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可那点儿寂寥之感很快便被红焖羊肉的香气冲淡,武取义直接上前亲自盛了羊肉和米饭:
“这第一碗,军师先请!若无军师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咱们还不能这么早赶回来吃羊肉啊,哈哈哈!”
武取义爽朗的大笑着,徐韶华见状,也没有推辞:
“有劳将军了,深秋天冷,大家打了一夜的仗,也该吃些东西暖暖身子了。”
“军师说的是!都准备用饭吧!”
武取义大手一挥,随后也盛了饭,一屁股坐在了徐韶华的身边,卫知徵和安望飞这会儿也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卫知徵摸了一把徐韶华的手背,看了安望飞一眼:
“华弟受冷了,来,快披着。”
随后,安望飞将斗篷抖开,披在了徐韶华的肩上,徐韶华哭笑不得:
“不过一夜而已,我不冷的。”
二人随后也坐在徐韶华身侧,卫知徵问了些战场的情况,忍不住喃喃道:
“幸好我们来了,若非如此,今日的傲舜军,便是我大周军的明日。”
卫知徵这话也不是空谈,武取义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可却粗中有细,若是此番徐韶华没有一步步引导他们破了对傲舜宝箭的恐惧,并将其箭矢缴获,那么便会是武家军在寒塞城墙下英勇就义。
不过,他们不会降。
“没有如果。”
徐韶华轻之又轻,却语气坚定的说着。
随后,众人庆贺其此番胜利,气氛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一顿饭吃完,徐韶华和武取义回到了主帐,二人刚一落坐,副将便亲自端了茶水过来,这第一杯先给了徐韶华,看的武取义眼睛都瞪直了。
但武取义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后,他与徐韶华对视一眼,开口道:
“军师啊……”
“将军,我……”
二人一愣,徐韶华笑了笑道:
“将军请说罢。”
“军师,吾以为你之才能只做军师实在可惜,不知你可否有意留在军中?”
徐韶华闻言一怔, 随后含笑道:
“多谢将军厚爱,只不过,方才我要说的便是, 如今寒塞隐患已除, 我也该赴京赶考了。
如今时日尚早,倒是正好可以赶得上明年的会试,还望将军容情。”
徐韶华如是说着, 武取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是, 军师你这般年岁, 就去会试啊?”
武取义一时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 他本以为军师因有偏才, 又得了马巡抚的赏识,这才把人送到这里来了, 结果现在人要走了不说, 还给他撂下一句要考会试?!
武取义觉得这比商善那老东西就这么轻轻松松被一箭毙命还要离谱!
徐韶华闻言,微微颔首,只道:
“我已过乡试,此番会试无论成与不成,总是要试一试的。”
“那, 冒昧问一句, 军师此番乡试名次如何?”
武取义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来,若是徐韶华名次一般, 他便动用人脉关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将人留下来做主帅培养。
若有如此良帅, 他日大周边疆必将百年无忧!
“这……”
徐韶华面露犹豫之色,下一刻, 卫知徵抱着些通红的果子走了进来,笑吟吟道:
“华弟,这是方才打扫战场的小将在怀义国那边发现的一片野柿子林,这落了霜的柿子吃着凉丝丝的,清甜如蜜,你快尝尝!”
卫知徵给徐韶华塞了两个,看了一眼武取义犹豫了一下,从里头捡了一个最小的递给武取义:
“将军也尝尝。”
武取义差点儿气笑了,但也懒得与卫知徵计较,反而道:
“卫家小子,你既然来了,也劝劝军师,和京城那些文官尔虞我诈有什么意思,只要他愿意留在我这儿,以后我武家军全军都能把他供起来!”
卫知徵原本正在将柿子表面那层薄皮剥下,他最喜欢的便是那层柿子里衣,甜甜的,带着沙沙的口感,咬破一点儿里面的柿肉如蜜般流淌出来,别提多美了。
可武取义这话一出,卫知徵手下一重,直接将那颤颤巍巍的红柿捏破了皮,但边关物资紧张,卫知徵没有浪费,只头也不抬道:
“那你有本事跟圣上抢人去!华弟堂堂清北解元,你不怕马巡抚提刀杀过来你就留。”
说完,卫知徵便三两口将那柿子吞入腹中,武取义这会儿直接化身尖叫鸡:
“你说谁?清北解元?!”
武取义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帐子里来回转着圈,看着徐韶华的眼睛已经炙热的仿佛看到了天降神明一般:
“文压一省,武胜一国,天佑大周!天佑大周啊!”
武取义忍不住仰天大笑,徐韶华这时也歉然一笑:
“抱歉了,将军,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况且,减兵之事虽然短暂平息,可若将军只偏安一隅,那么下一次若有其他不合宜的政令传来,将军从是不从?”
徐韶华这话一出,武取义连连摆手,面带笑容道:
“军师,你既有如此才华,我岂能阻你!你不必多说,此番你且好好考,要是能得个状元……嘿,那咱全军兄弟们都得给你好好庆贺庆贺!!”
武取义兴高采烈的说着,蒲扇般的大掌在徐韶华肩膀上拍着,差点儿想与徐韶华结为异姓兄弟。
不过,武取义到底也是先帝时期的人,看着性子,指不定也曾与先帝称兄道弟过,出于日后与圣上的交集,徐韶华还是婉拒了。
想来,圣上应当也不想凭空多个叔叔吧。
与武取义谈妥之后,徐韶华等人便开始准备收拾行李,先会省城带上胡氏兄弟,然后直接上京。
如无意外,这次的会试应当正好可以赶上。
只不过,或许一行人要在路上过年了。
武取义也没含糊,直接将两场战役的奏报递了上去,只不过前者是当天递的,而后者则是过了三日才发出去。
打扫战场要不要时间?
处理俘虏要不要时间?
他武将军也是很忙的好吗?当然,最重要的是,虽然此战胜的比以往轻松,但武取义不希望日后边关大事在那些纸上谈兵的文臣口中轻易定夺而耍的小心机。
而第一封军报走的是八百里加急的路子,第四日的早上,正好赶上了大朝会送达。
与此同时,安王已经号令户部上下在三日之内将所需粮草调动完成,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次平南侯走的更是一条毫无生机的绝路,他再贪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含糊。
金銮殿上,平南侯真正意义的向景帝辞行,按理来说,景帝本应亲自将平南侯送至城外,可如今边疆不稳,圣上更不能出现差池,故而平南侯只能借朝会辞行。
“圣上,臣……”
平南侯刚要开口,下一刻,便见一背着赤色信旗的信客直接上殿:
“报——启禀圣上,边关急报!”
赤色信旗,是为八百里加急,景帝直接站了起来:
“呈上,不,德安,你去念吧。”
景帝的心狠狠提了起来,与其自己先担惊受怕,倒不如大家一起同甘共苦。
德安这会儿也不敢怠慢,他缓步走下去,从信客手中接过被火漆封的完整的信件,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展开,道:
“启奏圣上,臣之兵将恪尽职守,梭巡于寒塞边境,不知昼夜,不论寒暑。
然,前有怀义之兵屡犯挑衅,伤我兵将,藐我国威,臣得军师提点,捕其傲舜主将商善之子商长陵,为两国百姓安宁计,欲与之和谈。
奈何商善此獠狼子野心,布下天罗地网,幸军师早有准备,克敌于红枫林中,此战险胜,共杀敌八千余……”
武取义的禀报称得上平铺直叙,虽用了些春秋笔法,可也算附和实情。
可对于在场众人来说,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生怕商善若是直接发兵,平南侯还未动身,便使寒塞失守。
可听着听着,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左相忍不住开口道:
“德安公公,你方才说,此战是我大周胜了?”
众人这会儿表情呆滞,一脸如在云端的模样,还是左相出声,他们才堪堪回神,但即使如此,众人也都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打扰德安说话。
德安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大人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整个人都快僵成一根木头了。
但即使如此,德安也不敢含糊,只清了清嗓子道:
“咳,白纸黑字,咱家可不敢说谎。”
景帝倒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字眼,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德安,将军报供诸卿传看。”
景帝一下子想到了少年的面容后,再加上此前乐阳侯的反常这会儿,这会儿景帝的心一下子不慌了。
倘若这世间真有国之气运,那么景帝相信,那少年应是天予大周的瑰宝。
景帝这话一出,平南侯率先从德安手中接过军报,倒是无人与他争抢,平南侯一目十行的看完后,那冷肃的脸上终于泄出一丝笑意:
“这煞星这次倒是办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儿!”
平南侯不轻易夸人,说完这话便将那军报交给了一旁巴巴等着的左相和安王,不一会儿,金銮殿中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这里头最偷着乐的,就是乐阳侯了。
无他,原是这次边疆之战,武将军竟也替他家那不成器的请了功,虽然理由是很奇葩的气的商长陵吐口傲舜大军布置
可只此一项,那他日这小子要是授官,那最少也要多升一官半职的!
一封信看罢,众人忧虑尽消,这会儿金銮殿中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平南侯也道:
“圣上,此战我军大捷,以臣之见,或许可以暂不发军,以观后效。
一来,傲舜大军虽然有利器傍身,可到底身处两国相夹之地,此为地利半失。
二来,怀义小国屡次反复无常,此两国间只怕也并不亲近,此乃人心不合。
如此一来,哪怕是名将商善只怕也举棋不定,而今又受重创,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兴起战事。”
平南侯基于军报做了推测,可他哪里知道,人家商善不愿意打仗自家大军也要扑上去将其撕的粉碎。
这会儿,景帝只是含笑听着,随后也点点头:
“爱卿所言甚是。”
一旁的安王也不甘示弱道:
“圣上,除此以外,这军报之中的军师不知是何许人也,能以巧计为我大周固守边疆,臣以为应当重赏之!”
安王掷地有声的说着,一双眸子里却暗藏算计,他虽掌管户部,可对于文臣来说,没有武将的支撑,那腰杆子到底不硬。
倘若他现在背靠武家军,试问右相又会如何待他?
而这位被武将军屡屡推崇的军师,让安王看到了切入的机会,这次这位军师的功劳他替他争定了!
景帝这会儿心中很是难言,安王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可不就是打量着和自己抢人呗?
不过,不好意思,他提前下手了!
“王叔所言言之有理,待此事毕,朕便下旨请军师上京受赏。”
景帝难得这么干脆的同意安王的提议,不过安王想着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圣上如此也是情有可原,故而并未多想,旋即便沾沾自喜的站回原位,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乐阳侯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而一旁的吏部尚书也在这时开口道:
“启奏圣上,臣听闻这两日右相大人着人在京中广开粥铺,变卖家资供京中上下千余名流民果腹,颇受赞誉。
如今武将军既然吉人自有天相,朝中之事也需要右相大人操心,不知可否请右相大人还朝?”
吏部尚书这话一出,朝中一片寂静。
第157章
景帝面上的笑意收敛, 并未开口,这话虽是口口声声秉明圣上,可真正要请示的却是在场的平南侯与安王。
安王此番算计了右相, 平南侯又被右相此前压着雷睿明领功之事, 如今才短短数日,他们岂能罢休?
平南侯闻言,只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一时心惊, 不由得后退一步。
“倘若此番无武将军等人戍守边疆, 你可知清北全省百姓便要沦为流民?
而右相口口声声认为那些将士白占了国库军费, 一旦此令落成, 造成的后果莫说此番他施粥三日,便是三辈子也还不清!”
安王这会儿也捋了捋袖子, 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刀:
“清北是我大周北方之屏障, 若失清北之地,只怕京中也难有宁日啊。”
安王并未义正言辞的指责什么,可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一不想到若是清北失守,山阳地缓, 届时若傲舜大军欲挥师南下, 只怕也再无阻碍,一时面色苍白起来。
以至于原本想要站出来的臣子, 默默的收回了脚,徒留吏部尚书一人站在殿中, 冷汗淋淋。
景帝这时也开口道:
“汝为一部尚书, 不思百姓之忧,边疆之危, 罔顾为人之本,为官之责,谗言媚上,矫作妄言,来人,赐廷仗十,停职一月,静思己过。”
景帝这话一出,金銮殿中安静的呼吸可闻,左相与平南侯率先拱手:
“圣上圣明。”
安王这才敛了衣襟,躬身行礼:
“圣上,圣明。”
下一刻,两名力士执杖而来,吏部尚书面色一变,急急道:
“圣上,臣一心为国,不曾敢有半点儿私心啊!”
“哦?本王倒是听闻三月前,京兆尹曾上报过贵府郎君逼杀一对姐妹的案子,也不知此事可是一场误会?”
“这,这……”
景帝闻言,冕毓下的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此案发生在三月前,可偏偏他这个天子却犹如耳聋目瞑一般。
“行刑。”
景帝平静下来,语气泛着凉意。
下一刻,吏部尚书直接被扒下了官袍,当着众多官员的面狠狠杖责,一时右相一党的官员心中戚戚,待十杖毕,吏部尚书已是鲜血淋漓,整个人完全站不起来了。
随后,德安做了个手势,这才有两个内侍上前来将其拖了出去。
这是景帝登基多年内,第一次让金銮殿见血,众人看着即使刑凳被移开后,那金砖之上依然存在着的血迹,纷纷沉默了下来。
右相的重返朝堂之心愿,再度落空。
不过,此时的右相却并未有旁人所想象的那般惊慌,这会儿他正身着素衣,在相府之中的湖心亭下棋。
相府的湖与寻常人家的湖截然不同,其春夏秋日引山泉之水而注,清澈清新,待到冬日则以温泉之水缓缓灌溉,温暖如春,故水藻丰美,湖边鲜花如云,香气宜人。
今年天冷的早,这温泉水便早早引入,这会儿右相只穿着轻薄的单衣,坐在湖中亭中,却依旧面色红润。
“他败了?”
木骥开口应下,右相只平淡的看了一眼棋盘,继续道:
“看来这次不愿本相归朝的人不少。”
“听说先是平南侯和安王爷发难,安王爷更是提及杜家公子那件事,杜大人实在无力相抗,圣上这才借此声势,赐了廷仗。”
木骥这话一出,右相捏着一颗棋子在指尖迟迟未落,半晌这才摇了摇头:
“告诉杜鹏举,让他安心在家养伤便是,其他事自有本相周全。”
随后,右相将手中的棋子丢下去,棋子跳了跳,终于平静,却见黑棋势连天,一子落下乾坤定。
翌日,原本由户部调出的粮草刚一送进国库,此行经手官员便被吏部查实,刑部尚书带兵直接抓了起来。
“楚尚书,敢问我等何罪之有?!”
“先帝在时,曾有令在先,凡调动军马粮草者,非有督军大印之首肯,当以通敌论!敢问此番调动粮草之时,尔等可曾请过?”
督军大印曾在左相与右相手中更替,彼时先帝病逝前半载,左相抱病,不得起身,此印落入右相手中,如今已有十数载。
这会儿,刑部尚书惊堂木一拍,户部众人顿时面色微变,圣上登基至今,从未起过战事,这样的隐令谁还记得?
“好像,真有这事儿。”
“先帝时期,调动粮草频繁,先帝又在战场上,抽不开身,这才皇权特许,留下这督军大印。”
“可是,此事是圣上首肯,圣上他……”
楚修德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众人,圣上说话算不算数,在场诸人不该心里早就有数吗?
“可,当时事态紧急,右相又闭门思过,我等自然应当紧着边关之事!”
“对,此事乃是安王爷亲自下令!”
楚修德闻言,只慢悠悠道:
“容本官提醒一下诸位,右相大人只是闭门思过,而非停职不用,若是诸位有心明法,右相大人素来是宽空大量之人,岂会在这等小事上刁难诸位?
至于安王爷的命令,敢问诸位,安王爷可任户部尚书之职?尔等以公徇私,该是罪加一等才是!行了,该说的话,本官都说了,来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楚修德说完,便起身离去,若无人来捞,这批官员这辈子也出不了天牢。
而这些,可都是安王一手栽培起的心腹。
随着边关的捷报传回,京中渐渐平静下来,可却无人知晓那暗中已经翻涌而起的滚滚波涛。
三日后,徐韶华等人已经抵达了省城,这一次徐韶华的离开便如同他去时那样,不兴波澜。
而此时,卫知徵身上已经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裘衣,羡慕的看了一眼不怕冷的徐韶华和早就习惯的安望飞。
“可算是回来了,幸好华弟走的早,不然我怕是真要裹着被子出门了。”
卫知徵本也是个傲气的,可奈何这严寒天气它会教会每个人服软,徐韶华闻言,勾了勾唇:
“让我想想,当初是谁说就算是冻成冰雕也不会叫我小看了去来着?”
卫知徵一时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恼的,这会儿他忍不住将手伸出车窗,顺手摘了片路边落了霜的月桂树叶:
“呐,华弟,这叶子离冰雕也就差一步了,要不你且当冰雕瞧瞧?”
徐韶华一时无语,卫知徵强自辩解道:
“我可以叫卫明乐,这片叶子也可以叫嘛!此卫明乐冻成冰雕,华弟尽管小瞧它吧!”
安望飞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卫知徵也巴巴看着徐韶华,徐韶华见状,当真从卫知徵的手中接过了那片叶子,煞有介事道:
“也是,卫明乐啊卫明乐,你说说,你这还未曾立冬,你便已经白霜挂身,搭头缩身,假以时日若真滴水成冰,也不知那冰衣可有你的身硬?唔,或许还是嘴更硬……”
徐韶华话还没说完,卫知徵便扑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片桂树叶:
“好了好了,华弟你还是笑话我吧!”
他主要是不想他日回京后,华弟没事儿拿出这片破叶子笑话,人家开口一问,得,这叶子和他卫世子同名同姓。
那就贻笑大方了!
安望飞见状,忍不住道:
“明乐兄这话真是冤煞华弟了,华弟这次走的急,一方面是我们要去顺路接胡同窗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军中相送的规制实在太过繁琐,若是正正经经走下来,只怕需要十日光阴。
到那时,寒塞只怕早就落了雪,那可就不是明乐兄你这般裹件衣裳就能过活的。”
卫知徵这会儿哪里还敢有不信的想法,他看着徐韶华的眼神,就差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徐韶华无奈的看了一眼安望飞,旋即道:
“清北冬日之雪不可小视,恐有封山可能,我们须得尽早赶路。”
明乐兄明明畏寒无比,不也在知道自己欲往边关时毅然相随吗?那时候,他尚不知前路如何,而今自己不过投桃报李罢了。
“华弟的苦心我都知道!”
徐韶华:“……”
他记得,明乐兄也没有这么好骗啊。
三人说说笑笑,等到正午时分,马车忽而一停,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华弟,你们可算回来了!”
徐韶华打了帘子,看了过去,一脸惊喜道:
“胡同窗怎么在这里等着?”
胡文锦挠了挠头:
“前个武将军就让人送了信给马叔,马叔就撵着我带人在这儿守了两日了,幸好我认识马叔的马,不然要是没接到你们,马叔估计得念我一辈子了!”
随后,胡文锦立刻请徐韶华等人上了他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和三人半路包下的马车不同,这马车看着平平,可坐在里头是说不出的舒坦。
卫知徵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哪里像他们,明明租的是边疆最好的马车,可还是四面漏风!
徐韶华笑着看了一眼卫知徵,随后这才看向胡文锦,温声道:
“冬日酷寒,胡同窗久等了。”
胡文锦连连摆手,只是看着徐韶华,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茫然,他默了默,半晌这才小声道:
“华弟,这次寒塞退敌之计,当真是武将军用了你的计策吗?”
徐韶华虽有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仰仗武将军信任,幸不辱命,今年我清北百姓倒是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胡文锦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一拍大腿,看着徐韶华的眼睛都带着光:
“好!太好了!让我爹来信笑话我,若是他知道我追随的是个什么人物,只怕他得连夜给祖宗烧高香了!”
随后,胡文锦这才拉着徐韶华大倒苦水,全是他这段时间因为避婚被亲爹如何嘲笑的话。
徐韶华只含笑听着,很快,马车行至巡抚府。
徐韶华等人刚进了正门,便与马清迎面撞上,只不过马清的表情似忧似喜,很是耐人寻味。
第158章
“徐郎君可算是回来了!还请徐郎君受我一拜, 此番多亏了徐郎君智勇双全,这才保我清北百姓一方安宁啊!”
在见到徐韶华的一刻,马清的其他念头都已经尽数抛之脑后了他这会儿只余满腔激动, 不由得俯身一拜。
徐韶华走到近前, 这才发现马清眼下的青黑,连忙抬手轻轻拖住:
“马大人不必如此,清北也是学生的家乡, 学生的家人也生活在此地, 学生亦是有私心的。”
也不知究竟是何事, 竟让马大人如此夜不能寐?
徐韶华说的坦然, 马清笑了笑, 缓缓直起腰:
“世间何人无私心?若真有,他怕是要立地成圣了。徐郎君这边走——”
随后, 马清冲着卫知徵和安望飞微微颔首, 又继续看向徐韶华,轻轻摇了摇头:
“此番傲舜来袭的消息甫一传至京中,满朝文武商议足足五日,最后也只有平南侯一人挺身而出,难不成我大周朝廷官员无一祖籍清北之人不成?”
不过是既贪生怕死, 又无能为之罢了。
马清这会儿看着徐韶华, 目中的激赏已经凝成实质,他轻声道:
“徐郎君, 凡敢为先者,非有常人不可及之能, 我没有, 他们没有,平南侯可称一句勇, 但我生平所见之英才,唯你一人。”
马清可以说是看着徐韶华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从一介白身,而至名满国子监,连朝臣亦有听过其名姓。
而至今朝,待此战所有消息传至京中,他必将名动京城!
徐韶华闻言,只是满不在意的笑了笑:
“马大人真是言重了,不过是此事学生有法子便去了,若能解决,自是皆大欢喜,若不能,为家乡而战也是学生之幸事。
好了,此事既已尘埃落定,马大人便不必在多说了,倒是方才学生观马大人面色有异,不知是因何故?”
马清见徐韶华无意多谈此事,便也识趣不语,不过对于徐郎君来说,此事或许不值一提,可却是他,是清北万千百姓的幸事。
此事,清北百姓必不能忘怀。
马清如是想着,心中已有盘算,这会儿听了徐韶华的问话,他顿时露出了一个笑:
“徐郎君素来体察入微,此事说来话长,我等入席详谈——”
随后,马清请徐韶华等人入席,马清备的席面与当初的鹿鸣宴规格一般无二,还是特意请了当初山雪小筑的厨子入府,马清只笑着介绍道:
“那日席间,见徐郎君多喜那等麻辣鲜香之味,故而我特意借了那日的厨子来,而今天气正冷,吃着也好能暖暖身。”
那日鹿鸣宴上,不知多少学子,倒也难为马清还能留心观察徐韶华喜欢的菜色了。
徐韶华闻言也是心中一暖,含笑道:
“让您费心了,学生欢喜之至。”
酒过三巡,卫知徵喝着清北特有的消寒酒,一口下去整个人浑身都红透了,每个汗眼都仿佛冒了汗出来,眼睛也在一瞬间直接红了起来。
“痛快!”
卫知徵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虽有些许失仪,可对于他来说却是难得的体验,这趟和华弟出来真是来对了!
既体会了科举之艰(划掉),又看过了边塞风光,而今又尝到了如此烈酒,难得,难得!
半壶消寒酒,人已似醉非醉。
而此时,上首的马清这才放下竹著,一脸担忧的看着徐韶华:
“徐郎君,京中传来消息,右相因民愤避退相府,而今为返朝与安王一派大动干戈,京中已是风雨飘摇,此番徐郎君若要归京科举,只怕要受不少波及啊!”
随后,马清将二人这两日的斗法说了一通,这才叹息一声:
“幸好我如今不在京中,否则如此动荡,便是我也要寝不安席了。”
马清因二人相斗而喜,又因徐韶华即将卷入二人之争而忧,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徐韶华将口中的麻婆豆腐咽下,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沉吟片刻,这才道:
“马大人不必担忧,此事闹不了多久。”
只不过,右相和安王之间的关系会紧张起来罢了。
“这……据我所知,此事牵扯了三分之一的户部要员,此事岂能轻易平息?”
马清私心想着,右相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不从安王手里撕下一块肉,岂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