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容意走到屋子正中央时,身后的防盗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房间某处响起悠扬的乐曲,容意听不出是什么乐器,但能听得出这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只不过在眼前的场景播放有些不太搭调。
容意垂眸看向积灰的地板上几串凌乱的脚印时,一只白得刺眼,却沾满血污的手伸到她眼前。
“来……跳舞吧。”
一道慵懒的女声伴随房间里的乐曲声传入容意耳中,她看向前方,见到一张被利器划得稀烂的脸。
容意面不改色地与女鬼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
她发现眼前这个毁容女鬼跟她初到暮山小苑时遇到的那个跳楼鬼不同。后者弱归弱,却还保有自我意识与怨力;而毁容女鬼看起来形容可怖,身上的怨力和阴气却与她的惨状不符,容意也没感受到任何明显的恶意,仿佛毁容女鬼真的只是想邀请她跳舞。
容意在小鬼惊愕目光的注视下,牵起毁容女鬼的手。
那张残破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也许是已经习惯了邀请对象看到自己就尖叫逃跑的场面,忽然有人回应自己,毁容女鬼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有一事要先言明,我不会此界的舞。”容意说,“你要跳的话,得先教我。”
毁容女鬼扯了扯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和带着血污的骨头,似乎是要微笑。之后,她仅是单纯地拉着容意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客厅里旋转,直到一曲音乐终了。
停下来不到一分钟,音乐又重新响起。
这次容意原地站着不动,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已经陪你跳过舞了,现在轮到你帮我的忙了。”这是公平的条件交换。
但毁容女鬼似乎听不懂容意的话。她只是像最初那样,对容意伸出一只手,缓慢道:“来……跳舞吧。”
容意微微皱眉。
小鬼小声说:“她这样,好像卡碟了哦。”
“卡碟?”又是容意没听过的词。
小鬼:“以前我……我爸爸收藏过唱片机,有时候唱片坏掉的,就会不断重复同一段歌曲。”
一人一鬼交谈的过程中,毁容女鬼就像小鬼说的那样,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来……跳舞吧。”
“来……跳舞吧。”
“来……跳舞吧。”
她甚至连声调都没有改变。
容意想了想,带着小鬼退出802号房。防盗门虽然在他们进去时自动关上了,但并未上锁,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房间的地上有凌乱的脚印,但容意却没有在房里看到任何人的尸骨。
小鬼一出门就拍了拍胸口说:“吓死了,我上次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个阿姨的样子就跑了,没想到她原来还……挺安全的喔?”
“她是挺安全,但你就未必了。”容意看着让自己白跑一趟的小鬼。
小鬼僵住,似乎终于想起是自己为了看热闹,怂恿容意来这个房间的。
看着容意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小鬼惨叫出声。
暮山小苑里少数的活人住户听到中央楼栋传出的动静,均是习以为常地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第无数遍发誓等有积蓄了一定尽快搬出去。
容意虽然说得可怕,实际上却没对小鬼做什么。她对欺凌弱小没兴趣,而且这小鬼身上的邪气几近于无,完全是靠执念存在的,即便灭了他,对她的修为也没有任何增补作用。
“行了,哭半天也没一滴眼泪,别演了。”窝在房间的沙发上,容意一边拿着手机搜索暮山小苑的旧日新闻,一边面无表情吐槽。
小鬼停下干嚎,像只刚被主人教训过的狗子,小心观察着容意的脸色靠近。
确认容意真的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思后,小鬼在她旁边坐下,开心地拍马屁:“老大你真好,我还以为你要像那些坏道士一样拿个桃木剑追着我戳呢!”
“你被道士驱赶过?”听到其他修士的消息,容意分给小鬼一点注意力。
小鬼点头。
“我想跟着爸爸,但是他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不喜欢我了。”小鬼说着,在沙发上抱膝团成一团。他稚嫩的脸上有些伤感的情绪,但也不是太深,或许是多余的情绪已经在被遗弃的时间里消耗得差不多了。“后来爸爸找了几个电视上那种道士打扮的大叔来赶我,他们好笨哦,有些人根本都看不见我在哪!直到有个胡子特别长人特别凶的伯伯,我都躲到衣柜里还被他找到,他不知道在我头上贴了什么,我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再醒来时爸爸就不见了。”
容意放下手机,侧头看向小鬼的脸。
这张脸除了脸色青灰,双眼充血之外,看不出其他的问题,也没有像他自述的贴着什么东西。
“你家住哪?”认识小鬼好几天,容意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小鬼伸手指了指头顶。
“我住904,最顶层,我爸爸是大明星!”他说得很骄傲。
号房并不像之前的802号那么热情好客。这边不但有最新款的防盗门,还在防盗门之外加装了很传统的铁门,铁门上挂着七个造型特殊的黄铜大锁。在外行人看来,这些铜锁顶多也就是比较有复古风情,但容意一眼就看出这七个锁共同构成了一个困阵,目的是困住房间里的邪物。
小鬼嘟哝道:“自从上了这些锁,我都不能从大门进出了,只能钻墙。”
设下七锁困阵的修士,显然不是只想给小鬼添加一点出行困扰,而是想把他牢牢关在904号房中,永远别再去找他口中的爸爸。如果知道自己下大力气布的阵,最终发挥的效果还不如让小鬼暂时晕过去的符,不知道那位修士会不会吐血?
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容意随意伸出手指弹了弹其中一个铜锁。
突然升起的电流打得容意下意识缩回手,她不快地盯了会儿阻拦自己的铁门,而后缓缓看向904号门上悬挂的那个黑色玻璃制球体。
这个像眼睛一样的“法器”后面,有人在注视自己。
意识到这点,容意正准备把“法器”拆下来检查一下,904对面的902号房走出来一个满脸胡茬,还带着浓重酒味的男人。
男人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过容意,慢吞吞道:“这家很久没人住了,你找他们有事吗?”
不耐烦、害怕,还有……紧张。
这是容意从表面若无其事的男人身上读取到的情绪。这人与其说是好心出来提醒的邻居,实际上更像一个守着904号不让人接近的看守。
刚才透过“法器”看自己的,是这家伙吗?
思索着,容意想到之前自家被人侵入时邻居报警的理由,依样画葫芦地回答:“我听到楼上很吵,想看看到底是哪家半夜还不消停。”
胡茬男人肩膀明显震了一下。
他紧张地冲到904号门口检查了一下铁门,发现一切都没有异常后才放松下来,驱赶容意:“不可能是这家,你看他们门上灰都多厚了,说不定只是下水道里有老鼠。你去别处检查吧,别在这儿乱晃了!”
容意笑了笑,没有指出对方缺少立场赶自己的这一事实,配合地离开。
看见她竟然敢搭电梯,胡茬男人眼睛都瞪大了,不等电梯门合上就匆匆扭头跑回902号,用力把门摔上。
电梯下行时,容意还听到902号房门从内部反锁的声音。
“这男人你认识吗?”容意问小鬼。
小鬼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说:“爸爸不见了之后的某一天,这个大叔就搬到对面了。但我以前没见过他。”
时间上好像联系也不是特别密切……
低头看小鬼,容意问:“想找到你父亲吗?”
小鬼双眼一亮的,大声道:“想!老大你能帮我找他吗?!”
“你先把我学校那边的问题解决了。”容意丝毫没有因为对象是个小孩就心慈手软,果断提出交换条件。
小鬼:“……”
小鬼:“要不,我们还是上网搜索吧。”
从电梯中走出时,容意听到电梯厢中传出指甲抓挠的声音,但她今晚已经多管了两桩闲事,现在实在懒于再生事端,就直接无视了身后的动静。
一人一鬼彻夜搜索,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先请个病假。
原本容意是不需要理凡俗的这些规矩的,但要维护原主的名声的话,至少她不能让原主在哪方面显得比那位容家真千金要差,否则舆论又可以说果然血缘是很强大的,抱养就是不如亲生之类。
请个病假,先拖延一下时间,等她把此界的常识收集完整了,什么考试之类,也不过信手拈来之事。
至于请病假的医院证明哪里来……这不是还有个便宜爹吗?
把手机扔给小鬼,让他给容弘业发信息,容意不再为此事耗费心神,转而继续琢磨在何朋兴的事件中,自己究竟是做对了什么才获得功德金光的。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容弘业所说的慈善晚宴举办的周日。
作为信守承诺之人,容意依约换上适宜的礼服及配饰,乘上容弘业派来接她的车,准时抵达阳泽市中心的金枇杷酒店。
酒店正厅中已经配合晚宴布置好各种宣传海报与指示牌,容意出示邀请函后,服务人员专门将她引到专用电梯中。
刚进电梯,容意就感到旁边有个年轻男子正在看自己。
她大方地回视过去,那名男子却忽然大惊失色地猛退一步,整个人后背都贴到墙上,一副恨不得穿墙逃命的架势。
容意:?
裘致自从半夜载过鬼新娘后,看什么都疑神疑鬼,回家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跟好哥们诉苦还被他们嘲笑,整个人都惨得不行。他把阳泽市的寺庙、道观、教堂都去了个遍,直到听到和尚、道长和神父都说他没什么事,才稍微感到安心,逐步恢复以往的社交生活。
即便如此,裘致仍是放弃了半夜飙车,以及陪兄弟们泡吧的爱好,最近天一黑就回家,比上晚自习的高中生更守门禁。
今天裘致肯晚上出门,一来是因为在金枇杷酒店办慈善晚宴的是他亲姨父,必须捧场;二来他也是想着参与募捐算是做善事,也许能得到神佛保佑,让他别再遇到诡异的事情。
然而,裘致万万没想到,他会在酒店电梯里又遇到那个鬼新娘!
此时电梯已经启动,裘致顾不上其他宾客对他投以的异样目光,在鬼新娘看向他的瞬间,自欺欺人的转身面壁,拒绝与对方视线相接。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裘致在心中默念,同时祈祷电梯早点抵达顶层的花园餐厅。
也许是他的逃避起了作用,又或者他身上戴的护身符真有些法力,总之,直到如同天籁的“叮”声传入耳中,裘致都没有感到那位鬼新娘靠近自己。紧接着,电梯门一开,他就顾不上礼貌,匆匆推开挡在门边的人逃出电梯厢。
得救了!
透过花园餐厅的玻璃天窗看到满天星子的瞬间,裘致几乎感动落泪。
“老裘,你在那儿摆什么中二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裘致略尴尬地收回大张的双臂。转身,确认鬼新娘不在电梯附近后,裘致紧张地冲向发问的人,连差点撞翻对方拿着的酒杯都顾不上了。他把人拖到成排的花篮后面,小声道:“还记得我前几天撞鬼的事吗?草,刚才我在电梯里又遇到那个鬼新娘了!”
“啥?”友人一脸的难以置信。
裘致苦着脸道:“虽然她换了身打扮,但那张脸我不会忘记的……”因为实在太美了,美得近妖。
“不是,你等等。”友人抬起一手,示意裘致冷静一些,“鬼还会换衣服?”
裘致傻眼。
对哦,鬼会换衣服吗?
友人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道:“你之前说撞鬼的时候,我们就怀疑你是被人恶搞了。现在有些搞直播的小网红不是常搞些行为艺术吗?什么趴在大街上学狗叫,大雪天裸奔之类的……我记得有段时间所谓探灵类直播也挺流行,你说不定就是遇到这种人了。”
受友人影响,裘致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觉得友人说的是有些道理,但……
“她让我载她去暮山小苑。暮山小苑你知道吧?!”回忆起那晚阴森的场景,还有自己驾车离开时依稀听到的拍打车窗的声音,裘致抖了抖。
“去暮山小苑不就更正常了吗?探灵直播,不去有名的闹鬼地点去哪里?”
“可我没看到摄像机之类的东西,她好像连手机都没拿。”
第17章 首见真千金
“隐藏式摄像头呗,现在偷拍行业发展得可好了。”说到这,友人忽然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唉,老裘,回头你去那几个大热的直播平台搜一下探灵视频,搞不好会看到自己被吓得快尿了的场面被人录下来放网上公开处刑哦!”
“靠,你才吓尿了!”被人当面奚落,裘致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希望友人的分析是对的,自己没撞鬼,只是被捉弄了……还是希望证明世上有鬼,真不是他胆小,而是他撞邪了。
见裘致还是一副拿捏不定的怂样,友人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他。
裘致茫然接过:“干嘛?”
友人:“干了。我陪你去会场你找找你说的那个鬼新娘!哥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正好也开开眼。”
裘致:“……”不,我不想!难得她刚才放过我,活着不好吗?!
虽然在心中高声呐喊,为了面子,裘致最终也没说出拒绝友人好意的话。两个纨绔就这么拉拉扯扯地在逐渐热闹起来的会场中穿梭,寻找裘致口中那个鬼新娘。
鉴于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奇怪男人后来自己跑掉了,容意便不再花费心力探究对方到底什么毛病。
她跟着其他宾客从电梯里出来,学着会场中其他人的动作,自己挑了几个外观漂亮精致的小蛋糕。
刚叉起一颗草莓,还没来得及送进口中,容意就听到一个带着恶意的女声对她说:“到了会场不先跟爸妈打招呼就忙着吃,你是没见过好东西吗?馋成这样?”
容意动作微顿,随后不以为意地保持着原本悠闲的节奏,慢慢咬了口沾着奶油的草莓,感觉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舒服地眯了眯眼,这才看向挑衅自己的年轻女子。
这是容意第一次与容家的真千金容绮面对面。
看得出容绮为了今晚的宴会精心打扮过。她带着自然卷的长发盘成蓬松的发髻,露出细白的脖子,穿着一身奶白色的及膝纱裙和珍珠扣的半高跟小凉鞋,身上的其他饰品也大多以珍珠为主,凸显可爱清纯的气质。化的妆也是日常甜美风,桃色眼影和同色腮红自然晕染在一起,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氛围感。
而作为对比的容意打扮就简单多了,除却容弘业送来的黑色小礼服和配套的黑色红底小高跟之外,她唯一的饰品就是左腕上戴着的那只和容绮右手戴着的一模一样的白玉手镯。因为没有合心意的发簪,容意索性披散着整头柔顺的黑发。她也没有化妆,但胜在原主过去十八年物质上没被亏缺过,所以丽质天成,气色极好,素面朝天反而更显出符合这个年龄段的青春魅力。
两个同龄的女孩相对而立,一黑一白,各有各的美好,引得周围的人走动时都会忍不住往这边看一眼。
“请问你是谁?”缓缓咽下整颗草莓,容意明知故问。
容绮细心描画的柳叶眉抽动了一下,她冷冷一笑,咬牙切齿地说:“我是被你顶替身份的人。”
“哦……”放下手上的餐盘,容意走近比自己略矮些的容绮,露出柔和的微笑,“原来是妹妹啊。初次见面你就对我这么凶,我还以为是哪家没教养的孩子认错了人,乱发脾气。”
容绮:!
容绮之前只知道父母为了保下她,给她弄了个替身养在家里。因为怕频繁接触会暴露换“祭品”的事,所以她跟父母有限的接触中只偶尔听他们说过,容意性子内向,相当本分。结果……你们管这一开口就茶里茶气的家伙叫“本分”?
首次过招就吃了闷亏,本就因第一次出席上流社会活动而有些心虚的容绮顿时有种错觉——周围的人听了容意刚才那话,是不是都在悄悄嘲笑自己?
她想要反击,但才酝酿出一点情绪,容弘业跟容太太就跟过来了。
“绮儿,我带你认识一下跟我们家的世交。”容弘业今晚只想顺顺利利把亲生女儿接回家,顺便对外展示一下他们没有亏待养女容意,不想多生事端。目光在容意身上逗留一瞬,他冷淡道:“容意也一起来吧。”
“我就不用了,今天的主角是妹妹,不是吗?”容意在其他认出容弘业夫妇俩的宾客注视下,摆出懂事谦让的态度,“爸爸你们放心去吧,我在会场里随便逛逛就行了。”
容太太本来还担心容意非要跟着他们坏事,现在看她忽然恢复往日乖巧的模样,颇有些意外。
容意自己退让,换了其他时候,容太太是求之不得,但今天……
想到重金请来的那位大师,容太太微微一笑,满脸慈爱地拉住容意的手:“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哪有让你落单的道理。正好你也没见过那些叔伯,就和绮儿一起吧!”
容意看向容绮,歉意道:“那我就分一点点妹妹的风头了?”
容绮简直想翻白眼,最后考虑到自己的形象才强行忍住了。
一家四口在周围人小声的议论中维持着和乐融融的表象,走向会场一角,容弘业的熟人们所坐的位置。
刚靠近那个方位,容意就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
目光来自一个穿着唐装,戴着副圆形墨镜的老人。对方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年纪不小,脊背却还算笔挺,如同遒劲的老松。他旁边站着个同样穿着唐装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起来是徒弟之类。
容弘业引着容绮跟这个角落看上去非富即贵的宾客打招呼,却对容意说:“坐在那边的周老先生最擅长安魂驱邪,你前几天私自离家不是受了惊吓吗?正好请他帮你收收惊。”众目睽睽之下,他相信容意就算不情愿也只能配合。
明白这就是先前跟容弘业通话时触动自己灵觉警戒的那个局,容意迎着墨镜老人严厉的目光,从容走过去,轻声问:“大师是观手相,还是摸骨?”
第18章 大师,你怎么跑了呀?
周明功看着面带微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她目光清澈自信,态度落落大方,像一支恣意舒展的幽兰,神秘而优美。若是平时无意间遇到,他大概只会想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不知道是怎样的家庭养出来的,而不会将她与任何邪祟联系在一起。
但联想到容弘业夫妇俩那天来找自己相助时所说的一切,此时的容意表现得越正常,周明功就越觉得她不正常。
咳嗽了一声,周明功示意一旁侍立的弟子拿出他常用的罗盘。
“容小姐把手放上罗盘边缘即可。”
这是周明功家传的法器。在世间灵气尚且充裕的时代,周家先祖凭借这个罗盘追捕过不少妖孽。即使后来玄学界渐渐式微,这个法器也仍然保留着锁定邪祟方位的功能。
如果容意真是在失踪期间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那在她碰到罗盘的瞬间,指针就会指向她。
见容意缓缓伸出手,周明功还算沉着,他那弟子却已经下意识紧张地屏住呼吸。
容意雪白纤细的右手轻轻放到了罗盘上。似感应到了什么,罗盘的指针动了动,随即出乎周明功预料,指针飞速旋转,越来越快,最终——
“啊!”
飞旋的指针忽然弹出罗盘,差点砸到一旁悄悄留意这边动静的容绮脸上。
见先祖留下来的法器损坏,别说弟子惊呼出声,就连周明功的脸色都骤然变得煞白。
会场这个角落的空气在这一刹那仿佛结冰了一般。
在众人或惊恐,或茫然的目光注视下,容意弯腰拾起那枚掉落的指针,重新将它放回到罗盘的凹槽中。她无辜地对周明功道:“大师,您这个罗盘是古物吧?这是因为缺少维护,坏掉了吗?”
“你、你……”周明功的弟子心疼地捧着罗盘后退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愤怒,又有些色厉内荏。
一手抓住弟子的手腕,周明功紧绷着唇角,撑着拐杖站起来:“大概是弟子运送法器的过程中不慎损坏了,让诸位见笑。今日会场太多人来往,气息浑浊,并不适合祈福驱邪。容先生,改日时机恰当,您再带着二位千金来寒舍吧!”
客套话说完,不顾容弘业的挽留,周明功拉着弟子离开慈善晚宴的会场。
直到下到停车场中,见周围没有外人在了,年轻气盛的弟子才忍不住道:“师父!那个叫容意的女生肯定有问题,就连祖师罗盘都镇不住。我们刚才应该……”话到一半,他才发现师父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似乎在轻轻颤抖。
周明功长出一口气,这才慢吞吞重复弟子刚才的话:“是啊,就连祖师罗盘都镇不住。”
瞬间回味过来刚才经历了什么,弟子瞪大双眼。
周明功将祖师罗盘小心请回专门用于收纳的檀木方盒内,默念几句咒语后。他下定决心般,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您好,请问楼先生最近是否有空?在下有件要事需要与他面商。”
听到师父竟直接找去了楼家,弟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不敢说,默默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
会场中,目睹刚才异状的人在周明功师徒二人离开后,纷纷下意识远离了容意。
容意大度表示自己不介意这些人没礼貌的排挤行为,自行在周明功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静待晚宴开始。
在受邀宾客陆续都落座后,会场中的灯光渐渐暗下去,把聚光灯照着的,作为临时拍卖台的中央舞台凸显出来。
一名穿着晚礼服的司仪走上舞台介绍今天晚宴的目的,与此同时,服务生们也把竞拍目录送到每位宾客的手上。
“如大家所知,今天拍卖的都是一些付松先生在各地旅游时收藏的民间老物件,并非什么珍贵的古董。付先生主要的目的,也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宣传传统手工艺品,同时拍卖所得,将用于创办传统手工艺的职业学校……”
容意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拍卖会这种东西,以前修真界也会举办,她镇魂青灯的原材料就有大半是通过在拍卖会上跟人交换获取的。但此界的拍卖会显然不会有她要的天材地宝,她了解到“慈善”是做什么之后,只想拍卖会能快点开始,这样她就能随便拍个什么东西,试试通过这种方式做慈善能否获得功德。
没想到司仪喋喋不休,刚讲完又从台下请上来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发言。
容意:“……”罢了,就看看手中的这本彩图册吧!
翻阅竞拍目录时,容意万万没想到会在其中看到自己当掉的那身嫁衣,而且它还是作为不参拍的压轴展示品放在目录最后一页的。
一声轻响,容意注意到容弘业碰翻了他面前的酒杯,而他摊开摆在桌上的那本竞拍目录也正好停在最后一页。
迎着容弘业向自己投来的,难以置信的目光,容意微微一笑,用口型告诉对方:是,我卖的。
那身嫁衣在容意看来除了做工比较细致之外并无什么特色,穿在身上时也没有感到任何邪气或者阴气。因此,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换点银钱使……她当掉嫁衣时的想法就是如此单纯。现在看到容弘业一脸心绞痛的表情,倒是意外收获。
莫非那嫁衣还有别的说头?
尽管心中生出些许好奇,毕竟是已经舍弃的东西,容意也没有太在意。她放下目录,将注意力转到终于开始的拍卖上。
会场中认出容意那身嫁衣的不止容家人,还有裘致。
当发现最近数日反复出现在自己噩梦中的嫁衣竟然要在拍卖会的最后拿出来展示时,裘致心跳加速,四肢冰凉,几乎想当场开溜,只是被他那个胆大的友人何舟按住了。
“怕什么,闹鬼的东西你姨父还能安安稳稳拿出来给大家参观?”何舟好笑地看着坐立不安的裘致,“我觉得你正好可以去问问你姨父从哪弄到这套嫁衣的,顺藤摸瓜,揭穿那个‘女鬼’的骗局。”
第19章 诡异的嫁衣
刚才他俩在会场里转了好几圈,想要找到裘致口中的鬼新娘。偏偏不知道是没缘分,还是会场里人太多挡住了,直到拍卖开始,还是没再见到对方。反而是因为连着打扰了好几位穿小黑裙的女宾,导致人家看他们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何舟的建议钻入耳中,本来瞪着目录最后一页发呆的裘致忽然站起来:“对,我得去提醒一下姨父!”照片上看起来那套嫁衣不过是制作精美的古装,只有他这个曾经跟穿着那套嫁衣的女鬼待在狭窄的车厢内的人才知道,它的实物有多渗人!
“哎,哎!裘致!”眼见裘致像回到了冲动的少年期一样冲出会场,何舟无奈地向同桌被他们打扰到的宾客点头致歉,匆匆跟出去。
裘致要找的付松在结束开场演讲后就去到会场外面放置拍卖品的房间检查。
金枇杷酒店顶层的房间今天有一半不对外开放,都被付松用作临时性的库房使用了。因为大部分拍卖品并不值钱,所以他也没有特别雇用专门的安保人员,只在每个房间安排两个服务员帮忙看守。
众多房间中,只有一个房间比较特别,安排了四个人。
那就是放置压轴展品嫁衣的房间。
付松是阳泽市有名的大商人,同时也是个古物收藏家,而且众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喜好,就是收集“有故事的古物”,而所谓“故事”,通常都是比较诡异的故事。比如说什么夜晚会发出哭声的碗,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烛台之类。虽然这些东西最后大多被验证并没有什么鬼怪附着在上面,但付松还是乐此不疲。