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by李丁尧
李丁尧  发于:2024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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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有参观过这儿吗?看一圈再走吧。”
他的语气透着股云淡风轻。
看向她的黑眸深然,这种邀请的真意她也能理解。
——看一看现在的样子。曾经未来希望达到的样子。
以前他们当然也会想象,好的楼盘宽敞的两居室、三居室,养一只猫两只鹦鹉,但是那好到底有多好,谁也没有太多概念。
崔钰犹豫了下,看了眼表,还不到十一点,也就点点头顺着他了。
客厅隔出来一道拱门后,竟然有第二个会客厅,角落待着个幽幽发光的小型鱼缸,里面养的小鱼称得上迷你,不过梁弋周轻飘飘报了它们的价格,崔钰捧场地哇了一声,被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非常敷衍。
“没有啦。”
崔钰嘿嘿笑了笑,又凑近看了眼,感慨道:“不过你的小鱼们很喜欢仰泳啊。”
梁弋周也凑过去看,两颗头砰凑在一起。
“哎哟。”
崔钰揉了揉头,梁弋周也抬手顺势替她揉着撞到的位置,皱眉看向鱼缸。
“什么仰泳?”
沉默五秒后。
梁弋周:“……是死了。”
崔钰:“……对不起。”
怀着一种悲伤的哀悼心情继续转场参观书房、卧室。
崔钰:“你这装修风格挺统一的。房东装的吗?”
梁弋周:“他硬装都定了,软装我装的。”
崔钰点点头,对此表示肯定:“品味不错。”
梁弋周迈开长腿自然地走向客房床铺,指了指那床,语气淡淡:“这个是我做了很多功课买的,Vispring,有白金认证的羊毛、土耳其有机棉——”
他的手机忽然开始响。
梁弋周有种被打扰的不爽,但来电显示是陆以昊,对方倒没无聊到半夜来骚扰病号,他只能先戴耳机接起,迅速切回工作状态,语气严肃淡冷:“什么事,说吧。”
那边说了什么,梁弋周切出通话页面,快速看了眼文件,听到三分之二就打断了:“你朋友?你跟这朋友关系怎么样?这是明股实债,你朋友签完会成为一位光荣的催收人员。你问我意见的话,我只能说比起搞这种对赌回购,我宁愿去卖器官。”
崔钰本来在研究墙的颜色,听到关键词扭头目光清凌凌扫他一眼。
——我开玩笑。
梁弋周感受到目光中淡淡的责备意味,赶紧无声做口型。
与此同时,对于这种熟悉的约束感,他只能说……
感觉好爽。
挂断电话,梁弋周收拾起方才的严肃神色,继续刚才的话题,把崔钰叫过来用手掌感受,认真无比地介绍着它的好处和功能:“英国长马尾毛和克什米尔羊绒,里面有三千……三千二百五十六个钒钢弹簧做核心,承托力很厉害。”
崔钰目光失焦地被迫坐在上面回弹了两下。
这哥简直是零分销售活体例子。当年的跑鞋也是这样的,最后绕了一圈,春节结束前,还是把跑鞋的所有功能给她详详细细介绍了一遍。天知道,她一开始看中梁弋周,决定谈下去很大原因是他看着话少又不好惹,虽然偶尔说话不好听,总体上应属于活好不粘人的类型。
活是挺好的,话真的多。
“舒服吧?”
梁弋周说。
崔钰被拉回此刻,看着面前的男人,略带得意地扬了扬眉,一幅不大经意等待表扬的样子。
“非常好。你的眼光无与伦比,”
她竖起大拇指:“记忆力也很牛逼。”
“但真的晚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我明早还要去店里看装修呢。”
崔钰很快走到玄关处,朝他挥挥手。
“那你现在住哪儿啊?确定安全吗?你——”
赶在梁弋周一串问题出来之前,崔钰伸出手掌做了个逼停手势:“安全,真的,而且有朋友在帮我看房源了,我住的肯定离店铺越近越好啊。”
“行吧,走了,我送你回去。”
梁弋周说:“你等等我。”
“疯了吧你,你传染我都没事,到外面传染别人了怎么办?”
崔钰指了指身后的主卧,语气不容置疑:“回去休息。”
“……知道了。我在这儿看着你走。”
梁弋周昂了昂下巴,示意她换鞋。
“嗯。那个蜂蜜水,不喝就放冰箱吧,现在这天还是蛮热的,别到时候坏了。”
崔钰说着,顺手接起在兜里震动的手机,由于在换鞋,她开了外放。
“喂,钰姐,是我啊。我没那么快回渝州咯,跟你说声,我给你推荐那三个房都很不错的,明天有空下午去看不?”
林云朝人如其名,声线愉悦又充满朝气,最近他妈妈苏总松口了让他放开手脚闯荡,他在上海待的正自由开心着呢,上周借着联系周茉,过来她装修中的店铺好几次,给她带奶茶咖啡之类的,不过最后被崔钰赶走了。
“喂——喂?小钰?”
林云朝喊了她两声,没听到回音,感觉有点奇怪。
“你没事吧?”
“……没事。”
看着从阳台上扯了件黑 T 冷着脸直接开换的男人,崔钰心里轻叹,清咳了两声,正色严肃道:“你要跑时装周面试的人,晒黑了工作都跑完了,别胡闹了行吗?”
林云朝也很理直气壮:“我没胡闹啊。你都要在这儿大展宏图了,晚上休息不好怎么行?我都说了,你是带我赚第一桶金的人,现在只是浅浅回报一下,我可问心无愧,钰姐你别太那啥了。”
“崔钰,你见我皮带了吗?”
一道微沉的男声懒洋洋飘过来。
崔钰光速捂住手机听筒,杏眸瞪着他:“你有病吗?大晚上搞什么皮带,出精神病院游街啊?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问我你内裤在哪?”
“我问了你知道吗?”
梁弋周耸了耸肩。
“噢,在这。”
他从沙发深处捞出来,慢悠悠地穿过黑色西裤,劲窄腰间被收出利落弧度。
梁弋周从茶几下随便挑了个车钥匙,走向崔钰,看到玄关温暖灯色下她紧皱的眉头,伸手用食指抚了抚,又顺手用虎口捏了两下她柔软的脸颊,没忍住,俯身在她被迫嘟起的嘴唇上轻啄了口,语调温柔:“走了,送你。”
这个世界上的狐狸精太多了,他无法忍受一丁点风险。

崔钰在距离店铺六公里的地方租了套两居室,112 平。她做决定很快,看了小区的位置和户型都喜欢,最重要的是精装修,她不想在软装上多费功夫,能拎包入住最好,当天就定了下来,又继续投入了店铺装修的大业中。
搬进去第三天,周茉和卢缈带着酒和礼物过来吃晚饭,卢缈从邻市坐高铁来的,前一晚熬夜加班,一进屋就直冲沙发补觉。
周茉进厨房来打下手:“其实我说了外卖也行的,我俩又不讲究。”
崔钰基本把菜都备好了,她今天打算做松茸蒸鸡、辣焗鲜鱿、清炒奶白菜再加一个腌笃鲜。
“我喜欢,你不用忙,去等着吧。那个 wifi 密码你在机顶盒下面找一下。”
“不了,我这两天看招聘信息累死了,再看屏幕就要吐了,我看你做吧。”
周茉头疼地说,又想起什么:“哎,不过你最开始不是打算租个一居室吗?碧岭那边咱们还看了,挺不错的。”
“两个卧室好点儿,还有个书房呢,我没放桌子。你前段时间不跟阿姨吵架了吗,我就想着,你们要有啥事,来了方便,”
崔钰头也没回道。
半天没听到声响,崔钰在切小米椒的间隙扭头看了眼,失笑:“干嘛啊,那么看着我?”
“小钰,善良的好宝宝——不愧是咱一中连续两个月的闪亮之星,”
周茉走过来搂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背上,泪??汪汪抬头,盛满期待:“那我今天可以住吗?”
崔钰被她这表情逗得不行,把菜刀卡在菜板里,撑着料理台笑了会儿。
“四件套都洗好铺好了,随便啊。但我白天不在的。”
“我跟你一起去看装修呀,我入了百分之二的股呢!”
周茉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很快被一通电话打断,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默默翻了个白眼直接挂断。没想到对方接连又打了好几个。
“怎么了?”
崔钰看了眼周茉瞬间沉下去的表情,拿了颗洗好的小番茄喂她一颗:“张嘴。”
“这只死孔雀,还敢让我负责,总有一天给他羽毛全拔了!”
周茉阴沉着脸飞快关机。
“什么情况?”崔钰自己也塞了颗番茄到嘴里,颇感兴趣地挑眉。
“哎呀没啥,我跟你说,运气这种东西是守恒的,我前段时间加了个金融的美女,你看她朋友圈。”
周茉把另一个手机拿出来,积极翻给崔钰看:“上个月还在难过呢,看这个推歌,应该是感情受挫了吧?然后人开始休年假旅游了,你再看她前天发那条。”
崔钰瞟了一眼,视线顿时被控了几秒。
Gloria Xu。
徐南薇。
“去南京玩路上买刮刮乐,中了八万。”
周茉严肃地指了指屏幕:“你看,我在底下还给人留了言,财运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崔钰笑得很深,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回村的那个晚上,她不放心,给陶映野烧纸的间隙,又再度去确认了下当年的中间人情况,确认没有任何泄露信息的可能性。
从前有过很不想回忆的糟糕时候。高二自己试着复健那段时间,她沿着从前常跑的利家沟小道上,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着,迈开腿,交替,都变成需要咬牙的动作。头顶晕开的太阳像滚烫的水波纹,她第一次觉得这光太重了,压得很累。可一想起从前的家里有个小女孩,在遥遥的南方快乐成长,她们晒得也是同样一个太阳,她觉得四肢百骸又重新注入力量。
她对这个女孩的期望,就是永远离开,半星泥点都不要沾,这样最好。
崔钰对人性从不抱有任何期待,如果徐南薇的消息在当地传开,难保崔文军那边又有什么远房亲戚跟雨后春笋一样长出来。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搬家快乐崔小钰!”
周茉吹起小时候最爱的彩色口哨,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戴了个崔钰给她翻出来的生日尖角帽,虽然谁的生日也不是。
卢缈睡了一觉,精神头恢复,负责摇香槟,砰地一声,酒花四溢:“祝我们今年都发大财!”
阳台外,上海深秋的夜景正应魔都之名,霓虹灯上星光璨璨,不远处内环高架盘踞飞舞,车流不息。
崔钰两只手撑着脸颊,笑眯眯的眼睛流光溢彩:“也谢谢你们。”
“哎你记得卢缈那时候还在班上跟你冷战,”
周茉边吃腌笃鲜边替卢缈回忆:“她当时看你不太惯呢,说你当时那个英语成绩突然进步了十名,肯定是因为跟高三的人偷偷要资料了。”
卢缈不忍直视地闷了口啤酒,是崔钰冰箱里拿的乌苏。
“别说了,听着就很弱智。”
后来因为什么好上的来着?
卢缈喝得醺然。
那时她家条件还可以,开了家洗车店,有一天她爸不在,一个隔壁镇晃过来的地痞趁着收店时进了卷帘门,说要跟卢家算个什么账,卢缈听不懂他讲话,想跑却没来得及,眼看自动卷帘门已徐徐落下。
卢缈被那流氓揪着校服衣领,正在摸索身上可以做武器的东西时,一道细微的摩擦声冷不丁出现。
她转头,看见毕生难忘的一幕。
门缓缓落到最后三十厘米,有道身影双膝跪地,以仰身的姿势跪滑进来,迅疾惊猛,她的腰又柔软有力,弯到几乎跟地面平行,两三秒的时间就完全进来。右手撑着湿滑的地砖站起来时,她手背上青筋暴起,好像体内沸腾的热气冒出水面的一瞬,从那修长的手上显现出来。
她的神色始终平静,就像平时在学校那样。
那地痞暴怒地威胁她离开,她仿若未闻,从背后书包里抽出一把很有分量的长刃水果刀来,抬起手臂,刀尖直冲他脑门,问他:“你滚不滚?”
趁对方愣住的间隙,崔钰给卢缈使了个眼色,好在卢缈心领神会,动作也快,她摸到桌边的扳手,抓紧,闭着眼睛狠狠砸了过去。
过去像一串掉落的珍珠,以为都咕噜噜滚走了。大步地往前走着走着,脚底不知为什么,又能踩到它。捡起来看看,还没蒙尘。
崔钰听她们讲话,听得也多喝了好几杯。
好像高中时做过的梦中梦,醒来时还在课堂上枕着口水痕迹回忆。
长大了会不会比小时候好一点?
她是务实派的人,从不会在白日过多幻想,只等着慢慢走到那一天,如果有的话,到了那天再回答那时的自己。
——会的。
“对了,今天还有个事,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们说一下。”
崔钰捏着啤酒瓶,直起腰来,换了个正式点的姿势,想了想,又换了措辞:“汇报。应该是汇报一下。”
“说!是不是你刮刮乐也……中了!”
周茉一挥拳,刚烫的羊毛卷在肩上轻巧可爱地一抖。
“我——”
崔钰抿了抿唇,这一刻短暂的犹豫她觉得有必要怪罪到某人风评头上。
“我跟梁弋周复合了。”
两个人本来一个在吃米饭,一个在喝酒,闻言齐齐抬头:“……”
“什么梁弋周?”
卢缈把齐刘海优雅捋了捋,眼神温柔到有几分危险。
崔钰:“就你们知道那个。”
“呵呵。”
周茉抱着香槟酒瓶冷笑两声,口齿不清地说:“你完了你崔钰,晾一周肯定登脸上鼻子!你要被他缠死——”
“梁弋周——”
下一秒,周茉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他凭什么啊每天都能吃到这么香的饭呜呜呜——”
“他不会。”
崔钰赶紧把人羊毛卷揉一揉,摆事实讲证据安慰道:“以前我们俩在一起,都是他做饭。我都不太做的。”
“崔钰,你想好了吗?”
卢缈撑着脑袋,忽然问她。
崔钰看向她,很仔细地想了会儿。
“现在是的。人生什么事都说不好,我走一步看一步。”
“好。”
卢缈也笑了,用米饭碗跟崔钰的碗碰了碰,语气淡淡:“你幸福我们也会幸福。梁弋周,人是不错的。”
“嗯。”
良久,崔钰也轻点了点头,笑了笑:“我知道。”
“说真的,”卢缈感慨地看着她:“你们俩也是很有公德心的那类变态了,只折腾对方,不危害他人。”
崔钰大笑,跟她再度碰了碰碗:“谢谢。”
梁弋周,她这位又新又复古的男友,等崔钰回神后,发现被不幸晾了两周。
这两周崔钰也确实忙,要租房要盯着水电进场要去选门头和软装的材料,上海又大,不是他没空就是她没空,还穿插着一次梁弋周灰头土脸的四天出差之旅,他们就只在电话和视频里短暂见面。
崔钰其实没啥不适应的,她的新家装潢很适合躺着,每晚除了工作、写研发灵感,还要给原馨打完例行视频,再接上梁弋周的视频,有种到十一点都还没下班的感觉。
梁弋周这这边也能看出来。
“崔钰,你刚刚那个什么表情?”
他本来在筒子楼间穿行,目的地是一处偏僻的工厂。此时忽然又凑近脸,高挺的鼻子都快顶在屏幕上了,眼神幽深:“你嫌我烦了就别接啊。”
崔钰从善如流:“好的,明天不会了。”
梁弋周:“……你敢!?”
他脸色和身后的黑夜也不知道哪个更黑:“我这恋爱谈了跟没谈一样,还不如以前呢——”
“你快回来吧,回来请你吃蛋糕。”
崔钰坐在转椅上,笑得眉眼弯弯,冲他展示了下纸上画的蛋糕铅笔稿:“秋天了,可以用栗子香草和巧克力做了。”
梁弋周沉默了几秒,目光转向四周,淡淡扫视了一圈,轻嗯了声。
又在崔钰要挂断前,轻咳了声。
“你……没忘什么事吗?”
崔钰失笑,手掌贴了下嘴唇,伸手盖了盖摄像头:“幼稚。晚安。”
挂了电话后,梁弋周收起手机,听到陆以昊忽然从身后拉长了一声噢:“梁哥,我就说呢,你最近这脾气如沐春风得离谱,可把我吓得,我都找我姐联系大师,打算求一卦了。”
“你姐学法的,还相信那些?”
梁弋周轻笑。
“我爹信啊,担心我姐入行不安全,当时给她求过事业符呢,她说很有用的,隔年律师费涨五倍!”
陆以昊张开手掌,信誓旦旦。
“幼稚。”
梁弋周嗤笑一声,低头随手发了个信息:“你今天跟尽调团队联系了?什么想法,说说看。”
“哎,周一反正要做报告的——”
陆以昊哀叹,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不然先给我小小透露一下,嫂子是谁啊?”
“什么?”
梁弋周被这陌生的称呼搞得眉头微皱,但是多品几秒,品得眉头一挑。
“哦,挺好,”
他微微笑道:“你下次见面就这么叫她。”
“哈?”
陆以昊微微蹙眉,刚要悟出点什么,忽然被徐渊一个电话打断。
徐渊问了陆以昊一点资料的事,最后结尾顺口道。
“你跟梁总在一起吧?”
陆以昊看了旁边人一眼,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我们在这边都是两个人一起的。”
“得了吧,他以前出差可喜欢玩儿消失了,刚起步那时候……哎呀,反正我怕你不熟悉那情况,他给你撂那儿了。没有就行,挂了啊。”
徐渊挂电话很干脆。
陆以昊:“笑死,徐哥说你爱玩儿消失,昨天马总爽约,你在我隔壁躺了一天吧?那机器人外卖送了三次呢。”
梁弋周懒洋洋嗬了声:“工作做完了就行,当时在被投那儿当乙方,给人送钱人都不一定要,还不允许我去精神按摩一下了?”
陆以昊听见关键词腿都不酸了,眼睛一亮:“精神按摩?在哪儿?”
“你太有钱了,体会不了。”
梁弋周吊儿郎当地拍拍他的肩,微微笑道。
“什么鬼。”
陆以昊悻悻吐槽道:“还成我的错了。”
隔一日,梁弋周赶最早一班飞机回了上海,落地早上九点半,徐渊很高兴,说他对工作的热情真是与日俱增,刚好可以踩点加入十一点的三方会议。
梁弋周忍住揍人的冲动,提醒自己这里是法治社会,咬咬牙进了会议室。
干吧,今年难道不想往那张卡里多打点分红让她看看实力吗?
到下午三点四十,那比他命还长的视频会议才结束,梁弋周靠在转椅深处,掏出手机看了眼,忽然叫住了秘书 Tracy:“小田,帮个忙。”
Tracy 抱着电脑回头:“梁总您说。”
“我下午请大家喝下午茶,辛苦你去楼下咖啡厅要……四十份吧,三明治、甜点和咖啡,”
梁弋周把信用卡给她:“你去点就行,我等会儿会下去拿。”
刚好是个周五,Tracy 高高兴兴地点头:“好的,您就别下去了,我叫上 Tim 跟我一起!”
“陈总等会儿路过这边,我下去跟他碰一下。”
梁弋周看了眼表,唇边的笑意很轻淡:“然后我就得早点下班。”
“好的!”
二十分钟后,Tracy 在等待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见梁弋周在外面,跟兴言的陈总正在写字楼门口,两人有互相推拉的意思。
但很快,Tracy 收回目光,她感觉到一丝不对桥。
朝咖啡厅西边一看,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坐在角落的人。
这人穿着连帽卫衣,拿着手机正对着外面拍什么,但不是在拍风景,Tracy 悄悄走到对方身后为止,看到那视频果然是放大了五倍,在拍梁弋周——
“您好!”
Tracy 在对方耳边重重提醒道,一转头才发现对面是个女生。
一张清甜干净的面庞,杏眸微微睁圆。
“不好意思,请您删一下。”
Tracy 礼貌地伸手:“这是我们领导,您这样是侵犯肖像权的。”
“啊,”
她愣了下,很快理解地笑了笑:“抱歉啊。行,我现在就删。”
“好,谢谢您配合。”
Tracy 转身,去吧台边查看了下饮品制作情况,刚想着自己是不是语气太冷硬了,要不再跟人家聊聊看是什么个情况,但门口的玻璃门突然叮一声被推开了。
“梁总?我都说了我可以的。”
Tracy 一回头,有点惊讶,梁弋周今天穿着藏蓝色休闲衬衫,黑色长裤,收拾得干净清爽。
“没事,太重了。”
梁弋周指了指做好的一半:“你可以提一点三明治上去,其他的我来。我跟路总说过了,你们今天也可以早点儿收工,转告一下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好吧,那辛苦您!”
Tracy 拎着三明治和蛋糕,开开心心推门走了,腿还没完全迈出去呢电话已经打给男朋友安排起今晚的约会了:“喂?你在恒隆附近吗?我们晚上……”
等 Tracy 的身影完全进了大楼,梁弋周才不经意地转身,朝角落走过去。
他拉开椅子自顾自入座,唇角微勾:“这位女士,你刚刚偷拍的视频,我能看看吗?”
“不能。”
她耸耸肩:“而且我是光明正大拍的。”
梁弋周坐在单人椅里,指尖若有所思地在椅把上敲了敲:“光明正大?”
“嗯。”
看人扬眉点头,梁弋周忽然起身,双手轻抓着她盖着头的卫衣帽子,手臂一用力,把她往前带了点,飞快俯身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轻吮了几秒,没过瘾时又骤然松手,整个人再度坐回椅子,散漫抬抬下巴,黑眸中笑意浮现。
“这才叫光明正大,崔钰。”
崔钰看他恬不知耻的样子,轻笑,把自己那杯芝士拿铁推过去:“好久不见啊,梁弋周。”
梁弋周端起那杯变温的拿铁,随手转了杯子,不经意地贴着她唇印喝了口,不知道想起什么,笑得很深,意味悠长:“好久不见。”
今天说好要去崔钰那儿看看。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梁弋周虽然跟她时不时聊着,但每每路过药店都会偶然瞥一眼。
到第四次,发现被崔钰盯着,他神色镇定地指了指窗外:“我这几天有点感冒,想去买点冲剂……”
崔钰:“我那儿有啊。感冒灵嘛。”
什么烂借口。
梁弋周忍着对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呵地干笑了声。
“虽然没搬进去几天,但我那儿,”
崔钰手指撑在下巴上,懒洋洋地像只慵懒的小狮子,窗外午后的金色阳光落在她面上。
“什么都有。”
梁弋周怔了几秒,过了会儿,才淡淡嗯了声。
他加速的时候,崔钰再度提醒:“别踩那么猛啊,你这车推背……哎!!”
从地库出来,一直到两个人上了电梯,都是一前一后。
跟不认识对方似得。
到崔钰掏出钥匙开家门,梁弋周也在背后静静看着。
“请进。”
崔钰踏进门口的地毯,换鞋时,男人紧随其后。
很轻的一声后,门被彻底关上。
“桌上有水。你……”
崔钰招待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男人一把握住腰,直接压在了门板上。
梁弋周用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地俯身吻下去,蛮横炙热地挤进她唇齿间,吸得她舌尖发麻,腿也微微发软,双手也攀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抓皱了男人干净整洁的衬衫,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们像在沙漠里竭尽气力的旅人,在对方身上寻找绿洲。
整个房间都极度安静,仿佛没有进人。除了亲吻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亲得跌跌撞撞,一路到了主卧,梁弋周被按住肩压在她的大床上,崔钰本来是站着的,叫梁弋周含着笑一捉手腕,也跌坐在他腿上。
“想我吗?”
梁弋周左手从她卫衣里探进去,轻松握住她的腰肢,又冷不丁使了力气让人靠向自己,含住她下唇辗转碾磨,含含糊糊地问。
“还行吧。”
崔钰捧着他的脸,微垂着眸,接受他的吻如接受他的臣服,眼弯得像一泓月。
“……有点儿。”
“好吧。换个问法。”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想要我吗?”
梁弋周眉眼深浓,充满眷恋地一路吻下去,将人轻松托起,直到把她剥得只剩内衣,隔着薄薄布料含住。
“你有多想我,我就多想你。”
崔钰昂起脖颈,唇角轻扬。
“那你肯定想我想的要死——”
梁弋周在那莹润的红尖上发狠咬了口,最后一秒时还是收住了牙齿力道,改用舌尖扫过。
“那年在衢州,你是不是也在那个公园。”
崔钰讲得懒懒散散,梁弋周却整个人都定住了,把她重新好好放回自己腿上:“……你说什么?”
“我有时候感觉有人看着我,我第六感很准你知道吧?”
崔钰蹙眉。
梁弋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一时沉默。
分了五年,前三年半他其实大概知道她在哪儿。因为崔钰要做的事很清楚,她开店,跑货源、招揽人手、定仓库,注册了公司就会有公开信息留在网上。
他没有要跟踪她的意思,只是有时候出差跑得多,刚好跟她在一个地方的话——这么巧的事情,真碰上也就四五次——他会很远很远地看一眼。确认她状况还好,就行。
他那时候也很忙,碰见基本都是冬天。
像第二年过年的时候,年夜饭就那么几家,顺着邬市开门的餐馆走一走,隔着街道望一眼,她跟人热热闹闹地吃火锅,氤氲的面容模糊,笑意轻轻,他遥遥看了会儿,睫毛落了雪,这年也算过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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