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姐夫。”冯少民严肃说,“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这里没有姐夫。”
“怎么的,我姐夫一个大队长,没来也就算了,也不跟你们交代几句话。”
冯少民再次严厉说:“归向阳,请主动配合警方调查,不要妨碍公务。”
“我姐夫是大队长,好歹也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我能妨碍公务?你把我看小了,说实话,今天我要不来,你们也没招,我来呢,就是想主动配合。你们有什么尽管问,纺织厂都是我那老糊涂爹搞的事,我也不一定知道什么。”
冯少民给孟思期使了个眼色,孟思期会意,立即摆正了严肃的姿态,声音清亮:“归向阳,今天请你过来询问,主要是因为龙善文一案,你应该认识她吧。”
“我认识,她不是死了吗?死的有点可惜,当时她是厂花,很多人都认识她。”
“八年前她就在蒲公英纺织厂工作,你在当时的纺织厂也有重要职权,是厂办的领导,我想请你回忆下,龙善文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归向阳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里,像是想了想才说:“时间有点长,我印象中,她人还不错,做事也很卖力,不偷懒,不旷工,而且人也很漂亮,厂里认识她的男的,应该追求的还不少。厂子倒闭后,她不是嫁给了一个小老板吗。”
“你觉得这些认识龙善文的人当中,有没有和龙善文矛盾比较深的?譬如因为追求不得而产生怨恨,或者对她十分妒忌的?”
“你这个我还真回答不上来。”归向阳一副坐不住的姿态,从座椅上起身,往前倾了倾,拿起那个灭了烟蒂的杯子摇了摇。
他盯着杯子里浑浊的水说:“她人算是比较高冷的,毕竟条件在那,你要说拒绝一个人,人家就对她使坏,那她不得死好几次。再说都过去八年了,谁还记得这麻子事。”
孟思期觉得归向阳可能并不了解龙善文的生活,从他的描述来看,都是模糊的词语,与丁倩她们的口供相比,价值并不高。
她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进入今天的重点话题,她开门见山地说:“归向阳,能不能介绍下当时蒲公英纺织厂的情况,把你知道的简单说一下。”
归向阳放下杯子,再次躺在椅子里,“也没什么好讲的,那几年就看谁的眼光好,我那老爸眼光就差劲了,那几年不适合办纺织厂,他还是老糊涂,把这个大厂接下了,没想到,没撑几年,厂子就倒闭了。”
“关于蒲公英纺织厂倒闭的事情,重点说一下吧。”
“倒闭有什么好说的?”
“请你配合。”孟思期严肃地说。
归向阳叹了口气,翘起二郎腿,两手交叉托在膝盖上,慢条斯理地说:“那两年决策失误吧,厂里销售出了很大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产品不断生产,东西开始积压,说起来就是产品质量还有外部竞争的关系。八五年左右,你也知道,商品经济非常活跃,不再像布票肉票那样限制了购买力,老百姓对更好的商品需求也提高了,但是我们厂却在技术各方面停滞不前,最后终于拖不下去了。”
没想到,归向阳在谈起这段往事时,语气变得沉淀,他是经历者,也是蒲公英纺织厂的重要见证人,他应该对那段历史具有深沉的记忆。
孟思期问:“你说厂子拖了一段时间,这个能具体说说吗?譬如当时厂里工人的反应,整个工厂有没有发生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哪有什么大事,每个倒闭的厂情况不都一样,工人的钱发不下去,大家自然怨声载道,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你们拖欠了厂工工资?”
“这也没有办法,当时那种情况,谁能想这样呢。”
“当时龙善文对工资拖欠的事是什么态度?”
归向阳的情绪渐渐低落,他有一段时间没换姿势,眼睑微垂,像是那段往事给了他一种沉重的壳。他语气低沉:“能有什么态度,她一个女工也掀不起大风大浪,更没人在乎她说过什么。”
的确,在大厂倒闭,大厦将倾的时候,一个除了外貌姣好的普通女工,在那个时代又能做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可能她们当时都心有不甘,满腹委屈,但是谁又能体会到她们的心声。
这对她们来说就是一场无法躲避的浩劫,人生稳定的铁饭碗转瞬之间化为乌有,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工作,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友情,她们的劳动成果也可能因厂子倒闭而得不到回报,剩下的就是对于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龙善文无疑是幸运的一个,丁倩她们从纺织厂离开后,人生才是真正的巨变,如果纺织厂一直存在,她们的人生可能会大不相同。
这是蒲公英纺织厂的劫难,也是她们的。同样也是归向阳的,也是归向阳的父亲归文进的,她紧接着问:“你父亲归文进当时就是眼睁睁看着厂子倒下吗?”
“他也没有办法,人本来就老了,身体也不好,如果厂子顺利的话,他还能安享晚年,厂子一倒,他就彻底不行了,不管是骂他的也好,咒他的也好,你说,就算一个健康的人,又能活几年,那批厂领导,几乎这几年都死得干干净净。”
这也就是这件案子难以调查的原因,赵雷霆确实进行了一些调查,现在比较重要的领导,去世的去世,阿尔茨海默病的也有,因为厂子倒闭,他们的晚年都是很凄凉的。
除了归向阳,现在几乎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真实还原厂子倒闭的真相,也就是说,这段故事,归向阳已经成了最后的见证人。
“当时厂子倒闭时,你还能回忆一些你觉得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我真的不太记得了,警花同志。”归向阳显得有点不耐烦,“你要是在那种情况下,工人不满,厂子要倒,你心情是什么样,让你再回忆一遍,你心情能好受?”
“归向阳,”冯少民严肃地说,“希望你能配合我们,不要把事情藏起来,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说的容易,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你去问问那些在纺织厂呆过的工人,他们有几个能说清楚,那不就是一场闹剧吗?”
归向阳明显带着情绪化,但他看起来不像不配合的样子,而是这段往事可能就像绞在一起的线团,根本无法讲起。
其实这段时间也走访了些老职工,大家似乎都没有说清楚,好像那段往事根本就是一笔糟糕账。
归向阳突然摸出烟盒来,口气焦虑:“各位同志,我真的受不住了,也不能把我当犯人审,先抽根。”
在刚才问询中,归向阳就有多次摸口袋的动作,大概他的烟瘾是真的犯了。
其实今天的问询基本上差不多,因为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没有交代的什么也没说。
和孟思期交换了下眼神后,冯少民冷冷地说:“归向阳,你今天没有完全交代清楚,我们随时都可能传唤你。你回去仔细想一想,如果能想起什么,给我们打电话。”
正捏着打火机点火的归向阳,手停顿住,抬起冷目瞥了冯少民一眼,“有什么没交代清楚?我爸都死了,你们不行把他从土里刨出来问问。”
他又感概了句:“那都是过去的错误,你总不能老揪着我的辫子不放。”
“这里不许点烟,出去吧!今天问询结束。”冯少民下了最后命令,起身离开。
第73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12)
韩长林回到家中, 坐了一天,特别坐不住,只能反复观看球赛回播。一直在警局忙碌的他, 突然生物钟停歇, 顿时就像散了发条。
他这才意识到,当初他总以为是和张雅恋爱时,她说的那句话, “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是嫁给一名人民警察”,他才执着于成为一名光荣的刑警。
现在看来, 张雅的话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的内心早已和刑警这个名字息息关联, 如果有一天让他舍弃这份工作,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死了。
就在这样反复煎熬中, 韩长林在家度过了一整天, 门终于开了,他很久没陪女儿玩过, 打算等她放学一起去玩玩。
然而张雅一个人走进了门,她手里空空的, 只背着挎包。张雅今天上班去时, 告诉过他,晚上她去接朵朵放学, 然而顺路买菜回家, 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然而朵朵却没回来,他忍不住问:“朵朵呢?没放学吗?”
张雅平时回来都是笑脸相迎,这会她关上门, 挂好包,转头是严肃的脸色, “韩长林,我想问你个事。”
韩长林似乎猜到了什么,还是点头,“你说。”
“你们是不是把归向阳带到警局调查了?”
果然被韩长林猜中,在张雅心里,凡是涉及到娘家的事情,她必定有情绪。
张雅妹妹叫张荟,比张雅小两岁,是在他认识张雅之后,结识的归向阳。归向阳是生意人,服装生意的大老板,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
岳母许兰芳因为归向阳有钱,平时对归向阳百依百顺,逢人就劝,相比而言,他作为一个刑警队长,很少顾家,也没有钱给岳父岳母买贵重礼品,自然受些冷落。
而张雅呢,各方面都好,要说她毛病也就一个,喜欢和她妹妹张荟攀比,越是经济不宽裕,还越是喜欢给娘家买贵的礼物,她明明攀不上,还老是比,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问:“是不是张荟和你说的。”
“不止张荟,我爸妈也知道了。”张雅满脸愠色,“我不主张你给我家做什么好事,但你也不能让老两口心里难受吧。”
“我这是正常调查,归向阳以前的厂和一件案子有关,那总得带回局里问问话。”
“你知道现在我妈的小区怎么说吗,说龙善文的死和归向阳有关,说他们俩有私情,张荟和我哭了一阵,我妈更没有脸出门。”
韩长林一直觉得张雅挺理性,突然觉得她不讲理了,他语气大了几许:“张雅,这件事跟我们警局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按照正规流程办事的。”
“是没有关系,但你是他的姐夫,你完全可以私下里问问他,犯不着带到警局,你这样做会让别人怎么想,大义灭亲吗。”
“行,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张雅眼睛红润,她定是在丈母娘家受到了什么言语委屈,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激动,韩长林觉得他俩相处了七八年,彼此是了解的。
张雅脱下皮鞋,换上运动鞋,抬头说:“换鞋啊,愣着干嘛。”
“去哪?”
“你不得和我妈去解释下。”
“解释有用吗?”韩长林心中有些烦躁,他想发泄出来,但在这个家,他习惯了在张雅面前表现出妥协,因为这个家他付出的太少,他只能在情绪上多安慰她。
“你都停职了,”张雅换完鞋,站起身,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现在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了,这些话你不会说!”
原来张雅是为他着想,确实如她所说,这件事不去当面解释下,岳父岳母还有张荟一定以为,是他韩长林安排的一切,是他审讯的归向阳,这以后不说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是一起吃个团圆饭也是不安生的,为了张雅,他也必须去一趟。
路上,韩长林才知道,女儿朵朵被张雅送到了爷爷奶奶家,她定是不希望朵朵知晓此事。
走进岳父岳母的家门,韩长林就发现气氛特别不对,以前进门必定有电视的声音,人语的欢笑,可此时,只听见张荟的抽泣声,还有沉闷的气息。
他眼睛一瞥,发现张荟坐在餐厅木椅上垂头抽泣,而岳父张海英坐在餐厅桌边一动不动,对于他们进门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抬眼望了下,岳母许兰芳则是情绪有些激动,见两人进屋,立马起身,“长林,你们都过来了。”
韩长林发现,许兰芳这次的语气不同往常,没有以前那种爱理不理,她像是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问:“朵朵怎么没一起来吃饭。”
张雅挤出一丝微笑:“朵朵非要去爷爷奶奶家玩什么拼图。”
“饿不饿?马上开饭了。长林这在警局忙一天也累了吧。”许兰芳好生言语地说。
“没,不饿,妈。”韩长林有些受宠如惊,他换完拖鞋,朝里走了一步,发现归向阳也在屋里,正坐在沙发里,头低垂着,整张脸都特别僵硬,和平时活跃的他相差甚远。
现在这个气氛,吃饭也不会安分,韩长林主动说:“妈,吃过了,我坐一会就走。”
张雅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坐吧。”张海英起身给两人倒水。
韩长林坐下,唤了声“爸,不用倒水”。许兰芳直接坐到他旁边,“长林啊,有件事妈和你商量下。”
在张荟的抽泣声中,韩长林点了点头,想一想,这还是许兰芳第一次向他保持低姿态。
“是这样的,向阳呢可能年轻不懂事,在厂里啊认识一些女工,但他没有胡来,他那时候也是正常交往,你也知道,那时候张荟还在读书,要是他认识张荟,肯定不会追求那个龙善文的。”
韩长林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他听完问:“妈,这年轻时候谈恋爱也很正常啊。”
他说完这句话,张荟的抽泣加大了,张雅连忙递了一块手绢给她。
“他没谈恋爱!”许兰芳急着解释,“都是那些没有嘴巴的,诬陷向阳,说他和龙善文好。你说龙善文是什么人,年轻时候就听说长得像妖精,那不是到处糊弄好青年,向阳那时候年轻,又是厂里优秀分子,你说那妖精不眼热他。”
韩长林觉得这件事不管谁对谁错,那八年前就算两个年轻人都犯了爱情的错,那都是小事,他规劝说:“妈,这陈皮烂谷子的事,你也别在意,向阳是什么样的人,那不需要外人说道,咱家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警局能饶了他吗?”许兰芳愁容满面,好像为了归向阳的事寝食不安。
韩长林根本不知道现在警局的调查结果,他也不好过问,忙说:“他没犯错,警局为什么不饶他。”
“向阳说,你下属都说了,随时传他去,这件事他要不交代清楚,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韩长林早就猜出归向阳在警局肯定不配合,但是他停职在家,且不说不停职,不可能帮上什么忙。他只能劝解:“向阳的事,我建议爸妈别管,如果他是清白的,一切都会过去。”
“姐夫,”张荟突然厉声喊道,“你说向阳不是清白的?你当姐夫的都不相信他,谁还相信他!”
许兰芳又苦口婆心地说:“是啊长林,这个时候你得帮帮向阳,你们这种关系是一辈子的,妈都想着你们好,你现在是大队队长,你一句话,谁不敢听你的。虽然平时妈是多了几句嘴,说你干警察没当老板的强,你也受了不少妈的冷眼,但是妈心里也向着你,妈是怕你在外面受苦,张雅心里受罪,才说那些话,我知道向阳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你这个时候得帮帮自家人,不能撂挑子啊。”
韩长林正想反驳,张雅给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控制了情绪,“爸妈,张荟,我已经被局里停职了,这件事我现在帮不上忙了。”
不但张荟和许兰芳失了神色,张海英也怔了一下。
许兰芳问:“怎么就停职了,警局这么狠,能把你开除?”
张雅忙解释:“妈,不是开除,是因为向阳和这件案子有关系,为了避嫌,局里给他放假了,他现在跟我们一样,对警局的事情完全不知,不信你问问向阳。”
许兰芳站起来,“向阳,是不是?”
在所有目光都看向归向阳的时候,他缓缓抬起头,“是,我是没看见姐夫,我以为他不管我了。”
这下张荟脸上的愤怒消除了几分,许兰芳坐下,仍旧不依不挠地说:“长林,你虽然休假了,但局里都是你下属,你给说说好话,或许向阳就没事了。”
“妈,现在我真的管不了向阳了,就算……”
张雅一把拉住韩长林的手腕,打断了他的话,挤出一丝笑意来,“妈,我和长林去接朵朵了,她晚上不习惯在爷爷奶奶家住,我们走了,你们快吃饭吧。”
韩长林被张雅拉起身,他知道张雅是替他解围,把停职的事情说完就是此行的目的,如果再待下去,可能收不了场。
在许兰芳的反复挽留下,韩长林终于走出了这栋楼,透了口气,这件事比他办案还头疼,他恨不得再也不想踏回这个家。
他牵起张雅的手,对他淡淡一笑,他很感激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替他着想。
这些年,这对姐妹一直攀比,比起张雅,妹妹张荟平时爱打扮,皮肤白皙,脖子耳垂和手腕都戴着首饰,看起来年轻漂亮。
但在韩长林心中,张雅是标准的美人。年轻时特漂亮,他一眼就相中,如今虽过三十皮肤略显老态,但也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最主要是她能吃苦能为了这个家付出。
他从警多年,没有怎么在家里待过,他心里有愧。
孟思期下午和赵雷霆到归向阳的小区走访,两人穿的是便衣,只是想来这里打探下归向阳的一些事迹,或许有和案情相关的事呢。
没想到的是,刚到小区转悠了下,几句闲言闲语顿时把孟思期吸引住,她给赵雷霆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偷偷听听。
于是两人假装在那儿荡秋千。这栋小区是新小区,她们所在的区域正好是一块儿童娱乐区,一架简单的滑梯,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在玩耍。
而就在滑梯不远处,还有个铁架子秋千,孟思期就顺势坐进秋千里,赵雷霆会意,假装给她荡了荡,像极了小区里一对刚结婚的情侣在这里游玩。
这个年代的人,孟思期的感觉,通常比较热心,是那种“多管闲事”的热心,并不冷漠,但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有什么坏事,也会“多管闲事”地议论。
而现在,玩滑梯孩子的两个家长,看年纪像是她们的奶奶,正坐在滑梯前的铁椅上讨论归向阳。
“你说吧,那个狐狸精年轻的时候,漂亮得很,巴结厂领导,也有一套,听说和好几个厂领导有一腿,这个归向阳,他爸是厂长,根正苗红的继承人啊,你说狐狸精能不跟他好。”
“我怎么听说是归向阳追的人家?”
“狐狸精肯定那样说啊,她能说自己为了名利地位去追求厂里子弟,被厂里子弟追求,多有面儿。”
“也可怜了向阳这个孩子,如今孩子都六七岁了,这警察还要查他们的私情。”
“我就觉得害死狐狸精的,肯定是厂里哪个杀千刀,得不到她,心里不平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说,人不能做坏事,仗着年轻漂亮,骚里骚气的,种下的恶果,那总得要还。”
孟思期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也了解了龙善文在厂里的生平,这片小区有一部分居民曾经在纺织厂生活过,归向阳那时候在纺织厂虽然算不上名人,但认识他的人应该不会太少。
因此这些话,可能有真实的成分,但也一定有捏造的成分,但至少给孟思期两个可以确定的事实,龙善文曾经在厂里被不少领导追求,这其中就有归向阳,而龙善文处理感情的态度可能有些模棱两可,所以被外人看成是狐狸精。
可能归向阳是追求龙善文当中的一个,但是考虑到他的身份,龙善文一定没有直面拒绝他,或许他们真的有一定关系。
不过这一切,归向阳并没有透露,他的口供里,龙善文只是一个勤劳的普通女工,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交集。
同样,龙善文的同宿姐妹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在回忆龙善文的往事时,都没有说她的坏话,甚至刻意隐瞒了一些真相。
孟思期突然想起什么,她连忙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她通常做完笔录,会将一些信息重新摘抄到笔记本上,也是为了方便随时查看。
“先别晃了,赵雷霆。”她一只手捧着笔记本,一只手紧紧抓住秋千的绳索,赵雷霆会意,立即将轻轻摇晃的秋千止住了。
她在孙园园的口供里找到了一句话,孙园园曾说,厂里追求龙善文的人很多,但是她不同意,有些领导,她碍不了面子,就会去吃个饭什么的,但不多。
也就是说,龙善文确实和某些领导有交往,这件事她必须再次和孙园园去确认一遍。
第74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13)
由于这个时间点太晚了, 已经过了黄昏时分,赵雷霆建议明天去孙园园工作的超市问询她。
第二天上午两人到了一家名叫家兴超市的私营超市,他们进门时就发现孙园园正在一个收银台忙碌着。
和超市老板说明了原因, 在超市一间休息室, 等待几分钟后,孙园园推门进来了,她应该是提前调整了情绪, 脸上尚算平静,但眼底仍旧带着些许小心和胆怯, 她似乎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上次被关在警局的日子应该是她并不想回忆的。
孟思期对孙园园也有几分愧疚, 但是冯少民和她说过的话,让她觉得, 这一切都是刑侦工作必经的过程, 为了正义,为了真相, 有时候可能并不能十全十美。
她微笑道:“孙园园,请坐。”
孙园园坐在两人的对面, 孟思期早已打开了笔记本, 但她并不想今天的交流像在审讯室里那样沉闷。
她特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这里的工作辛苦吗?”
“还行吧。”她眼皮挑了挑,像是觑了她一眼。
“其实今天来, 只是请你帮忙。”
“帮忙?”孙园园看向她, 语气略显吃惊。
“对,担心影响你工作,我们和你们老板说过了, 最多半小时。”
“没事。”孙园园第一次露出一丝笑容。
她有酒窝,之前的她在孟思期眼里, 脸上充满了忧伤、不幸和悲痛,这一次孟思期看到了稍显阳光的她。其实她只有二十四岁,八年前,纺织厂工作时,她堪堪十六,那段时光,她也许对友谊的看重大于一切,龙善文或许就是她觉得最重要的人。
“上次你说龙善文和某些领导有关系,你能回忆回忆,她那时和谁走得比较近,她有没有什么感情经历?”
孙园园本来舒展的眉头又凝重了几分,她似乎不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不过,她在轻轻咬了咬唇后,缓缓开口道:“善文姐很漂亮,是有不少领导喜欢她,但他们就是想找她去吃吃饭,喝喝酒。”
“等一下,你说龙善文去陪领导喝酒?”孟思期很意外有这样的信息。
“对,那时候厂领导吃饭,通常会叫上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善文姐就是叫得最多的那个。”
“她去吗?”
“不,”孙园园摇了摇头,“善文姐不喜欢做这种事。”
“所以从始至终,她都拒绝了,没去吗?”
“也不是。”孙园园抬眼,眼底透露出几许惋惜,“有时候也身不由己吧。”
孟思期在心中喟叹,在那个人人追求铁饭碗的年代,没有一技之长的龙善文,可能一直寄希望在纺织厂生活下去,但是因为她漂亮,有些酒桌场合,她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没办法拒绝所有人,因为她需要靠这些人给予生活的养分。
她那时一定很矛盾,因为漂亮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怎样生存并不是她能选择的。
孟思期冷静了下说:“所以你知道她和哪个领导走得最近吗?或者说,她没办法拒绝哪些人。”
孙园园垂着眼,没有回应,她的眼神像是在躲闪什么,频繁眨眼,嘴唇微微在翕动。
她欲言又止,一定是知道什么又顾及什么。
孟思期不得不提醒说:“孙园园,龙善文惨死,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你不想知道真相吗?你希望她死不瞑目?”
那一刻,她发现孙园园的眼球定住了,黑色部分就像是盯着前方虚无的东西,她的内心一定波澜起伏吧。
她忽然抬起头,“是归向阳。”
“归向阳?”
“对,归向阳是归厂长的儿子,还是厂办主任,他很年轻,也算是花花公子,他掌握着厂里职工的命运,善文姐不得不听他的,她和归向阳吃过好几次饭。”
原来这一切还是绕不开归向阳,孟思期心里渐渐沉淀,现在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他。
她理了理思路问:“孙园园,你知道多少他们的事。”
“就知道这么多,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善文姐从不和我说,而且归向阳这人也不好惹,他自己有人,还有在警局当领导的亲戚,我希望你们别说出去是我说的。”
孟思期内心一怔,和赵雷霆对视时,他的脸色也似乎僵住了。
“你放心,这件事只会保留在我的记录本里,而且请你相信,警察是正义的,一定会保护老百姓的利益。”
孙园园默默点了点头。
孟思期觉得在这件事上大概再也问不出什么,她又拿出早就准备的问题:“孙园园,当时纺织厂倒闭,你们是不是工资拖欠,去厂里闹了?”
孙园园像是在回忆,她细细的眉毛皱了皱,抬起眼说:“工资肯定是拖欠了,但厂里拿不出来,我们也没办法。”
“你能把当时闹工资的事情说说吗?”
孙园园好像并不想回忆那时的往事,眼神变得呆滞,但是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慢声细语地做了一个概括:“反正有一批人每天去厂里闹吧,我和善文姐都没去。”
“闹了多久?”
“个把月,几个月,我不记得了,就是挺久的。”
“后来呢,厂里有解决措施吗?”
孙园园摇了摇头,“没。”
“所以你们不闹了?”
“也不是,我们听到了些消息,说是有人卷钱逃跑了,把厂里本来发给大家的工资卷跑了。”
“……”孟思期忽地一怔,这好像是她从来没有听到的线索。
孟思期马上问:“你慢一点,能讲讲是谁卷钱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