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举路by折秋簪花
折秋簪花  发于:2024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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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韶华说的真诚,可张柳儿却不由得微红了眼眶,诚然,她一路抵京,虽然知道自家男人和儿子是遭了无妄之灾,在心里劝慰住了自己,但最开始她还是有些怨的。
若是光平县主再晚去一刻,她或许就没有平郎和齐哥儿了!
这两个都是她的命,她在这世间的根!
为何小叔出了风头,却要让自家来抵?
她不止一次这么狭隘的想过,更是在得知光平县主与小叔有婚约后,直接大喇喇开口道来,意欲让光平县主与小叔生了嫌隙。
可小叔素来玲珑心肠,他岂能不知自己心中所想,心中所怨?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好似还是自己当初一颗饴糖便能哄好的孩子一般,连赏赐也都惦记着自己。
“华哥儿,我……”
张柳儿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少年含笑的眼,仿佛洞悉一切一般,只轻轻道:
“大嫂在家中操劳多年,这几日便陪着娘松快松快可好?”
张柳儿噙着泪点了点头,又道:
“县主那里,都是是我嘴快的错,也不知可有碍了县主的声誉,我,我该赔罪的!”
徐韶华摇了摇头:
“大嫂不必这般,诚如大嫂所言,家中都是自家人,自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
徐韶华之所以迟迟不养奴仆,便是为防人言之祸,最起码……现在还不可以。
张柳儿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决定待弟媳过门,定要重新赔礼才是。
而一旁的林亚宁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昨日华哥儿走的快,她旁敲侧击让老大吐了口,生怕两个儿子因此事起了龃龉。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家受了无妄之灾,华哥儿与光平县主之事未有眉目便被张柳儿道破,林亚宁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可也一时无从下手。
反倒是今日华哥儿这一举,看似无意,可却是正经八百将老大一家都惦记着……
“华哥儿,既然今日说到这里,那你与县主的事,可是真的?”
林亚宁没有明说,但这问话的意思众人皆知,徐韶华斟酌了一下,倒也未曾再用回避的态度对待:
“那玉佩的原主,确实是江家家主,不过我与县主之事,待我三日后向县主登门致谢后,再与娘细说吧。”
林亚宁听了徐韶华这话,心里便有数了,她也听过江家的事儿,这怕是两个孩子此前便有纠葛,现下还未曾理顺。
“也好,不过既然要致谢,也带上老大一家吧。”
林亚宁虽然出身乡野,但却考虑周到:
“我听柳娘说,县主已经及笄,一人在家总不好独自接待你。”
“是,娘考虑的周全。”
林亚宁这会儿面色一下子舒缓下来,今日幼子高中会元,婚约之事也有了眉目,可谓是双喜临门。
是以,众人说了会儿话,林亚宁便干劲满满的带着张柳儿去厨房忙活了。
考虑到二人的手艺有限,她们还请大用去酒楼里买了几道硬菜,家常与佳肴的滋味同席而享,卫知徵一时都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好!我就爱婶子这道烩豆腐,任他再好的厨子,也做不出婶子的味道!”
卫知徵带着几分酒气,可这话一出,倒是让林亚宁不由得欢喜的眼睛都要看不到了。
安望飞虽没有多言,可是一会儿功夫已经喝下了三碗甜汤,那与娘亲相似的味道,让他在这异乡多了几分归属感,一时也不由得勾了勾唇。
“来,华弟!干!贺华弟高中之喜,来日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华弟,你我满饮此杯,愿来日前路无阻,一片坦途!”
没过多久,徐易平一杯就倒,直接抱着碗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随后和他爹排排坐:
“嘿嘿,我是会元他哥!”
“我是会元他爹!”
“我是他哥我最厉害!”
“我是他爹还是你爹,你说谁厉害?!”
徐远志还保留着一丝清醒,这会儿很是有逻辑的反问了徐易平一句,徐易平呆呆的“哦”了一声:
“是哦!可是我还有儿子!我儿子将来要和他叔一样!倒时候我也是会元他爹了!咱俩一边大,你说我是你谁?”
徐远志试探道:
“兄弟?”
“对喽!”
“哈哈哈!好兄弟,今个高兴,咱们来喝!”
徐韶华等人:“……”
张柳儿尴尬的将帕子揉的打皱,终于忍不住扯了扯林亚宁的衣角:
“娘,要,要不我先送当家的回去吧,不然明个爹醒了得把他吊起来打!”
张柳儿想起那个画面,都替徐易平疼。
林亚宁这会儿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忙点点头:
“快去吧!!得亏今个是在家里,不然这人都要丢一城了!”
徐宥齐看着祖父和爹爹的模样,本想偷偷尝口酒水的滋味,但却被徐韶华一把抓住,只得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的喝起甜汤。
随后,父子二人又上演了一场兄弟间生离死别的好戏,还是大用眼疾手快的扛着徐易平直接就走,这才让这场庆贺之宴重新回归正道。
虽然有了些小插曲,可是这样一顿亲友皆在,温馨的庆贺小宴让在场中人皆纷纷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徐韶华抿了口茶水,唇角微翘,他做了许多,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江宁安处早有回帖,是以今日徐韶华等人早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因着景帝私库的援助,倒是让徐韶华此番的谢礼十分厚重。
这会儿,徐韶华与徐宥齐一架马车,徐易平携张柳儿一架马车,朝着江府而去。
江家在京中的宅子不似徐宅地段好,已经到了城东与城西交界之处,不过这里的屋子更加敞亮一些,还未至府内,便可见里面巨木参天,桐花漫天。
这会儿,一行人刚至府外,门子便殷勤的上前相迎:
“小人见过徐会元,徐郎君,徐家娘子,徐小郎君,县主已经备好小宴,请几位过府一叙。”
“有劳了。”
门子十分有礼,将众人都招呼到了,徐韶华颔首致意,徐易平等人原有些紧张,见徐韶华自如,这也学着道谢后,方才进了江府大门。
江府占地不小,乃是正经的三进院子,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能有这么一座府邸,实属不易。
更遑论,当初江家早就已经化为飞灰,景帝虽然对江宁安有所赏赐,可谁也没有想到,当初的小小女娘,不过数载便能在京中置了产。
徐韶华等人一路行进,每十步便会有婢子上前引路,虽是低眉垂眼,可却皆是眉眼清明之辈,瞧着光平县主倒也是驭下有方之人。
如今正值春日,花园之中已经围了帐子,免得飞虫惹了贵客不快,倒也见主人家之用心。
徐韶华等人刚被婢子引着落坐,江宁安便自不远处走了出来,与曾经古灵精怪,大大咧咧的少女不同的是,今日的江宁安一身粉彩织锦百花长裙,梳着婉约灵动的百花髻,发间的珠花也在此刻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她扶花而来,别有一种温婉可人之感。
“今日风和日丽,百卉含英,恰逢徐郎君下了帖子,我欲与诸位同赏春景,怠慢之处,还请诸位莫怪。”
江宁安含笑说着,不疾不徐,却自有世家贵女特有的风采,张柳儿本在看着园中的风景,这会儿回过神来,也不由道:
“县,县主这园子修得极好,很,很美。”
江宁安看出了张柳儿的紧张,与她多说了几句,宽慰一二,徐韶华看着这样的江宁安,微微一怔,随后便听到江宁安开口道:
“徐郎君,数年不见,倒不想你改了性子。”
少女清脆的声音中含了一丝笑意,徐韶华回过神来,遂无奈一笑:
“许久未见,我亦不曾想县主的变化竟有如此之大,是我失礼了。”
江宁安闻言,微微垂眸,亦笑着道:
“哪里,我既无外情牵引,总不好还似从前那般莽撞顽劣,不曾想徐郎君竟还记得?”
二人只是平平淡淡的对话,可听在徐易平和张柳儿耳中却是变得不寻常起来,两人互相使着眼色:
‘小叔在家瞧着对县主无意来着,这会儿瞧着又不大是那回事儿了?’
‘我咋知道?先记着回家问娘!’
‘带你似带根木头!’
‘……’
徐易平委委屈屈的缩了缩脖子,他前两日被爹揍的伤刚好,这不会回去又要被娘揍了吧?
而一旁的徐宥齐这会儿也是乖乖坐在席位上,听着自家小叔叔和未来婶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由得咂巴了一下嘴巴。
啧,小叔叔一点也不诚实,净骗小孩儿了!
口口声声说对未来婶婶无意,结果……哼!
而这会儿,徐韶华与江宁安的客套终于结束,进入正题:
“今日来此,是为谢县主当日对我家中亲眷的相护之恩,县主大义,无以回报,只能略备薄礼,他日若县主有所差遣,必不推辞。”
徐韶华起身拱手一礼,徐易平等人也纷纷起身,齐哥儿闻言立刻道:
“不对不对!未,县主姐姐救的是我和爹,以后当然是我来还县主姐姐的恩情啦!”
徐宥齐这话一出,张柳儿一个眼刀子就飞了过去,叫什么县主姐姐,平白好奇比小叔小了一辈,人家可是有婚约的!
江宁安倒是未曾责怪,反而笑着道:
“齐哥儿瞧着便是个机敏的,应有徐郎君少年风采,此番偶然听闻齐哥儿小小年纪,便下场县试,我心中一时好奇,这才前去瞧了一眼,这次机缘巧合,发现了那贼人。
至于徐郎君方才所言,那便是当我光平是那等不知感恩的猪狗之辈了。
当初我江家之事,还要多亏了徐郎君,否则以我绵薄之力,哪里能让贼子伏法?”
“县主,我并非此意,只是此事一码归一码……”
“徐郎君切莫多言,一切,都在这杯中物中了。”
江宁安举起酒盅,徐韶华本不喜饮酒,但还是喝下了那一杯,可出乎意料的是,这酒十分清甜,花香醉人,毫无酒味,徐韶华抬起头,便见少女眸子弯了弯:
“早就知徐郎君不喜酒气,这百花露滋味可好?”
徐韶华一时无言,半晌这才笑道:
“自是极好的,有劳县主费心了。”
宴过半程,张柳儿不慎弄湿了衣裳,直接带着徐易平一道去更衣,随后又给徐宥齐使了一个眼色。
等张柳儿走后没多久,徐宥齐果然被不远处的彩蝶迷了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叔叔,随后便被江宁安笑着让人去拿了扑蝶的网,跑远了。
自此,园中只有二人,不近不远的坐着,似熟非熟。
“徐郎君今日前来,想来除了道谢外,应当也有旁的话要与我说,可对?”
待人散去,江宁安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许,这会儿她晃了晃杯中晶莹的百花露,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徐韶华。
数年不见,她记忆中的少年更胜往昔,只坐在那里,便仿佛会发光一般。
“县主,我……”
“我还是喜欢徐郎君唤我一声江小娘子,或许……这世间唯有徐郎君会这般唤我了。”
“县,江小娘子,你不必如此,既经历此番之事,想来你也该知我当时所言并非虚言,你我婚约之事,知者鲜少,倒不如就此了断吧。”
徐韶华知道自己此言有些伤人,可长痛不如短痛,江小娘子这一生有过许多坎坷,他不该在婚事之上再让她平添烦恼。
“就此了断?徐郎君,你这般聪明,又怎会不知我为何会那般恰好的出现在事发现场。”
江宁安缓缓起身,行至徐韶华的桌案前,她此刻站着,少年需要微仰头才能看见她,这一角度,倒好似少年眼中唯她一人。
“我在等,等徐郎君发现我有用的时候。三年前,普天之下,唯徐郎君与我同贺报仇之喜,若无徐郎君更不可能将那梁向实诱回京中,届时我江家血仇再报之日必将遥遥无期。
那时,我便已经下定决心,此生都要追随徐郎君!至于徐郎君所言的动荡坎坷……”
江宁安扯了扯嘴角,却直直看着徐韶华的眼睛:
“我不怕。我这一生,逃过命,上过金銮殿,骂过权臣,还有什么害怕的?
这不是徐郎君推开我的理由,我也不会因此退缩!”
江宁安说的斩钉截铁,徐韶华沉默了一下:
“三年前,江小娘子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宁安扬了扬眉,终于显出了几分张扬:
“三年前,我除了县主名头外,还有什么?徐郎君若是想,随口一言,或许如今我也不能在此与徐郎君说话了吧?”
江宁安对于这样的事实倒是心平气和:
“我知徐郎君这样的好男儿,世间无双,本想要让徐郎君的亲人先熟悉我,倒没想到竟是歪打正着。
徐郎君既说你走的是一条危险至极的路,可双拳难敌四手,总要力有不逮之时,我,我可以让徐郎君无后顾之忧!”
当年那个只会张牙舞爪,凭一腔孤勇上金銮殿的小姑娘,如今倒是通了与人谈判的本事。
徐韶华又好笑,又好气:
“哦?何以见得?若要保护亲眷,无论是镖局护卫亦或是江湖侠客都可做的,江小娘子此言……”
“我已查到对徐郎君亲人动手之人的身份。”
这一路,她可未曾闲着!

“不知县主所言是何人?”
“根据我目前调查到的消息,那商长陵是被一批江湖人带入我大周境内。那群江湖人, 徐郎君应是觉得耳熟。”
江宁安这话一出, 徐韶华眉头微微一皱:
“是,古月教?”
徐韶华思及此,顿时便明白了此事是出自谁手, 一时面色冷冽起来, 江宁安点了点头:
“徐郎君果然记得, 当初姑母……应当是姨母。”
江宁安歉意的冲徐韶华笑了笑, 当初她为了隐瞒身份, 以墨家小辈与徐郎君相识。
“姨母差点儿被其所害,舅舅亦在江湖之中对其下了追杀令, 直到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这才作罢。
但即使如此, 舅舅让人也不曾放松,而此番我能查到此事,亦是因缘际会。”
江宁安在得知商长陵的身份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这不是一桩简单的报复之事。
假使徐郎君的家眷真的在大周境内出了意外,还是被敌国之人所害, 那么他当初不顾前途, 不问生死远赴寒塞又算什么?
若使英雄凉心,那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前者是血亲, 后者是大周,这幕后之人是想要将徐郎君逼上绝路!
是以, 江宁安一面安抚徐易平等人, 一面派人将商长陵的出现轨迹详细盘查。
商长陵被砍了一臂,自是比寻常人好认。
“这一查, 倒是查到了山阴省。山阴省至山阳省有一条小道,如此悄摸过来,倒是鲜少被人得知。
适逢我舅舅手下有人在此地发现了古月教的踪迹,两处线索合为一出,倒是抓住了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江宁安的轻飘飘,可事发至今也不过一月,她只不过是一个手中无权的县主,可却能将商长陵在两省行踪都盘摸出来,个中艰难,竟也被她这般掩盖了过去。
江宁安不说,但徐韶华却深知其中不易,这会儿徐韶华只抿了抿唇,旋即起身拱手一礼:
“江小娘子,多谢。”
徐韶华的语气极为郑重,救命之恩是其一,可江宁安不辞辛苦,也要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的良苦用心,更让徐韶华敬重。
从得知大哥和齐哥儿出事之时,徐韶华心中便有所揣测,可京中想要他不好的人太多,一一理清楚也不知是何年月。
而今,江宁安提前调查,神来一笔,倒是可以让徐韶华烧解燃眉之急。
“我与徐郎君之间,便不必道谢了吧。”
待徐韶华直起身子,江宁安只眉眼弯弯的看着,徐韶华亦认真回视,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开口道:
“江小娘子,我知你用意,可……”
“可什么?徐郎君,我到底也是女儿家,你总不能让我一日间被拒绝两次吧?
况且,徐郎君,我虽不如你满腹锦绣,策无遗算,可……我瞧着你并非对我无意才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虽不知你为何总是要回避此事,但若你我间相距百步,你只在原地等我即可。”
江宁安顿了顿,那双幽静如潭的双眸凝视着徐韶华,重复道:
“徐郎君,你就如现下这般,在原地等我,可好?”
徐韶华听了江宁安此言,呼吸微微一滞,头一次他垂下眼,未曾与人对视。
诚然,他待其他事都可以大大方方,勇往直前,唯独感情之事……他倒是成了那裹足不前的懦弱之辈。
明明内心渴求着幸福美满,可却又因为未来的不确定而举棋不定,一次一次的拒绝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他也不知自己能否许人家一个圆满的人生罢了。
可这世间千万种事,都有解法,唯独情之一字,古来难解。
“是我,不如江小娘子赤诚磊落。”
良久,徐韶华终于开口,江宁安微微摇头,只是仍旧看着少年那低垂的长睫,笑笑:
“我不介意。”
徐韶华抬起头,看着少女的眼眸,唇角微勾:
“但我会介意,此前是我瞻前顾后,倒是让江小娘子做了这先行者。如今看来,你我之间也该将十数年前的缘分续上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江宁安原本沉静的眸子在一瞬间闪过千万种情绪,震惊,惊喜,激动,感慨一瞬间涌上,便是磨练了三年心性的江宁安在这一刻也不由得觉得鼻尖一酸,但她飞快的眨了眨眼,将热意逼退,露出一个笑容:
“徐郎君,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二人对视一眼,江宁安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
“徐郎君的意思,我知道了。”
无人看到,江宁安袖中那不停颤抖的手指,三年以来,曾经的崇敬、敬佩与好感,因婚约的缔结让江宁安鼓足了满腔的勇气,这才在今日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从未想过,徐郎君会这般轻易同意,这一切,如梦似幻,让她此刻都想要丢了仪态,踏着轻功在院子里翻几个跟头了。
不行不行,沉稳,沉稳。
江宁安笑着看向徐韶华:
“既然我与徐郎君话说完了,那也该请齐哥儿他们回来了,倒是难为齐哥儿那严谨的性子,这会儿竟跟花贼较上劲儿了。”
徐韶华这时才抬眸看去,但见远处的花丛里,徐宥齐这会儿头上沾着几片粉嫩的花瓣,有一搭没一搭的网着飞蝶,可实则却竖起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向,连蝴蝶落在他肩膀都不知道。
江宁安不由得掩唇一笑,随后招呼了侍女去请徐宥齐过来,徐韶华难得有些脸热。
不多时,众人齐聚,这春日宴中,以花为题,如流水般上了三十六道花菜。
其中,最令人称道的是一道名为“桃花鳜鱼”的佳肴,名鱼不见鱼,青白釉鱼盘上,是一片片散落的桃花瓣,莹润微粉,娇嫩可爱。
可若是用银箸挟起,取花心一点微黄薄酱送入口中,鱼肉的鲜嫩和着桃花的清香,兼之咸香辛辣一起滑过唇舌。
鱼肉入口清甜,可下一刻却又觉得泪管仿佛被暴力破开一般,一时不由得挤出几滴泪水,热意充斥着全身,待泪意散去,整个人却只觉得浑身的玄府都不由得舒张,一股畅然之感油然而生。
不过一片鱼肉,却让人足够回味许久。
张柳儿这厢才用帕子拭了泪,看着这菜却也一时也稀罕不已,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如此雅致的美食,倒是让张柳儿不由道:
“县主,这道菜很是好看,也不知这鱼肉是如何这般粉嫩的?”
江宁安这会儿也确实需要一些事来转移注意力,当下只是微微一笑:
“此乃鱼脍,薄薄片好后,雕做花形,以桃花酒浸泡一刻上色,即可尝到鱼脍之鲜,亦能品尝桃花之香。
左不过是我整日在府中无事,琢磨出来打发时间罢了,徐娘子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府上坐坐,时节不同,自有不同的雅物玩赏。”
“原来是桃花酒……等等,酒?”
张柳儿正要点点头,下一刻脖子都快扭折了去看徐易平,许是那桃花酒并未多取,故而徐易平这会儿还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张柳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回味了一下江宁安这话,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徐韶华。
小叔和县主这是……
徐韶华这会儿也用帕子将那突如其来的热意拂去,对上大嫂那有些揶揄的眼神,他也只是轻咳一声,随后便四平八稳的坐在原地,用茶水清了清口。
咳,他说过了,要和江小娘子商量过后,在做定夺的。
至于徐宥齐那幽幽的眼神,也被徐韶华自然而然的忽略过去。
待到宴散,已是午后时分,江家只有江宁安一人,是以众人并未多留,便告辞离开。
出了江府,张柳儿和徐易平这厢上了马车,张柳儿看着木木愣愣的徐易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算是瞧着了,县主和咱们小叔,那就是门口的石狮子,天生的成双对。
你瞧瞧小叔那般品貌,在家喝口茶都跟喝什么仙露似的,县主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一道菜都有那么多心思,可见也不是个平常的。
也就是你,见天就知道往外跑,也没有半分贴心人的模样,就连小叔都知道让我去打些首饰,你这冤家却只知道傻笑!”
徐易平酒劲儿上了头,只拉着张柳儿的手嘿嘿笑着,张柳儿气的去扯他的脸。
等二人安置好,马车这才开始行了起来,而另一边,徐韶华将徐宥齐扶了上去,耳朵却不由一动,他遂让车夫收起马凳:
“齐哥儿,你先回家。”
随后,还未等徐宥齐探出头来,想问问自家叔叔去向之时,却已看不到人影。
“县主,县主,好县主,您快下来吧!您要是有个万一,婢子可怎么活啊!”
“哎呀,竹月你就别啰嗦啦!本县主今日高兴!摔不到……”
下一刻,那墙头上原本正悠闲吹风的少女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一个脚滑,直接栽了下来!
江宁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但随后,她只觉得腰间一紧,鼻翼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清润香气。
“江小娘子,无事了。”
江宁安睁开眼,但她宁愿自己这会儿晕过去,半晌,她才干巴巴道:
“徐,徐郎君是,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吗?”
“并非。”
徐韶华含笑看着少女那微红的脸颊,他轻轻道:
“只是听到了江小娘子的笑声。”
江宁安:“……”
然后,徐郎君就发现了自己这丢人的一幕?
江宁安忍不住想要捂脸,徐韶华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还以为,三年不见,江小娘子彻底变了一个人。”
江宁安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道:
“咳,我,我想着以前在徐郎君面前实在莽撞,若是,若是换了一副模样,说不定,说不定徐郎君会喜欢。
今日看来,徐郎君果然喜欢温柔体贴的女子,不过徐郎君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变了,咱们之前说好的事儿……能别变吗?”
说到最后,江宁安的声音低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徐韶华抬手从怀里取出了帕子,可还不等他拿出来,江宁安直接抓住徐韶华的袖子:
“不要,徐郎君,你别把信物给我,我不收的!我,我……”
徐韶华闻言不由得笑了,那笑声很是温柔,仿佛带着钩子似的,让江宁安咬的嘴唇发白,也不愿意撒手,徐韶华任她抓着,另一只手将帕子递给江宁安:
“江小娘子,你方才吓着了,擦擦汗吧。”
江宁安懵了,看着手里的帕子,半晌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徐韶华旋即反应过来:
“是我唐突,江小娘子可要回府重新上妆?”
“不,不用。”
江宁安深吸一口气,重新绷紧了脸,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方才如蝴蝶般从墙头翩然落下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徐郎君此刻过来,可是有事要说?”
江宁安垂眸看着衣襟上的团花纹,仿佛它们下一刻会活过来一般,徐韶华闻言,摇了摇头:
“无事,只是,来看看江小娘子。”
二人一时无言,片刻后,徐韶华拱手告辞,江宁安看着他渐渐走远,随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掌心里握着一方素帕。
“县主!谢天谢地,您没事!”
“因为有大侠路过,出手相助呀!”
“啊?”
侍女有些呆呆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便见自家县主脚步轻快的回了府。
等徐韶华回到家里,就看到一家子都用同样揶揄的目光看着自己,饶是他自觉脸皮厚,也有些架不住,忙托词看书,回了书房。
没过一刻,安望飞便前来敲门,徐韶华请他进来,一对上这家伙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徐韶华便不由得斜了他一眼:
“望飞兄这般看我作甚?”
“我只是没想到,华弟也有过不了美人关的时候呀。”
“那可是指腹为婚的婚约,望飞兄这是羡慕了?那我这就向叔父去信一封,让叔父和婶婶也为望飞兄参谋参谋,祝望飞兄早日觅得佳人,缔结良缘。”
“别别别,华弟你可别害我!比起娘子,我更想看案子!”
“……”
还给你押上韵了!
二人笑闹一番,随后这才说起正事,徐韶华面色一整:
“今日,江小娘子告诉我,她已经探查到助商长陵潜入我大周境内的罪魁祸首了。”
“是何人?!”
安望飞这会儿无瑕计较旁的细节,急急追问,徐韶华亦是面色冷凝:
“古月教。”
“什么?曹青,何夫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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