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山雁像受惊的小兽,紧攥着松垮的衣领,颤声道:“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雁郎,你不认识我了?”沈黛末震惊。
冷山雁直摇头,眼泪珠子缀在纤长的睫毛。
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就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他想他一定是遇到拐子,被卖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他害怕极了。
沈黛末震惊地说不出话。
她上下打量着惊恐状态下的冷山雁,他的眼神慌乱四躲,偶尔跟她对视一样,就会像碰到火烧一样,飞快移开。
但就在这瞬息的目光交汇中,她读出他眼神中的稚嫩,一种猜测涌上心头。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冷、冷山雁。”他蜷缩着身子,心中恐惧,却很听话地回答。
“你母亲、父亲叫什么?”
“我母亲叫冷絮,父亲叫丰淮予,继父是辛氏。”冷山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般一颗一颗落下。
他忽然鼓起勇气,跪在床上,哀求道:“姐姐,我母亲是举人,您放我回去,她一定会感谢你的,会给你很多钱,求求您放我回家好不好?”
沈黛末脑子顿时嗡了一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几岁了?”
“六岁。”
沈黛末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沈黛末支着下巴,在床边坐了很久,都没分析出来冷山雁究竟是失忆了,还是被幼年雁子附身了。
但当务之急,她得安抚一直处于惊恐状态下的幼年雁。
此时的沈黛末已经二十八岁了,时光在她的脸上流淌而过,令她身上多了一种温柔成熟的大姐姐气质。
幼年雁虽然年纪小,但并没有因为害怕而失去理智,在沈黛末拿出一面镜子,让他看清楚镜子里冷艳冠绝的成年雁时,他不再哭泣。
“我不是拐子,我是你的妻主,呃、准确来说,是这具身体的妻主,我们已经成婚十几年了,连孩子都有三个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沈黛末细声低语道。
冷山雁抹了一把眼泪,清澈地望着她,眼尾红滟,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叫沈黛末?”
沈黛末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她怎么忘记了他和‘沈黛末’之间的娃娃亲,这样说来,幼年雁应该知道她的存在。
“没错,我就是沈黛末,所以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她点头应下,至于自己穿越‘沈黛末’的事,她没打算解释。
六岁的孩子才受了惊吓,说得太多,他消化不了。
果然,幼年雁子在听到父母口中提到过的熟悉名字时,内心的不安感终于缓解了。
他的身体不再紧绷,慢慢放松下来,对她笑了一下。
幼年雁的眼神无辜纯然,这样美好懵懂的眼神,出现在雁子阴郁美艳的脸上,反差感极强。
啊啊啊啊、好可爱——
要不是怕吓到幼年雁,她真想冲过去使劲亲亲。
“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哦。”沈黛末食指轻抵在唇上,压低声音说道。
不管是失忆还是穿越,这具身体都是雁子的,皇后的心智突然退化成六岁孩童,会引起巨大非议。
“嗯。”幼年雁抱着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在宫室内飞快打量了一圈,问道:“姐姐,这里是哪里?”
听着幼年雁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沈黛末即便紧咬着唇,笑意都藏不住。
雁子从来不敢叫她姐姐,生怕沈黛末记起来,他年纪比她大几个月。
“这里是皇宫,含凉殿。”
幼年雁瞪大了眼睛,薄唇微张:“那姐姐、你是?”
沈黛末低笑着:“我是姜国皇帝。”
幼年雁不敢相信,狐狸眼都被他瞪圆了,他指了指自己:“那我是?”
“你是、你未来是我的皇后。”沈黛末靠着床沿,好整以暇地看着幼年雁震惊的小表情。
六岁的小朋友,在得到他的信任之后,让就释放了孩子的天性。
赤着脚走下床,仰着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沈黛末提着他的鞋跟上,声音温柔:“小心着凉,把鞋穿上再逛。”
幼年雁低头抿了抿唇,羞涩又期盼道:“皇帝姐姐,这里真大,比我家的花园都大。我以后真的会住在这么漂亮的屋子里面吗?”
沈黛末点点头:“当然。”
幼年雁开心地笑了一下,目光无意间瞥见小桌上的一碟点心,就再也挪不开了。
沈黛末注意到他吞咽的小动作,说道:“这是广寒糕,你想吃吗?”
“我可以吗?”幼年雁眸光雪亮。
“当然。”她笑着。
幼年雁拿起一块广寒糕就吃了起来。
“不急,慢慢吃,你很饿吗?”沈黛末将点心往他面前推。
幼年雁一边吃糕点,眼神忽然落寞了一下,点了点头。
“母亲给我找了一个新父亲,他总不让我吃饱。我绣活做得不太好,他也罚我不许吃饭,直到学会了为止,我经常饿得肚子疼。”
沈黛末阖了阖眼眸,神情满是心疼。
她好想抱抱可怜的小幼雁,可怕吓着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在这一瞬间,她下定决心要把雁子重新养一遍。
“你还想吃什么吗?宫里有很多好吃的,往后在我身边,你想吃什么、做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她声音柔软心疼得能拧出水来。
“可是皇帝姐姐,你不会觉得我顽劣吗?父亲总这样说我,所以让我搬进了高高窄窄的绣楼里,不让我去院子里玩。”幼年雁自卑道。
啊啊啊啊啊,天杀的辛氏,他才六岁,朕要把你脱出来鞭尸!!!
“不会,在我眼里,你怎样都好。”她怜爱地望着他。
“皇帝姐姐你真好。”幼年雁对着她甜甜一笑,阴冷蛇夫瞬间爆改小甜弟。
呜呜呜呜~~~~她的心都要化了。
后半夜,沈黛末让尚食局开火,把最拿手的点心、零食统统送到含凉殿。美食像小山一样堆在幼年雁的面前。
沈黛末靠着朱红柱子,温柔含笑地看着身穿雁子宽袍寝衣的幼年雁,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美食花丛里穿梭。
天亮了,沈黛末该上朝了。
宫侍们进来前,沈黛末小声叮嘱道:“雁雁,你现在是皇后,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孩子。所以在我去上朝的时候,你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有人来找你,你就不见。有事情需要你过目,你就说等陛下回来,再做商议,知道吗?”
“嗯。姐姐放心吧,我都记住了。”幼年雁笑着说。
“真乖。”沈黛末还是没忍住,亲亲捏了捏他的脸蛋。
虽然还是成年雁子的身体,但她总觉得她是在隔着时空,却捏婴儿肥的小幼雁。
宫侍们鱼贯而入,沈黛末双手微张,任由一群人为她更衣。
即便是帝王常服,华美程度也绝非寻常富贵人家可以比拟。
穿好常服,戴好佩剑,在宫侍面前的沈黛末不复和幼年雁独处时的温柔,眉眼中满是长年高居上位的沉稳持重。
小小的雁子眼里满是崇拜了。
御撵慢慢走远,他还趴在窗户上看她,双手捧着脸。
这就是他未来的妻主。
幼年雁虽然年纪小,但很听话懂事。
他一直待在含凉殿内,屏退宫侍,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玩。
这里是他居住的狭窄无比,连光透进来都会变瘦的绣楼几十倍大,而且里面满是奇珍异宝,连衣柜里的衣裳都绣着精美的花样,幼年雁开心极了,仿佛进了大型游乐场。
他恨不得一辈子住在这里。
不过转念想想,他长大之后就会嫁给这个温柔疼他的皇帝姐姐,这座宫殿本来就是他的家啊。
沈黛末下朝回来,一进宫殿内殿,就看见幼年雁在对着巨大的落地镜试穿雁子的衣裳。
幼年雁一直被辛氏苛待,就像童话里的灰姑娘,压根没几件好衣裳,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小男孩不希望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呢?
沈黛末在旁边一直看着,直到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姐姐?你回来啦。”幼年雁发现沈黛末,以为她在笑他臭美,害羞地低下头。
“好看。”沈黛末笑着鼓励。
幼年雁又惊又喜,脸色瞬间更红了。
幼年雁真的非常好养,只需要美食和漂亮衣裳,就可以让他高兴一整天。
小家伙也非常懂事,沈黛末批折子的时候,他就默默在一旁自己玩她带回来的九连环,玩腻了,就去外面摘荷花,剥莲子。
等沈黛末忙完,从堆成山的折子里抬起头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碗,小碗里全是剥好去芯的新鲜嫩莲子。
体贴懂事简直和成年雁子如出一辙。
“皇帝姐姐,你终于忙完啦!”幼年雁坐在她不远处,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荷花,笑容璀璨如星河。
看着这样的他,沈黛末满身的疲惫瞬间清空了。
“雁雁,过来。”她对他招招手。
幼年雁放下荷花,欢快地跑过来。
沈黛末捻了一颗莲子喂给他,温声道:“雁雁,我总看你盯着我的折子瞧,是不是想学认字了?”
幼年雁用一种‘姐姐你真聪明,居然这都知道’的亮晶晶眼神看她。
“嗯。”他点头道,这些日子他被她养得胆子大了,不想刚来时那样怯懦,连想吃点心都不敢开口。
之前雁子跟她说过,他童年被辛氏虐待,不受冷母重视,能识字全靠自己,学得很困难,更要像做贼一样生怕被发现,吃了很多苦。
“那我教你。”沈黛末笑着,将一支细毛笔塞进他手里,幼年雁开心大笑:“姐姐你最好了。”
不知不觉,幼年雁已经在她身边呆了一个月了。
虽然这具是她的夫郎,但幼雁毕竟是小孩子,她们还是分开睡的。
他睡床,沈黛末睡旁边的软榻,熄灭蜡烛后,他们各自躺在床上。
幼年雁甜甜的声音传来:“姐姐、晚安。”
乖巧的幼年雁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跟她道晚安。
沈黛末勾着唇笑:“晚安,明天见。”
一夜清梦,沈黛末忽然被人摇醒。
“黛娘、黛娘?”熟悉的属于冷山雁的声音传来。
“嗯?雁子?”沈黛末迷糊睁眼。
冷山雁抱着她,嗓音里满是委屈:“黛娘,我做错什么?为何要和我分床睡?”
沈黛末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他。
“真神奇,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小时候的你,雁子你小时候真可爱。”沈黛末高兴地抱着回归的冷山雁,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亲亲抱抱了。
冷山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再一次见到幼年雁是在一年之后,正好快到中秋节。
沈黛末跟大臣们商量完正事,到晚上进后宫,刚进含凉殿,就看见原本应该在殿内伺候的宫侍们,此刻站在了殿外。
她推门而入。
殿内灯光昏暗,价值千金的昂贵绫幔从房梁垂落,清新和风裹挟着池塘荷花的香味灌入殿内,绫幔拂动如清波流水,深处站着颀长清瘦的影子。
“雁郎?”沈黛末撩开绫幔,慢慢走近。
冷山雁望着她,一旁跳跃的橘黄色烛火照亮他分明深邃的五官,精致流畅的轮廓美得朦胧,仿佛在发光,纤丽的狐狸眼含着笑意,眸色波光粼粼,耀眼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姐姐、”
“……雁雁。”沈黛末恍惚一瞬,立刻意识到这是去年那个懵懂的幼年雁长大后的模样。
“姐姐,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幼年雁、不,少年雁像一团猛烈的燃烧的火焰向她本来,几乎要撞进她的怀里。
但到了她面前,处于男儿家的矜持和礼教,他勉强停了下来,但看着她的眼神却那样激动,眼中溢动着细碎的水光,快要喜极而泣了。
“十年?”沈黛末有些意外。
她这里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年,那算算时间,他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嗯。”少年雁重重点头,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消失过。
他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勾起了她的的衣袖,狐狸眼中露出青涩的期待:“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怀念在这里和你度过的那段时光。那姐姐呢?你又想过我吗?”
沈黛末笑着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当然有想,你回去之后,我很担心你,但心你又被辛氏他们欺负。”
少年雁咬着唇低下头,狐狸眼舒服地微微眯起,像是很享受被沈黛末摸头的感觉,整个人像只小狗狗,说不出的乖巧。
“没事的姐姐,这些年我都习惯了。”少年雁笑着说。
他见沈黛末没有拒绝自己的触碰,胆子便大了,双手都揪着她的袖子,柔软的布料满满地塞在他的手心,仿佛这样能把他这些年空虚思念的心脏填满。
只要想到未来能嫁给沈黛末,他就觉得这些年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即使日日夜夜都被辛氏锁在狭窄阴暗的绣楼里,也没关系。
他的心中有了期待,一切就都可以忍受。
沈黛末越发心疼,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说得再多都无法弥补他这么多年承受的苦难。
她立刻让尚食局准备了许多美食。
“雁雁,这是你从前最喜欢吃的广寒糕,再尝尝。”沈黛末将糕点递到他面。
“姐姐还记得我爱吃广寒糕?”少年雁跪坐在桌前,姿势端正清雅,眸光笑意格外清亮。
沈黛末:“当然,你走的这一年,只要尚食局一做广寒糕,我就会想起你刚吃像只松鼠的模样。”
“一年?”少年雁有些惊讶,狐狸眼随即一弯,细碎如星,满映着沈黛末的倒影。
真好,姐姐,不必像他一样承受十年的思念之苦,真好。
他微微弯腰俯身,张口咬住了沈黛末手中的广寒糕,柔和的烛光照亮他白玉般清透的肌肤,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清辉般的眸光透过低垂的睫毛望着她,满眼痴迷。
“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沈黛末哑然失笑,因为亲手带过软萌可爱的幼年雁,所以哪怕见到少年雁时,语气里也有种不自觉的宠溺。
“我才不是小孩子,姐姐,我马上要行冠礼了。”少年雁指尖轻轻抹去嘴角的残渣,殷红薄唇一勾,笑容光艳四射。
民间约定俗成,男子行了冠礼,就表明可以成婚了。
他在冷家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到他行完冠礼,嫁给沈黛末的那一天。
沈黛末被少年雁孩子气的语调逗笑,却压根没听懂他的暗示,只是揉了揉他的头,温温柔柔道:“嗯,我们雁雁已经是大人了。”
少年雁在心里叹气,已经是帝王的姐姐,怎么比他还单纯。
晚上,沈黛末照例准备睡着旁边的软榻上,但却被少年雁拉住。
“姐姐、”他低着头,面容带着羞涩,但并不让人觉得矫揉造作。
事实上,沈黛末第一次见到冷山雁时,就已经是他重生的成年体,成年的雁子很少会做这种少年气的小表情,很生动明艳。
“怎么了?”沈黛末很有耐心地问。
少年雁的眸子黑得发亮:“姐姐,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帝王,我怎么能让你睡软榻呢。”
沈黛末轻笑着:“无妨,我睡哪里都是一样的。”
“姐姐、”少年雁猛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沈黛末惊讶地看向他。
少年雁说:“姐姐还是去床上休息吧,不然我心中不安。”
沈黛末拗不过他,便问道:“那你怎么办?”
少年雁顿时满脸涨红,犹豫了一会儿,怯生生地开口询问:“我和姐姐一起睡,行吗?”
沈黛末猛然睁大了眼。
少年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手紧张地揪着她的袖子。
“你不害怕吗?我可是个女子。”沈黛末惊讶于少年雁的大胆。
“我怎么会怕?”少年雁激动又生涩:“我……姐姐是我未来的妻主,我早晚都是姐姐的人,我不害怕。”
这些年,辛氏和继弟们对他的磋磨愈演愈烈,各种各样纤密的折磨人的法子都用在他的身上,将他折磨的痛苦不堪,他的心几乎要扭曲疯魔,恨不得化身成为戏文里的厉鬼,不择手段地报复回去。
可是六岁那年的美好经历,让少年雁窥见了这些痛苦折磨后的幸福。
原来他现在承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苦尽甘来,未来他会嫁给世界上最温柔强大的女人,会成为一国之后。
姐姐曾和他说过,未来的他是个很好的皇后。
什么是好皇后?自然是温柔、贤德、聪慧、仁爱的人才是好皇后。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以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厉鬼?这样的人,姐姐又怎么会喜欢他?
所以他必须忍,不能怨,更不能恨,恨意会像毒疮一样爬满他的脸,让他变得面目可憎,那他就不像未来那个雍容冷艳的皇后。
而且,姐姐喜欢他天真可爱的模样,他还要保留一份天然的纯真。
这样他才是姐姐喜欢的夫郎,合格的皇后模样。
“好吧。”沈黛末失笑道。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别看少年雁嘴上那么大胆,但第一次和女人躺在一张床上,他身体僵硬地像块木头。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非要拉着她一起睡觉,逞什么强呢?
沈黛末淡笑着摇了摇头,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肩。
“别紧张。”她柔声道,掌心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像在哄小朋友。
很快,她就感觉到被子下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少年雁紧张急促的呼声也慢慢变得平缓。
床幔之内光线很暗,沈黛末以为他睡着了,却没看见夜色中少年雁雾蒙蒙的双眼。
那双眼静静地望着沈黛末,晶莹的泪水带着这十年来的委屈无声落下。
这些年,每次受到辛氏的欺负时,他都会在心里默念沈黛末的名字,他在心里记下辛氏的所有恶行。
他心想,等再次见到姐姐的时候,一定要把满肚子的委屈都倾诉给她。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十年如一日的绝望。
可终于等到再见到沈黛末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的一切怨恨都烟消云散。
‘没关系、没关系。’少年雁飞快地擦掉眼泪,在心中安慰自己。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甚至再过不久,他就能如愿以偿嫁给姐姐了。
这些年,他曾偷偷派白茶出去打听过,沈家愈发败落,姐姐还染上了赌钱、逛窑子的毛病,外界名声很不好听。
听白茶说,此时的她还满嘴市井脏话,恶劣不堪。
少年雁很难将白茶口中的沈黛末和面前温柔包容的姐姐联系在一起,这分明是两个人。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个时期的姐姐是因为家道中落的打击太大,才消沉至此,从一个毫无根基的民女,到一代开国帝王,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思及此,他越发心疼。
感受到沈黛末呼吸渐沉,已然完全熟睡过去,他小心翼翼地蹭着身子靠近,轻轻将头枕着她的肩膀。
“姐姐你放心,等我嫁过来了,我一定会用尽全力陪你一起度过难关。”少年雁喃喃自语。
夜色深深,他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心中汹涌澎湃,甚至因为马上就要能陪沈黛末一起吃苦,心中生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像毒素一样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从前是姐姐保护他,现在马上就要轮到他来守护姐姐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黛末发现,少年雁的心性要远比雁子单纯许多。
如果是雁子是一株被毒汁染黑的黑心莲,那么少年雁就是还未被浇淋毒汁的纯洁小白花,即便被恶毒继父欺负,也依然乐观开朗,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实在是惹人怜爱。
少年雁魂穿到她的世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时间有限,她只想竭尽所能地宠爱他,补偿他在那个世界所受的苦楚。
早上,沈黛末去上朝之后,少年雁第一次主动召见了宫侍。
少年雁的心性比幼年雁成熟,所以沈黛末不担心他会说漏嘴被人发现异常,让他随便在宫内逛。
而少年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宫侍给他找来了史书。
由姜国大学士们修撰的前朝和本国史书,不仅记录了姚国是如何覆灭的,更记载了沈黛末是怎样崛起,经历了那些至关重要的战役。
少年雁如饥似渴地翻阅着。
既然有幸来到未来,那他一定要趁机多知晓未来的一切,回去之后才好帮助未发迹的姐姐,让她的人生一帆风顺,少些波折。
当少年雁看到书中记载‘皇后冷氏,帝结发夫郎。’几l个字的时候,他脸上泛起柔和的笑容,将这一页温柔地捧在心口。
转眼便到了中秋之夜,照例要举行家宴,百官携带家眷纷纷前来。
沈黛末和少年雁坐在高位之上,享受着文武百官们的庆贺。
“别怕,她们敬酒你喝就是不用开口。”沈黛末放在桌下的手轻轻勾了勾少年雁的小指。
少年雁忐忑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纤长秾丽的狐狸眼里闪烁着钻石般的细碎光芒。
他微微颔了颔首,修长白皙的手指藏在桌下,紧紧地与她相缠。
宴席结束已经是深夜,少年雁正要回后宫,却被丰家的一位郎君拦下。
此人是丰映棠幼女的夫郎,就在今年,幼女及笄入仕,沈黛末在短短一年之内升了她四次,还把她的夫郎也册封了诰命。
如此盛宠,给她们夫妻二人都整得不好意思了,特意拦下少年雁,就是请沈黛末不要再提拔他们,让她做出实绩报效朝廷,才不辜负沈黛末的期望。
少年雁淡淡一笑:“本宫知晓了。”
他从书中得知建国之初,那场轰轰烈烈的妖后案。
虽然明白背后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勾连,但沈黛末力压百官也要保住他皇后之位,瞬间让他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心脏被撞得软烂。
沈黛末也是自此之后开始扶持丰家,让他的皇后地位不可撼动。
少年雁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重,他真羡慕未来的自己。
回到含凉殿,殿内空无一人,没有沈黛末的宫殿,显得格外冷清。
少年雁下意识四处张望,寻找着沈黛末的身影。
“雁雁——”沈黛末的声音从殿外的菡萏池传来。
少年雁提着宽大厚重的皇后礼服走向露台,看到沈黛末正坐在一叶小舟之上,清雅的荷花、伞一样肥厚的荷叶,盛开在她的头顶。
“雁雁,过来!”沈黛末朝他伸手。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L?”少年雁小心翼翼地朝她伸手。
“中秋家宴太严肃了,我知道你一直拘束着放不开,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我们俩过中秋。”
沈黛末将他拉上小舟,撑着小船桨,拨开层层叠叠像小山一样的青翠荷叶,滑到了荷花池中央。
几l乎是同时,无数璀璨的烟花像闪电一样划破夜空,在天上绽开耀眼夺目的花,烟火点燃了少年雁格外清亮的眼眸,好似星河倒影。
“喜欢吗?”沈黛末柔声笑着,忽然一片柔软贴上了她的唇。
“喜欢。”少年雁红着脸,这是他的初吻,他紧张地指甲都快要扣裂开来。
虽然主动会显得男子太过轻浮,可是面对沈黛末,他已经不在乎什么男子的矜持,他只想让沈黛末知道明白他的心意。
他的眼神羞涩又炙热:“姐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你也要永远记得我,好吗?不是日夜与你同床共枕的我,而是此刻,十六岁的,从异世来的我。”
沈黛末郑重地点了点头,温柔地抱住了他。
那夜之后,少年雁就离开了。
雁子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沈黛末将这段日子和少年雁在一起的经历都告诉了他,雁子的表情依旧很平静,甚至说是冷淡。
只是为了不扫沈黛末的兴致而勉强牵扯出一抹笑容。
他并不像沈黛末那样,因为幼年自己的到来而感到惊喜,只觉得是一种恐惧威胁。
若是少年的自己能短暂控制他的身体,谁知道未来会不会一直控制,甚至取代他呢?
他开始请一些法师大能进宫,以为国家祈福为借口,用一场场法式镇压另一个世界里自己的灵魂。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幸福,包括另一个自己。
又隔了一年时间,又一年中秋夜,沈黛末开始期待再见到另一个世界的小雁。
第一次见他时,他六岁。第二次见他时,他十六岁。这次他应该已经二十六岁了吧,接近她现在的时间线了。
“妻主,想什么呢?”冷山雁从背后保住了她,温热柔软的唇贴着她的脖颈,呼出潮湿的热气。
沈黛末被他的呼吸弄得脖间痒痒,笑道:“我在想你啊。”
“是想我,还是在想那个雁雁?”冷山雁狐狸眼眼锋微挑,修长的双臂如蛇一般紧绞着她的腰,浓郁的沉香倾覆在她身上带着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沈黛末偏过头吻了吻他,失笑道:“不都是你吗?何必分你我呢?”
‘才不是。’冷山雁内心沉声道。
他们才不一样,他十六岁的时候,根本没有那样活泼过,就像辛氏骂得一样,阴气沉沉。
而另一世界的冷山雁,因为童年时被黛娘用心疼爱过,才将其滋养的那般开朗。
可是他的童年空空如也,除了折磨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才不是他,又凭什么来跟他抢黛娘。
一年才十二个月,那异世来的幽魂就要独占一个月,占用他的身体,利用黛娘对他的疼爱来邀宠,求怜爱。
冷山雁的心里只有憎恶。
“谁让黛娘你这些天都在想他,明明我就眼前,却想着另一个人……”冷山雁低哑的声音透着浓稠阴暗的妒意,还伸出水红的舌尖,在她的耳垂轻轻撕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