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哲被刑警推向警车,他扭头看向孟思期,苦笑道:“你赢了,我后悔……后悔当初送你去警校……”
这一趟行动结束,回去已经到了凌晨四点钟了,晚上参与行动的人几乎都是浑身湿透。冯少民那边的审讯也已结束,路鹤让孟思期先回去休息。
孟思期猜想路鹤会仔细看看审讯卷宗,因为二十四年前的事,特别是他母亲的事,是他最关心的。
孟思期回去洗完热水澡倒头睡了会儿,她猜想明天事情可能更多,梁燃还有一些秘密她需要核实下。关于孟庭哲杀害高晗一案,路鹤说会亲自审讯。
第二天孟思期晚起了一个小时,回到了办公室后,才发现她是第一个到,而一份审讯记录就放在她的桌上,她打开,正是梁燃的审讯记录,她猜想昨天路鹤看完了卷宗,应该是他最后留给她的。
她马上打开看了看,梁燃交代了三起红妆案杀人过程,也交代了父亲梁程昊的三起红漆案杀人过程,梁燃提到六岁时在希望小学遭徐望途猥亵,其父设计了红漆连环杀人案。梁燃设计了红妆连环杀人案,最终计划是杀害徐望途的孙女徐一周,最后逼迫徐望途畏罪自杀。
梁燃交代的非常简单,但是基本上和孟思期原来的推测是一致的。梁燃亲眼目睹了徐望途妻子谢文娟身上的红漆妆容,因此进行了模仿作案。
梁燃没有明确表达犯罪动机,但是孟思期很快侧写出她是因为童年巨大的阴影,造成了她心理的缺陷,可能随着成长她没有弥补这种缺陷,几乎一直处在没有安全感的困兽笼中。
父亲的死应该是她安全感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解释得通她犯案时间是在父亲去世后。另外由于父亲参与犯案和变相纵容,让她减轻了犯罪罪恶感。
更应该说她在享受犯罪过程,她认为她所做的一切是在弥补她自身的缺陷,因此她下手的目标主要是家境优越、个人成长条件顺利、而且备受他人宠爱,重点是没有遭受过任何挫折的女性类型。
她因自身的不幸命运,而嫉妒有美好命运的年轻女性,这可能是一种心理上所觊觎的扭曲补偿。
除了利益,她透露了她和江盛的西雅图俱乐部合作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江盛为她在今阳市的犯罪行动带来了便利,她和乔士杰的白色面具就是江盛亲手制作赠予他们的。如同江盛一样,她享受白面具带给她的命运操纵感,摧残那些美好无瑕的命运就是她的目的。
曾经,江盛在被捕后并没有供出梁燃,梁燃认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悉心照顾了沈乐乐,而且她答应过江盛,他如果出事了,会每年带着乐乐去他母亲的坟前祭拜,因为江盛最在乎的人是他的母亲。
其实所有事件基本都是明晰的,但就一条,路鹤母亲乔静云的死,梁燃只字未提,梁燃的回答是并不知道父亲梁程昊有没有伤害乔静云。
但孟思期认为,梁燃既然知道梁程昊犯下的三起案件,一定也知道路鹤母亲的死因。她猜想,梁燃想见路鹤,路鹤也一定因为这件事去找了梁燃。他们一定会面对面谈一次话,也许梁燃会对路鹤道歉和忏悔,可能两人的关系的确称得上是“相知”,但只是曾经。
还有一件事是徐望途,徐望途猥亵事件是梁燃犯罪动机的内因,也是梁程昊杀人事件的起因,但是徐望途曾经只字未提梁燃童年一事,他到底为何隐瞒呢?她觉得路鹤应该也有此疑问,他应该会来找她一起去提审徐望途。
不一会,路鹤就走进了办公室,“思期,你在?昨晚睡的好吗?”
“路队。还行,你呢。”孟思期站起身。
“有空吗,和我一起提审徐望途。”
“好。”孟思期观察了下路鹤,他有淡淡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未合眼。
第189章 [VIP] 黑夜尽头(19)
去监狱的路上, 路鹤告诉她,梁燃的身上找到了红妆案三个受害者的指甲,梁燃承认了。今天罗肖国会带梁燃去指认现场。
昨天晚上在大世界台球馆屋顶被击毙的歹徒, 其实是梁燃的朋友乔士杰, 路鹤说,乔士杰是他母亲堂兄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兄, 曾经受过梁家恩惠,所以一直保护梁燃。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 孟思期觉得, 路鹤知道母亲真相的时候应该是他最悲伤的时候, 他当年毕业时只身来到市局,来到几乎陌生的地方, 他就是为了寻找母亲真相。
当然在寻找母亲真相的过程中, 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刑警,他身上的责任更重, 渐渐地,母亲的真相已经不是唯一的, 他一定还想为每一件案子寻找真相, 因为他说过,“真相是永无止境的, 我们刑警就是探索埋藏在深渊, 最真实的真相”,他会执着于每一个真相。
到监狱外停好车后,路鹤缓缓转过头, 看向她,“思期, 这次谢谢你及时找到凶手,解救了赵语婷,找到真正的白面人。”
孟思期忙说:“路鹤,你别这样说,我们是警察,也是同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路鹤抿唇,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说:“思期,红妆案破了,看来我也要遵循我的诺言了。”
说罢他转身开门下车,孟思期渐渐觉得不对劲,什么诺言,正式追求她的诺言吗?她微微皱眉,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也推门下车。
徐望途身着囚衣,戴着镣铐,已经提前带到了监狱审讯室。孟思期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徐望途变得越发苍老,原本浓黑仅有稀疏白发的他,已经白了半头。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很爱干净,但明显看得出来,脸庞和头发没有以前洁净。
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光彩,只是呆呆地看了来人,然而就望向前方,目视空气。
其实再次见到徐望途,孟思期的心情很不好,因为徐望途不仅仅是五年前四起儿童绑架案的凶手,而且是红漆连环杀人案和红妆连环杀人案的起因,如果不是他的变态私欲,这一切也许不会发生。
但是为了完整证据链,他们必须要再次提审徐望途。
孟思期开门见山地说:“徐望途,70年,你的妻子谢文娟被害于红漆连环杀人案当中,今天凶手已经找到了。”
徐望途抬起眼,空洞的眼透露出一丝好奇和惊讶。
孟思期严厉说:“徐望途,我们提审过你几次,你曾经猥亵谢文娟班上的学生,这件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起,其中有一名学生名叫梁乐心,你也从来都没有和我们警方提过,你妻子谢文娟就是梁乐心的父亲梁程昊谋杀的。”
徐望途嘴角忽地抽搐了下,孟思期看得出来,他那是在笑,好像他听到这个答案并没有觉得奇怪。
“我们今天找到你,是希望你告诉我们,当年你到底猥亵了几名孩子?你有家庭也有孩子,是出于什么原因,你要做出这些令人不齿的违法行为?徐望途,你马上要被执行死刑了,我希望你在死前把真相都告诉我们。”
徐望途再次回到眼神空洞呆滞的状态,但回答问题却没有迟疑:“五个孩子,乐心是时间最长的一个,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谢谢你们为文娟找到了凶手,关于二十多年前的事,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做,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可以交代全部罪行……”
徐望途说,68年,他知识分子的父亲在牛棚里去世后,他人生理想也停滞了。
徐望途饱受诗书,腹中有文化,他是理想主义者,也是浪漫主义者,他对纯洁的事物有一种执念,这使得他有一种严重的洁癖,而这种洁癖是精神上的。
徐望途的第一任妻子高玉燕是一个工人家庭子女,他和高玉燕生了一个儿子徐剑飞,按理说这样的生活幸福长流。
然而徐望途心里明白,高玉燕年少的时候被流氓抢去过,虽没有被性侵犯,徐望途却耿耿于怀,他始终认为高玉燕不是完美的,再加上高玉燕只字不识,两人没有任何精神沟通,因此在父亲去世后,他和高玉燕离婚了。
在那个年代离婚不是好事,徐望途之所以果断离婚,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遇到了正在希望小学任教的谢文娟,谢文娟年轻貌美,还能识字读书,和高玉燕宛如天上地下。
当时徐望途是供销社会计,他本身气质还不错,颇有小资风度,而且能说会道,很快他就认识了谢文娟,以各种浪漫的书信,诗意的礼物,追求谢文娟。
徐望途说,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是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公园里,那次他因为公交车半路抛锚,迟到了,进入公园他到约定的地方找谢文娟,没想到,那时一个歹徒正在抢劫谢文娟的挎包。
挎包的包带被谢文娟缠在胳膊里,她死都不松手,因为撕扯,谢文娟倒在草地上被拖动,歹徒人高马大,手举匕首呼啸她松手。
那时徐望途根本就没有犹豫,冲上去和歹徒搏斗了起来。歹徒挥了几刀,眼见公园里有新的行人出现,拔腿就跑。
徐望途受伤了,手背、胳膊都有伤痕,幸亏并不严重,但谢文娟非常感动,甚至流下了泪水。
两人一起去卫生院处理伤口时,徐望途问她,为什么死死抓着那个包不放,谢文娟说,她去照相馆取回了照片,包里都是照片 ,那是她和孩子们的合影。她不能丢了。
这件事后,他们的关系进展飞快,因为离异身份,徐望途以为谢文娟父母会反对他和谢文娟的婚事,没想到,他第一次登门求亲,谢文娟家就同意了。徐望途很感动,他认为是他救了谢文娟的事迹让她父母答应了他。
很快徐望途就和谢文娟成亲了,两人的日子按理说很幸福,但是徐望途发现谢文娟好像不是处女,这件事让他百般疑惑,他更加认为谢家非常爽快同意他的求亲,可能隐瞒了什么秘密。
于是徐望途四下打听,终于还原了谢文娟的往事,原来谢文娟曾经和一位大城市来的知青相识,两人热恋过,谢文娟的许多文化也是那位知青教的。
可惜的是知青忽然返城,不知所踪,留下了已经有了身孕的谢文娟,谢家父母为怕事情败露,只能打掉了谢文娟的孩子。
失恋打胎的谢文娟本来人生心灰意冷,在小学教书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被徐望途追求后,她以为徐望途看中的是她的人,曾经她因为失恋打胎想过轻生,而今天,她一度将徐望途当作是她生命里的救赎。
但没想到的是,结婚后,徐望途开始百般嫌弃她,甚至在吵架时,挑明谢文娟是没人要的烂女人。
那段时间,徐望途的精神洁癖达到了疯狂状态,也让谢文娟精神崩溃,因此谢文娟提出了离婚,但是徐望途却禁锢她不放,他曾经确实对谢文娟一见钟情,他不让她离开,又唾弃她,他的思想极其撕裂和矛盾。
这件事最后终于达到了一个平衡。那就是谢文娟带学生回宿舍补习功课,徐望途开始发现孩子的存在让他的精神得以平静,特别是那些干净漂亮的孩子,就好像一道抚慰心灵的镇定剂。
于是徐望途每天中午都会回到宿舍吃午餐,并且给谢文娟做饭,谢文娟在那段时间应该是生活得最好的时光。
谢文娟每天会带一个孩子回来补习功课,然后安排在自己卧室午休。
徐望途最开始主动表示他看着孩子睡觉,在孩子睡着时他会抚摸孩子的小手,那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兴奋让他意识到,心底的平衡找到了。
谢文娟最初以为他是喜欢孩子,从没有阻止过徐望途的行为,逐渐她发现徐望途的动作越来越大,她停止了带孩子回来。
徐望途对谢文娟的行为产生了剧烈不满,在谢文娟三番五次拒绝的情况下,他终于爆发了,也第一次对谢文娟实施了家暴,徐望途告诉她,就算她离婚,他也会把她和城里来的小白脸偷偷摸摸、打胎的事情公布学校,让她这辈子抬不起头。
除了打骂,徐望途还采用精神说教,他认为谢文娟对不起他,和别的男人有私情,打掉孩子,不是处女这件事就是对不起他。
这让谢文娟越来越自卑,最终她同意了帮助徐望途的计划,每天带一个孩子回宿舍,而且帮助徐望途下药。
徐望途也终于开始了长达半年的猥亵,谢文娟班上五名最干净漂亮的孩子,也是徐望途亲自选择的,其中梁乐心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时间最长的。
直到有一天,他黄昏回家,发现谢文娟被杀,身体上画上了红色油漆,因为红漆案不是第一起,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有人报复他。
那是很多年以后,他偶然想起谢文娟乳晕周围的火焰标识,而梁乐心的本子上就有那种火焰标识,他开始意识到谢文娟的死可能和梁乐心有关,而且凶手模仿了他在梁乐心身上画的红色彩笔画。
其实那些红色画,是他的理想诗。
但是徐望途没有办法指证凶手,他更不可能指证凶手,直到将近二十年后,他再次犯案时,他没有动用彩笔在孩子身上画画的念头。
实际上徐望途曾有想过交代二十四年前的那件事,但是很奇怪,在谢文娟死的那天,她被全身画上红漆的那天,他突然觉得,谢文娟变得十分高洁。
其实他当时对谢文娟一见钟情的爱没有变过,他不想将谢文娟不堪的过往再拿出来曝光,他想最后“保护”一次谢文娟,因此徐望途始终对二十四年前的事守口如瓶。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妻子遇害,他一度以为自己也会被报复,但是很多年他都安然无恙,他逐渐相信,凶手和梁乐心一事无关,那就是一桩普通连环杀人案,谢文娟也是随机被杀。
徐望途的故事讲完了,他最后忏悔说:“我对不起他们,但是我自己也无法控制我自己,现在我就等着接受枪毙!”
这个故事令孟思期久久不能平复,唏嘘不已,徐望途是许多案件的起因,因为他的变态私欲,害死了许多孩子,也摧毁了许多家庭,死刑根本不足以消除悲愤。
但是死刑也是法律的最高刑法。
这时,徐望途抬起头,眼底带着一种与他平时截然不同的不安情绪,“孟警官,有一件事,前几天,有位三十岁左右女士来监狱对我进行了采访,她走的时候,忽然说,你记不记得二十四年前,那个被你性侵的小女孩?”
“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我没有问她的名字,我以为她是一名普通记者,现在回想起来,她很可能就是梁乐心。”
徐望途说起这几句话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因为他马上就要被行刑了,他担心他的孙女徐一周会出事。
孟思期也感觉意外,原来梁燃在徐望途执行死刑前找过他一次,梁燃是杂志社记者,也在政法圈小有名气,她采访徐望途应该不难。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充满了痛恨和得意两种情绪吧。
回到车上时,路鹤安慰:“思期,不要多想了,他们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应该犯罪!我们刑警就应该守护法律的尊严。”
是啊,这就是刑警的职责,路鹤说的他们,不但包括徐望途,也包括梁程昊还有梁燃,梁程昊和梁燃曾经也是受害者,但是他们也不可因为自己是受害者而选择去伤害别人,法不容情,法应该是维护正义的武器。
特别是梁程昊,他就是学法的,如果他及时报警,用法律武器回击伤害女儿的凶手,用正确的心理治疗辅导小梁燃,也许这些悲剧都不会发生。
也许那些美好的家庭都圆满幸福!
可惜法律没有制裁他,但他即便死了,他平生所拥有的一切都被钉上了耻辱柱。
梁燃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亲手造成的,他不是梁燃的“好爸爸”,而是带着梁燃走向地狱的恶魔。
这场悲剧足以警示世人,也告诉世人,维护法律的尊严不仅是司法人员的职责,也是每个人的责任。
第190章 [VIP] 黑夜尽头(20)
梁燃伏法, 意味着红妆连环杀人案落幕,关于梁燃是西雅图俱乐部背后的白面人这重身份,接下来市局会和省厅一起彻查, 而原来调查西雅图俱乐部后续工作的沈巷鸣因避嫌, 不会再调查下去。
孟思期觉得,沈巷鸣调查别的案子,可能更好, 他或许会带着这个世界的沈乐乐过上更好的生活。
下午,孟思期和路鹤一起来到了医院看望赵语婷, 路鹤一起到了病房, 他提上了一篮水果。这一次, 孟思期也见到了赵雷霆的父母,两人非常热情, 非要孟思期到他们家吃饭, 说是要感谢她。
孟思期笑着谦虚回应,其实她最害怕这些和长辈们的互动环节。
赵雷霆正坐在床边, 给坐在床上的赵语婷削苹果,赵雷霆的妈妈说, 女儿没事儿, 就是还需住院观察一天出院。
赵雷霆把苹果塞进妹妹的笑口里,走上前来, 一把抱住了孟思期, 略带哽咽说:“思期,这辈子你就是我赵雷霆最大的恩人,你叫我做什么, 我赴汤蹈火。”
此时,除了路鹤保持淡定的微笑, 赵雷霆父母都是喜笑颜开,赵语婷满脸洋溢花朵般绚丽的笑容。
孟思期拍了拍赵雷霆的背脊,心里想,你是不是傻,我和你说过,我会保护好语婷,让她一辈子都生活得很幸福。
“好了,好了,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孟思期被抱得越来越紧。
赵雷霆忽地说:“路哥,我这样,你不介意吧。”
“……”路鹤回答道,“不介意,你们继续。”
“好了赵雷霆,我要被你窒息了。”孟思期又拍了下他的背脊。
“哦哦。”赵雷霆笑着松开手臂,“不好意思啊,一时太激动了。”
“思期姐,我也要抱抱你。”赵雷霆刚放手,赵语婷要抱抱。
孟思期笑着上前,给赵语婷来了个大拥抱,开心道:“我的语婷妹妹,你思期姐想死你了。”
“我差点以为要死了。”赵语婷微微哽咽。
“语婷,不要再说这些话。”语婷的妈妈站在一旁抹了下眼角。
孟思期紧紧抱着赵语婷,安慰道:“语婷,思期姐以后一定会保护你,一辈子,好不好。”
“好,思期姐,我要你保护一辈子。”
从医院出来,孟思期眼睛里还是有些酸涩,其实她不该想起三十年后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
路鹤似乎察觉出她的忧伤,说:“思期,你抱了他们俩,就打算冷落我吗?”
孟思期假意冷了他一眼,一看路鹤果真伸出手臂来,她就朝前小跑了几步,回头道:“路鹤,你脸不红吗?”
见路鹤没有进一步动作,她也就放松了警惕。
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忽然一对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耳边是路鹤得意的声音:“我还要脸做什么?”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孟思期难为情道,“路鹤,这里好多人呢。”
路鹤道:“孟警官,你讲话要有证据。”
刚才是医院大厅,一路上确实不少人,但此刻是空旷的大道,停车场门口,这里确实没什么人影。
孟思期感觉浑身热烫,她挣扎了下又被路鹤抱紧了,她故意说:“路鹤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偷车里的东西?”
路鹤眼眸注视远方,慢慢地将她放了下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边朝车窗内伸手的男人忽地拔腿就跑。
“站住!警察!”路鹤飞快地跟了上去。
孟思期:“……”她竟然歪打正着了?
在她的视野里,路鹤如一道闪电,转眼之间就把小偷按在地上。
孟思期小跑过去,小偷已经被扣了手铐,路鹤解释:“思期,你眼光太厉害了,这是逃犯!走投无路偷东西。”
孟思期舔了下唇,骄傲道:“路鹤,这是我的功劳吧,你记得给我申功。”
“那当然,这就是你的功劳。”他又摁了摁地上的逃犯,“老实点,你今天遇到火眼金睛的孟警官,是你倒八辈子霉。”
孟思期笑了笑,她发现路鹤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意思了。
把逃犯带回局里,路鹤走到她身前有些意兴阑珊,“今天没有尽兴怎么办?”
“路鹤,”孟思期嫌弃道,“路鹤,这是警局,你不要乱来,有纪律的。”
“我知道,下班我们一起回去吧。”
“对不起,路队,我今天还要加班呢,再会了。”孟思期笑了笑,朝二队办公室方向走去。
两天后,孟思期休了一天假,孟辉叫孟思期回家吃个饭,很久没有团聚了,孟庭哲已经伏法,孟辉到警局了解过情况,但没有找她沟通什么。
她觉得这次回去,他们可能会问问局里对孟庭哲的处置,其实孟庭哲犯罪证据充足,可能这两天就会移交检察院,很快就会提起公诉,只待法院最终的审判。
回到家,气氛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沉重,反而大家并没有提任何关于孟庭哲的事,常姨做了她喜欢吃的菜。
孟思期说:“常姨,我最喜欢吃你做的菜。”她想起曾经吃不到常姨做的饭菜时的痛苦。
常姨笑着说:“思期,多吃点,你们工作忙,回家吃顿饭不容易。”
“嗯,今天一定吃到肚子圆圆。”
“女儿,吃成大熊猫才好。”孟辉调侃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吃完饭,和爸爸去趟商场,我约了律师准备立份遗嘱。”
“爸,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想到这个事。”她在想不会是孟庭哲做了什么手脚,导致父母的身体不好吧。
“女儿,”叶秀慧说,“我们的意思是,把商场的股份都交给你,以后爸妈老了就住在这间老宅里。”
没想到,叶秀慧亲口提出了这个意见,她忙道:“谢谢妈,谢谢爸,其实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们身体健康。”
孟辉笑着用筷子给她夹了红烧排骨,“你常姨亲手做的红烧排骨,多吃点,女儿。”
叶秀慧道:“老公,你这叫借花献佛。女儿,妈妈亲自做的红烧鱼,特意给你做的,来,妈妈给你夹一块,年年有余!”
孟思期吃了一口鱼,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叶秀慧拿起杯子,“来,一起喝一杯吧。”
四个人端起酒杯,碰在一起,欢笑道:“年年有余!”
第二天中午,二队办公室里,赵雷霆带着神神秘秘的笑容走到她桌前,小声说:“思期,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梁云峰知道吧,他竟然是省厅下派到基层锻炼的。”
孟思期假装微微惊讶了下。她记得,梁云峰就是省警察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生,他是省里人,去年刚毕业和她同一批来了市局。
但她的记忆里,容纳着三十年后的一段记忆,那时候,梁云峰已经成了省厅厅长,但市局的这段时期的锻炼成为了他一生宝贵的财富。
“而且啊,”赵雷霆神秘地说,“据说啊他爸是省里政法机关领导,看不出来吧,这小子将来可出大息了。学校好,能力不错,又跟着路鹤在基层锻炼,将来要回省里,那可不是风生水起,我得去跟他打打关系。”
孟思期笑着道:“赵雷霆,你也不差啊。”她知道,三十年后,赵雷霆将会是市局局长。
“嘿嘿,你这么一夸我还有些不好意思。”赵雷霆声调大了些,“反正呢梁云峰一年基层锻炼到了,他可能要调回省厅了。”
“期待他大展宏图。”
赵雷霆意犹未尽道:“刘局也是良心用苦,因为梁云峰要回去,马上给一队补了新人。而且今天到岗了,我刚才是听见罗肖国说,他们新来的同事,是从哪个派出所上来的,这人还挺有意思,你知道吧,他竟然在农村一个茅厕旁蹲了七天七夜,一个人在臭气旁蹲了七天七夜,把嫌疑人逮住了,了不起啊。”
孟思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她想起来了,这个时间点孟星海应该来市局了。赵雷霆问:“思期,你怎么了?”
“没事。”孟思期笑了笑问,“是孟星海?”
“对,你怎么知道。”
也许是前不久回去见过孟星海,孟思期的情绪并没有那么激烈,她反而很平静,至少对她来说,这一回她以后一定可以和孟星海成为一辈子的同事。
但是走出办公室,孟思期还是眼眶有些酸涩,她调整了情绪,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了一队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孟星海和罗肖国的谈话,他们笑谈着那次七天七夜的英雄壮举。
孟思期站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里面的人穿着一身干练的短袖警服,就是老年孟星海年轻了好几倍,黑发浓密,眼神矍铄。
办公室就他和罗肖国两人。“小孟,”罗肖国一眼瞧见她,“快过来,你们还是本家姓呢,给你介绍一下,新城县派出所提拔到我们二队的优秀警员孟星海。”
孟星海转过身,看向她,浮现亲和的微笑。罗肖国介绍她起来:“孟星海同志,这位就是我们市局最优秀的警察孟思期。”
孟星海眼放光亮,他快步走到她身前,敬了一个礼,笑着说:“孟警官,我在派出所就听过你的大名,你屡破奇案,风姿飒爽,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仿佛时光溯回,孟思期压抑着自己的酸涩,慢慢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臂膀,这是她曾经一次次拍老孟的习惯动作,她微笑道:“老孟,你来了。”
彼此寒暄了似曾相识的一番话后,孟星海依旧告诉她:“孟警官,我跟你说句实话,可能你不太相信……”
“嗯?”孟思期忽然料想到他会说什么。
孟星海说:“虽然我还没结婚,但是这几年老觉得自己会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所以我就提前给我未来的女儿起了一个名字,我当初啊想的是,思念归期,但没想到,名字和你有些像,所以我决定以后叫女儿思归。”
实际上你的女儿就叫孟思期,孟思期心想,她多么想告诉他,女儿就取名孟思期吧,小名期期。但这次孟思期犹豫了下,五次循环,太幸苦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她不想小孟思期再次走进新的循环,就在这里,让一切循环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