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老师会教你,燕子在不同季节待的地方不一样,我们不能人为干涉,也不能把燕妈妈的孩子强行留下……”
他瞥了李子越一眼,突然泄了气:“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李子越转过身去,却又听到他在背后说话。
“小孩儿,你长了脚,穿了鞋,有机会就跑吧,跑到你妈妈身边。就像那些小燕子,它们长了翅膀,哪里也关不住它们……就是不能忘记回家的路。”
他慢腾腾地走了。
声音还在四周回荡。
“就是不能忘记回家的路。”
很奇怪的人。
李子越闷着声音没回应他,这人没有在主线任务的线索中出现过,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收了堆在角落的杂草,瘸脚老汉在另一边叫他,他便挪着步子往那边去,却听见旁边的草堆里伸出一声接近野兽悲鸣的呼喊。
他动作一滞,身体的主人想要逃跑,而他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一米,便见到草堆那边伸出一根枯黄的木棍,那木棍末端竟然还分出了五道布满血疤的枝条,枝条将他细小的手腕牢牢拽住,紧接着用力一拉——
第16章 一个人
瘸腿老汉突然发疯一般跑过来,他手里挥舞着刚割过杂草,上面还沾着墨绿草汁的生锈镰刀,吱哇一阵怪叫。
那草堆边原来藏了一间两平米不到的小房间,一股浓烈的食物腐烂的恶臭自那小房间开出的缝隙袭过来,李子越仔细看过去,抓住他的并不是什么老旧的树枝,而是瘦骨嶙峋的人手。
松弛的手部皮肤上生了层层暗色的疮疤,骨头仿佛立马就要突破那层生污化脓的皮肤,她虽然瘦弱,力气却出奇地大,还好门口系了几根粗壮的铁链,刚好卡住李子越的脖子,让她无法将李子越拖进去。
“噗……噗……”
她浑浊的气息吐在李子越脖颈处。
李子越眉头轻蹙,她在说什么?
瘸脚老汉不顾其他,抓着镰刀就是一阵乱砍,那手立马胆怯了起来,将李子越扔下,火速缩回了昏暗处。
“疯子!”老汉猛地将李子越拽倒在另一边,他怒气冲冲地踢了小房间门一脚,继续怒骂,“疯子!”
“不准!”他又转过头来对着李子越恶狠狠威胁,“这里面关了狗,你不准!”
李子越对这个字很敏感。
什么意思,小房间里的明显是个女人,按照线索对应的应该是“妈妈”这一角色,为何会被称为“狗”?
被老汉臭骂一顿,李子越内心毫无波动,无奈身体主人还是个孩子,先前狠摔了一跤,刚爬起来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哪里见过这样阵仗,瞬间嘴巴下弯,声音嘹亮地哭闹了两声。
“啪!”
“啪啪!”
几道响亮的重耳光落在李子越脸上,李子越被扇地瞬间神志不清,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的场景成为一片虚无,再度倒在地上。
“再哭,再哭!”
这孩子身体实在太弱,经不起瘸腿老汉的推打,李子越心里虽不高兴却也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没办法,他基本无力改变该剧情体验中的任何一点。
得亏他前几年挨打比较多,这点伤痛在现在的他看来,还真算不了什么。
李子越默默合上了双眸,却听见远处有几只凶狗在狂叫,似乎还在狂奔,那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叫声也愈发凄厉恐怖,仿佛就响在他耳边……
下一刻。
一股让人忍不住反呕的浓郁血腥袭上他的鼻尖,与此同时,一边耳朵炸出一道近乎麻木的触感。
什么……
李子越愣神了半秒。
猩红的血液喷出,他的大脑嗡了一半,手掌无意识地伸到那处……
视线在模糊,天地在旋转,掌心感觉不到任何物体,也体会不到温度,但是它却那样鲜红。
“啊——”周围好像有人在尖叫。
“疯狗咬人了!疯狗咬人了!”
几只恶狗发疯一样地啃咬着他的四肢,那瘸腿老汉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李子越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动作,只能任由他一点点被撕扯、吞噬。
脏破的布料接连碎开,他的手掌无意识往前伸去,看到天空刺眼的太阳,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落在他的掌心,空中有黑鸟飞过。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秀才的歌声仿佛还在耳边环绕,但他已经失去一边耳朵,他听不太清了……
涎着酸气的尖牙刺破他的大腿,黑色袭上他脆弱的咽喉,身后靠着的是坚硬的黄土,抬头看见的是一片模糊的血红……
紧接着他听到一道异常尖锐的嘶吼声音。
是那女人。
被关在小房子,被说是疯子的女人。
她疯狂地摇晃着铁链,将小房子内供她吃饭的半个烂瓷碗狠命砸向那些边缘生锈的链子。
她裂开的嘴巴大张,露出被切断的舌头,她没办法很顺畅说话,只能咿呀咿呀,好似在哭。
她哭什么。
李子越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在哭什么呢。
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可怜,亦或者是幻想,那铁链居然被她砸开,断裂的瓷片划烂她的手掌,可是并未见鲜血长流。
她被人关在那里实在太久,久到不仅是泪水,连血液也干涸。
女人一只脚穿着破烂到只剩一半的鞋子,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像是看不见那些发疯的狗一般,瘦到几乎只有骨头的胳膊在空中胡乱挥舞,她的头发稀疏,白发占了大半,而一边干扁的耳垂却挂着一只碎了的耳环。
以前它大概很漂亮,应该是闪着银光,衬她青春靓丽的红裙。
她惊恐地叫着,想要把那群狗唬开,她快要抓到李子越了,就差那几步,就差跨过李子越先前摆放在角落的锄头。
可是她错了一步。
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凭借着感觉胡乱行走,那只脚底叠了几层厚茧的脚踩到那层尖锐。
锄头上端瞬间弹到她跟前,猛地撞上她的脑门,她一个晕厥,枯草一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另一边倾倒。
而另一侧,摆放不当的镰刀闪着锐利的光芒——
“哗啦!”
她的皮肤是那么软烂又那么薄,经不起太多锐器的切割,那刀尖直划过她的腹部,顺着她滑倒在地的动作,拉出一道极长的伤口。
她的肚皮好像很软,被划开的地方,蠕动着的大肠滚了出来。
女人痛地缩在地上,身体发颤,止不住地打滚,手却依然伸向李子越。
“来……来……”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吃力地抬头,额上皆是堆满的长条皱纹,眼眶红着,晶莹地眼泪在里面打转。
肚里的内脏顺着划开的伤口争先恐后涌出,她在地上抓了半天,只能抓到一团半干的黄土。
上面还残留着人走过留下的脚印。
随即她将黄土塞进自己腹部的伤口里。
她一直看着李子越,看着他被恶狗撕碎,啃食,她的眼睛里面含着无尽的悲凉和痛苦,以及最善良的,愧疚。
当疼痛超过大脑承载,大脑反而会让他自我麻木。
李子越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周围狗在嚎叫,狗在撕咬,村民在惊呼,人在奔跑。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流血的女人,看着那个还在努力爬向她的女人,看见她指了指自己的伤痕累累的腹部,向他示意——孩子,你到我的子宫里来,你藏进我的肚子里,你回到我的怀抱里。
“是妈妈藏了我。”
“是妈妈生了我。”
“妈妈,妈妈,好妈妈。”
他的喉咙哽咽住,隐隐约约感到身后有人在说话:“这些狗怎么突然发疯了,谁负责的?”
李子越视线穿过只只凶猛的黑狗,落到最边那个站立的小孩身上。
小孩站在大人身后,两只手拉着大人上衣摆,动作是害怕的,眼神却极其冷淡,注意到李子越的目光,他微微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瞬间,李子越明白了一切。
地下空间的主人根本不是“我”,而是眼前这个放了恶狗却一直扮演无辜角色的小孩——人贩子的孩子。
“我”和妈妈,都是他剧本上的两个配角,只起观赏作用。
李子越所附身的孩子身体死亡,他的神识飘浮在空中,还能听见有村民在念叨。
“唉,这瘸子命也不好,攒了大半辈子积蓄买了个媳妇来,没想到流了一次后就生不了了,生不了的女人有啥用嘛,瘸子也是心好,把她关在那边,偶尔还给她送点吃的。”
“唉,心好的人能有啥好下场哦,这次瘸子卖了家里帮他耕地的牛,又攒了点钱买了个娃娃来,不就是求个传宗接代,留个后,没想到又被狗咬死了。”
秀才呆愣地站在一边,半个小时前,他还和“我”说过话,没想到他刚走,“我”就遭遇这样灾祸。
“好,好啥子好!”秀才突然骂了一句脏话,“好个锤子!他不买,能有这种事情?他不买,那个女娃娃不正常结婚生子?那个小娃娃不活得好好的?”
他极其鄙夷地看着所有人:“你们真的是疯了!”
众人用一种说不出意味的异样眼光看向秀才:“读了点书,都读成迂人了,神经病。”
众人只是嬉笑他。
“我”残破的尸体被瘸子一点点捡起来,装在化肥麻袋里,瘸子将这团还在溢血的人肉带进了厨房。
随后,“砰砰砰”的切骨头声在夜晚响起。
外面堆着泛黄枯草的厨房里,昏黄的灯光下,苍蝇、蚊子在飞舞,瘸子站在发霉的菜板前,手中提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一刀又一刀,细碎的肉溅在他脸上、身体上,他的表情淹没在灯照不到的黑暗中。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死气。
瘸子没有管女人,但是尸体这炎热却又潮湿的夏天很容易发烂发臭。
周围人同情瘸子,帮瘸子在屋后挖了个半米深的坑,将那女人僵直的身体硬生生砍成两半塞进了坑里。
而过了几天,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
李子越飘浮在一旁的神识也不由得一惊。
他掏出先前系统给他的纸条,将纸条立在眼前。
【下端画了个大椭圆,椭圆正上方画了个标准的小圆。】
与之对应的是他面前的场景:下端的黄土中埋葬开了肚的女人,上端的房梁边吊死垂着头的男人
风吹过,那男人转过头来。
一半脸是瘸子,一半脸是。
第17章 情/色资本
瞬间,整个场景骤变,房屋消失换成一片浓密的竹林,竹高叶密,遮了上方的阳光,整个林间异常阴郁和沉闷,组装的尸体挂在一株正在生在的翠绿竹上。
而往后,清灰色的浓雾起,透过层层雾气,能看到远处的竹上晃动着数不清的黑色长条物体。
像秀才和瘸子的尸体,又不像他们的尸体。
全是上吊的人。
他们手里握着庄稼、握着镰刀、握着锄头,干了的黄土留在他们破烂的鞋底。
一阵“沙沙”声音阴飕飕地飘过耳朵,李子越下意识抬头。
而这一抬头。
所有上吊的人的头颅在这一瞬间轻微抬起,紧接着齐刷刷地向他转过来。
每一个人都盯着他,他们的眼眶是纯黑的,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然后,他们嘴角僵硬地上扬。
阴风吹过,另一侧传来唢呐的尖叫,那声音刺耳又缠绵不绝,似激昂似哀悼,黄白的死人纸钱在林间飞舞,一座黑红的大花轿自翠绿中现身。
另一边,身上涂了死人血的公鸡“咯咯”叫着,它身上别了个硕大的红花,被人捆着,等待前面的大花轿过来。
那是在配冥婚。
下一刻,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哥哥。”
李子越没有回头。
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女孩稚嫩的声音,“哥哥,妈妈说人死了要把脸烧掉才能得安全。你来看看我的脸,被烧掉吗?”
李子越合了眼眸,不去看眼前的一切,握着纸条的手愈发僵硬。
这段场景按道理来说并不应该出现在他眼前。
或者说,自他附身的那个小孩被恶狗咬死后,他就应该回到无限流副本内了。
他现在还没出去,只可能是这个初级伪人副本内容并不完整,它只属于长条剧情中的一小段,因此他还能看到后续剧情。
换句话说,是两个副本连接在了一起。
集体在林间上吊的农民、纸钱飞舞的冥婚、无脸的女孩……这些元素指向哪个副本他再清楚不过——天气系列副本中的《自杀的农民》,难度比初级伪人副本还要高上几个档次。
其实系统并没有强制李子越去探索【自杀的农民】副本,但他突然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个人贩子小孩脸上挂着的嘲讽的笑容。
那笑容非常熟悉,熟悉到……
李子越笑了一声。
很明显的挑衅,非常像那人的处事风格。
那人的态度很明显,他已经把挑战书摆在了李子越面前,就看他到底接不接。
李子越揉了揉略微胀痛的太阳穴,面上并无表情,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下一刻,空间场景瞬间再次变化,所有物体消失,剩下的只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虚无。
要回去了。
李子越闭上了眼眸。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下一刻黑暗的世界突然钻出一片数不清数量的黑色手掌,它们狠狠地抓着李子越的四肢,猛地将他往地面一拉——
另一边,初级伪人副本内部,地下空间。
孙远诚“扑通”一声跪在张敛面前:“求你……”
他的声音悲恸欲绝:“求你……如果李子越真的是真人玩家……他死在剧情体验后变成伪人,还请你杀掉他,让他回到真人玩家身份……”
张敛冷漠地垂眸看着他,长枪枪尖稳妥立在地面:“我不会杀你,只因为李子越对你比较特殊。”
他的声音愈沉,虽然面上表情冷淡,孙远诚还是从中感到了一股压抑的怒火。
张敛向来脾气很好,遇事不悲不喜,鲜少有这样动怒的时候。
“我也不会杀李子越,即使他是伪人。”张敛将长枪横在胸前,“如果他变成伪人了,我会自杀。”
他抬眼盯着半个身体神奇般卡在前面房门上的余宇,说出的话极其冷静又不近人情:“之后我向你们保证,伪人会取得最终胜利,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你现在能做的,”张敛缓缓说道,“只是祈祷李子越能顺利出来。”
余宇和孙远诚想了很多劝服张敛的理由,都没有想到整件事存在一个完全不可破的前提——张敛对李子越不可言说的感情已经夸张到近乎变态的程度。
即使在他们看来,张敛和李子越只是在副本里第一次见面的半个陌生人。
如果他们知道这一点,都不会这样冒险。
可惜,没有如果。
先前被张敛用长枪枪尖抵住喉咙,极大恐慌下,余宇脑中理智全无,事已至此,李子越已经进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情急之下余宇直接将半个身体陷入主线任务房间,开始干涉副本剧本。
这是一种“我死大家都死”的同归于尽做法,此刻如果外面有半点异变,对于陷入副本剧情的余宇和李子越二人都是堪称致命性的打击。
但余宇能凭借这点暂时躲过张敛对他的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宇的脸色由惨白到逐渐恢复红润,见他神态如此之好,孙远诚在一旁看着,心里更加难安。
这意味着里面的李子越恐怕是凶多吉少。
张敛面上表情不变,只是在一旁站着,也不说一句话。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焦灼。
余宇愈发稳定,嘴角甚至还能勾出个隐晦的笑。
然而,下一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瞬间破了房门,从里伸出来,一把死死捏住余宇的脖颈,随即用力往里面一拉。
余宇控制不住身体,竟然直接就被拖了进去,他尖叫了一声,喉咙像突然被硬物卡住一般,那声音亮了半截就终止,最终被困在房间里。
半分钟不到,只听一道清脆的“砰!”
余宇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横躺着从房门中飞了出来,摔在另一边墙壁上,双眸紧闭,头一歪,看似已经昏过去。
李子越扶着伤势愈发严重的侧腰,面上不见一丝正常人的血色,他的嘴唇泛白,视线模糊,只能没力气地靠在墙上。
外面的局势显然,孙远诚跑过去扶起倒地的余宇,张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不由分说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又将他整个人半抱着。
李子越低着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悄然勾起了唇角。
无论是副本剧情还是出来时所有人动作所透露的微妙人际关系,都让他给赌对了。
这次受伤,不算亏……
鼻边是张敛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清香,口中漫着水果糖甜腻的味道,李子越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终于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先前李子越将余宇踹出房门的那脚并不算重,余宇已经勉强恢复了过来,他死死盯着张敛,以及他怀里抱着的,俨然已经睡过去的李子越,心情愈发沉重。
现在显然已经和李子越、张敛闹崩,断然是不能一起走下去了,余宇拉着孙远诚,想将他带走。
“我不!”孙远诚挣扎,“我要和李……”
“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余宇怒骂,“我没试成功,李子越依然是最有可能的伪人,现在张敛也对你怀有恶意,只要李子越稍微示意,你以为你能活?!”
“你要把你的命完全拴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孙远诚犹豫起来:“但是……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
“你他妈的,新人!你什么时候能学到点无限流生存规则的皮毛,只凭感情相信他人是最愚蠢的行为!要不是你是玩家……我……”
孙远诚闷了声音,先前李子越也拿他玩家的身份说过他,此刻他低垂着头,最终还是难过地答应了余宇。
张敛不想放过他们两个。
老实说在他看来,游戏并非要将所有伪人转换成真人才能通关,既然如此,直接将余宇和孙远诚放弃,转身去救其他人,也不失为一种让人舒心的方法。
然而,李子越却悄然握住了张敛的手腕。
他冰冷的指尖在张敛的掌心捏了捏,意思是说,不要去。
张敛了然,长枪被他收了回去。
李子越被他托膝抱在怀里,他的侧脸贴着张敛的胸膛,听到那边传来如雷一般的心跳声,还有那异于常人的微凉。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搭在那处,感受那边的皮肤因为他的触碰而恢复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
李子越意识昏沉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他知道只要陷入剧情体验,外界有一点干扰,里面的人都会受到不小的打击,一般情况下李子越是不会去冒这个险的,但张敛在。
先前他腰上有伤,之所以允许张敛帮他包扎,只因为他想将张敛拉入他的阵营。
他故意掀起的衣角,红了的耳垂,不过是一场他刻意而为的演戏,说是引诱也不为过。
情/色本来就是一种隐形资本,李子越早已不把这些当成宝藏要藏着掖着,能利用的就利用,没有什么好犹豫。
出来时张敛毫不犹豫地将他抱住的那刻,李子越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不管为什么张敛如此看中自己,他只需要知道张敛看中自己这一点就够了,就够他利用张敛了。
李子越心里不平静,直播间里也要闹翻天了。
先前剧情体验时系统强制关闭了直播间弹幕,众人憋了好久,刚开放权限又看到李子越倒在张敛怀里,登时都坐不住了,弹幕黑压压一片滚过。
【我要哭了,真的,尤其此时越越腰上还有伤,有没有人懂我】
【我看的是无限流通关直播吧?还有免费的恋综可以看?买一送一?】
【他耳朵红了,天呐……】
临今晚结束还有不到半小时,此刻李子越的直播间已经攒了五百多位的观众,是他开播时观众数量的五倍有余。
口中甜的味道还未散去,此情此景下,听着脑海中系统播报观众加入粉丝团的消息,李子越却高兴不起来。
太卑鄙了,李子越。
他垂下眼眸。
你算计张敛还不够,连直播间观众的反应都要算计。
李子越合上眼眸,将脸埋进张敛怀里。
其实他清楚他的这些举动算不上什么,顶多是他自己良心不安,于别人没有什么损害,但他的心情还是复杂。
李子越顿了呼吸。
不知为什么,当把“利用”和张敛联系起来后,他竟然也会觉得于心不忍。
可能是因为张敛教他做英语吧。
李子越勉强想出这个荒谬的理由,顿感他确实做题做疯魔了。
张敛找了间有桌椅的房间,刚有动作,却感到一旁的李子越抬起了头。
他直端端地盯着张敛,并不说话。
张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点开背包,又从背包里面摸出两瓶大眼仔牛奶,将吸管插好,都递给了李子越。
李子越:“……?”
他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个事没问你。”
张敛动作忽然一停顿,过了半晌才模糊地“嗯”了一声。
李子越将口中的牛奶咽下:“下次换个,这个有点太甜了。”
张敛又“嗯”了一声,李子越这才切入正题:“先前你说的你看了录像,你刚好只看了餐厅的那段录像?”
他仔细端详着张敛的表情。
谁知道这人真是滴水不漏,无论李子越如何看,张敛就是一副呆呆的神态,感觉无时无刻不在神游。
白瞎了长这样一张脸。
李子越心里默默叹气。但凡张敛面部表情丰富一点,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在他后面转。
“不只是餐厅一段。”张敛默了两秒钟,将空的牛奶盒收起来,随即再度点开背包,从背包里面拿出一圈白色小球。
“这些都是录像,我都看了,”他从小球中抓了一个出来,递给李子越,“这是餐厅那段。”
李子越接过小球,没说话。
张敛看着他,目光不移。
只有张敛自己清楚,先前说出那句“我都看了”时他心里有多心虚。
他拿出的白球里面只有部分真的可以观看录像,其他都是仿造的空球,里面没有一点内容。
张敛并不是个做事不知道做全套的人,只是……
他没有积分了。
昨晚在积分商店进行那道交易前,他还是积分排行榜第十一位,交易结束后,张敛差点连自己世界正常维护的积分都要交不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子越终于开了口:“这段录像怎么看?”
张敛帮他点开,投影在墙上,李子越不再纠结其他问题,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录像中。
而张敛的心却依然悬浮在半空。
如果李子越细查,就会发现这些球里所有能看的录像存在一个张敛不能解释的共同点——所有录像里都有李子越的身影。
第18章 乖巧
为了防止李子越提起这茬,张敛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堆味道偏清淡的零食堆在一旁正认真看录像的李子越旁边,他自己则乖巧地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一支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李子越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散地看着录像,另一只手伸进一旁的薯片袋里,他将整个过程反复看了两三遍。
杨虎提刀砍向和孙远诚一模一样的伪人,伪人倒地,紧接着系统播报响起,他和杨虎剑拔弩张,孙远诚站在他们俩中间说话……
这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正常。
只是看上去。
李子越眼眸微眯,视线停在录像角落——那里悬挂着餐厅的电子屏幕。
他将那片区域放大,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答案。
电子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给李子越的怀疑敲下了最后一记确定之锤。
李子越用纸巾擦了擦因为吃薯片而弄脏的手指,刚一转身,就看到张敛手里握着几张黄色长条试卷。
他心跳了三跳,这才想起来昨天因为张敛帮他做出了全对的完形填空,惹得英语老师大发雷霆布下五张崭新试卷,今晚跑副本实在太忙,他身上又有伤,实在没太多时间去写作业,没想到张敛又把他卷子拿起来做。
然而,等他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张敛并没有给他选答案,而是和先前一样用铅笔将他自己的做题思路写了下来,方便李子越后面梳理。
李子越动作一停滞。
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愧疚先前利用张敛了。
他站在另一边,手里接过张敛递来的试卷,李子越头低着,张敛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到他低着声音缓缓说了一句:“……如果以后在除开伪人系列的副本遇到,我会好好帮你的,张敛。”
张敛抬头看他,眉宇间含了笑意。
他伸出一只手来,其他手指合上,唯独小拇指翘起:“拉钩。”
李子越一愣,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搞这个。
张敛表情却认真。
李子越不好扫他兴致,便伸手将他的手钩住。
他的手指温热,碰到张敛泛凉的手,竟然恰好。
张敛其实不在意是否拉钩,他只是想借这个契机牵手。
但他不会告诉李子越。
一边,走廊里传来阵阵急促的跑步声,那些铁甲撞击地面的声音异常整齐,应该是一群巡查者。
那声音愈来愈清晰,李子越不能肯定巡查者不会进入这个房间,于是拉着张敛就准备要跑。
关键时刻张敛整个人却僵住,李子越拉不动,转过头来刚想说张敛几句,没想到张敛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处,突然说了一句:“你也会拉住我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