黄金色的主体相映生辉,宝冠之上,燕翅高展,亦是极好的意头。
但只这一物,便非一朝一夕可以制作出来。
“明乐兄,这是……”
徐韶华一看这般重礼,也不由有些惊讶,卫知徵闻言,只笑眯眯道:
“就当是我未卜先知了,华弟这般才华,怕是天上的文曲星下了凡间,这尊金像我可是早就准备着了,还望华弟莫怪我隐瞒才是呐!”
“明乐兄这是哪里话?我与明乐兄不过玩笑而已,明乐兄怎么还当了真?”
“华弟这是什么话?自家兄弟高中,我这庆贺那是理所应当!大用,快,带着他们去入库!今个少不得与华弟讨杯酒一贺!”
“自无不可!”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德安看着自家圣上手里的折子那是拿起又放下,过了片刻,这才听他状似不经意道:
“德安,听说今日是会试放榜之日,你可有听了什么消息?”
得,这是圣上惦记着想知道徐解元的排名了!
德安眼珠子一转,笑的跟朵花似的:
“正要给您报喜,徐解元高中会试头名,如今已是徐会元啦!”
景帝闻言, 倒是不似德安想象的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反而是很理所当然的点头赞赏:
“朕就知道!徐卿天下无双,小小会试, 何足挂齿?!”
德安:“……”
合着您方才在一边拿着本奏折要看不看的是上头没有您喜欢的话呗?
但德安也只敢心里嘀咕两句, 这会儿也是笑着道:
“圣上您慧眼如炬,徐会元自是不同寻常!况且,从古至今, 凡科举者, 连中六元不过一二, 徐会元而今已是连中五元, 这何尝不是上天吉兆?”
天公降人才, 此乃天意,大周兴盛, 指日可待!
“你这老皮, 几时竟也会说这般油滑之话?”
德安的话让景帝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遮掩,反而大笑起来,景帝笑了足足一刻,随后这才含笑在桌前拿起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若是有人此刻能看到奏折上的内容, 便会发现这正是晏南巡抚韦肃之的奏报, 与之相对的,亦有一旁放着的来自清北、河西两地的奏折, 上面都事无巨细的将当地发生之事一一记载下来。
这三年,景帝终究未曾虚度。
但少年天子永远无法忘记, 当初自己身陷囫囵之时, 那少年如一抹光一般,突然降临他的世界。
他那样赤诚坦荡, 却锋利无比的替自己扫清了前路阻碍。
哪怕无人知晓,他也依旧那般坚定的选择了自己,也成就了自己今日。
景帝每听一次少年的消息,心中的激荡便无法停止,这会儿,景帝又不受控制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看向德安:
“今日既是徐卿大喜,你且让云骁卫替朕送些贺礼,前不久,傲舜国送来的赔礼中有一件前朝玲珑牙雕,人物纤毫毕现,很是不凡,你去寻出来。
朕记得还有一匣子宝石,个个都有鸽子蛋大,徐卿家中有女眷,倒也可以打些头面……啊,徐卿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了,那便再取三斛珠送去……”
德安不由懵了,磕磕巴巴道:
“喜,喜差已将朝廷的赏赐送至徐会元府上……”
况且,徐会元这才只是会元啊!圣上这么大手笔,也不怕到时候徐会元六元及第之时,没东西赏了?
“朝廷是朝廷,朕是朕,岂能一样?!”
景帝随即眉眼一利,德安也不敢多言,忙去寻魏平交接此事,不过,这几年晏南商业被盘活,如林平茶一类的特产也遍地开花,不论是国库还是景帝的私库也都富裕起来。
当初已经衰败的云骁卫,也在暗中壮大起来,如今御前侍卫中,多数出自于云骁卫,是以今日景帝的要求虽然突然,可也并不难办。
景帝送厚礼前,徐家门外已是人来人往,右相、安王、胡家、马家,那是你方唱罢我登台,一整个目不暇接。
胡氏兄弟二人此番也取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胡文锦没有遇到偏科的数理题,但这些年的经年苦学都未曾作假,倒是取得了一个二十三名的名次。
而胡文绣的身子被调养的极好,如今虽也是丸药不离口,可也算是与常人无异,此番更是直接摘下了亚元的名头。
但二人有此骄绩,当初胡首辅在世时结下善缘的人家倒是也要登门道贺,是以只能礼先到了。
而景帝的赏赐送至时,因着面生徐家人没敢直接接下,反而是徐韶华看到了何先生那熟悉的眉眼时,这才意识到送礼之人的身份,他让人将赏赐送入府中,看着何先生笔挺的身姿,拱手道:
“学生恭喜何先生,心愿达成。”
何先生连忙托起徐韶华,他在圣上身边已久,对于徐韶华的身份也有些揣测,这会儿对少年心中除了敬意,还是敬意。
这般少年,竟有如此胆色,与朝中权臣对上,如此倒是显得自己此前的郁郁,失了武者的血性与锐气。
这会儿,何先生只是难掩激赏的看着徐韶华:
“徐学子,这应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唤你了,要不了多久,我怕是要唤一声徐大人了。”
何先生促狭的说着,徐韶华也不由失笑:
“您言重了,无论何时,您都是学生的先生。”
“吾此生最引以为傲之事,便是有两位足以名留青史的学生,我庆幸当初未曾拒绝刘监正的邀请,与尔相识一场!”
何先生说罢,冲着徐韶华亦是庄重一礼,还不待徐韶华回礼他便直接道:
“孩子,且往前走吧,先生会在你身后看着你。”
何先生拍了拍徐韶华的肩膀,随后看着已经走出来的云骁卫,勾了勾唇:
“好了,回去吧,先生就是来看看你。”
何先生说罢,便直接大步离去,徐韶华看着何先生的背影,面色微凝。
若是他不曾猜错,如今云骁卫已经缓过劲来了,可何先生方才那话,倒像是要出一场远门。
徐韶华心有疑惑,随后招来大用,让他去给自己买一份馄饨加饼回来。
回到府中,云骁卫送来的赏赐被整整齐齐的放在明堂,林亚宁好奇开了一箱,被那宝石的华光晃了眼,直接吓得撒了手,一家子看着那几箱珍宝,没有一个敢上手。
反倒是一旁的卫知徵略有猜测,却只是撇了撇嘴,合着他爹现在连工具人都当不了了,圣上已经不想掩饰他对华弟的偏爱了吗?
安望飞亦是多有好奇,可他知道华弟做事自有考量,什么东西能收,什么不能收,他定是心中清明,故而这会儿他也只是坐在一旁,未曾多言。
等徐韶华送了何先生等人离开回到明堂时,一进门就被好些双眼睛看着,徐韶华不由好笑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这般看着我?”
算起来,这里头最沉稳的竟然只有还在麻利上茶的大用了。
林亚宁咽了咽口水,半天这才颤声道:
“华哥儿啊,娘知道你读书不易,可是咱们家不着急,有口吃的就行,你,你可不能想偏了啊!”
“娘,您说什么呢?”
“华哥儿你,你今个才中了会元,就有人送了这么多的东西来,这一箱子都是鸽子蛋大的彩石头!
你可别瞧着你娘我不懂,京里米粒大的彩石头都得二钱银子,人都说这彩石头越大越贵,这,这么多……”
林亚宁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徐远志也开口道:
“华哥儿啊,咱们收人这么多东西,要怎么回给人家?这世间,哪有不图回报之事?”
“爹说的是,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亦是古礼呀。”
徐韶华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徐远志,徐远志起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到很快他看着幼子两位同窗那面色不变的镇定模样,一猛子站了起来:
“我儿,你这是,这是……”
“听说我当初中了解元,便得了一座解元楼,倒也不见您二老这般激动呀。”
徐韶华笑吟吟的说着,徐远志激动的手直抖,林亚宁还有些没有想明白:
“那,那是圣上赏的,岂能,岂能……”
“咳,老婆子,不必多言,华哥儿自有思量。”
徐远志见方才并非是圣上明旨送赏,当下也不再多提此事,反而是徐韶华开了箱子,看到里面的宝石和珍珠后,直接道:
“正好这两日大嫂也来了,便请大嫂陪着娘一道打些首饰吧。”
张柳儿有些错愕:
“我,我也有?”
“大嫂这是什么话?我虽不在家中,可也知道爹和大哥在外奔波日久,全赖大嫂在家孝敬娘亲,这是大嫂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