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园园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时厂里太乱了,我也是听说,后来大家不去厂里闹,我更不会去闹了,我没有钱,只能去找工作。”
“好,那你记得当时厂里有谁去闹了吗?”
“有。”孙园园说,“蜀英姐,桂凤姐,她们挺照顾我,那时候见到我还会说说工资的事,有人卷钱跑了也是她们告诉我的。”
“麻烦你写下她们的名字。”孟思期连忙撕下一张纸,将纸笔放到孙园园面前。
她在纸上写上了两个名字,又说:“离开厂以后,我们没联系过,你们可以找找看。”
“好,孙园园,今天非常感谢你。”孟思期微笑起身,“耽误了你的工作,很抱歉。”
“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孙园园离开休息室后,孟思期马上笑着对赵雷霆说:“赵雷霆,这两个人靠你了,我要一天知道她们的信息,能办到吗?”
“什么叫能办到,你还不相信我。”
“谢谢了啊,今天中午请你吃好吃的。”
赵雷霆嘿嘿笑了起来:“那走吧,说起来还真有点饿了。”
不到一天时间,赵雷霆就找到了两人的信息,李桂凤前年去世了,林蜀英健在,家庭住址也找到了。
两人连忙驾车前去,林蜀英的家不在市里,在今阳市离市区比较近的县城,刚到达林蜀英的家,正好看见一位五十岁左右妇女在家院子里晒腐乳,一晒篮的腐乳,正正方方,紧紧挨着,腐乳上已经长了细细的白毛。
腐乳的香臭味也在空气里蔓延,孟思期还挺喜欢吃腐乳的,赵雷霆却掩了掩鼻子。
“你好,你是林蜀英女士吗?我们是市公安局民警,想来和你了解件事。”孟思期微笑着主动上前问。
赵雷霆担心对方不相信,特意将警官证拿了出来,配合着在林蜀英面前亮了一眼。
林蜀英穿着粗布衣服,头发微微发白,她表情顿在那儿,皱纹变得更明显,似乎对于警察上门,她表现出诧异,“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赵雷霆说:“大娘,我们想了解下蒲公英纺织厂的事。”
林蜀英本来皱着的眉头更严重了,她脸色很暗,“我不知道。”
话未说完,抱着一晾篮的腐乳,朝门口走去。
“当时你在纺织厂工作了六七年,你是纺织厂老员工,怎么可能不知道……”赵雷霆跟着她的步子,亦步亦趋,恨不得把她拉住。
林蜀英走得很快,赵雷霆一直跟到门口,“你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请你配合我们警方……”
“我什么都不知道!”林蜀英将一边门关上,又关另一边门,但是那边门被赵雷霆抵住了,林蜀英似乎生气了,“同志!”
赵雷霆只得慢慢松手,门嘎吱一声,即将关上,突然被一道清亮的女声阻止,“龙善文死了!”
那扇门缝只留下林蜀英半张脸,她的脸色顿时卡白。
孟思期继续说:“孙园园是最大的嫌疑人。您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当年的真相……”
“你们进来吧。”林蜀英拉开了半边门,转身进屋。
赵雷霆转头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两人一起跟进屋子,屋子里很暗,光从门口和一扇并不大的窗户里射进来,以孟思期的常识,这样结构的土房子,就算白天打开白炽灯,屋子里仍旧是灰暗的。
林蜀英给两人泡了茶,忙完这一切,在一张八仙桌前,她坐在两人对面,问:“龙善文怎么死的?”
“你肯定熟悉她吧。”孟思期说,“当年她在纺织厂应该还是一个小姑娘。”
“对。我记得她,挺漂亮一女孩。她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和孙园园有关。”
孟思期如实回答:“龙善文和孙园园住在一家酒店,第二天早上,孙园园发现龙善文被水果刀刺死,所以她的嫌疑比较大。你和孙园园是不是更熟。”
“我认识园园的爸妈,当年进厂,就是我带进去的,她进厂时不满十五岁,年龄不达标,所以我给谎报了年龄。”
孟思期继续问:“当年厂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龙善文呢?”
“那件事我不好说。”林蜀英摇了摇头,这种摇头让孟思期看到了她的为难。
“因为涉及到命案,请无论如何告诉我们。”孟思期鼓励她。
林蜀英叹了口气,眼底涌起一股不平:“厂子倒闭还不是因为这些领导作威作福,平时花天酒地,都不是些东西。”
“您能不能具体说说。”
“还能怎么说,他们知道厂子效益不好,就拉着厂里漂亮的孩子去外面陪酒,说是挽救厂子的命。这种事情我们不愿意说,因为我们也是厂里的人,谁愿意揭自己的伤疤。”
孟思期终于明白了,原来说到当年厂子的事情,大家都隐隐晦晦,似乎都不愿提及,可能那段往事真的不堪入目吧。
赵雷霆好像听不得这些,放在桌上的手掌慢慢捏起了拳头。
孟思期问:“这件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就知道这些。”
孟思期觉得,林蜀英可能没有撒谎,她只是一名纺织女工,或许根本无权知道当年更真实或者更可怕的真相。
她问:“厂子倒闭了,我听说你们一直在闹工资的事情,后来为什么不闹了?”
林蜀英沉静了一会,眼神朦胧,似乎她的回忆早已穿透到八年前,那是一段可悲、痛心、不耻的往事。
厂里领导技术不力,销售受阻,却变着“法子”挽救厂子,他们让漂亮女孩去外面陪酒招商,做了一些令人不耻的事情。
女孩们为了稳定的饭碗和一些好处多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多数厂工为了自己的饭碗和前途充当了看客。
在多年以后,他们却听信谣言,将这些曾经“挽救”厂子的漂亮女孩当成是招摇厂领导的狐狸精。
可是,厂子还是倒闭了,他们发现被骗了,又围住厂子要回自己的尊严和工资。
可是当时的厂子早就是一个空壳,可能还有一笔大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钱”,却被一个卷钱逃跑的“谎言”全部破灭。
在孟思期试着侧写那个年代的故事时,林蜀英开口了:“他叫孔曲山,当时是厂里的劳模,也是优秀积极分子,他带着我们闹工资,厂里传出消息,有一笔卖设备的钱,可以赔给我们,但一天早上,我们却听说,孔曲山带着这笔钱逃跑了。”
原来故事是这样的,孟思期忍不住追问:“你们相信他带着钱跑了?”孔曲山是劳模,是积极分子,她不相信这样的人是这样的觉悟。
“我们当然不相信,但厂里把孔曲山签字的单子都给我们看了,他的签名和手印不会有假。”
“万一有人图财害命,伪造了签名和手印呢?”孟思期是一个总会存疑的人,她几乎不假思索就问了出来。
“是,我也怀疑过,”林蜀英抬眼看着她,眼睛里是凌厉的光芒,“当时有人报过警,可是警察排查过,我记得还有不少警犬在厂子和周边搜查,可是都没有发现,那时候,小道消息特别多,很多人都说孔曲山带着几十万逃港了。找不到人,当时警察只能列为失踪,我们也只能相信孔曲山真的逃走了。”
孟思期默默颔首,蒲公英纺织厂的故事似乎补全了一个脉络,这一切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也许有人认为,这些真相早已不重要,八年时间足够淹没一切。
但曾经经历过这件事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代,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杀死曾在纺织厂颇有名气的厂花龙善文,来呼唤人们的记忆。
凶手用特殊的符号,将警方的视线带向了这段复杂又悲伤的时光。
“蜀英姐,你知道孔曲山有后代吗?他的家在哪?”
林蜀英似乎解读了孟思期话里的意思,她欲言又止,片刻才说:“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不过后来厂子倒闭后,母子俩不知道去了哪。”
孟思期离开时,林蜀英还送了一瓶腐乳给她,她很喜欢吃腐乳,就安然接受了。
上车后,她说:“赵雷霆,看来杀害龙善文的嫌疑人找到了。”
赵雷霆问:“你不会想说, 凶手是孔曲山的儿子?”
“对,他当时十岁,八年后, 今年正好十八岁。”
“许亮?”赵雷霆眼睛一闪。
浪漫诗民宿的厨师许亮今年就是十八岁, 这是多么完美的巧合。
“可是他不姓孔?”赵雷霆又疑惑起来。
孟思期也陷入了疑惑,为什么孔曲山的儿子不姓孔,原来之前一直没有调查出他的真正身世, 他有父亲,而且健在。
除非, 许亮的母亲改嫁, 许亮跟着继父姓, 身份证也全都改了,这个年代个人身份并没有联网登记, 信息更改变得容易, 所以许亮十岁以前的人生都被抹去了。
车子开到一个电话亭旁边,赵雷霆下车给局里打电话, 刚接上电话,赵雷霆的脸色就变了, 孟思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忍不住就紧张了几分。
赵雷霆说完这边调查的情况,放下电话前认真地说:“我知道了, 冯哥你放心吧, 我马上和思期去趟医院。”
放下电话,赵雷霆说:“冯哥接的电话,归向阳昨天晚上被人刺伤, 唐小川正敢去去医院路上。”
想不到这件事变得复杂了几许,孟思期不自觉眉头微皱。
赵雷霆挥了挥手, “我们去和老唐汇合。冯哥说他去带回许亮,还有民宿的证物。”
“行。”孟思期点头,如今看来,许亮和归向阳可能都和这件案子有关,冯少民或许觉得归向阳那边也有嫌疑,让他们前去调查。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市医院停车场,询问护士后,两人立即赶往二楼的住院房。
走廊里,唐小川和一个年轻民警正在等候,见他俩来,马上说:“归向阳就在这间屋,他妻子张荟也在。”
“好,老唐靠谱啊。”赵雷霆笑着赞扬。
敲了敲门,是张荟开的门,张荟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年龄,皮肤很好,黑眉和红唇都经过精心修饰,耳钉镶嵌宝石,白皙脖颈上的项链晶莹剔透,一眼看上去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
唐小川说明了来意,张荟看上去不太高兴,虽然打开了门,还是略显不耐烦地说:“现在警察不让人休息了是吗?”
唐小川温和解释:“不好意思啊张女士,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希望理解。听说您丈夫归向阳昨晚遇刺,这可能涉及到刑事案件,我们来询问下。”
也许是考虑到张荟是韩长林妹妹的关系,唐小川的语气十分和蔼。
“行吧。再怎么说你们也是我姐夫的下属,问一下也好。”张荟转过身,朝里走去,依旧叮嘱,“时间别太长,病人需要休息!”
唐小川回头对那位一起来的民警吩咐了声:“小向,你在门口守一守。”
“知道了川哥。”
三个人走进病房,赵雷霆走在最后,将门关上,孟思期打量了下环境,这是一间VIP病房,里面空间大,干净整洁,走进门是一个小厅,放着不少鲜花篮和水果篮,有一张米色帘子,将病房前后隔开,帘子透着窗户的阳光。
消毒水味交杂着花香弥漫在整个空间里,从外面走廊的嘈杂中走进来,让人产生一种格外的宁静。
走过帘子,孟思期一眼瞧见躺在病床上的归向阳,他半躺在摇起来的病床上,腰下盖着被褥,上半身穿着病号服,一只手臂是裸着的,在臂膀处包扎了大块绷带,看来归向阳是胳膊被刺伤,如果住院,那说明刺伤的程度比较重。
归向阳的表情很平静,望着进来的三人,含着笑说:“你们好哇,又见面了。”
“归总你好。”唐小川回应。
“张荟,给他们找凳子坐一坐。”
“不用了,归总,我们问几个问题就离开,不耽误你休养。”
“那行,你们问吧,你们也不容易,我知无不言。”这次,归向阳似乎表现了很高的配合。
孟思期马上拿出了本子和笔,准备做下记录,这个过程,张荟也没有歇着,她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在隔壁间洗了洗,回来擦干净,又坐在床边,拿起水果刀认真削水果皮。
“昨天晚上的情况归总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唐小川问。
“也没什么情况吧。”归向阳眼皮懒懒动了动,“肯定是生意上哪个不长眼的,人他妈一嫉妒啊,就犯红眼病,像我这样在生意场上打拼的,没几个仇家都说不过去。”
唐小川问:“你的意思是说,有生意上合不来的人找你寻仇。”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把我往死里刺的,你说不就是仇家。”
“你觉得是谁干这种事?”
“不知道,我仇家可多着呢。”归向阳说这话时,眉毛上扬,在孟思期看来,他似乎挺骄傲的,他说,“我还能给你掰扯个一二三来啊,那不可能啊。再说,要是哪个大老板找个二楞青,给笔钱吓唬吓唬我呢。”
唐小川点了点头,“你昨天晚上是一个人去的维也纳舞厅,是去做什么?”
当说到“维也纳舞厅”,归向阳的眼皮立即刮了一下,就好像被人触到眉头,而张荟削苹果的手指也停住了。
两人的反应有些异常,孟思期仿佛看穿,这个维也纳舞厅可能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归向阳昨晚去哪,指不定就去鬼混去了,一个人喝了酒回去时,被人偷袭。
这很可能是一起仇人间的陷害,但是也存在一些疑点。
归向阳歪了歪嘴,笑着说:“就是生意上的朋友,舞厅环境虽然乱,但那种地方适合谈生意,你们年轻可能不懂。那种咖啡店啊江景阳台啊谈生意可能是你们电视上看的多。”
“所以你晚上十二点离开维也纳舞厅后,在停车场遭到了偷袭,这个过程能描述下吗?”唐小川继续问。
“维也纳不在市中心,那地方晚上天黑,停车场也是乌漆麻黑的,你说我能看到什么,就一个人影拿着一把刀朝我背后扎来,要不是我身手敏捷,现在被扎的可不是胳膊。”
“然后呢?歹徒和你搏斗了吗?”
“没有。那比东西扎中了胳膊,马上就逃窜了,我捂着一手的血,马上撕下衣服包住,就去了附近的医院,事情不大,这不是我老婆不放心,特意拉我住院观察。”
归向阳说这句话时,特意抚摸了下张荟的后背,张荟坐在床上,苹果削得差不多,不过刚才提到维也纳时表情一直很凝重,这会表情舒展了许多,她将手指上缠着的一条苹果皮扔进垃圾桶,转身将苹果塞进归向阳的嘴巴里。
归向阳满脸欢喜,一手去抓苹果,没想到身子挪了一下,拉扯到了另一边胳膊,他咬着苹果的嘴巴里发出“呃”地一声隐忍疼痛。
张荟顿时慌了,连忙摘下他嘴里的苹果,像是抱怨又像是关心:“我说你吃个苹果都不安分。”
归向阳笑得嘴角张开,张荟脸虽然冷着,却耐心地将苹果送到他口中。
归向阳吃了两口苹果,把三个人冷落了一会儿,唐小川似乎找不到新的问题。
孟思期却觉得归向阳的描述不尽不实,显然昨天晚上的事他没有完全说实话,不过在病房里可能问不出什么。
在一阵苹果的咀嚼声中,孟思期问:“归总,昨天晚上你看清了嫌疑人的脸吗?”
归向阳吞咽一口苹果,眼睛瞟了她一下,“看不清,他好像还戴着口罩,黑色的。”
“嫌疑人身高,体型,年纪,有没有头发,能不能描述下。”
归向阳又吃了一口苹果,“看上去年纪不大,也不高,比我矮,比我瘦,夜里太黑了,没看清他脸,他见我防备,转眼就跑了,比影子还快。”
孟思期目光凝了起来,她在心中模拟嫌疑人的样子。
“以前,你也有这种经历吗?遇刺的经历?我指的是你描述的嫌疑人,曾经有没有偷袭过你。”
归向阳吃掉了整个苹果,把骨头交给张荟,嘴里鼓鼓的,“我都说了,这种事不是一次,但都是吓唬吓唬人,你想,要是对方想置我死地,他能转头就跑?真正的歹徒,那一定是把你弄死为止啊。”
孟思期执着地问:“我问的是,以前有没有你描述的嫌疑人,偷袭过你?”
“这我怎么记得,你们总不可能要我把以前每一桩事拿出来说说吧。”
“行了,”张荟站起身,“我老公一夜没睡好,他需要休息,麻烦你们了。”
唐小川转头看了看孟思期,孟思期摇了摇头,意思是她问题问完了。
“那好吧,打扰二位了。”唐小川客气地说,“那我们先走了。”
走出医院,在停车场进入汽车时,见四周无人,赵雷霆说:“这件事是不是挺偶然的事件?”
唐小川说:“我怎么感觉,归向阳并不想我们调查这档子事,他说得不清不楚的。”
“不偶然。”孟思期说,“我很怀疑,昨晚行凶的人就是许亮。”
赵雷霆和唐小川同时微怔。
孟思期知道她的怀疑有些大胆自信,但是她必须要大胆自信,这种勇气是来自她内心的倔强,来自她父亲的经历,还有师父的叮咛。
“根据归向阳描述的嫌疑人特征,年轻,比他矮,比他瘦,这些和许亮已经很重合了。”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是许亮行刺了归向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赵雷霆问。
孟思期还记得冯少民的话,“大胆推测,小心求证”,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假如孔曲山是许亮的亲生父亲,而孔曲山的卷钱逃跑又和归向阳、龙善文有关系,曾经十岁的许亮或许知道纺织厂的某些真相,但是他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公开。八年后,他长大了,他觉得时机已到,他想惩罚龙善文和归向阳,于是制造了民宿杀人案和夜刺事件。”
唐小川缓缓点了点头,“小孟,你的推测可能很接近真相,既然冯哥已经传唤了许亮,那么我们赶紧回去问一问他。”
赵雷霆也充满了信心,马上说:“思期,你和小川一起回局里,我再跑一趟许亮的老家,我一定打探到他的真实身份。”
“行。”孟思期觉得许亮的真实身份,才是这件案子侦破的关键,如果许亮和孔曲山或纺织厂毫无关系,那么她的所有推测就全部作废了。
回到局里,孟思期和冯少民交换了彼此调查的信息,许亮目前已经带到了审讯室,他说这几天他都在租房处,哪也没去。而许亮在民宿工作时的工作服、围裙、手套还有部分用品也被带到了局里,正在检测。
这些工作服等物品因为案情突发,没有清洗也没有丢弃,如果那天晚上许亮和龙善文有直接接触,不小心留下了龙善文的指纹,那么大概率能证明许亮杀人。
现在孟思期必须要等到赵雷霆的调查和许亮的物证检测结果。
两个多小时后,赵雷霆回来了,他额头布满热汗,拼命喝了一杯水,酣畅淋漓,在孟思期期盼和紧张的眼神中,他终于开口了:“思期,找到了,许亮果然是孔曲山的儿子。他妈妈后来改嫁的,前年去的世,又加上许亮改过名字,而且现在的住址离纺织厂太远,所以我们一直没怀疑过他。”
“真的!”孟思期顿时有些兴奋,这离她的猜想越来越近,只要物证检测到龙善文的指纹,那么马上就可以将他定罪。
接下来,孟思期又陷入了对物证检测的焦虑等待。
半个小时后,痕检科汪维带着检测报告走进了办公室门,他望向冯少民,“冯哥,结果出来了。”
孟思期连忙跑过去,“维哥,有龙善文的指纹对吗?”
“没有。”汪维直接说,“在围裙上检测到多枚指纹,但唯独没有龙善文的。”
“多枚指纹?”
“对,有许亮自己的,还有他同事郝春来的,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是丁倩、夏素兰或孙园园吗?”
“不,可能是许亮的其他同事,许亮的围裙可能是厨师们共用的。”
孟思期的期望一下子落空了,就算知道许亮是孔曲山儿子,那又如何?许亮根本不可能认罪,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仅凭猜测是没有用的。
孟思期缓缓地坐回了座位上,神情有些呆滞,赵雷霆看了看她的样子,没上去安慰,故意给她留了一些私人空间。
拿到检测报告的冯少民,细思了整件案子的经过,结合孟思期的猜测,他很明白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上次她对丁倩三人做出的推测是不实的,这次她做出了大胆推测,但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这无疑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也许一个女孩子的心思还是比较脆弱的。
半晌,冯少民拿着检测报告,缓步走到孟思期身边,安慰说:“小孟,在为没有证据烦恼?”
孟思期抬了抬头,慢慢站了起来,表情迟钝,眼底里却是不甘,“师父,如果许亮真的设计了密室案,但是找不到任何证据,我们是不是只能无罪释放。”
“理论上是这样的。”
“是不是我们知道他杀了龙善文,却无法给他定罪?”
“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证据不确实、充分,不应当追究刑事责任,这样也是司法的精神。”
孟思期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落寞:“我知道了师父。”
当天下午,冯少民带她去了趟民宿,再次回到凶案现场做了些勘察,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那天晚上许亮可能真的做到了天衣无缝。
第二天早上,孟思期正常上班,一个民警走进办公室说:“冯哥,昨天关的一个叫许亮的,一直在拘留室喊,要没事就把人放了。挺嚣张的!”
冯少民冷冷回了声:“叫他别嚷嚷了,这不没到时间嘛!”
“行,冯哥。”
第76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15)
民警走后, 孟思期越发焦虑起来,今天下午满二十四小时,许亮就无罪释放了。
可是到现在关于许亮, 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上午, 冯少民再次走到她这边,“小孟,关于许亮, 你觉得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调查吗?”
孟思期快速翻了翻本子,民宿凶案现场, 民宿里许亮的宿舍, 民宿的厨房, 还有许亮的租屋,好像都调查过了, 那天晚上住在民宿的所有人几乎都进行了问询, 包括许亮的室友郝春来都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
如果有线索,那自然早就暴露了, 如果没线索,那挖地三尺, 许亮也不会留给你。
这一番思索, 她的眉宇皱得更深,冯少民安慰两句:“慢慢想。”
她在这纷呈的信息里, 发现了一件可能遗漏的地方, 她抬起头问赵雷霆:“赵雷霆,你昨天是不是说许亮还有个继父健在?”
许亮的继父许孟坤是池水镇人,就在今阳市下属县城内。
赵雷霆站起身回答:“是啊。”
孟思期马上说:“师父, 我想去走访下许孟坤。”
“好,我们马上去一趟, ”冯少民又叫上赵雷霆,“赵雷霆,你开车。”
他又喊了声唐小川:“小川,今天上午你带人再去走访下郝春来,把之前的问题,还有可能没有考虑到的细节再问一遍。”
“好,冯哥。”
赵雷霆开车,冯少民和孟思期坐在后排,一路驶向了池水镇,孟思期发现池水镇方向和蒲公英纺织厂原址正好是南辕北辙,也就是说当年许亮的母亲在他的亲生父亲孔曲山出事后,离开了纺织厂所在地,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生活。
她自然想起林蜀英的话,许亮母子离开纺织厂后,并不知道去向。
当年孔曲山卷钱逃跑,可能很多厂工一时将矛头指向了许亮的母亲,因此离开那,从此改名换姓可能是当初唯一的选择。警方从一开始就对许亮这个名字忽略了。
而实际上,雁过留痕,人无论从哪里来,都是会留下印记的,池水镇虽然和纺织厂相隔甚远,但是只要问问镇上的老人,自然就知道单身汉许孟坤曾经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这样的信息本来就引人好奇,所以当时一定有人去打探许亮母亲的背景,那个女人来自于纺织厂,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改名换姓并没有真正的作用,只能在心里上得到安慰。
车子一路开到池水镇上,赵雷霆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开到了许孟坤的家门口。
这片地方大多数是土屋,虽然离今阳市不远,但是周边并没有完全开发,因此这里还保持着长时间保守的民风民俗。好在离市里近,因此道路还算通畅,一个小时就到了。
在许孟坤家门口,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少穿着朴素的村民在操场外围观,不少孩子冲到警车边玩耍,但是马上被大人拉走了,他们对警察保持了敬畏和好奇,当然更好奇的是,许孟坤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在这小镇上,只要出了什么事,那必定一分钟就能传遍家家户户。
孟思期走进这栋土屋时,不免有些心酸,屋子很简陋,一副家徒四壁的景象。实际上如果许亮的亲生父亲没有出事,在纺织厂附近,许亮的生活绝不会如此清贫。
但是许亮的母亲却做了这样决然的选择,她选择到一个偏僻的镇上生活,那自然是想远离曾经的一切。
屋里光线暗淡,还有一股酒味,是比较烈的白酒味,许孟坤坐在椅子里,见警察进屋,面色严肃,一动不动。
孟思期发现他手边放着一根拐杖,还有一瓶像是二锅头的白酒。
许孟坤年纪不过四十多岁,头发稀少,身体看似健壮,面颊古铜色,应该没有什么病,但明显他有腿疾,右腿膝盖微微上凸,有些异样,可能是摔过,不应该是风湿,而且风湿病人喝酒也会加重不适。
冯少民微微俯身,将警官证亮了出来,“你是许亮的父亲吧,我们是市局的,来和你了解下情况。”
许孟坤严肃的脸颊出现了一丝惊讶,“许亮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